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岁时我被⼈侵犯,他笑着说,「如果你死了就好了。」24 岁⽣日那天,我爬上了楼顶,他却又泣不成声地求我,「我错了,哥哥错了——」耳边风声呼啸,我只是看着他,弯唇微笑,「我马上就死了,开心吗?哥哥。」1姜珏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到家。包里的诊断书已经被我揉皱成⼀团。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前天是爸爸的⽣日。」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淬了冰。⼀贯如此。...
我妈⽣我时难产去世了,我哥恨了我二十年。
18 岁时我被⼈侵犯,他笑着说,「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24 岁⽣日那天,我爬上了楼顶,他却又泣不成声地求我,「我错了,哥哥错了——」
耳边风声呼啸,我只是看着他,弯唇微笑,「我马上就死了,开心吗?哥哥。」
1
姜珏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到家。
包里的诊断书已经被我揉皱成⼀团。
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前天是爸爸的⽣日。」
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淬了冰。
⼀贯如此。
「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不想。」我打断他的话,「你回去不就行了。」
「月初在国外都赶回来了。」
月初是舅舅的女儿,从小寄住在我们家。
「她在不就行了,反正你只把她当妹妹。」
对面的⼈似是⼀下被激起了怒火,带着气低声唤我的名字:「姜眠!」
我按下挂断键。
天边最后⼀点霞光落在屋里。
我坐在桌前,将那张诊断书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的纸片落在桌上的时候,手机忽然屏幕亮起。
姜珏:妈妈的忌日马上要到了。
2
姜珏是我的哥哥。
他⼀直很恨我。
因为我是夺走他妈妈的罪魁祸首。
二十多年前妈妈难产,我降⽣的同时,她在手术台上永远地失去了⽣命。
这是⼀场以新⽣为由的谋杀。
没有⼈欢迎我的到来。
因为我,爸爸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
而姜珏,失去了他的妈妈。
这场旷日持久的仇恨从我诞⽣之日起始,⼀直绵延至今。
我不是故意不去爸爸的⽣日的。
只是那天,腹痛到几乎快要昏过去,我才意识到⼀点端倪。
不过,其实我不去,他或许会更舒心。
3
姜珏没有再找我。
我站在公司楼下的时候,深吸了⼀口气。
毕业之后,我就进入了他的公司。
从底层⼀点点升上来,却从来没有⼀个⼈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和他见面的次数,甚至少于他和普通员工的次数。
上周有个高管离职,这周⼀要宣布继任⼈选。
所有⼈都说,这个位子非我莫属。
至少在拿到诊断书之前,我也⼀直这么认为。
走廊上正好碰见了同事,她冲我打了个招呼,又⼀脸笑意地凑近我:
「眠姐,升职了别忘请我们吃⼤餐。」
我垂眸笑:「还不⼀定。」
「非你莫属了,」她挽着我的胳膊,「这⼀圈⼈里面,就属你最棒。」
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姜珏也在,我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只是⼀瞬,又像陌⽣⼈⼀样撇开。
「姜总好。」
他没看我,点点头。
淡漠得就好像,我们那晚根本没有过争吵。
会议室的⼈陆陆续续到齐。
姜珏清了清嗓子,同事立马朝我挤眉弄眼。
我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下⼀秒,就听到⼀个相熟的名字。
「唐月初。」
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来,纤细窈窕,唐月初笑容如从前般温婉。
姜珏站在她身边,将她介绍给所有⼈:「唐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将会继任副经理的职位。」
有⼈下意识地看向我,我错开眼,望向台上笑容灿烂的唐月初,空气中的氛围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看不见的暗流波动。
我带笑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打破会议室内有些诡异的氛围。
唐月初对上我的眼睛,眉眼弯弯。
4
茶水间的咖啡味浓到像要溢出来,我用勺子搅了搅,抿了⼀口,吞进肚子里时反了些酸水。
同事瞪着眼睛愤愤不平。
「凭什么啊,她空降就能抢你的位置啊,走后门走的这么光明正⼤吗?」
「眠姐,你不⽣气吗?」
「明明这个职位是属于你的,你这么努力,上次加班还差点进了医院。」
她的目光落在我眼下:「眠姐,不是我说,你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少喝点咖啡。」
咖啡的温度透过陶瓷杯传递到我的手上,我低声道谢:「姜总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女孩子双眼⼀瞪,压低声音刚要吐槽,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起。
姜珏的声音在狭小的茶水间无比清晰,带着隐隐压抑的怒火:「姜眠,来我这⼀趟。」
手中杯子不稳,落了几滴咖啡在我的白衬衣上,隔着布料的热度也灼得皮肤⽣疼。
我低声应下:「嗯。」
5
姜珏的办公室门开的⼀瞬间,我就瞧见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的唐月初。
还有她手里攥的⼀张纸。
而姜珏,坐在那里,冷着脸压着怒气。
从前有⼈说,明明我和姜珏都是⼀个肚子里面出来的,却只有眼睛长得像。
眼尾上挑,不笑时,就天然带着⼀股拒⼈千里之外的冷气。
可惜我们俩都不爱笑。
而姜珏,也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虽然月初是空降,但她有这个实力。」
「姜眠。」
喊我名字时,姜珏蹙紧了眉。
「心里有怨言就直接说,在背后嚼⼈舌根,联合同事孤立月初,姜眠,你的恶毒是刻在骨子里的吗?」
不过短短半天。
我侧眸看向唐月初,她恰好抬眸,与我对上了眼。
二十来岁的脸上胶原蛋白满满,眼眶微红,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
又立马低头。
闹剧的演员全部就位,只等着我演下去,可我实在没兴趣陪他们演戏。
「嘴巴长在别⼈身上,他们怎么说关我什么事情。」
「再说——」
「⼤家又不是傻子。」
抽泣声和物体落地的声音⼀同响起,本来放在桌上的名贵钢笔,此时已经四分五裂。
黑色的墨水在我脚边蔓延。
「姜眠!你……」
轻飘飘的⼀张纸落在他的桌上。
姜珏的话被堵了回去,等他看清上面的文字,怒火随即卷土重来:「姜眠!」
「你还是小孩子吗?」
「你是在赌气吗?」
崭新的辞职信被他揉成⼀团,像废物⼀样被重新扔回我的脚边。
才不是赌气。
我从很早就知道了。
我没有资格赌气。
有⼈哄的小孩才有这个资格。
而我没有。
「我会自己去找⼈事的。」
关上门的瞬间,他的怒吼也被我⼀同隔绝在门内。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唐月初追上来了。
「眠眠。」她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小心翼翼地来牵我的手。
「眠眠,你别⽣气了。我不要这个职位,我去和珏哥说,你别赌气。」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眠眠,不要因为我伤了你和珏哥的兄妹和气。」
走廊里没有⼈。
我停下脚步看向她。
唐月初的眼睛本就带着天然的无辜和楚楚可怜感,配着她微红的眼位和鼻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博得别⼈的偏爱。
像极了十来年前,她刚到我家不久的样子。
「唐月初。」
我往她逼近⼀步,钳住她的下巴,「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对吗?」
唐月初的脸瞬间煞白。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我松开手,转身往电梯里走,她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站在原地。
我看着她笑:「你明明知道,我和他之间从无兄妹情分。」
「说起来,还是你更像他妹妹。」
6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见映照在门上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腹部绞痛。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和姜珏的关系,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
小时候虽然他不喜欢我,却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和话语。
比起把我当作透明⼈的爸爸,姜珏作为哥哥,是我唯⼀亲近的⼈了。
那时我想,就算姜珏不喜欢我,但我们还是亲⼈。血缘就是如此。
直到初中,唐月初来到我们家。
我才发现。
其实哥哥也能对别⼈那么好。
不会总是冷着脸,不会叫她「滚开」,也不会对她冷嘲热讽。
那才是⼀个哥哥对妹妹真正的态度。
可唐月初不知足。
她转来我初中的第五天,我在放学回来时,被姜珏狠狠地甩了⼀个巴掌。
我捂着脸看着他发愣,他嘴里念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带头孤立。
坏种。
恶毒。
道歉。
可是看到被他护在身后,垂着头攥着他衣角的唐月初时。
这些零零碎碎的词句,忽然又在我脑海里拼凑成⼀副完整的谎言。
我辩解了。
可是他不信。
那天爆发的争执和显而易见的偏袒,忽然在某⼀刻击碎了我曾经天真又愚蠢的想法。
姜珏不是愚蠢到是非不分的傻子。
无非是,他故意。
我似乎才在那天后知后觉地醒悟。
我的哥哥,是真的,对我怀揣着真切的恨意。
我和姜珏的关系急剧恶化。
可惜愚钝幼稚如我,在那时只想着,比起和爸爸⼀样,让他把自己当个陌⽣⼈,不如和他对着干。
至少,
姜珏能看见我。
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直持续到十八岁。
十八岁那年,我被拉进地狱。
十八岁之后,我和姜珏的关系骤然变成陌⽣⼈。
像⼀场戛然而止的战争。
我们不再争吵,不再歇斯底里,不再针锋相对。
只是冷冷的,就像谁也不认识谁。
7
办完手续回家之后,外面的天已经全黑。
小区的路灯还没有亮,只能远远瞧见对面⼈家里透出的暖黄灯光。
腹痛从下午⼀直持续到现在。
我蜷缩在沙发上,饥饿感与疼痛爬满躯体,我挣扎着起身去开冰箱。
令⼈作呕的腐烂味扑面而来,我似乎才记起,自己上次打开冰箱已经是⼀个多月以前。
我随手抓了⼀把青菜,简单清洗了⼀下,放在案板上,刀落下的声音错落不齐。
鲜红的血滴落在翠绿的叶上,开出⼀朵带着腥气的花。
我愣了⼀下。
疼痛自创口⽣长,我才发应过来,刀切到我的手了。
冲动升起的时候,我没能抑制住。
新旧疤痕交错,又新添⼀条。
从胳膊延伸至手腕。
刀落在地上,我跪坐着,拼命喘气。
我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以前医⽣说。
病发作的时候,⼀定要吃药。
可我没吃。
她还说,多让亲⼈陪着你。
「姜眠,和家⼈多交流,感受被爱。」
「对病情有好处。」
可是……
我看着蜿蜒的血迹。
可是,我没有家⼈。
8
昨晚炒的菜我没有吃,全部进了垃圾桶。
饥饿感与疼痛相互纠缠,最后让我昏死在床上。
清早有⼈敲门。
我迷迷糊糊从沙发上下来,走到门边,打开⼀条缝,在看清门外来⼈时,十分睡意全部清醒。
男⼈的眉眼挂着霜,照旧⼀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我下意识拉了门,钢铁碰撞的巨⼤声响⼀下子将我们阻隔。
我迅速回房披了⼀件外套,又换了⼀条长裤。
再开门时,姜珏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凉意刺骨。
「有什么事情吗?」
我直接免去和他的寒暄。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我握住门把手的腕间,那里有⼀小片彩色的纹身。
姜珏眯了眯眼,声音冷淡:「你在胳膊上也纹了纹身?」
我没有应声,姜珏似乎把这当作默认,原本漠然的情绪再度起了波澜:
「你非要和那个混混混在⼀块,把自己也变成⼀样的垃圾是吗?」
我知道姜珏向来嘴毒,我们之间关系最恶劣的时候,语言都是淬了毒的刀,毫不留情地扎向对方。
但他不能说周柚。
因为她是我,唯⼀的,最好的,朋友。
男⼈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钻进我的鼻腔,额头的青筋狂跳,让⼈作呕。
原本偃旗息鼓的腹痛卷土重来,我的手紧紧抓着把手,抖了又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可预想的那巴掌没有扇到他的脸上,反而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陈年的疤痕接触到他⼈的体温。
我再清楚不过地看见姜珏脸上⼀闪而逝的错愕:「你手腕上的疤……」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我再扇了⼀巴掌。
男⼈的头微微侧着,白皙的脸上泛了⼀⼤片红,我用了很⼤力气。
丝丝缕缕的烟草味捆绑住我的神经,阴冷的恐惧感自脚底升起,⼀点⼀点,爬满我的全身。
我用力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腕间已经红了⼀⼤片。
用力交握住自己的手,才不至于让自己颤抖得那么厉害。
「姜眠……」
「滚。」
我垂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
「别碰我。」
「滚出去!」
9
姜珏走了。
我冲到洗手间,发疯似地用毛巾去洗刚刚被姜珏碰到的手。
增⽣的皮肤被磨破,血和冰凉的水⼀起落下,艳色刺激⼤脑,我扶着洗手池的边缘,⼤口⼤口喘气。
终于冷静。
中午外卖员来的时候,提了⼀⼤包,我⼀⼀摊开放在茶几上。
浓厚的香味刺激味蕾,饿了两天的胃缴械投降。
我拿着筷子,把它们全部塞进肚子里。
可是吃得太饱,肚子翻江倒海地难受,我又倒在卫⽣间,把它们全部吐出来。
卫⽣间的地板沾湿了我的衣裙,临近死亡的痛感如此鲜活,我倒在地板上,拿着手机,⼀点⼀点往下翻聊天记录。
⼀个停在⼀个月前的聊天记录。
周柚发的最后⼀句话,问我,今天吃了什么。
我没有回复。
也没有在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告诉她。
五年的友谊漫长又短暂。
长到沉重地刻进我的⽣命里。
又短到不过几个小时,就被我全部翻过。
「确定删除和姐姐的聊天记录吗?」
红色的字眼有些刺目。
可越来越剧烈的腹痛像是催促,让我按下了删除键。
五年的回忆在⼀瞬间消失,连带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条羁绊。
确诊的那天,医⽣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劝道:
「虽然是胃癌晚期,但是如果积极治疗,乐观的话还能再多活两三年。」
我笑着道谢,却没有接他的话。
我没有非活不可的理由。
我的哥哥,也曾经、无比期盼我去死。
10
我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待了不知道几天。
不断在饥饿、暴食、呕吐的恶性循环中消耗着自己的⽣命。
偶然打开手机,才发现日子临近了。
简单收拾了⼀下,想去商场买⼀件合适的裙子。
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迅速消瘦下去,惨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我想了想,还是化了⼀个妆。
工作日的商场⼈不多。
我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各个楼层,终于在⼀家橱窗里发现⼀条漂亮的白裙子。
进门时导购热情迎上来,我刚指着橱窗外那条裙子想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个娇俏的声音:「珏哥,这条白裙子好漂亮。」
世事巧合。
唐月初踏进门的时候恰好与我对上眼,小鹿眼立马瞪得圆圆的,高兴地喊我:「眠眠。」
好似从无芥蒂。
姜珏站在门口,冷冷地睨我。
真好啊,远在国外的妹妹归家,哥哥陪着妹妹逛街。
我笑容讽刺,没有理会他们。
「那条裙子,M 码,帮我包起来。」
「帮我也拿⼀件,M 码。」
我和唐月初的手同指向那条白裙子。
导购小姐带着歉意看过来:
「这款今年卖得好,只剩模特身上那⼀条 M 码了,两位美女要是不介意,可以看看其他款式,我看看公司还有没有货。」
唐月初蹙了眉,刚要开口:「那……」
「给我包起来吧。」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导购小姐应了⼀声,转身去拿。
「眠眠。」
唐月初忽然喊了我⼀声。
我抬眸看她:「有事吗?」
「可以把这条裙子让给我吗?」
她面带歉意,「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白裙子,眠眠你平时都不怎么穿裙子……」
脸都不要了。
我看向姜珏,他垂眸没有看我,似是纵容唐月初。
真可笑。
这么多年了。
她真是⼀点没变。
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要我让给她。
玩具,衣服,名次……
还有家⼈。
「不要。」
我冷冷拒绝。
唐月初被我噎住,看着我接过包好的裙子,眼眸又湿润起来,垂着头返回姜珏身边。
姜珏侧身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弯着眼睛又雀跃起来,高兴地去挽姜珏的手。
不忘瞥我⼀眼。
就好像,得意扬扬地冲我炫耀,我的哥哥变成她的了。
其实这条裙子根本无关紧要。
她想要的,不过是让我看到,我的哥哥,好像更爱她⼀点。
可是谁在乎呢。
反正,十几年来,从来如此。
11
日子⼀天天过去。
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姜珏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
我翻着日历,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时光。
⼀直到,我收到唐月初的短信。
邀请我去参加⼀场宴会,最后又附上⼀句:眠眠,珏哥很担心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兄妹之间缓和缓和关系。
她装傻充愣的本事永远是⼀流。
我看了看日历,还是决定去了。
金光璀璨的⼤厅里,穿着得体的⼈们来来往往,酒杯相碰的声音与嘈杂的⼈声混在⼀起,热闹非凡。
⼀个⼈待得太久了,骤然暴露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我有些不适应。
不远处,姜珏和唐月初站在⼀起,和别⼈聊着什么。
姜珏侧眸见我,脸色变了变,脸微微偏过来,却不动。
好像在等我过去,主动和他搭话。
但我才不过去。
唐月初回眸,也看见了我。
她立马带笑朝我走过来,而我转身,毫不犹豫地从热闹的宴会厅里退出。
阳台上的风⼤。
我靠坐在阳台边缘,听着背后从宴会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只在计算着还有多久结束,回家。
后背被⼈忽然扳住,我向后落入⼀个陌⽣的怀抱。
浓到不行的烟草味瞬间将我包围,呕吐的欲望在⼀瞬间上涌。
我强忍着不适,推开突然出现的陌⽣男⼈,却又恰好看见站在他背后的唐月初。
她穿着漂亮的礼服,冲我眨了眨眼。
小包里的手机轻声震动,我拿起,看见她给我发的消息。
——眠眠,刚刚赵州看见你,让我把他介绍给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他⼈很好的,你们好好相处
我不 yao
对话框里的字打到⼀半,我的手腕已经被⼈握住,赵州的目光落在我胸前,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只是那⼀眼,就让曾经的恐惧卷土重来。
我用力拍开他的手。
明明胃里什么也没有,可我却还是忍不住地干呕,他朝着我凑近,我⼀点点向后挪。
昏暗的光线。
浓重的烟味。
高⼤的陌⽣⼈。
⼀切的⼀切,绷断了我脑中最后⼀根名为理智的弦。
我捂着嘴巴干呕,颤抖着从包里拿出⼀把弹簧刀,手却不受控制地乱晃。
刀子划过他的皮肤,血色⼀点点洇满我的整个世界。
「姜眠!」
怒吼声响起的同时,我的手被⼈重重拍开,刀子砸在地上,反射着窗外凉薄的月光。
「你在发什疯!?」
姜珏的声音如惊雷。
我却像是被⼈扼住了喉,额角的青筋⼀下⼀下跳跃,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在我脑中爆裂开来。
我捂着嘴巴,眼眶干涩到疼痛,嗬嗬地,像⼀头小兽,⼤口⼤口地喘着气。
穿着漂亮衣裙的唐月初翩然而至,看清时惊呼⼀声,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发⽣什么了?」
「赵州,你怎么受伤了?」
「你不是说喜欢眠眠,想和她说说话吗?」
陌⽣的男⼈锁着眉:「我还什么都没干,她突然拿出来⼀把刀……」
「珏哥。」唐月初忽然唤了姜珏⼀声,「赵州的⼈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喘着气,伸手,狠狠向她扇过去,却被挡在她前面的姜珏推开,又狼狈地摔落在地。
三个⼈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肚子痛。
眼睛痛。
头痛。
好像身体的每⼀部分都在痛。
我像是快要散架的故障机器⼈,脑中也混沌⼀片。
我听见姜珏冷声呵斥: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姜眠。」
「你是不是有病?」
姜眠。
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
有病?
我想哭的。
但我哭不出来。
我只能撑着墙,⼀点⼀点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
「是。」
「我有病。」
没多久可活了。
我靠在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直。
我知道自己胃中空空,吐不出来东西。
可是现在喉咙⼀甜。
粘稠的血从我嘴巴里涌出,滴落在我的衣服上,又掉在地板上。
我看见姜珏愣了⼀下。
看见他下意识地想过来碰我。
我却后退⼀步。
「你为什么不问我?」
「为什么不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你愿意相信唐月初的⼀面之词,也从来不肯听我说⼀句话,你从不肯听我说。」
「因为你从来不在乎。」
「反正到最后都是我的错——」
「因为我是罪⼈。」
「我欠了妈妈的命。」
「是吗?」
场面⼀下子安静下来 。
我的哥哥只是慌乱了⼀瞬。
又立马冷静下来。
我听见他用与平常无二的声音,再平静不过地反问我:
「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是啊。」
我还是不会哭。
哪怕眼睛痛得要死,就是掉不下来⼀滴泪。
「所以我马上就要给妈妈偿命了。」
这是我,最后⼀次叫他哥哥。
我看着姜珏,弯唇微笑:
「我马上就要死了。」
「开心吗?」
「哥哥。」
12
姜珏那天晚上没能抓住姜眠。
她消失在街边的路上。
后来他无数次想,要是那天他能再快⼀点。
要是那天,他能抓住姜眠的手,不让她离开,就好了。
姜眠没有回家。
他的手机号被她拉进了黑名单,微信也只剩下⼀个鲜红的感叹号。
姜珏在她家楼下抽了两天的烟,可她再没有出现在家门口。
二十年的血缘关系,稀薄得好像⼀张纸。
只要她失联,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他去了医院。
戴着眼镜的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头叹息:
「尽早找到她吧,再拖下去,真的没有几个月可以活了。」
姜珏垂着头,像是挨训的学⽣:「她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年轻⼈……都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医⽣又是⼀声叹息。
姜珏的指甲掐进肉里。
和姜眠失联的第八天。
他还是闯进了她的家里。
开锁的工⼈收了工具,屋内迎面而来的,是⼀股刺鼻至极的气味。
姜珏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家门。
二十年的时光太漫长,他忙于憎恨姜眠,却从未和她好好坐下来谈过⼀次。
房间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根本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居住的地方,冰箱有不知名的液体滴落。
他拉开时,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腐烂。
厨房,卫⽣间,书房,卧室。
清冷地像是从来没有⼈居住。
可又干干净净的,证明她曾经来过。
卧室里有⼀个碎掉的巨⼤玻璃瓶。
玻璃碎片和五彩的药片散落了⼀地。
像是被⼈狠狠砸在地上。
姜珏眼尖,看见桌上的⼀个空纸盒。
上面印着的字让他脊背发凉。
文拉法辛。(⼀种抗抑郁的药物。)
姜珏夺门而出。
从进门时就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并没有消失,这些天积压在他心头的感情,终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所有的⼀切,似乎在向他宣告着⼀个呼之欲出的秘密。
隐秘,又无望。
他跪坐在烈日之下,忽然⽣出⼀个绝望而无助的念头。
如果再不快点找到姜眠——
这辈子,他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她了。
13
18 岁时我被⼈侵犯,他笑着说,「如果你死了就好了。」24 岁⽣日那天,我爬上了楼顶,他却又泣不成声地求我,「我错了,哥哥错了——」耳边风声呼啸,我只是看着他,弯唇微笑,「我马上就死了,开心吗?哥哥。」1姜珏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到家。包里的诊断书已经被我揉皱成⼀团。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前天是爸爸的⽣日。」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淬了冰。⼀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