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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个警察是怎么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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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关注作者:戴西我爸爸是警察。小时候去警局玩,钻到管道里迷了路,腥臭味差点把我熏晕。后来才知道,那时我距离尸体不到十米。安平路308号,安平市公安局的所在地。这是一栋占地约200平方米的4层楼房,和周围密布的高楼大厦相比,这栋有着上百年历史的灰色建筑物显得如此突兀。如果不是门口墙上竖着的那块文物匾额,安平路308号在数年前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毕竟这里属于安平市的市中心范围地块,寸土寸金。李振峰不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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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选专栏名:《犯罪心理 :记忆迷宫》

作者:戴西

我爸爸是警察。

小时候去警局玩,钻到管道里迷了路,腥臭味差点把我熏晕。

后来才知道,那时我距离尸体不到十米。

安平路 308 号,安平市公安局的所在地。

这是一栋占地约 200 平方米的 4 层楼房,和周围密布的高楼大厦相比,这栋有着上百年历史的灰色建筑物显得如此突兀。

如果不是门口墙上竖着的那块文物匾额,安平路 308 号在数年前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毕竟这里属于安平市的市中心范围地块,寸土寸金。

李振峰不是学建筑的,他不懂这栋外形看上去像个火柴盒似的楼房到底哪里好看。

小时候他经常跟着父亲来这儿值班,他总觉得这栋大楼里除了发霉的味道外,还会时不时地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或许是楼内常年照不到阳光的缘故吧。

这种寒意在下雪的大冬天里就愈发凸显出来了。

掀开厚厚的挡门帘,本以为扑面而来的必定是屋里浓浓的暖气,但李振峰失望了,屋里竟然冷得就像个冰窖一样。

「没开暖气吗?」他冲着身边经过的同事问。

「听说坏了。」

同事的回答轻描淡写。

刚出门,他便又一次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顺手摸了摸走廊边上的暖气管,果不其然——冰凉彻骨。

安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姓马,叫马国柱,东北人,一米九的个子,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属于不怒自威的那种,但是每次看着下属,脸上都会时不时地露出幼儿园阿姨看着不争气的学生那样的神情。

马国栋皱眉,欲言又止,「唉,暖气又坏了……」

「干吗不报修?咱还没穷到修不起暖气吧?」安东满脸疑惑。

李振峰瞪了安东一眼:「咱这大楼,算上去比你爷爷岁数都大,一般的维修工没这本事,再说也没那胆儿,这可是文物级别,修一次要价肯定贵……对了,头儿,我去修吧。

我在我爸那儿看见过这大楼的复制图纸,大概知道点情况,进去看看,死马当活马医一回试试,你说呢?」

马国栋点点头。

「老是苟延残喘也不是回事儿,行!」伸手一指,干脆地说道,「把安东叫上,给你搭把手。」

安平路 308 号地面共有 4 层,地下有 1 层。

在负一楼左面分别是法医办公室、法医解剖室、特种垃圾存放间以及供工作人员休息的值班室。

房子虽然旧了点,但还算干净整洁,唯一的缺点是只有一半窗户能用,视野范围只看得到地面经过的人的两只脚,另一半则是被一堵土墙挡着。

负一楼右边是控制整栋大楼的配电控制室。

李振峰小时候偷偷溜进去过一次,结果迷路了,急得在里面直着嗓子叫爸爸,号了半天终于被父亲李大强发现,没躲过一顿胖揍,回去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事后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在控制室门后到底是怎么迷路的,不过对于他来讲,和印象中控制室内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后面迷宫般布局的管道相比,至今都忘不了的是管道深处那股特殊的腥臭味。

此刻,安东用力拉开生锈的大铁门,顺势晃晃手中的应急灯,小声嘀咕:「李哥,我怎么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管道?」

李振峰咽了口唾沫,发狠说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走吧,我们顺着管道爬到里面看看。」

「『里面』?这里面都多久没人进去过了?」安东伸手指了指管道上的蜘蛛网,一脸的硌硬,「要不,咱冷就冷点,忍到明天等维修工来了再修?」

李振峰头也不回地伸手朝后一指:「刚才那开关你又不是没看到,都修了多少回了,总得来个最后解决吧。

来,我在前头,你跟着我,手电拿好,丢了可不好找。」

安东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旋即紧跟着李振峰爬进了管道。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李振峰艰难地向前爬着,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右手边的管道上覆盖着深红色油漆,这就是暖气供应管道。

刚才自己仔细查过了控制室的暖气开关,显示一切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这次的问题并不是出在开关,而是管道,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管道逐一进行巡视检修,查出到底是哪个接口处出现了故障。

李振峰曾经听父亲李大强不止一次说起过这栋大楼的设计之精巧,以至于管道数年保持未坏,就连墙壁都没有出现过丝毫裂缝。

如今看来或许是因为当年太过于自信和追求效果了,所以现在的维修就变得困难了。

气喘吁吁地向上爬过一个弯道,又向下爬去,李振峰感觉身上的警用作训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停下来喘口气,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安东给弄丢了,顿时眼前一黑,便干脆眼睛一闭,高声朝后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安东,你在哪儿呢?安东……」

半晌,安东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回音飘了过来:「在这儿呢……李哥,你爬那么快干吗?等等我啊!」

从声音估计安东至少在 5 米开外,李振峰脸上露出了苦笑。

在狭窄的空间中他艰难地转了个身,顺势伸出右手打算抹掉流淌进眼角的汗水,却忘了手里还握着强光手电,结果手一松,小手电差点掉进管道壁垒的缝隙里,他赶紧探身抓住,刚想松口气,突然手电光滑过管道壁的刹那,李振峰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张脸!

没错,那的的确确是一张脸,一张扭曲的人脸!

脑子里瞬间空白,他本能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尖叫,犹如自己当年在管道里迷路时拼命地哀号。

惊慌之余,李振峰眼前一黑,手中的强光手电终于跌落在管道壁上,滚进黑漆漆的缝隙中去了。

这时候,他的哀号瞬间变成了绝望的怒吼。

墙壁外正好是法医办公室,女法医赵晓楠吃惊地看着离自己不到 1 米远的墙壁,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身旁站着的助手马月更是惊愕不已,两人面面相觑。

迟疑片刻后,赵晓楠皱眉轻声问道:「马月,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马月似乎明白了什么,刚想开口,却又晃了晃脑袋,一脸的狐疑:「不对啊,怎么从墙里发出来的?难道墙里面有人?」

赵晓楠果断地点头:「没错,有人,活人!」

一直折腾到中午,饥肠辘辘的李振峰和安东才从墙里顺着管道爬了出来。

两人灰头土脸地站在控制室门口,看着早就等候在那儿的马国柱,李振峰无奈地点点头:「头儿,是真的,管道壁上确实有一具尸体,被封在墙里了,手机像素不好,我拍不了相片,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错。」

马国柱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真的确定没看错?你……那好吧,算我没问。」

他的目光顺势落在了一旁安东的脸上,「那你呢?」

安东赶紧摆手:「不不不,头儿,我光听见李哥在那儿杀猪一样地叫呢,我可没看见。

你知道的,我动作慢,等我快到那儿的时候,李哥都已经往回爬了,速度忒快!」

看着两个下属这么一副狼狈样,马国柱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他憋了会儿,硬生生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拆!」

「『拆』?」李振峰糊涂了,「马队,拆哪里?」

「当然是你发现尸体附近的那堵墙啊,不拆的话,难不成真让那尸体在墙里再继续待到下个世纪去?」马国柱愤愤然地一摆手,「赶紧找家伙,通知人,拆!」

安东兴冲冲地摩拳擦掌:「头儿,那拆哪段?」

马国柱想了想,嗓音瞬间低了八度,眉宇间的神情也变得尴尬了起来:「法医办公室!你们俩给我发的定位就在那个位置上。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顺道去瞅了一眼,看见赵法医和她的助手正盯着那堵墙呢,那表情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听了这话,安东没好气地回头瞪了李振峰一眼,埋怨道:「李哥,我说啥来着,叫你别逞能你还就爱逞能,非得今天修,谁想到你的胆儿也忒小了,不就一死人嘛,那一嗓子吼的,我看真鬼都会被你给活活吓死!」

李振峰肠子都悔青了,沮丧地低下了头。

本以为拆墙这事儿会招来赵晓楠法医的一顿抱怨,谁想她的反应却是云淡风轻,只是双手捧着马克杯,低头慢悠悠地喝了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面容平静地冲着李振峰和安东点点头:「拆吧。」

从施工队紧急征用来的大锤子是很管用的,才两锤子下去,这本就不厚实的墙壁瞬间被砸出了个半人高的大窟窿,灰尘缭绕之际,眼前便露出了墙里面那纵横交错的管道,而原本整洁的法医办公室很快满地狼藉。

管道里阴冷的「穿堂风」肆无忌惮地在办公室里盘旋着,没一会儿,房间里的温度就降到了零下。

李振峰发觉自己抡起锤子的手变得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冻得直打哆嗦。

「停下!」赵晓楠话音刚落,房间里便瞬间安静,大家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她。

赵晓楠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乳胶手套,她从墙角的物资储存架上抽出一个一次性的塑料布,抖开,足足有两米长两米宽,铺在墙洞边的地面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踩着塑料布钻过墙洞,没多久又从墙洞里伸出手:「马月,帮我把起子和防护面罩拿过来。」

马月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对赵晓楠的吩咐利索地逐一照办。

李振峰蹲在边上,看着塑料布上逐渐完整的人体骸骨,尤其是那发黑的骨头表面,不禁双眉紧锁。

终于,赵晓楠捧着死者的颅骨钻出了墙洞,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她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接着,她在塑料布上单膝跪了下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把颅骨放在了这具骸骨上它相应的位置,迟疑片刻后,赵晓楠这才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它的几颗牙齿是完整的,我要提取牙髓做个 DNA。」

李振峰忍不住问:「赵医生,这具骸骨有多长时间了?我是指它在墙里,你能估算个大概吗?」

赵晓楠点点头:「50 年以上,兴许还要更久。」

「这……都这么久了?」安东吃惊地一把拽住李振峰的胳膊,转而兴奋地说道,「需要通知考古队吗?我早就听说过我们安平在历史上是六朝古都,发现个古代木乃伊之类的,不应该感到奇怪的。」

「第一,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木乃伊,并不完整,很多地方都已经白骨化,我们安平地区没有形成『木乃伊』的地理条件和气候条件,只能说是部分间接形成。

第二,从这栋房子的建成时间来看,不会超过 100 年,之所以能以这个状态保存到现在,和它被砌在墙里有关。

目前为止,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

顿了顿,赵晓楠转头看向李振峰,「李队,他的死因不明,目前只能确定是非正常死亡。」

李振峰的脑海里就像回放镜头一般再次出现了那张扭曲的人脸,瞬间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不得不屏住了呼吸,握紧双拳,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所流露出的阵阵不安。

李振峰脸上异样的神情被赵晓楠看到了,她先是微微一愣,等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墙洞,心里便有数了。

食堂里,李振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虽然饥肠辘辘,目光却盯着窗外那漫天大雪发呆。

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公安局吃饭的时间,食堂里的人并不多,但他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由远至近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赵晓楠习惯在上班的时候穿软底布鞋,所以她走起路来脚步很轻。

端着盘子在李振峰对面坐下后,她便低着头,一边耐心地用消毒纸巾擦拭着餐具,一边小声问:「李队的幽闭恐惧症应该有很多年了吧?」

李振峰没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还是自己最在意的人,他不禁呆了呆,回过神后随即满脸通红,想要解释,可是他张了张嘴,轻轻笑了笑:「算啦,还是承认了好,反正也不丢人,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幽闭恐惧症,是对封闭空间的一种焦虑症,患者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可能发生恐慌状况,引起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个人的成长经历、性格因素和心理压力等,不过幼年时期的创伤性经历跟幽闭恐惧症的关系最大,因为幼年时期的患者通常自我防护能力比较差,当有了不愉快的经历而受到心理伤害时,便会随之出现心理阴影,直至成年后开始影响患者的心理健康。」

说到这儿,赵晓楠略微抬起头,瞥了李振峰一眼,「具体症状是心悸、气促、出冷汗、手足发抖、肌肉抽动,最后昏厥。」

她放下了手中被擦得锃亮的不锈钢汤匙,接着把消毒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揣回兜里,这才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上述症状我差不多都在李队刚才的表现中注意到了,我不明白的是李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为什么还坚持要进去维修呢?难道就只是过于自信了?」

李振峰一时语塞,许久,他苦笑着冲赵晓楠拱起双手作了个揖,说道:「那年我 8 岁,我姥姥病了,需要人照顾,我妈就去了。

我在家闲得无聊,就吵着要跟父亲来这里值班,大夜班的那种。

那时候这栋楼里还没那么多科室,也没这些先进的仪器,很多房间都空置着,还有一些里面布满蜘蛛网,堆满了杂物,我父亲说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东西,没时间收拾。

那天晚上我爸在办公室忙着卷宗记录,我就这么溜了出来,四处晃悠,男孩子嘛,不顽皮是不可能的。

我就这么晃啊晃啊,手里拿着我爸的小手电,不知怎的我就摸到了负一楼的配电控制室,我看到了那扇门……别问我当时还是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把它给弄开的,我只记得我顺着管道爬了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挺好玩的,特刺激,接着……我就迷路了。」

「那你当时看到了什么?」赵晓楠问,「不会没印象了吧?」

「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我只记得我拼命叫啊叫啊,就跟刚才你听到的差不多。

我父亲循着声音便赶来了,他在管道口发现了我,狠狠揍了我一顿,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

李振峰换了个姿势坐着,双腿叉开,身子前倾,这样好让自己更心平气和些,「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动机』,就是一种被目标或对象所引导、激发和维持的个体活动内在心理过程或内部动力,是我们人类大部分行为的基础,引起动机的内在条件是需要,外在条件是诱因,它直接推动个体进行活动,而活动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都要受到动机的调节和支配,这样我们能朝着所期望的目标前进。

而有时候,就像我,明知道自己心里的这块疙瘩,却还是硬着头皮要进去,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潜在动机』在起作用吧。

现在看来,我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赵晓楠听了,默默地点点头,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打印好的 A4 纸,递给李振峰:「这或许能解释你刚才所提到的『潜在动机』。」

李振峰打开一看,尤其是那句结论,不禁愣住了,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会和我的 DNA 有一部分比对上了?」

赵晓楠平静地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管告诉你电脑在数据库中所比对出来的结果。」

「那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慌乱之中,李振峰感到自己的舌头开始打结,「这一部分比对上了,难道说这个尸体,和我是亲戚?」

赵晓楠一怔,又一次抬头看向李振峰:「等等,你知道这个尸体性别吗?」

「这是个女性,死时的年龄在 20 到 26 岁之间,头发在后来被我和马月找到了,就在墙缝里卡着。

死者死因不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有两个要点:第一,她被塞进墙里的时候可能失去了知觉,但事后必定是醒过来的,我看过她周围的墙泥,有生活反应;第二,具体存活了多久,我不知道,反正最终是在恐惧中死去。」

「她不是被砌进墙里的?」李振峰问。

「不是,那里正好是个狭小的空洞,尸体被扭曲折叠后塞在里面,

周围用墙泥封住防止松脱。

当初房屋设计师这么设计墙洞的原因应该是考虑到每个房间的防火和隔音的需要吧,毕竟是木头房子。」

赵晓楠回答。

「总体来讲,我更倾向于是体位窒息所导致的缺氧死亡,而恐惧更是加速了周围狭小空间内的氧气消耗。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脸侧向了另一方,也就是正对着你的那个方向,严重的缺氧导致了她脸部的表情是扭曲的。」

她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在李振峰面前比画了下,「发现尸体的那个空间非常小,横截面积只有 53.8 厘米,死者体长在 163 厘米左右,双脚自膝关节处向后弯曲,整个人就像是跪躺在地上,而这种姿势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是完全不利于全身血液循环的,你可以想象一下,死者就像是一个被折叠的洋娃娃,硬生生地给塞进墙的缝隙中去了。

你就懂了。」

听到这儿,李振峰的脸色顿时煞白。

「对了,我忘了提醒你,死亡时间是 1922 年至 1925 年之间,目前只能确定到这个程度。」

赵晓楠低着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面前的托盘,直至盘子里的蔬菜按照颜色整齐地被码成三堆,这才满意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李振峰有些错愕,脑子里全是那一堆发黑的骨头。

「死者的头发,取样后用色谱仪就可以,非常简单。」

说到这儿,赵晓楠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李振峰,正襟危坐,脸上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李队,目前案子还不太好定性,所以我建议你回去查一下你们家的族谱,看看祖上是不是有一个女性成员失踪过。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太爷爷辈吧。」

「好……好的,我尽量吧。」

李振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身份已经彻底变了,从一个警察变成了一个潜在的受害者家属。

心事重重的李振峰开车返回父母家。

母亲陈芳茹在安平市图书馆干了一辈子的图书管理员,去年刚退休,她性格温和,讲话柔声细语。

而父亲李大强却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倔强的老头儿哪怕退休了,整天也还是闲不下来,穿着有些褪色的警用作训服,胳膊上别着「治安管理员」的红袖套,在小区里来回溜达着。

李振峰把车停好后,顺手从副驾驶座上拎起那袋顺路刚买的韩复兴盐水鸭,还有一瓶绍兴女儿红,这些都是老爷子最喜欢的,想着平日里一见面没几句话就会杠上,今天父子俩难得有机会在酒桌上掏心窝子聊聊,或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李振峰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挺美,他兴冲冲地锁上车门,提着塑料兜就往楼上跑。

因为刚下过雪,外面挺冷的,父亲李大强便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去溜达,只是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对于儿子的突然进门报以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母亲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见到儿子回家,心里自然是非常欢喜,问长问短,一通张罗后就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又拿出两个酒杯,示意李振峰给父亲李大强倒上酒。

李大强干了一辈子刑警,心里有想法就不太爱往脸上摆,一杯女儿红下肚,他突然两眼直勾勾地,就像审犯人一样瞅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儿子李振峰:「小子,你这么做,啥动机?」

李振峰一咧嘴,赶紧避开父亲锥子般的目光,嗫嚅地说道:「爸,我确实有事儿,想找你聊聊。」

老爷子冲着老伴嘀咕:「你看你看,我就说嘛,平日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天突然想着买酒买菜孝敬他老爹了,不过年不过节的,必定有求。」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陈芳茹微微皱眉,转而面向李振峰,笑眯眯地说道,「阿峰啊,是不是找到喜欢的女孩子啦?」

李振峰嘿嘿一笑,赶紧摆手:「妈,没那回事儿,你别多想,我天天忙着上班,哪有那闲工夫。不过,我这次来确实有事想要请爸帮忙。」

李振峰想了想,便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了。

「爸,现在 DNA 检测结果都已经出来了,确实是我们李家的人,才 25 岁上下的年纪,虽然死了那么多年了,但是这不还缺一个交代嘛。

你常跟我说干警察这行的,就是要给死者一个交代,不然亏心。

爸,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太爷爷那辈儿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有没有人失踪过?我记得小时候你跟我提到过太爷爷,说他曾经在咱安平城的巡捕房里当过差……」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怪异,母亲拿眼角余光偷偷瞅着李大强,而老头儿则自始至终都是紧锁双眉,一声不吭,只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爸,事情确实挺棘手的,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

李振峰话没说完,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李大强大手一挥重重地拍在了小饭桌上:「你小子到底说够了没有!」

「爸……我,我只是想……」李振峰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愤怒的样子,「爸,你是不是误会我了,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滚!」李大强伸手朝大门一指,高声呵斥道,「人家死人关我屁事,少找晦气上门,滚,少来烦老子!没事别回来讨人嫌。」

被毫无来由地一顿臭骂,李振峰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他刚要还嘴,偏偏这节骨眼上,自己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咬了咬牙扫了一眼屏幕,李振峰立刻扭头就走,边走边接听电话。

电话是接警中心调度员打来的,通知他说轧钢厂宿舍区发生命案,叫李振峰立刻出发前往现场,临了,对方还特地强调了句——马国柱也去了。

李振峰心中一怔,马队亲自去现场可是少有的事,除非出了大案。

此刻的他早就已经把方才发生在家里的不愉快给远远地抛在了脑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刚把车钥匙插进锁孔里,车窗便被人敲响了,李振峰抬头一看,原来是母亲陈芳茹,她还围着围裙,一脸焦急地看着儿子,李振峰把车窗放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妈,爸那脾气,真得改改才行!」

母亲听了,只是轻轻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暖意:「没事,我都习惯了。

不过委屈你了,阿峰,你需要什么记得跟妈说,妈给你送来,这住宿舍可不比家里,啥都不方便的。」

「妈,没事儿,又不是头一回和老爷子干仗,你快进去吧,外头冷。

你照顾好自己,我办完手头的案子再来看你。」

李振峰刚打算摇上车窗,却见母亲递过来一个薄薄的纸包。

「这是什么?」他有些不明白。

陈芳茹却只是冲儿子点点头:「你别问了,看了自然明白,你快走吧,别让同事等太久了。」

说着,她便转身走回了楼栋。

李振峰看着手中的纸包,从手感上判断应该是张相片,本来想打开看个究竟,怕耽误时间便又打消了念头,他顺手把东西往仪表盘上一丢,随即开车走了。

这时候,整个安平城已经被浓浓的夜色所笼罩,街上行人并不多。

过红绿灯的时候,李振峰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父亲没来由的愤怒与那一堆黑色骨头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交错着,挥之不去。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敏感?自己并没有做错,反而父亲像是隐藏了什么秘密?

前面车辆开始启动,李振峰刚想松开刹车跟上,突然,横向猛地插进来一辆黑色宝马车,不停地摁着喇叭,看情形就是想插队过路口。

李振峰心中的郁闷顿时一股脑儿全爆发了,他利索地打开驾驶座车窗,同时右手从仪表盘上拿过警灯交到左手,顺势探出车外把警灯牢牢地吸附在了车顶,音量开到最大,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把那辆黑色宝马车吓得赶紧倒车,让出了正好可以容纳一辆车通过的空当,李振峰没再犹豫,他转动方向盘,把警车开出了队列,加速通过前方十字路口,开向不远处的轧钢厂宿舍区。

此刻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急需投入工作让自己能赶紧忘掉这件倒霉事,至少是暂时忘掉。

一小时前。

在你眼里,我终于看见了希望破灭时候的样子,就像黑夜中仅有的一盏灯熄灭了,悄然暗去。

人的骨头再硬,断裂时也会发出绝望的声响,而人的生命虽然无比顽强,但是逝去时却又是如此的无声无息。

我会记住你,在我的记忆里。

我不敢保证永久,但是我会把它带到地狱里去,和我的生命在一起……

低沉的嗓音戛然而止,只留下录音机中磁带空转时所发出的单调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磁带走到了尽头,「咔嗒」一声,播放键自动跳回了原始状态。

房间里复归平静。

冰冷的月光缓缓划过窗玻璃,把斑斓的树影照进屋内,轻抚过床边那只逐渐冰冷僵硬的手……

他慢慢站起身,满脸的泪痕,最后看了一眼年轻女人无神而又空洞的双眼,毅然转身退出了房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响起了沉闷的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着周遭本已死一般的寂静。

夜幕下的轧钢厂宿舍区里灯火通明,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前方入口处围了很多人。

李振峰把车停在路边,拉上手刹,关上车门之前,他又抬头看了眼仪表盘上的那个纸包,犹豫了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用力关上车门转身走了。

一辆 120 急救车呼啸而过。

天真冷,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才下了一天,地面就已经有了这么厚的积雪,让人的心中未免有了一种莫名的凉意。

李振峰在雪地上跺了跺脚,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

这时候,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种犹如受伤的动物才会发出的哀号,声音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痛苦,他便加快脚步向案发现场楼下走去。

安东早就到了,他在楼栋口看见李振峰匆匆走近的身形,便赶紧迎了上来,压低嗓门说道:「李哥,事情有点严重。」

「谁在哭?」李振峰问。

「死者的丈夫,从打过报警电话后就一直跪在那儿哭,应该是见了自己老婆的尸体吧。

派出所同事在劝了,但他根本就停不下来,唉,受的刺激太大了。」

安东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人并肩穿过警戒带,上楼,一路上时不时地与同事擦肩而过,都只是匆匆点一下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大家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神情。

「死者叫沈佳,今年 26 岁,怀孕 7 个月。

丈夫黄海生在轧钢厂第四车间工作,是班组长,这段日子因为赶工期,每天都要上中班……」话音未落,两人已经来到案发的 302 室门口,迎面正好遇到马国柱走出来,他沉着脸,见到李振峰与安东,目光相遇,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便下楼去了。

「遇到这种案子,头儿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安东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朝卧室门口一指,「尸体就在床上,我刚进去看过了。」

李振峰接过鞋套穿上,又戴上了发套,在现场记录本上签过字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 302 室。

安东转身匆匆下楼去了,他打算找死者丈夫黄海生再好好谈谈,同时看看能不能在监控上找些有用的线索。

李振峰并没有直接去卧室,按照习惯,他打算先用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来「走进」这个家。

眼前是一套两居室,玄关处挂了串粉红色的风铃,人走过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逆时针看过去,米色的墙纸上布满了淡黄色的小雏菊图案,双人沙发上铺着一层咖啡色的亚麻沙发垫,客厅墙上是放大了的男女主人结婚照,日期是两年前,窗台上摆着一盆水仙,花枝修剪得整整齐齐,米黄色的纱窗帘随风微微起伏,阳台门关着,临近卧室门的那张沙发椅上摆放着一副还没有编织完成的毛线活,却已经能够明显看出那是一件婴儿的小毛衣,右手边的茶几上是一杯喝了一半的绿茶,还有一台米黄色的电话座机,这台电话机只是个摆设,并没有安插线路,墙上也没有电话线路卡口。

李振峰紧锁双眉,眼前的一切分明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工薪家庭——一尘不染的家具,喝了一半的茶,织了一半的毛衣,根本就看不出一丝异常,相反却有着将为人母的温馨和憧憬。

小九是欧阳工程师的徒弟,25 岁的年纪,刚当了父亲没多久。

此刻,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顺手关了灯,刚才那个趴着的姿势让他感到自己的两条腿有些僵硬。

「小九,啥情况?」李振峰问。

小九摇摇头,神情有些沮丧。

「客厅这里,包括阳台和厨房,除了屋子女主人的痕迹,就没看到第二组足印。」

说着他伸手朝玄关和卧室的方向分别指了一下,「不过那两个地方除外,除了死者丈夫 42 码的足印,我还发现了一组 43 码的未知足印,可以排除是最初接警后赶到现场的兄弟的,因为他穿的是 40 码的鞋。」

「可以确定凶手穿 43 码的鞋?」

小九耸耸肩:「不一定,还需要根据足印深浅和步伐间距等一系列因素做综合判断,我遇到有几个案件中,凶手都是小脚穿大鞋或者大脚穿小鞋,目的就是迷惑我们警方,但是到后来都没得逞。」

「地都被拖过了?」

小九点点头,目光变得有些黯淡:「可以确定是受害者拖的地。

李哥,看这外面,真不是一个杀人现场啊!」

李振峰轻轻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小九的肩膀,这才向卧室走去。

卧室是一个人最不会设防的地方,8 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并不凌乱。

一张还没安装完毕的婴儿床在卧室的一角摆着,离它不到两米远的距离就是死者尸体被发现的大床。

大床靠窗台摆放,方格床单已经被鲜血所浸润,被褥团成一团随意丢在一旁,屋子的女主人身穿睡衣,右手耷拉在床沿,仰面平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发丝毫不凌乱,且一脸的平静。

而床旁边的墙壁,包括天花板上都被溅上了血渍。

整个房间充满了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窗外明亮的月光却已经照亮了大半个卧室。

「灯坏了。」

站在床边的赵晓楠直起腰,平静地说道。

李振峰微微怔住,他刚才确实没注意到赵晓楠的存在,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站在阴影里。

李振峰镇定一下问道:「赵法医,你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对吗?」

「是的。」

赵晓楠转头看向门边站着的李振峰,略微停顿后说道,「你没见过尸体吗?快过来吧。」

李振峰听了,赶紧走到近前,他这时借着窗外的月光已经可以看清楚床上死者的惨状,尤其是她的腹部,本应隆起的地方现在却被一个极不正常的塌陷所替代。

「这……她不是临近产期的孕妇吗?孩子去哪儿了?」李振峰的心顿时揪紧了。

「你不用担心,这孩子或许还能活下来,120 刚才带走了。」

赵晓楠轻声说道。

她伸手指了指床边的地板,那里隐约可见一片血泊,「凶手把孩子取出来后直接给丢在了地上,我接手后发现孩子还活着,就给孩子做了人工呼吸,我还是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孩子做。

唉,母亲将近 30 周的孕期,不过孩子命大,存活的概率会比较高,但是他母亲就没这么幸运了,我在给孩子做了简单的处理后,120 就到了。」

「那孩子母亲呢?她现在什么情况?」

「双侧球结膜苍白,子宫重度破损造成大量失血,脐带外露,胎儿被取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暂时判定为创伤失血性休克死亡。」

赵晓楠转身看着李振峰,「李队,还有两样东西。」

说着,她取过一旁的两个证据袋递给李振峰,袋子里虽然同样满是血污,却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是一串钥匙和一部小手机。

「从哪里拿到的?」李振峰嗓音沙哑。

「子宫!」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李振峰却还是感到一阵眩晕,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怎么了?」赵晓楠关切地问道。

「没事,这房间空气不好,我出去等你。」

李振峰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梦魇一般的卧室。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死者的丈夫方才会哭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清冷的月光把雪地照得透亮,围观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

李振峰靠在车门边,紧锁双眉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在空气中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看着气雾在自己眼前消散,直到荡然无存。

对于每一个学过犯罪心理学的人来说,换位思考既是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思考方式,同时也能帮助自己更多地去探知犯罪主体的心理和行为。

李振峰研读过很多残忍的命案,无论是发生在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但是眼前这个案子,身处其中的他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钥匙?手机?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钥匙虽然不起眼,但却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东西,随身携带,不可或缺,一旦丢了钥匙,平静的生活就会被彻底打乱,所以可以将钥匙的含义理解为——家,代表稳定。

手机,女式的,不排除是死者的,那么手机是死者和外界的联系方式,难道说凶手只是单纯地不让她与外界联系?但可能性不大。

只能理解为是因为手机中所绑定的电子支付账户——现在都是无现金交易,一部手机往往可以收入自己所有的财产。

而子宫,女性最为重要的孕育下一代的器官,凶手视胎儿为累赘,却把前两样东西放了进去,可见凶手对母体的重视,那么,也可以理解为手机和钥匙对于凶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然的话房间里有那么多东西,凶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两样?

凶手到底想说什么?

「李哥,这真是倒霉透了。」

安东满脸沮丧地凑了上来,把笔记本塞进兜里,拢着双手裹紧了身上的防风服,「我还真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那样,就像头受伤的狼。

我怎么劝都止不住。

现在安排人带局里录口供取证去了。」

刚才现场中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李振峰的脑海里,他在雪地上蹍碎了烟头,叹口气说道:「妻子惨死,未出世的孩子生死未卜,这时候的他之所以哭,不只是因为亲人的离去,更主要的,我想是他因为没有保护好妻子而产生的一种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吧,不过这是一种典型的重大变故所导致的心理应激反应,他能顺利挺过去就好了。」

「对了,情况了解得怎么样?」

安东想了想,说:「总的来说没什么能特别引起我们关注的。

我跟治保主任刚才谈了下,他告诉我说受害者沈佳和她丈夫黄海生在这小区里口碑很好,黄海生已经过世的父亲曾经是轧钢厂的老工人,在这个大院里住了一辈子,大家彼此间也都熟悉。

黄海生从学校毕业后进了轧钢厂,干活吃苦耐劳。

妻子沈佳是轧钢厂子弟小学的老师。

两人经别人介绍后认识,两年前小夫妻俩结婚后就打算要孩子,可是努力了一年,因为妻子有习惯性流产的毛病,算上这个,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所以为了保胎,沈佳在怀孕 5 个月的时候就请了长假在家休养。

而黄海生为了能多赚点钱,又是工厂的技术骨干,就没日没夜地干活。

由于不放心妻子,自己的岳母也早就去世了,娘家没什么人能照顾她,家里又请不起阿姨,这没办法,就只能每天上班隔一段时间朝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妻子情况。

今天没接电话,黄海生急了,请了假赶回来,谁知就看到了妻子的尸体和地上的孩子。

那时候孩子已经没有反应了,就跟死了一样,而老婆身上还能有点温度,应该是死了没多久……」

李振峰点点头,见赵晓楠和技术中队的人正在把尸体运下来,知道现场目前已经没什么可以寻找的了,便反手拉开车门:「赵法医刚才跟我说了那孩子的事,也算是命大吧,希望能活下来。

走吧,我们先回局里去,今晚可能要通宵了。」

安东一听这话,立刻麻利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低头钻了进去。

「你刚才了解得挺详细的。」

李振峰一边把车开出岔道,一边随口说道,「这么快就掌握了几乎所有的情报,看来可以提前出师了。」

安东嘿嘿一笑:「李哥,我这是碰巧。

轧钢厂小区属于国有企业配套小区,平时的人员管理就很到位,轧钢厂的工会组织也会定期把一些特殊情况与社区共享。

再加上小区内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好几辈的关系,自然就了如指掌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所以他们说百分百肯定,你相信六成就行了。」

李振峰皱眉说道,「我刚才进 302 的时候,有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本来以为是凶手在事后打扫了现场,可是后来小九跟我说是女主人打扫的,这么看来,凶手是直接冲着我们的受害者下手,找借口和平进入案发现场,接着就是突然袭击,受害者根本就没有机会反抗。

所以,他的目的性非常强。」

一旁安东的注意力早就被仪表盘上的那个纸包吸引过去了,因为车辆颠簸,纸包被震松,里面的相片露出了一个角。

出于好奇,安东顺手就把纸包打开:「李哥,这是什么相片?时间很久了吧,你也爱好收藏吗?」

李振峰应声扫了一眼,因为车内光线的缘故看不太清,便嘀咕:「我妈给我的,估计又是图书馆里发现的老物件儿吧,我老妈就喜欢研究那些东西。」

安东知道李振峰的母亲曾经在市里最大的图书馆工作,只是对这张相片,他却迟疑了半晌,其间还时不时地抬头看李振峰:「说真的,这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还都和你挺像的呢,李哥。」

「你说谁?」

「相片中的人啊!等等,这背景,是不是咱局里那栋老房子?」

李振峰一脚踩下油门,把车开进公安局大院后,不等熄火拉下手刹,便伸手夺过安东手里的相片,然后拧开警务通上的照明,对着相片足足看了一分钟,接着便看向车窗前方的安平路 308 号正门。

果然,除了门口挂着的几块牌子明显不同,剩下的几乎一般无二——相片所拍摄的地点正是眼前这栋安平路 308 号,而石级上站着的那位年轻人身穿制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双手抱着肩膀,正面带自信的笑容看着镜头。

相片是黑白的,季节应该是秋季,因为地上铺满了银杏树叶。

安平路 308 号院落里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银杏树,据说年纪比这栋房子都老。

而相片中那块牌子上唯一能辨别出的几个字,李振峰可是认识的——安平城英租界第一巡捕房。

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相片中的这位年轻人,他所摆出的这个拍照姿势可不是什么「模仿」,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霸气是极为自然的。

他一把推开车门,站在雪地里,把相片举得高高的,对比着现实与历史中的角度:「没错!虽然房子是新的,但是这些角度,这堵墙,后面的门头装饰……一模一样,就是这个人,我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李振峰激动得像个孩子,在雪地里来回走动着,挥舞着手臂。

安东从车窗里探出头,好奇地问:「李哥,你抽啥风呢?相片中的人是谁?」

李振峰停下脚步咧嘴一笑:「我太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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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犯罪心理 :记忆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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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9-20 11:36・IP 属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