简介:疯子和天才的区分标准在于世界是否按照魔幻预想发展关注大殿内,宋高宗冷着眼问秦桧:「如今金人的条件,丞相以为如何?」「臣以为,金人势大,为今之计,唯有杀了岳飞,和金人盟好,守长江之险、纳贡称臣,保我大宋国祚,称臣仅为一时之计,还望官家以社稷为重。」秦桧跪在地上,缓缓回着话。「放屁!」奏折带着天子的怒气砸掉了秦桧的帽子。虽然秦桧未敢抬头,可他此刻深深感受到现在的天子,与往日大不相同。简直,像是换了一个...
疯子和天才的区分标准在于世界是否按照魔幻预想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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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宋高宗冷着眼问秦桧:「如今金人的条件,丞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金人势大,为今之计,唯有杀了岳飞,和金人盟好,守长江之险、纳贡称臣,保我大宋国祚,称臣仅为一时之计,还望官家以社稷为重。」
秦桧跪在地上,缓缓回着话。
「放屁!」
奏折带着天子的怒气砸掉了秦桧的帽子。
虽然秦桧未敢抬头,可他此刻深深感受到现在的天子,与往日大不相同。
简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
01
绍兴十一年。
临安的烟花美酒实在是让人流连,对曾经被人追得到处跑,仓皇立国的南宋君臣来说,虽然几乎丢了整个淮河以北,但是江南的富庶和美好,连钢铁都可以消磨,何况是这些仓皇流离的世家大臣。
秦桧恭敬地站在殿下,昨天的朝会金人的条件已经通告朝野,今天商议的是其中的一件大事,一件拔掉心中毒刺的大事。
干掉岳飞!
这是金人和谈的重中之重;是秦桧独揽大权、荣华富贵的重中之重;是主和派的重中之重;是军权收回,圣上稳坐龙位的重中之重。
鹏举啊,你确实是个好人。
但你得死。
今日的官家有些不一样。
这是秦桧之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个天子要比他的父兄更强,只可惜的是,以徽宗钦宗那样的废物作为标准,历史上的多数天子都要更强一些。
康王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坐在勤政殿里,一贯阴鸷的眉头微微皱起,清瘦的面庞笼罩在乌纱的阴影下。
虽然秦桧经常见到官家这副表情,但是作为此时朝堂的肱股,他和天子的交情还是在不断地提示他,今日书桌后面的这位官家,和往日有着很大的不同。
「丞相到了。」
这声音跟往日不同,温和敦厚,不像官家以前那种毒蛇吐芯的感觉。
「臣等候官家训示多时。」
摸不准大人的脉,那就把姿态放低。
这是秦桧在金营学会的求生之道,只要活着,头不仅可以磕在地上,有必要的时候还能插进泥里,什么文脉风骨、书生意气在金人的弯刀面前都是胡扯。
赵构手里拿着大臣呈上的表文,内容精彩到让安乐公都好悬没先砍上两个人再说话。
割地赔款,称臣纳贡,诛杀岳飞。
当年虽然安乐公确实是开城献降不假,但是在相父还在的那几年,刘禅一直是那个政由葛氏,祭由寡人的乖孩子。
在洛阳那几年,他也始终记得,当年姜维死在殿上时的样子。
战无可战。才是刘禅开城的理由,魏军势大,就算姜维挥师,成都可能也根本守不住。
成都的百姓,不应该成为必然倒下刘氏王旗的最后血祭。
「金人的条件、丞相以为如何?」
敦厚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压力,压在秦桧的心头像是一块巨石。
「臣以为,金人势大,为今之计,唯有杀了岳飞,和金人盟好,守长江之险、纳贡称臣,保我大宋国祚,称臣仅为一时之计,还望官家以社稷为重。」
一滴汗珠从鼻尖缓缓滚落,秦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向天子,天子的声音虽然不像刀锋一样锐利,但秦桧丝毫不怀疑,今日的官家,比往日要更加危险。
「放屁!」
奏折带着天子的怒气砸掉了秦桧的帽子,秦相的头埋得更深了。
他没看到的是,赵构清瘦的脸庞上那浓浓的杀意。
要不是靴子里的短刀还提醒着他,此时尚不宜与其翻脸,赵构真想活劈了丫的。
「当年诸葛武侯,以益州之地,六出祁山,打得曹魏畏汉如虎,今我大宋雄踞江南之地,鱼米之乡,财富丰足,拥兵几十万。尔忝居高位,竟如此怯懦,大宋这么多年,就养了一群你这样的酒囊饭袋吗?」
「滚!」
这是秦桧狼狈退出勤政殿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字。
02
深夜的秦府,秦桧的脸在起伏的灯火中显得阴晴不定,堂下坐着的都是朝上主和派的官员。算上阴影中看不清的人影,朝中文武官员竟有近半在此。
「秦相深夜召集我等来此,可是官家有了什么异动。」
万俟卨作为秦派的心腹,坐的位置离秦桧很近。
「官家……」
一向心机深沉的秦桧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今日的官家与往日多有不同,饶是以秦相的睿智,愣是看不出这位官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官家今日召我,宫里的内官本来说是议一议岳飞的罪名。但是入宫之后,官家狠狠地斥责了本相,言语之间,竟有重新起用岳飞,再次兴兵之意。」
堂下一时就像烧开的油锅,天子态度的转变,对即将到来的宋金和议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对很多人的前途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何铸还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秦桧看向某处阴影,阴影中的人惶恐不已,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禀秦相,何御史目前还没有审出岳飞的罪证,以前找的那些罪名,一点证据也没有。」
那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废物,此人已不可用。万俟兄,此事还要有劳你跑一趟大理寺,下次朝会前务必找出岳飞的谋反之证。官家态度莫名,唯有让他无人可用,才能确保与金国的和议不出问题。」
万俟卨轰然应允。
这是好差事,做得好,杀了岳飞,自己在金人那里就有了一份功业,打开了金人的口子,才有将来和秦相掰腕子的底气与可能。
秦桧的脸再次笼罩进随着灯火明灭跳动的阴影,何铸的不合作给了秦桧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自己已经明示过何铸「此上意也」。
但是一向不怎么硬气的何铸罕见地硬气了一次,他告诉自己「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审了快一个月,审出个不负国家。
这不是疯了吗?
就连这个上意,现在也发生了逆转。
一向把控朝局算无遗策的秦相眉头罕见地拧成一个「川」字。
是谁给何铸的底气,官家吗?
赵构到底想干什么?
03
同一个夜晚,勤政殿的灯火亮了一夜。岳飞下狱之后,何铸为了搜证就已经将岳飞抄家,抄出来的一些书卷眼下就在勤政殿。
原身整理后的记忆让他见到了和贫弱的益州不同的场景,官员身披绮绣,一顿饭能吃掉一个益州百姓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收入。江南富庶,难怪孙仲谋无力北上,长江天险隔绝南北,南人厌战,世家掣肘。放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
相比之下,岳飞的抄家清单太寡淡了。
麻布丝绢三千多匹,米麦五千多斛。
这些东西放在普通人家不能说不富裕,放在湖北、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岳飞岳大人的家里,就只能用「寡淡」二字。
剩下都是书,一堆一堆的书。
其中有很多三国的书。
这些故事对于刘禅来说更多的是记忆,那些文字对他而言都是活生生的人。
父皇、二叔、三叔、子龙叔。
还有相父。
像什么话本之类的东西刘禅都是扫一眼就略过。
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二叔威震华夏,但是刚愎自用,相父为此没少与他叮咛嘱咐。要是真的像书里写的那么神,自己就不至于给一个壮缪侯的封号了。
粗略地翻着,这里面的书信一眼就看得出来不可能是谋逆的证据,除了一些兵法、经史子集的注解赵构会偶尔翻一翻,很多东西都是一眼略过。
突然,赵构的手顿了一顿。
已经有些发黄的纸上,岳飞的书法笔势纵横,矫若游龙。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北定中原,兴复汉室。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刘禅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时隔九百多年,那个白衣高冠,清瘦苍老的男人仿佛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持扇,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国家艰难,臣必当为陛下尽心竭力。」
殿外值守的杨沂中冲进大殿的时候,眼前的官家攥着一张纸伏在龙案上嚎啕痛哭。眼泪泡透了白纸,大团大团的墨渍混在一起看不清内容。
官家的手攥得很紧,紧到握碎了纸张。
只在最右端看到了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出师表」。
04
三更了,岳飞斜斜地倚在冰冷的墙上。
虽然伤得很重,但是呼吸依旧沉稳。
何铸不算个好人,但是还没有坏的不可救药。
但是万俟卨不一样,或者说铁杆投降派都不一样。战场上尽忠报国的战士,就是官场上挡住他们荣华富贵的恶徒。
一日里提审两次,杖刑近百,要不是岳少保骨头够硬,换成个文人就打死了。
张宪不曾出卖自己,自己又怎能在酷刑下屈服。
刘禅站在牢狱外的黑暗里,幽暗如豆的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当年相父出征,李严就是这样;姜维北伐,黄皓也是如此。大军前线的战绩敌不过后方的波谲云诡,北伐失利后,如果自己信了他们的鬼话,相父会不会也是锒铛入狱,或者落魄地离开朝堂。
如果不是自己,换了赵构,什么托孤大臣、诸葛武侯,都赢不了一个重文抑武、满心猜忌的天子才是正理吧。
幸好我是你,幸好不是你。
相父那样的人,鹏举这样的人。
堂堂正正,却要败给这样的人心鬼蜮吗?
朕,焉能重蹈建兴年间的覆辙。
杨沂中站在官家身后,眉头微微皱着,岳飞是什么样的猛将,他知道,这样的猛将在秦党手里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如果秦相在朝里真的没有了掣肘,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赵构在阴暗的牢里站了很久,直到万俟卨派人来提岳飞前去受审。
虎狼一样的狱卒没有看到角落里龙袍的天子,直扑牢房。
长剑如雪,血光四溅。
杨沂中走出阴影,看着在地上痛呼的狱卒,身形如岳。
「尔等好大的狗胆,大宋律法,两次行刑间隔起码要超过二十天,昨天刚刚给人犯上过刑,今天又要提审,难道万俟卨是要屈打成招吗?」
「如此构陷朝廷重臣,你们有几个脑袋!」
赵构愤怒地看着他们。
刘禅是个仁善的人,在位那么多年,他很少杀大臣。
所以杨沂中出剑。
在正堂等着衙役押人犯过堂的万俟卨听闻在牢狱里发生的事吓得腿软。
一边急请人去通报秦桧,一边急忙向大理寺牢狱拔足狂奔。
等他到达牢狱的时候,那两名狱卒已经被人抬了下去,一地的鲜血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凶案。
赵构端坐在看守的小木凳上,胸前绣着的金龙狰狞可怖。
「万俟大人到了?」
万俟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臣奉秦相之命,知大宋与金人和谈在即,金人有条件,必杀岳飞,始可乃和。这岳飞是朝中主张与金人作战的领头人,党羽甚多,贸然杀之,恐朝野非议,臣心中焦急,故而触及律法,罔顾间隔,想再次提审岳飞,为官家了了心腹之患。」
滴水不漏,忠贞耿直。
赵构笑了,笑得如癫如狂。
他俯下身子,手指轻轻抚过万俟卨的官帽,抚过那长长的帽翅,像是要抓住这个人跑得老远的良心。
万俟卨以为自己的这段话讨了官家的欢心,像狗一样抬起头,笑得满脸菊花开。
赵构看着眼前这张十八个褶的老脸,脸色骤然变冷。
「满口胡言!」
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万俟卨老脸一歪,打得杨沂中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万俟卨构陷大臣,卖国求荣,打入大理寺狱待审!」
「官家不可!」
05
秦桧来得比赵构想象的要慢。
一个能让皇帝身怀利刃自保的丞相,你说他不是党羽遍布宫内宫外,说他不是里通内宫,说他没有废立之能,谁都不信。
赵构比刘禅有很多优点,比如说智慧,史书记载他博闻强记,比整天就知道憨吃哈胀的刘禅多少强出去两条街是有的。比如说为帝的能力,虽然完颜构和秦桧卖国卖得一溜够,但是在赵构执政期间,宋朝的经济在和平中得到了一定的发展。
刘禅比赵构强在只有一个地方——「经验」。
无论是为帝的经验,还是做俘虏的经验。
在洛阳的那些年,作为一个战俘,一个亡国之君,姜维之乱他都能做到让司马昭丝毫不起疑心,一句此间乐不思蜀虽然贻笑青史但终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求生这一块,刘禅甩出去赵构十八条街都有富余。
靴子里的短刀一开始就在告诉刘禅,赵构的局面比他要差得多。
黄皓再怎么奸诈贪婪,但那是自己人。
但临安的宫里,谁是自己人,不知道。
赵构以万俟卨作饵,看似是要引出秦桧,实则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身后的杨沂中到底能不能做自己的刀?
「秦相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秦桧还未拜下,赵构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臣听闻官家夜访大理寺,想来是因为岳飞一案而来,金主以岳飞的人头作为和谈的诚意,臣身为朝臣,此事关乎社稷,臣不敢不来。」
秦桧老老实实地跪下,将头深深地埋进手背。
「就因为金主需要,我大宋就要杀了国之肱股给金主?」
赵构端坐在凳子上,硬是坐出一种虎踞龙盘的气势来,低下头,带着危险的笑。
「岳飞区区一个宣抚使,杀了是不是不足以证明朕的诚意。」
「不如杀了秦相你,朕可以追你一个王爵,恩荫你的儿子,用你的人头告诉完颜宗弼,只要宋金能和,朕不惜杀掉一位贤相,秦相以为何如?」
图穷匕见。
「臣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搏杀,收复国土,但是侥幸,臣有一腔忠诚和满腹的才学可以为官家说服金人,归还被侵占的大宋疆土,臣愿为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八个字打在刘禅脸上,火辣辣地疼。
「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杀一岳飞,得十年征战不可得之土地。此乃为国取利,陛下当效仿越王勾践、汉高祖刘邦,能屈能伸,知耻而勇,万不可争一时之气,置社稷于不顾啊陛下。」
「秦相是说,秦相自比范蠡萧何,鞠躬尽瘁,是当世诸葛吗?」
秦桧说得口沫横飞,情绪激昂,赵构轻声的一问,这声音细若蚊蝇,秦相居然一时没有听清。
「昔日……啊?官家您说什么?」
刹那间的无措和迷茫让秦相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前的是赵构冰冷的脸。
「朕问你,是不是自比武侯,要为了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七星灯的火,烧进了赵构的眼眸。
他猛然起身,单薄的身躯里升腾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焚尽。
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男人,发出嘶哑的怒吼
「就凭你,也配和子房、孔明相提并论吗?」
「朕今日,就是要把岳飞从这个地方带出去,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桧之,朕只问你一句,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官家不知道为何变得如此任性,秦桧本想再转圜周旋一番,但是眼看赵构就要去拔杨沂中的佩剑,想到完颜宗弼写给他的信,朝堂上十年的经营。
心一横,秦桧微不可察地向后比了个手势。
杨沂中护住了长剑,却没能拦住赵构拔走腰间的短刀。
「你是当朕不敢杀了你吗?」
赵构的刀尖指着秦桧的鼻尖。
他一直是个很任性的人,他知道相父对他好,是忠臣,是良相,他就一直信任相父,相父让他抽自己他都不一定会质疑。相父死了,他就信任相父留下的费祎,董允,提拔诸葛瞻,把姜维提拔成大将军。他们是忠臣,虽然他们不是相父那样的能臣,但刘禅从未怀疑过他们,任由这些人耗尽益州民力。
因为他是刘禅,因为他是诸葛孔明。
他要试探出秦桧的底线,一个懦弱贪婪的丞相,还是野心勃勃的权臣。
是奸相,还可徐徐图之,是权臣,他就必死无疑。
在洛阳的时候,他可是见过曹髦的下场,无论是大汉还是大宋,绝不能有司马昭这样的权臣。
无论是不是要议和,他也要杀了秦桧。
利刃及颈,秦桧竟然丝毫不惧,赵构狂妄地笑着,短刀在烛火中划出圆月的光华。
万俟卨早就晕过去了。
要是以秦党的身份被陛下下狱,秦相倒了,别说官位,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更别说跟秦相争相位了。
但是以秦桧在朝上的威望,这个时候反水,万一陛下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决定要放弃北伐跟金人议和,自己一样要死。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不如干脆点晕过去,一切都交给命运算了。
杨沂中神色严峻:官家如果杀了秦桧,朝野会怎么样,如果官家没杀秦桧,朝野会怎么样,岳飞这样的结局,会不会是朝中将领绝大多数人的结局。
岳飞挫败过金军,张俊挫败过金军,韩世忠挫败过金军,关键的是,自己也挫败过金军。
绍兴十年的仗,虽然有胜有负,但是作为军人,杨沂中从不否认,打得好,打的提气,宋军在金人的铁蹄下就算打得有来有回,也好过徽钦时期的那个鬼样子。
可是如果官家铁了心议和,自己能怎么样。
官家杀了秦桧,得罪了这帮文官,将门才有崛起的希望。
大宋才有存在的可能。
大宋重文抑武这么多年,凑这么多能打的一流和二流将领,已经是时代不易了,如果议和,等这些人被远离朝堂,下次完颜宗弼带兵打过来,谁来挡?
长江就算是天险,那么多皇朝能一统天下,金人真的就不可逾越吗?
06
杨沂中今天是注定看不到秦桧血溅五步了。
阴影中只是一道寒光闪过,赵构手中的短刃打着旋就飞上了天。
剑鸣一闪,杨沂中踏步而出,赵构不善兵事,十几年的奔波流离耗尽了年轻人的底子,但是杨沂中不一样,做殿前都指挥使的将军,能打是第一要务。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剑法势若奔雷,剑锋闪动之间如同狮虎。
仅是数次交锋,秦桧的暗卫就不得不退回了阴影。
秦桧撕掉了怯懦的伪装,秦相爷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早就不是那个跟着完颜昌出谋划策的小书生了。
他不是毒蛇,他是大宋的宰相,臣权的巅峰,他是一条恶蛟,一条可以屠龙的恶蛟。
秦桧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短短两天时间,赵构的变化让他属实是摸不准,一个坚定不移的议和派,比他父兄强不到哪去甚至还要更懦弱一些的可以向蛮夷称臣的天子。
他到底想做什么?
秦桧这两天想官家行为的时候经常会恍惚,恍惚间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可是那些坚强、勇敢、风骨,那些读书人曾经视为生命的东西,早在金营看着皇帝行牵羊礼的时候就啥也不剩了;早在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帝姬落入人手沦为奴隶的时候就被秦桧碾碎了扔进关外的寒风里了。
大宋积弱这么多年,赵家的统治就是这样离谱中透着合理,金人有铁浮图,有拐子马,几千骑兵奔驰起来宛若天神之怒。
大宋有什么?有的是文人相轻,有的是纸醉金迷,南人踞长江之险毫无进取之意,靠着北方本地人都守不住东京,难道要指着岳飞领着这些人打回去吗?
秦桧看着杨沂中,杨沂中挡在赵构身前,赵构的眼里跳动着火焰。
岳飞斜靠在墙边,眼前的一幕更像是做梦。
官家为了救自己跟秦桧干起来了?
都说衙门的木棍能把人活活打死,这不,脑子打坏了吧。
岳飞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戏看着离谱,但是爽是真的爽。
「官家这几日想是中了域外方士的邪术,做事颠三倒四毫无章法。杨指挥使,你该拦着的不是本相。」
秦桧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一向佝偻的腰背缓缓挺直,丞相的气场如同山岳一样笼罩了整个大理寺大牢。
杨沂中面无表情。
「殿前指挥使,职责就是保护天子,秦相,你不该对官家动手,此是谋反之罪。」
「哦?」
秦桧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想来杨指挥使最近过了几天好日子,忘了自己被金人打得抱头鼠窜,挣扎求存的时候了。」
「官家若是执意北伐,金人击破了你们这些废人的防线,今日的天子,明天就说不准是什么了。」
秦桧抬眸,目光越过杨沂中,凌厉如刀。
「官家害了恶疾,今夜失心疯胡说了些什么,臣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但是后日朝会,官家最好还是治好了病,再去见百官,莫要在金庭的议和使面前,丢了我大宋天子的颜面。」
「臣还望陛下记得,金人说,不可无故更换重臣。换言之,以臣为相,才是金人不继续践踏大宋的铁壁。」
至于天子,你不想干,找个宗亲一样干。
这是秦桧不曾说的,这是赵构想得到的。
临走之前,秦桧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杨沂中说的。
「伤官家者,非本相,实自伤也。」
大理寺牢狱陷入了沉默,沉默到烛火的爆裂声都清晰可闻。
赵构执竿,以万俟卨作饵,钓起来的秦桧,竟然是一条蛟龙。
他真的是司马昭那样的权臣,甚至更甚。
07
秦桧真的能杀吗?
赵构的脑子疯狂地运转。
他是个懦弱的人,就算是刘禅,其实也是个懦弱的人。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打到黄龙府,大宋中兴,这其实都是很缥缈的东西。
以前相父坚持,他还有支柱。
现在相父早八百年就死了,费祎、姜维也证明了中兴这种事不是个什么阿猫阿狗都干得了的,他没见过金人的铁蹄,但他见过司马昭雍凉军团的精锐骑兵。
精锐骑兵的冲锋,对步兵说是一边倒的屠杀丝毫不是夸张。
当然,还有他不想承认的一点。
他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临安太好了,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甘甜清洌的美酒,数不尽的财富。
甚至要胜过成都。
只要议和,这些就都还是他的。
但是北伐,这一切就都说不准了。
为什么又要打仗啊!
上辈子做的选择,这辈子还要做,上辈子输成安乐公,这辈子直接就臣构了。
杨沂中也在沉默,北伐是将门崛起的机会,是文武之争重回平衡的契机,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能赢。
如果大宋输了,赵氏丢了江山,覆巢之下,将门焉有完卵。
保持现在的局面,对已经摆烂这么多年的大宋将门来说不算是个坏的选择,慢性死亡而已,总好过暴毙在自己这一代人。
「官家……」
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大理寺牢狱的沉默,也打断了赵构的思绪。
岳飞挣扎着起身,抓着大牢的栅栏。
说实话,画风很难看,浑身血迹斑斑的岳飞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恶鬼。
赵构走到门边,却不敢伸出手去握住岳飞的手。
能拿起沥泉枪的手此刻伤痕累累,层层血污下是不忍直视的伤口,赵构生怕伤着这样的忠臣。
「官家……」
赵构沉默不语,秦桧的话无论是对赵构,还是对刘禅,都是直插要害。
江南「成都」如此美好,吃饱了撑的去和比自己强的金国「魏国」打,就为了回去一个早就丢了地方,恢复一个早就灰飞烟灭的朝代。
何必呢?
杨沂中被金人追着打,自己又何尝不是。
自己又不叫赵构,臣构就臣构吧,只要江南富贵不丢,能安稳活到死,也行。
至于大宋不大宋的,大汉都亡了,朝代更迭,就那么回事。
「岳将军,何必呢?」
赵构的声音很轻,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相父,但是始终没敢问的问题。
「半壁江山都丢了,这里的人不一定那么想打回去,朝中甚至都不能形成合意,派系倾轧至此。财力、人力,我们都不占优势……岳将军,何必呢?」
岳飞抬头,那目光宁静,坦然,烧得赵构眼疼。
「金人残暴,贩卖我子民为奴,强制汉人剃发易服,不从者皆杀,羞辱我大宋皇族,太上皇崩于漠北,陛下的诸多姊妹更是惨遭蹂躏,北地的汉人,那是百万生灵。」
「国家不幸,奸佞当道,飞欲申大义于天下,救万民于水火。」
赵构凝视着眼前人,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到中年会因为髀肉复生而痛哭的游侠。
时隔几百年,昭烈皇帝仿佛再次站在已经是天子的刘禅面前,陈述着自己的理想。
汉室倾颓,奸臣当道。备不量力,欲伸大义於天下。
奸臣当道,黄巾军也没好到哪去。
秦桧掌权,金人的铁蹄踏碎了北方汉人的尊严。
昭烈帝死了,武侯死了,刘禅活着,他背负着他们的希望。
然后混成了安乐公。
刘禅记得,在父皇留给自己的遗诏里清晰地写着,勉之,勉之。
就勉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被抓到洛阳的时候,刘禅过得很不好,逢迎不是一个天子该做的事,但是在洛阳,谁都可以嘲讽他两句,而他连不满的资格都没有。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构抬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赵构带给刘禅的财富很多,流亡的记忆算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
流离的百姓,被追杀的惶恐,路边倒毙的骸骨。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年相父为什么一定要北伐,流离的时候,天子和庶民,都是可以被一箭射死的普通人。
既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
他看着岳飞,岳飞和他坦然对望。
「若朕为将军洗脱冤屈,付将军以讨贼之任,将军以为如何?」
岳飞挣扎起身,然后深深伏地。
「臣必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那就赌一把吧。
08
五更的天依然漆黑如墨,冬天的白昼来得极晚。
赵构和杨沂中一前一后走在皇宫的御道上,连个打灯笼的小太监都没叫,君臣二人行走在黑暗里。
很像是鬼。
「今日之事,杨指挥使以为如何。」
赵构的声音很淡,散在寒风里,几乎微不可闻。
杨沂中握了握腰间的剑:
「官家若有了决断,臣自当奉旨而行。」
「杨指挥使就不怕打了败仗丢了性命?跟秦相作对,对你而言不是好的选择。」
「臣是官家的臣子,官家需要臣做的事,臣只管去做,为将者,没有怕死的道理。」
杨沂中顿了顿:
「至于秦相,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秦相的主张,于大宋、于将门更不是好的选择。」
「找可信赖的将门,告诉韩世忠,明日秦相会提前入漏院,他有两个时辰控制临安城。」
「臣遵旨。」
09
宋朝朝会的时间很早,早到凌晨三四点钟。
赵构坐在勤政殿里,望着面前墙上的画像。
那是让数位宫廷画师一日赶出来的,昭烈皇帝刘备的画像。
他一夜无眠。
宫墙之外,有黑衣人自阴影中急掠而过。
杨沂中盔甲染血,一日之间,宫里除了极少数确定没有问题的阉宦之外,整个宫中包括殿前司和秦桧有来往的值守官员,全部被杀。
各宫的贵人被赵构下诏禁足,擅出宫门者皆杀。
杨沂中亲掌的神武军掌握了整个宫中禁卫。
韩世忠率军封锁了整个临安城。
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秦桧文官集团的弱点在此刻显露无疑。
如果赵构是个怂货,不敢和金人翻脸,他如何跋扈都无所谓,但是一旦赵构起了杀念,被压制的将门绝不会选择和秦桧站在一边。
被轻视、压抑这么多年的大宋将门,展开了最凶狠的一次反击。
赵构选了个绝佳的机会,秦桧不在自己的府中,朝会开始的时间很早,秦桧在漏院小憩等着上朝。
秦桧的心情很好,在几个时辰前,官家召自己入宫,仔细商议了与金人和谈的细节,甚至岳飞的罪名都已经想好了。
赵构的原话是,所有阻挡宋金和议的人和事都必须除掉,完颜宗弼需要岳飞死,杀他就不需要一个明确的罪名。
关乎整个国家的存亡,杀了就杀了。
官家还是一如既往的色厉内荏,明明怕了金人,还非要掩饰一句,朕的母后年事已高,朕希望能尽快接她回临安颐养天年。
啊对对对,你是大孝子,朝野皆知的大孝子。
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都还在本相的掌控之中。
官家拉着自己聊了很久,说自己前一段失心疯了,说自己无意和金人交战,希望让他尽快和金人和谈,说自己怀疑岳飞的人望已经功高震主,要尽快杀了他免得岳家军生变。
官家一脸的惶然,那可是十几万人,这群丘八如果作乱,又是一桩麻烦事。
末了,官家拜托秦相务必把事情做好。
缠着自己缠了足足两个时辰,君臣二人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定了弹劾的奏折,甚至还选出了岳飞死后接掌岳家军的人选。
为了修改奏折,秦桧没有选择先回府,而是直接来了漏院,反正就剩下几个时辰了。
只等上朝,自己启奏弹劾岳飞谋反,陛下就会下旨,让万俟卨从速从严审讯出岳飞的谋反事实,下次朝会,他一定是个死人。
韩世忠收到的旨意只有一句话——「朕会阻他两个时辰」。
10
五更到了。
鼓声响起,在漏院等候的百官跟在秦桧身后,走向大庆殿。
秦桧的心情很好。
韩世忠称病不出,自己的对头们已经死的死,走的走。
官家一如既往的多疑怯懦。
只要进了大庆殿,这朝廷就是自己说了算。
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啊。
秦桧看着天空上高悬的星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迈步进了那高高的殿门。
赵构换上华贵的龙袍,平天冠的冕旒挡住了赵构的视线,但是挡不住他的心。
他坐上龙椅。
这是第一次朝会,也不是第一次朝会。
他整理了自身的所有记忆,岳飞是名将,韩世忠、张俊都是名将。
但金人也不是白菜帮子,说给一刀砍成十八份就能一刀砍成十八份。
金人自有良将。
白山黑水间杀出来的女真人有着南人没有的凶悍和骁勇,完颜宗弼率领的骑兵,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第一,但一定是中原目前第一流的军队。
绍兴十年十一年的仗,金人自有国情,一时胜负,不是轻敌的理由。
如果偏安,岳飞必须死,如果北伐,这些文官敢有言和不配合兵事者,无论是不是投敌卖国,皆斩。
对于宋来说,没有文武相制的选择。
朝廷对外,只能有一个声音。
赵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场交锋,也是秦桧或者自己,最后活命的机会。
今天喊上朝的小太监面生得紧。
秦相心里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但也只是掠过。
他走出队列朗声直言:
「臣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桧,有表上奏。」
「秦相所奏何事啊?」
皇帝陛下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兴奋,秦桧心下了然,两个人密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杀了岳飞,自此以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这些人,不足为患。
就赵构那个性子,他要是一点表现不出来,他就不是那个怂包皇帝了。
心念电转,秦桧从腰带里抽出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臣上奏,弹劾罪臣岳飞抗旨、谋逆、通敌等八项罪名。」
「奉诏而不行,连收十余道金牌,才率军回返,此罪一。」
「称自己是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和太祖一样,自比本朝开国皇帝,意图谋反,此罪二。」
「罔顾朝廷法纪,让朝廷为他多设统制,以朝廷的官职做自己的人情,拉拢派系,借以党争,此罪三。」
「吸纳叛军罪臣,招募那些对朝廷不满甚至举兵造反的反贼,包庇他们不受朝廷军的打压,明为镇压,实为通敌,此罪四。」
「贪图军权,我大宋立国以来,太祖杯酒释兵权,天子设有司衙门统御、调动天下军马,岳飞的军队以岳家军为名,而不是大宋的行营后军,军队已经成了岳家的私兵,岳飞染指天子军权,此罪五。」
「宋金议和在即,岳飞擅起边衅,意图挟金自重,以战事要挟朝廷,此罪六。」
「擅言立储,干涉天子家事,此罪七。」
「太上皇受邀北狩,不幸崩于漠北,金人意欲送梓宫返宋,岳飞整日主张要打到黄龙府,迎回二圣,挑拨宋金关系,心中毫无官家,毫无半点人伦,此罪八。」
朝上莫说是主战派,就算是主和派的部分官员听了都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做人能无耻下作到这个地步,秦桧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了。
把一件事,反过来说,就能是罪名,连证据都不要有,就能扣给人这么大一顶帽子。
要不说秦相就是秦相呢。
「臣伏乞官家,腰斩岳飞即其党羽,以正朝纲,以抚金廷。」
「众卿家以为如何啊?」
万俟卨第一个站出来:「臣监察御史万俟卨,受秦相命审理岳飞一案,现已查明,岳飞抗旨、通敌、谋逆之案属实,反迹昭彰,罪无可恕,臣附议秦相,乞斩岳飞。」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韩世忠不在,朝堂上连跳出来质疑的人都没有。或许有几个人眼里有火,但是碍于秦桧的势力,也只能看着这火苗渐渐熄灭。
秦桧多年经营,朝堂上有分量的反对者就剩下那么几个,韩世忠不在,张浚极力促成岳飞之死,刘锜被调离中枢,岳飞下狱。
反对者能做的,也只有沉默而已。
赵构在审视朝局,秦桧也在审视朝局。
「那岳飞旧部交由何人统领?那可是十几万大军。」
「以中军统制田师中为都统制,以行营后军前军统制王俊、中军统制王贵、副统制郝晸等人为辅,将岳家军对拆分,增设新军,重归朝廷正常统御序列,由殿前司负责处理。」
秦桧对答如流,同样的奏对,君臣二人在几个时辰前已经演示过,人选甚至都是由秦桧提出,赵构一个一个确定的。
「万俟大人,你审了岳飞几日,可曾审出他谋逆的罪证?」
11
赵构的突然发问不仅万俟卨蒙住了,秦桧也蒙住了。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淦。
万俟卨就审了他一天,第二天还没来得及审你不就到大理寺狱好悬没给吓出个好歹来吗?
昨天谁也摸不准你的脉,连秦桧都不敢授意让万俟卨继续审,今天这么早就来上朝了,甚至没来得及去一趟大理寺。
审出什么,就算供词是临时编的,也得送到大理寺狱让人画了押才行啊。
你精神病发作真是一点规律没有啊!
万俟卨支支吾吾半天,啥也说不出来。
赵构霍然起身,冕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金人议和使就在路上,秦相夙夜忧叹,恐朕托付不效,连夜为岳帅罗织了这许多的罪名,你连个供词都没有,岳飞谋反八大罪,不能一点实证没有吧。」
万俟卨骂娘的心都有了。
刚写的罪名,上哪有罪证。
还是秦桧反应机敏,他踏前一步:「飞子云与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就那些破事根本就没有证据,就弄个大概齐糊弄过去得了。
赵构笑了:「秦相是说,岳帅这样的股肱之臣,一句莫须有,就想糊弄天下人吗?」
「那官家以为呢?」
「朕以为,不行。」
「官家前些日子中了域外方士的邪术,想是又复发了,来人,把官家请回宫中休息。」
话音落下,秦桧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内侍侍卫,一动不动。
屁话,你秦相威名赫赫也就是外朝,宫里杀的血溅高墙只要是跟你有关系的都死了。
那人还在后宫里摞着没往外送呢。
不管是漏网之鱼还是没关系的内侍,谁敢这个时候替秦桧站出来。
站出来下了朝宫里踢蹴鞠就拿你的头当球踢。
「来人!」
赵构低喝一声。
大门轰然洞开,穿着铠甲的神武军涌进大庆殿,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的时候,秦桧才意识到什么叫大势已去。
「凡是此刻殿中出列附议之大臣,下大理寺严审。」
赵构指着殿下跪在地上的大臣。
「从速,从严!朕要最快看到结果。」
「官家!」
两名军士架着秦桧,他仍在不断挣扎,官帽掉在地上,发髻都散开了。
「官家莫要忘了,金人的使者马上入临安,到时候官家要如何与金人交代!」
赵构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秦桧跟前。
「朕有什么,可与他们交代的。」
他弯腰从靴子里抽出短刀,一股袜子味的刀刃轻轻地拍着秦桧的脸。
「秦相,当真是大宋的良臣,这把短刀,朕可是为了你准备了好久。」
「官家,完颜宗弼说了,不可轻易改换重臣。官家要记得,没了臣,谁来为官家阻挡金人的铁骑南下。」
「官家还有我,还有我大宋的将士。」
杨沂中从殿外踏进,韩世忠搀扶着岳飞,朱紫的官袍掩不住名将的虚弱,曾经雄壮的男子莫说盔甲,连这一身官服都撑不起来。
「看看吧。」
杨沂中手里拎着几个血淋淋的布袋,扔到地上赫然是秦桧的老婆王氏和养子秦熺的人头。
「禀官家,微臣所部已经奉旨掌握临安防务,秦桧私蓄的死士,城中金人的细作,已被尽数格杀。」
看着眼前的几颗血淋淋的头颅,秦桧目眦欲裂。
「韩泼皮,你个老兵痞怎么敢!」
秦桧疯狂地挣扎着,身后虎狼一样的士兵死死地摁着他,常年玩诡计的秦相在这一块连个一般的士卒都不如,更别说挣脱束缚去打韩世忠了。
赵构轻轻地笑着。
「私蓄死士?想当司马懿?你很勇哦?」
刘禅不是个寡恩的人,赵构是。
刘禅不一定舍得做的决定,赵构舍得做。
所以赵构下令,封锁临安城。
为了和金人议和,赵构可以把大好的战局拱手送人,朝廷的名将说杀就杀。
为了掌握临安的局面,为了把朝堂之上以秦桧为首的派系连根拔起,为了干掉这个根深蒂固的丞相。杀几个人,不过如此。
抄家灭门,和放弃北地百万百姓相比,后者显然要比前者残忍得多。
万俟卨又晕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完了蛋了,吓晕的。
「朕记得,秦相还有个孩子,养在林家,秦相放心,你们很快就会在大理寺相遇的。」
文官的争斗,是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武人的争斗,就是白刃相击的生死分明。
12
秦桧输了,不是输在权力,而是输在游戏规则的变化。
重文抑武,是文官集团压制将门的根本凭借,皇帝不跟你玩了,只要军力握在手里,说什么也没用。
但是赵构最终也没有全部杀死这些人。
因为接下来的局势让赵构不得不做出妥协。
南方的世家嗅到了将门崛起的希望。
世家们不想给将门这个希望。
花自己的钱,用自己的人力物力,去重建北方?
江南的好日子变成血栓堵到脑子里了吧。
秦桧大不了保不住,但是主和派绝不能在朝廷上被一荡而空。
从秦桧被下狱的当天开始,世家对赵构的反击开始的迅速而猛烈。
弹劾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赵鼎等所有存在对金作战倾向大臣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勤政殿。
刑部负责审理此案的大臣开始称病不出,而且是问谁谁有病。
当太学的学生都开始上街要求皇帝释放相关大臣,主张只诛首恶,不牵连其他的时候。
赵构最终还是屈服了。
三日里,杨沂中麾下的神武军干掉的刺客不下数十人,临安的皇宫里往外抬的黑衣人死法各式各样,神武军为此也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
朕要是曹孟德,高低杀你满门。
赵构掀了桌子。
与士大夫共天下。
刘禅听见这句话就觉得脑子嗡嗡响。
「那就放了这些人。秦桧斩首、抄家;万俟卨褫夺所有的官职,流放岭南。生死由命,无诏此生不得入京。」
年轻的天子坐在龙案后,满脸的疲惫。
「朕累了,随这些人吧。」
「相父啊,朕该怎么办。」
13
绍兴十二年。
宋拒绝了金人开出的议和条件,重新启用岳飞,任资政殿学士、兵部尚书,知枢密院,主管对金作战事宜,召回赵鼎等主战派大臣。
完颜宗弼率军南下,双方激战于河南等地。
宋军有胜有负,背嵬军人数不足以打开缺口,以重步兵为主力的南方军团守土有余,进取不足。
大散关几易其手。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打到双方筋疲力尽。宋军在淮河一线建立防线,遥望汴梁城。
却始终难以再进一步。
岳飞站在河岸,长弓拉满,箭射苍穹。
赵构和杨沂中亲率神武军南下。
镇西节度使吴璘率军接应,两路大军直扑云南。
先定南方,后足兵甲,奖率三军。
相父的出师表,刘禅觉得很适合现在的局面。
建兴三年,相父率军北伐,不战而收三郡之地,逼得曹叡亲自坐镇长安稳固西南防线。
相父回来的时候,刘禅感觉自己看到了诸葛亮的疲惫。
那个神一样的男人,让猪队友坑得不轻。
司马懿用兵远不如相父神妙莫测,但硬是打得相父不能越祁山一步。
曹叡可以坐镇,自己未必就不可以。
史书记载,绍兴十二年六月,帝入大理,大理国除。
大理王段正严去国王号,拜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上柱国,云南节度使。
绍兴十二年八月,皇帝赵构、云南节度使段正严、神武军指挥使杨沂中,率军入蜀,召见石柱土司马定虎并九溪十八洞首领,祭拜诸葛武侯,赐南柱土司马定虎伏波将军号。蛮人以万民血书为证誓言永不复叛。
与对外整合同步推进的,是朝廷内部的整治。
秦桧的缺位,让朝廷内部出现了巨大的混乱,曾经依附于秦桧的官员人人自危,给国家的正常运转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赵鼎不是个没有能力的人,但是主战派的掌权加剧了朝局的动荡,赵构不得已召回了原本要流放岭南的万俟卨,任其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左右两相,以赵鼎为首,共理朝政,以抚人心。
同时,赵构扩大御史台权力,监察百官同时监察内宫,凡有朝臣私通内侍、宫妃者,死罪。
以何铸为御史中丞,直接对赵构负责。
至此,朝中形成了以赵鼎、万俟卨、岳飞、何铸四人为首的格局。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14
绍兴十二年十月,成都大雪。
大雪初停,赵构屏退了所有人,只让杨沂中一人跟随,拜谒汉昭烈庙和武侯祠。
虽然赵构不允许有人跟随,但是昭烈庙外仍然有不少于一千的神武军值守,杨沂中站在围墙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官家。
赵构对昭烈庙的重视超乎了杨沂中的预料,眼前的官家一个人在给昭烈庙扫雪。
没错,一个人。
赵构拒绝了杨沂中的帮助,一个人拿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扫帚默默地扫着雪,从旭日东升,一直扫到了日暮西山。扫得整个人白气升腾。
没来由地,杨沂中感受到一种浓郁的孤独和难言的悲伤。
天黑以后,赵构锁上了主殿的大门,一个人跪伏在昭烈皇帝的画像和灵位前,一跪就是一夜。
太阳升起,赵构打开大门,看到值守在殿外的杨沂中。
轻轻拍了拍挂着露的铠甲,赵构声音嘶哑:
「你辛苦了。」
杨沂中一夜没睡,满眼都是血丝,只是微微笑了笑:
「为官家值守,是殿前指挥使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君臣二人亦步亦趋,缓缓走向昭烈庙的大门。
一阵风顺着没关的大门灌进主殿,昭烈皇帝的画像被风卷起,似是送行,又像是挽留。
明灭的灯火随风而舞。
赵构一步三回头。
当昭烈庙的大门在赵构眼前关上的时候,赵构下了一道圣旨。
「重修昭烈庙及武侯祠,塑昭烈帝及配享大臣金身,招募僧人,日夜祭拜,不得有误。」
镇西节度使吴璘俯首应允。
赵构站在庙前,深深地凝视着巨大的牌匾。回想着那些年自己和父皇的点滴,和相父的点滴。
还有董允、费祎、姜维。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打断了赵构的回忆。
临出发前,赵构指派普安郡王赵瑗监国,作为培养。
朝中皆知,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赵构并没有子嗣,以前有的皇子也都早早夭折,没有活到今天。
赵瑗是宗亲之子,太祖赵匡胤的后人,被赵构接进宫中抚养,后更是加封郡王位,可谓是颇得恩宠。
此番监国,赵构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做得好,赵瑗就会是绍兴这一朝的太子,下一朝的天子。
更重要的是,赵瑗出宫开府以后,对朝局的见解和秦桧多有不同,甚至和以前的赵构也很不一样,直到绍兴十一年,赵构诛杀秦桧,启用岳飞,赵瑗在朝中的局面才有所好转。
这意味着,从绍兴以后,下一任的天子,也会是一个主张对金强硬作战的领导者。
对于赵鼎等人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于主和派的官员来说,赵瑗的上台,意味着短期内主和派都没有翻身的可能,除非岳飞在前线大败,局势才有更改的机会。
赵瑗的密信是向赵构求救的。
宋朝的收入很高,开支也一样。岁币、三冗,直接导致了虽然账面上的收入很好看,但是一旦打起仗来,朝廷反而没有足够的钱来维持战争开支。
绍兴十一年,赵构中断了岁币,引发了绍兴十二年年初的大战,即便只是防守反击,仍然给朝廷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赵瑗对此甚是不满。
在赵构的支持下,赵瑗裁撤了一大批为皇室服务的冗余机构,如临安府的膳营司、教坊司等。
设立国用司,以右相赵鼎主掌。清查账目,清理冗官、冗员,裁撤费用。
15
赵瑗的行为无疑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以至于每次上朝都要引发激烈的争论,包括何铸在内的多位大臣都以赵瑗目前尚且不是皇子攻讦赵瑗。在一个月之前,赵瑗的政令就已经出现了无力推行的现象。
御史台的不配合,让赵瑗感到深深的疲惫,无奈之下,他写了一封信,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成都。
赵构合上信,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朝中一切军政,皆要以整军、备战、北伐为先,御史台不配合,那就把他拿下。
「启程,我们回京。」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四川开拔,返回临安。
与此同时,临安城中。
坐在龙椅下的赵瑗心情很不好,从他监国以来,清查贪腐,新查明的,一律罢官,以往有记录的,记录在案,官吏升迁调动,有此类案底的官员要作为重要的考评依据。短短四个月,已经有数位官员的升迁因为他而被压下,换上了一些新人。更是有多位被查明贪腐的官员被免职,赵瑗在经过赵构的默许之后趁势裁撤了外朝的文武散官和六部的部分冗余属官,但不是皇帝的赵瑗也只能做到这些,再继续下去,就不是赵构允许就能完成的,需要赵构亲自来做才可以。
他手里拿着何铸刚刚送上来的奏折,上面写着:「殿下既非皇储,更不是皇子,只是监国,如此行径对殿下将来不利,裁撤官位这件事涉及甚广,朝中官员子孙、地方的士绅、读书人的上升渠道因殿下而绝,他们的愤怒,即便是官家都需要斟酌,况殿下耶?」
他抬头看着何铸,何铸一脸的我是为了你好。
赵鼎正在和朝臣吵架,对于赵瑗的改革,赵鼎其实很支持,秦桧虽然死了,但是主和派在朝中仍然有大量的势力残余,这些人依附秦桧,不说无恶不作但至少是底子都不干净。在赵瑗的严查和打击中落马者甚多。这点让赵鼎感觉甚是畅快。所以在朝中除了赵构之外,他是赵瑗最大的臂助。
万俟卨从流放岭南的路上被赵构召回,本来以为要改斩刑,结果不仅免去了罪责还成了左相,对赵构感恩戴德的同时变成了忠实的帝党。在赵瑗改革的过程中,万俟卨只是在手段过于激烈的时候上表劝诫一番。原本赵瑗的计划是,过往有贪腐记录的官员全部罢职,永不录用,是万俟卨上书,痛斥利害之后,赵瑗才改了主意。
这件事之后,万俟卨就成了朝中残余秦党的不二首脑。无他,这件事保住了朝上不少于三分之二的残余秦党,要是没有左相仗义执言,朝堂就空了,而皇帝力图北伐,自然会保住主战派的大臣,那倒霉的就只剩下这些议和派的官员了。
看着乱哄哄宛若菜市场一样的朝堂,赵瑗轻轻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
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赵构从四川返程的消息传到临安,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官家要终于回来了。
16
但是赵构并不像朝臣们认为的那样快马加鞭地回来。
以前在成都,困在那高高的宫墙,到了洛阳,连宫墙也没有了。
赵构确实是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主要是逃。说上一句惶惶不可终日也不为过。
都吓得那啥了,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嘛。
刘禅一开始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很崩溃。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什么样的美女,赵构始终是波澜不惊,毫无起伏。
不然怎么就能让赵瑗把教坊司裁撤了。
一点用都没有的地方,留着干嘛啊,淦!赵构咆哮。
余下的人生里,不爱歌舞的皇帝陛下就剩下了两个爱好,一个是旅游,一个是斗蛐蛐。
但是蛐蛐要到七月才有,无聊的赵构很暴躁。
江南富庶,吃喝都要胜过蜀中。赵构一路走,一路吃,吃完了就免人家的官职。
赵瑗身在中枢,政令推行不畅,赵构想想自己回去整不好也是这一出,干脆就在地方上带着大军整个狠活。
这个狠活针对的,就是朝廷的地方官员和士绅。
清理主和派的时候,士绅的反对赵构始终历历在目,连在太学里的学生都受这些人的挟持,敢于上街游行反对朝廷的命令。
朝廷的权力极大的被这些人掣肘。
赵构对此很不满意。
清查冤狱,是个很好的借口。
杨沂中最近过得很滋润,跟在皇帝陛下身边,一路考察民情,提审冤狱。
什么?人力不足?
那就把神武军撒出去。
一个县能有几个衙役,神武军有接近三万人,比一个小县城的人还要多些。如狼似虎的军士拿着刀去找证据,什么破事查不清楚。
抗法?你能有多少家丁,能抵抗几位统制?有几个脑袋?
杨沂中这一路,查了无数的冤案,伏法的官员足有大几百人。大军所经之地留下了「杨青天」的外号不说,大军行至湖南,竟有人在家供了杨沂中的长生牌位。
宋军越向东行,百姓出城的人数就越多,距离就越远。赵构的圣天子之名传遍天下。
只是这圣天子的背后,是滴着血的神武军刀。
一直到了四月底,赵构才终于走回了临安。
看到临安城城墙的时候,赵构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临安皇城,你的主人回来了。
17
赵构这一路上有很大的收获,半年的游历,召回了一大批秦桧主政时期被贬黜的官员,也让赵构对大宋的现状有了新的理解。
赵构回临安后的第一次朝会。
赵瑗的改革在赵构半年的折腾下已经初见成效,地方机构整合在赵构到达临安之前已经开始,朝中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有何铸屡次上书,说断了天下读书人的仕途会造成混乱。
对此,赵构只是说了一句。
「收复失地后,多的是官给你们做。」
何铸还想继续说什么。赵构止住了何铸的话头,只是说了一句:
「大宋丧城失地,半壁江山已尽入贼手,何中丞不想着怎么收复失地,天天在这琢磨怎么在这么点的江山里多塞几个官员,安插几个亲信。你这个御史中丞不想做,大可以不做。」
何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不敢,只是砰砰磕头。
将目光从何铸身上移开,赵构扫视朝臣。
「刘光世死了,众卿知否?」
「臣等已知。」
「绍兴十三年了,我们还在这里,李纲死了,宗泽死了,刘光世也死了,岳飞险些被奸佞害死,金人猖獗至此,众卿不想着怎么报效朝廷,在这里为了几个官位唧唧歪歪。朝廷的钱,养些狗也不能只会吃吧。」
大臣们纷纷伏地。
「朕不想做失地天子。」
「杨沂中,宣诏。」
杨沂中打开诏书,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皇帝制诏,皇都失陷,上皇北狩,朝廷蒙难,流离江南,朕欲精简朝臣,选拔人才,使有能者上,无能者退。现颁旨如下,一、凡朝臣七十岁以上者,自乞骸骨返乡,违者免去子孙恩荫。二、缩减特奏名授官名额,朝臣子嗣,自有恩荫,不得参与。三、恩荫视朝廷官职缺位递补,不再设提举宫观职……」
后面说了什么,朝臣已经听不清了,赵构的诏书不亚于一个炸雷,炸傻了所有人。
杨沂中念完钦此的时候,朝上的鸦雀无声。
赵构真的听了何铸的劝,没有和那些读书人去争,但是选择和朝臣去争。
那你可太该死了何中丞。恩荫递补的官爵如果要视朝廷空缺才能补,有爵位还好,毕竟赐给你的就是你的,长子袭爵,好歹有份俸禄,但是其他的孩子们可就只能去争这些空缺的位置了。
想到这,大臣们看向何铸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此后,赵构又宣布了一些人事任免。擢胡铨入中书省任中书侍郎。位同副相。李光从郴州被赵构召回,任吏部侍郎,主管朝廷人事任免。
绍兴十三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同年,赵构加封普安郡王赵瑗为北地王,改名为赵昚。封皇长子,立为太子。
赵构看着大臣们送上来的候选名字,思虑了很久,最终没有写下一个「谌」字,而是选择了与其读音相近的赵昚。
谌儿啊,爹很想你。
绍兴十三年夏,赵构任云南节度使段正严为青塘安抚使,吴璘为青塘安抚副使,携赵构亲笔信和诏书前往青海,招抚吐蕃诸部落。
西北之地,那是当年相父不曾去的地方。
南方已定,兵甲以足。北伐西夏,刻不容缓。
自宝元年间李元昊称帝建国,到今天,已经百年了。
绍兴十三年冬,段正严的奏疏送达临安,赵构以投奔南宋的唃厮啰后人赵怀恩为陇西都护,招抚吐蕃部落,各方在青海会盟,开疆千里。
西夏人看到了吐蕃整合的希望,但是此时的西夏内部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叛乱,李仁孝命任得敬率军平叛,无暇顾及青塘。
这给了赵构集中兵力的机会和时间。
绍兴十四年,经过两年半的积累,赵构以岳飞、吴璘为帅,韩世忠、段正严为副。大军分为四路,号称五十万人。出征北伐。
北伐当日,绍兴城宛如春节,各种烟花爆竹点燃了整个夜空。
18
大散关城头。
一个老卒看着漫天的黄沙,打开了腰间的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口。
前年的战争,大散关城头的王旗变换了起码有四次,要不是吴帅来得及时,军里的弟兄以命相抵,大散关还要落在金人手里。
「太惨了,打得太惨了。」
老卒回想起前年的那场大仗,金人的骑兵跑起来宛如雷霆,着实骇人。
辛辣的烈酒入喉,驱散了大风带来的寒意,在大散关养伤,在床上躺了半年,拄着拐棍拄了半年,一条腿到今天走路都一米六一米五一米六一米五。
但是跟死掉的那些弟兄相比,老卒已经很幸运了。
至少活到了生出白发的年纪。
「老头,这大散关城墙可是不低,别喝多了跌下去。」
一旁补充来的新兵看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老兵打趣道。
「哼!小崽子,你跌下去,爷爷我都不会跌下去。」
老卒微微眯着眼睛,手中的长枪重重插在城墙的砖缝里。兀自微微晃动。
「当年跟吴帅在这里干翻那些金人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家里撒尿和泥呢。」
倚靠在城墙上,老卒悠然自得地唱起了小曲儿。
有闷雷自东而来。
老卒眼底一道精光闪过,关城外,一股黄沙直冲云霄,沙尘滚滚,犹如地龙翻身。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嘶哑的歌声伴着战鼓随着狼烟滚滚而起。
散关城头,白发老卒,持枪披甲,迎风而立。
七日后,大散关城破,城内五百守军尽死。
六千金军由韩常统领,攻破大散关,兵锋直指蜀中。
宋将刘锜率军与韩常激战于渭水,大破韩常。
完颜宗弼闻之大怒,命特使持鞭怒笞韩常,言其镇守西线,不可再败,如果再输,就要军法从事。
刘锜麾下的八字军余部不是宋廷传统的大规模方面军,麾下只有两三万人,和岳飞的十几万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守而不能攻,御而无力战。
19
消息传到临安,赵构封刘锜为陕西招讨使,调动四川、陕西各地的厢军驰援大散关,命太子赵昚监国,与杨沂中亲率神武军北伐。
赵构的剑锋,此刻直指长安。
皇帝消停了一年又要亲征,这件事让大臣们很不满,但是赵构一贯任性,大臣们也只能不满。
赵鼎和万俟卨上表劝了两句,大概就过去了。
和上次磨磨蹭蹭不一样,这次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杨沂中的踏白军和赵构的御驾就已经到了陕西。
赵构的动向自然瞒不过金人的探子,完颜宗弼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六万大军转而西向直奔大散关而来。
金军战略目标的改变直接影响了战场的态势。东线的岳飞和韩世忠压力顿减,二十万大军势如虎狼击破了金军的淮河防线。
多年的经营在这一刻产生了惊人的效果,和岳飞有沟通的起义军揭竿而起,大金庞大的版图变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完颜宗弼的计划也不能说有问题,赵昚如今只有十四五岁,一个小孩子不足为惧,如果干掉了赵构,趁着混乱打下川陕,就可以再次逼着宋议和,宋金之间的局势就会再次稳定,甚至拿下川陕之后,还可以进一步压缩宋的疆土,为下一步进攻江南换取空间。
但是完颜宗弼在四面漏风的局势里忽略了一件事。
东线有岳飞和韩世忠,大军二十万固然是声势骇人。
但是西线的吴璘和段正严去哪了?
四川宣抚使麾下的八万军队,云南节度使算上可以抽调的厢军也有个五六万人,赵构手里握着十几万大军,可投入大散关防御的,却始终只有殿前司杨沂中麾下的三万人和刘锜的两万人。
就算五十万人只是个空号,也不至于西线的三十万人只有三万人这么离谱。
完颜宗弼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20
绍兴十四年春,宋在两个月的战争里获得了超乎想象的优势,岳飞多年的经营得到了近乎惊人的战果。河南、山东等地爆发了多股起义,在义军的里应外合之下,东线的战场进展十分顺利。大军越过淮河,一路攻城拔寨,大军合围汴梁城,踏白军已经越过黄河。
相比之下,西线的进展就颇为不顺,宋金在大散关对峙,完颜宗弼的到来带来了满万不可敌的铁浮屠,宋军受限于人数只能勉强固守,打到今天,大散关外围已经几乎全部失陷。
金军再次攻城,宋军只能苦守,赵构不在关城,但是杨沂中在,五万将士都在。
女真人确实悍勇,如果杨沂中没有别的底牌,失守已成定局。赵构的行在离大散关不远,一炷香之前杨沂中已经派精骑乘快马杀出重围去通知赵构。希望能给赵构拖延出撤离的时间。
「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
杨沂中砍翻了顺着云梯爬上来的金兵,苦笑了一声。
从军这么多年,杨沂中并不是个十分勇敢的人,他的战绩多数体现在对战流寇,而不是金兵。他是个老兵油子了,金人那么猛,跟金人打能捞什么好处,打草寇才是捞军功的好选择。
但是赵构的转变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杨沂中,十几年的相伴,他和赵构的信任是无言而牢固的,赵构的理想,赵构为止殚精竭虑的东西,杨沂中自然也想帮他完成。
哪怕是死。
但是老天并不想让杨沂中就这么以身殉国,转机发生在日暮之前。
滚滚烟尘自北而来,蹄声如雷。
完颜宗弼的骑兵是天下一流,这么多年的征战他遇见过无数的对手都不曾畏惧,他打了一个手势,深厚的旗语兵挥舞了两下旗帜,一支偏师脱离战阵,直扑远方来的骑兵。
纵横屠杀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吴字帅旗下自有精锐骑兵冲出,双方纠缠在了一起,在骑兵的身后,步军开始列阵。
难道是背嵬军?
完颜宗弼的脑子填满了问号,岳飞正在汴梁城下和守军对峙,宋廷哪里来的精锐重骑兵可以和铁浮屠相比。
思量了一下,完颜宗弼披甲。
宋朝骑兵羸弱是不争的事实,失去了养马地的大宋能有良马组建精锐骑兵已经是非常不容易,岳飞的背嵬军甚至能与人数多于自己的铁浮屠相争,如果大宋有个五万八万的精锐重骑兵,还会被金人打得逃到海上去?
完颜宗弼确信,偏师的拐子马只是轻骑,只要三千铁浮屠,宋军的援军就不堪一击。
只可惜,他遇到的虽然不是背嵬军,但是任得敬率领的西夏铁鹞子。
与之配合的,还有宋军整合的地方势力部队。
两个月,西路军十几万人,配合吐蕃诸部落,一举荡平西夏,吴璘阵斩李仁孝,声威大振。
随着李仁孝战死,掌握西夏军权的任得敬把西夏国在赵构那里卖了一个非常好的价格,任其为甘州节度使的同时,封任得敬为夏国公,持节统军,依然统领麾下的西夏军团。
而吴璘最看重的,就是西夏平夏部的三千铁鹞子。
这三千重骑,是吴璘对抗铁浮屠的杀手锏。
「大帅,金军的铁浮屠动了。」
坐在帐中的吴璘将目光投向任得敬,任得敬点点头,一样地戴上面甲,形似恶鬼。
三千铁鹞子,良马重甲,钩锁铰链。
铁鹞子是西夏人的精锐,骑兵的刀尖,在他们的身后,一万骑兵装容各异。有宋军,有吐蕃人,有西夏人。
战旗前指,大军爆发出惊天的怒吼,马蹄如雷,长刀似雪。
两股骑兵如风暴一般撞在一起。
随着西军的回归,战场的兵力已经占尽了优势。进攻大散关的金兵不断被抽调去应对来自西北的援军,这些援军装备杂乱却颇为悍勇,拿着粗制滥造的短斧却能将一名精锐步卒砍死。
四川的叛乱,历来是朝廷的一大心病。从恶劣环境中厮杀出来的蛮族勇士,丝毫不弱于女真人。
杨沂中身边出现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
赵构披甲持剑,踏步进入了杨沂中的指挥所。
「通令神武军,凡是还能拿得起武器的,开始反攻。」
赵构拔出腰间长剑,手腕一翻,剑尖倒转。
「殿帅,可敢为朕先锋。」
「谨遵圣命。」
五万敌人变成了快要二十五万,在金军正在为捉襟见肘的兵力发愁的时候,身着龙纹盔甲的皇帝走上城头,亲自擂鼓。
城门洞开,杨沂中纵马而出,长髯在风中狂舞,天子剑可斩苍穹。
21
绍兴十四年,宋军开始全线反击,岳飞亲自领兵攻击汴梁。韩世忠自荐做先锋,先登城头,力斩数十人。岳飞之子岳云在此战中再次展现出年轻一辈将领翘楚的风采,斩杀金军守将,攻破汴梁城门,宋军整顿兵马,稳固防线,大军越过黄河,沿途州县望风而降。
西线战场,大散关,赵构以身作饵,以銮驾吸引完颜宗弼,四太子亲率金军主力攻击大散关。神武军指挥使杨沂中、陕西招讨使刘锜死守大散关长达一个月,直到宋军平定西夏,转而向东南进发,直扑完颜宗弼的后路。
三千铁浮屠,一万拐子马。一战死伤殆尽。
这是自绍兴十年岳飞击溃铁浮屠之后,铁浮屠又一次覆灭。
五万金兵,全军覆没。完颜宗弼被俘,金将韩常降宋,金廷震动。
金熙宗完颜合刺遣使乞和,双方以长城为界,金彻底退出中原,返回关外。送还被扣押的宋朝皇室,归还徽宗灵柩。
右相赵鼎觉得甚好,朝中大臣也觉得这样就可以。
燕云十六州都打回来了,这还不行?这放本朝,已经是前无古人的圣君了。
赵构觉得这样不可以。
朝臣的奏折被赵构一剑刺穿,明晃晃的利剑插在厚厚的奏折上送回了汴梁的皇宫。
「不报父仇,朕枉为人子。」
一向深得圣恩的右相赵鼎罕见的被赵构连下数道金牌申斥,斥责他没有大局观念,毫无宰执心胸,毫无人伦道德。
一向清高的赵鼎被官家骂得好悬没犯了病,一股子脾气撒在了金人的议和使头上。
同时,岳飞也收到了两枚金牌。
只是这次不是要他班师,而是来自赵构的两道命令。
一、打到黄龙府。
二、征途辛劳,岳帅需仔细照顾身体,选贤用能,善保千金之躯,不需事事劳烦己身。
岳云回忆,父帅拿着金牌坐在大帐里摩挲了许久,等到他进帐报告军情的时候才发现,岳帅早已泪流满面。
战端再起。
七月炎夏,赵构端坐马上,在他的面前,是城门洞开的长安城。怀里的促织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人不得民心,大军沿路传檄而定,此刻的战局已经不需要赵构再临前线。
赵构拍了拍并肩而骑的杨沂中。
「来,随朕入长安。」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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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建议重开:专治意难平,脑洞新故事》
发布于 2023-03-10 18:11・IP 属地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