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更多回答关注立刻施法,祈求流量亨通、赞调同顺我攥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抛下我。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泰然自若。好一个其他的不重要。周若是无瑕碧玉,闺誉不容有染。而我则是下九流的戏子,天生贱命,活该被糟蹋,没什么要紧。1.我被马贼拖拽,挣扎间磨破了衣裳,男人们将我推倒在地。我被人糟蹋,在她眼里,叫作洞房。孟清舟冷着脸,抬手护住周若的眼睛。他说会送百两黄金来换我,土匪头子觉得划算,暂且放我一马。没想到,...
克制又汹涌,含蓄又热烈
关注
我被要求给那个女生下跪道歉,我交往三年的男友平静的警告我,「我不想和你动手。」
所以在他带着哭腔求我不要走,别不要他时,我也像他一样声音平淡:「别犯贱。宋时砚。」
1
宋时砚带人把我堵在墙角的时候,我正在给微信置顶「砚砚宝贝」发消息。
【今天晚上有点事情,晚点再和你打游戏。】
昏黄的路灯洒下,只在拐角处投下一片光明。
消息发送出去,我握了握拳,抬眸时却听见一声消息提示音。
下一秒,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倚在墙边的宋时砚,目光落在手机上,眉眼间的冷厉瞬间融化,眼角笑意温柔。
他凑近手机的收音孔,声音低哑温驯:
【没事乖乖,我正好也有点儿事情,你忙完了再找我就行。】
面前的人自觉息声。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我垂眸,恰好看见「砚砚宝贝」发来一条语音。
「你运气好。」
「道歉吧。」
宋时砚收了手机,望过来的目光重新变得冷漠而无情。
「说完了就放你走。」
「砚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满地喊了一声。
宋时砚没理她,手中夹了根烟,旁边的人想递火,他却没有接。
眼前人的眉眼与以往的照片重合。
宋时砚站在最外边,灯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明暗分明,却仍旧好看得过分。
我有些恍惚。
半边是我的砚砚。
半边是宋时砚。
手上的力道一下松开。
我摇了摇头。
「好。」宋时砚语气淡淡,没有再看我,只是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拳脚不断落在我身上。
一个接一个,被碰到的地方生疼。
威胁,谩骂,一句一句钻进我的耳朵里。
还有周月月得意的笑声。
我死命把脸埋进臂弯里。
不知多久,等我再次睁眼,拐角处的人影早已不见。
2
我招惹了周月月。
她招人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仗着自己有个混混男朋友,在学校里横。
周三我在食堂排队吃饭。
她带着小姐妹忽然出现,招呼也不打,旁若无人地插进队伍里,挡在了我前面。
如果是平时,我说不定会先和她说上两句。
可是那天我太饿了。
早上忘吃早饭了,第三节课就饿得不行。
直接推了她一把。
可是我又忘了,我的力气很大。
这一推,就直接把她推得摔了一屁股。
周月月落地的声音不小,连带着那一片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她估计是从没受过这种待遇,脸涨得血红,像是充气过头要爆炸的红色气球。
我刚想和她道歉,就听见阿姨叫我:
「妹子吃啥,不要磨磨蹭蹭,后面人还排着队呢。」
我一愣,瞬间忘记了还在地上的周月月,对着阿姨报了几道菜名。
等我打完了饭,她已经不见了。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她有错在先,我们俩之间一笔勾销了。
3
只是我觉得。
周月月显然并不这么觉得。
要不然她也不会拜托男朋友的好兄弟来教训我了。
我也不会被自己的男朋友带人打一顿了。
4
回寝室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浸了污水,又脏又臭。
室友捂了鼻子,面色惊异:「冉冉你怎么了?」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她松口气,「快去洗澡吧。」
我应了一声,将脸上的口罩摘下,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乖乖在干吗呀?】
——【忙完了没有?】
——【怎么不理我(流泪猫猫头.jpg)】
——【乖乖?】
——【乖巧等待.jpg】
我没有回复,按下息屏键,进了卫生间。
5
我和宋时砚网恋三年,还没见过面。
刚认识的时候,他喊我喊陆冉。
后来熟了,他喊我喊冉冉。
再后来,他和我表白,喊我乖乖。
我们认识快三年。
中途他爷爷去世了。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通五个电话,他在那边讲他爷爷,讲到声音嘶哑,又或者落泪。
我在这边陪他一起哭,边哭边安慰他。
我对他的童年了如指掌,听他念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他唯一怀念的岁月。
我的浏览器搜索记录全部都是:亲人去世了怎么安慰最好。
他有时半夜给我打电话。
凌晨三点的城市一片漆黑,我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如墨的夜晚,陪他流泪。
后来宋时砚慢慢走了出来,时间证明最好的安慰果然是陪伴。
虽然我们从未见面。
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他说,【乖乖,幸好有你在。】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闺蜜笙笙正好在旁边看见了,她嗤笑一声:
「看不出你这么闲,隔着屏幕去安慰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垂眸盯着屏幕,答非所问:
「很神奇不是吗?」
「网络真发达。」
宋时砚的头像是一只猫,软软地冲着我笑,只是看着,也让我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能把从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变成世俗意义上的亲密关系。」
「隔着屏幕的陪伴,也能成为别人的救赎。」
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我会陪着你的。】
「该怎么说。」我望着笙笙笑,「这就是爱的伟大之处吗?」
6
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我裹了浴巾,出来时室友指着桌上的手机:
「冉冉,你男朋友打了几个电话,我说你去洗澡了。」
「谢谢。」我温声道。
她的目光触及我的手臂,再次惊呼出声:
「怎么摔的,怎么这么严重?正好我有瓶跌打损伤药,你过来我给你揉揉。」
淤青处疼痛蔓延,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刺鼻的药味弥散在狭小的空间里,我给宋时砚打字回话。
——【我洗完啦。】
那边迅速跳出来一个表情包,似是一直在等我回复。
——【亲亲.JPG】
——【晚上还打游戏吗乖乖?】
我想了想,回复:
——【不打了。】
——【我今天。】
——【今天怎么了?】
我的目光闪了闪,继续打字。
——【我今天碰见一个人插队,就推了他一下,他说要找人来教训我。】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跳了跳,最后变成对方正在讲话……
语音框一条条跳出来,我没有点开,只是回复:
——【没事啦,他没来找我。】
——【他插队还有理了?】宋时砚问道。
对面不停地冒出来语音框,长长短短,带着红点。
我的目光却只落在那一句文字回复上,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室友疑惑出声。
眼角笑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我抬手擦去:「看到一个好笑的笑话。」
7
我们的聊天从未有一天间断过。
宋时砚给我发过很多照片。
有傍晚时绚烂的夕阳,有草丛边一簇簇不知名的小花,有蓝到纯粹的天空……
还有一张,是他站在自家的花园里,冲着镜头微笑。
白色衬衣的衣角被风勾起,少年身姿挺拔,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说,乖乖,这张照片是专门照给你看的。
说不定哪一天,你能在路上认出我来。
我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
夜晚灯光下半明半暗的脸精致而冷漠。
漂亮的五官与照片上的人重叠。
陌生而熟悉。
宋时砚曾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反问他,你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我说,我喜欢风光霁月的少年。
我所想象的,我的砚砚,就是这个样子。
那边沉默良久,只回了我一个笑脸。
8
屏幕那头的对话框还在不断跳出来。
我愣了足有半分钟,才给他发了一句消息:
——【宋时砚。】
——【你想不想见面?】
9
第二天在食堂,我再次碰见了周月月。
她继续走捷径,我站在另一队中间,看着被插队的男生咽下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周月月转头和小姐妹说笑,血红的唇角上扬,余光瞥见队伍里的我。
她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得更厉害,拉着小姐妹离了队伍,径直挤入我和前面人的中间。
手肘一耸,差点把我推倒在后面的人身上。
我脚步酿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
前面的人回头,眼神不屑,似是嘲讽我昨天的不自量力。
我难得看到这样丑恶的面貌。
唇角快要被咬出血来,我死命忍住内心的躁动,垂眸掩去所有情绪。
「小,贱,人。」
三个字一字一顿,被她咬得讥讽而难听。
却再清晰不过地落进我的耳中。
理智差点崩盘,嘴角有腥味在口腔中蔓延,被我死命咽下。
10
和砚砚宝贝的微信界面停留在昨天他给我发的一个亲亲表情包。
——【真的吗乖乖?】
——【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期待好久了,早就想见你了。】
——【正好,快三年了。】
——【等我想好了日子,就告诉你。】
——【好!】
——【我太高兴了,终于能见到你了。】
——【说不定你见面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
——【我的乖乖怎么样我都喜欢。】
——【亲亲.jpg】
聊天断在这里,我打完了饭,坐在食堂,翻来覆去地看这一段。
好像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来,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11
认识宋时砚以前,我并不是一个合群的孩子。
能称得上好友的,这么多年,也只有笙笙一个。
被排挤,被孤立,被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
我的童年充斥的,就是这些。
可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在那段岁月中,唯一和我相伴的,就是笙笙。
我从没学会屈服。
周月月以为她斗赢了。
宋时砚从那天晚上之后,没有再来找过我。
日子好像归于平静了。
平静海面下潜藏着的,是躁动不安的漩涡。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12
周一傍晚选修课。
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期末不仅要闭卷考试,平时分也给得吝啬。
选到这门课的学生要么是运气不好,要么是真心实意想学。
铃声一响,打扮干炼的中年女人拿了名册开始点名。
我坐在位置上,听着一串串的名字,低头给宋时砚发消息。
——【乖乖,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我等不了了,好想马上见到你。】
我回复了一个表情包,台上老师正好念到我的名字。
「陆冉。」
我答了一声到,举了手,老师的目光从我脸上一闪而过,低头在表上记下。
——【不着急。】
喊名字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侧头看去,却是个与名字不符的相貌。
女孩举了手,柔柔地答了一声到。
老师向她看过去,点点头。
我的心脏忽然开始加速跳动,像是期待,又像是警示。
「老师!」
突兀的声音忽然在教室里传开,中年女人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我。
我起身,嘴角笑容温驯,恭恭敬敬地引爆一颗平地惊雷。
「她不是周月月。」
眼神落在女生有些慌乱的脸上,我神色不变:
「应该是代课的吧。」
教室里鸦雀无声。
我知道。
我和周月月的梁子,要越结越大了。
13
或许别的老师懒得管代课不代课。
但我知道,这个老师会追究。
不仅追究。
我估计,这门课周月月要过,都悬了。
晚上回寝,宋时砚的语音通话拨过来,嗓音低哑,带着能溺死人的宠溺。
「今天怎么样呀乖乖?」
他喊人乖乖时,两个字像是从糖罐里滚了一圈,落进耳朵里酥酥麻麻,能撩得人红了脸。
「今天……很高兴。」
我笑着回话,语气里带着点掩饰不住的雀跃。
他似是被我感染,语气里也藏了几分笑意。
「遇到什么好事了?」
「……一想到我们马上要见面了,就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拿着手机聊了两个小时,最后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入睡时听见他问:
「还有多久?」
「……快了。」我轻声道。
14
周月月的报复从我揭穿她找人代课两天后开始。
她想把我关在教学楼里,我看见她就跑,她追不上。
每天从教室出来,我都戴上口罩拉下帽子,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躲着她。
她抓我没抓到,自己气了几天。
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第五天,我和她在食堂狭路相逢。
我打到自己想吃的饭菜,满心欢喜地捧着碗,想去找一个空位坐下来。
食堂里人熙熙攘攘,我眼尖,瞄到一个位置,高兴地往那儿走。
耳边人声嘈杂。
还差四五步。
粘腻而滚烫的汤汁忽然从我头顶浇下,划过脸颊,又没入衣领。
还有不少,溅在我的饭碗里。
我端着碗,愣在原地。
汤汁从脖子蜿蜒而下,似小蛇,很痒。
肌肤被汤灼得有些痛,我拧紧了眉,却只盯着被汤汁污染的饭。
好可惜。
吃不了了。
食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站在我面前的人再熟悉不过。
我和周月月,再次成为了焦点。
落汤鸡的样子很狼狈,我被她折腾得尊严扫地,好在口罩还帮我留住了一部分自尊。
炽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刺得我浑身不自在。
余光瞥见围观人群中一个坐得笔直的熟悉背影,我的眸光闪了闪,再定睛,却看清了他对面的人。
周月月的男朋友。
他们是来给周月月撑腰的。
「小贱人!」
「你他妈耍阴招,背地里害我!谁给你脸的?啊?」
周月月气势汹汹,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毒蛇的杏子,唾沫在我面前乱飞,险些落在眼睛里。
她还在持续输出,嘴里的话不堪入耳,比下水道腐臭的垃圾还要难听。
我的尊严被她踩在脚下,一点点碾碎。
而我的男朋友。
他就坐在那里。
帮着周月月,冷眼旁观她的施暴。
多好笑的场景。
口罩下的唇角上扬出一个小弧度。
难堪又窘迫。
周月月骂完了,想扯开我的口罩,把我最后一层遮羞布摘下。
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我捂着脸躲开了她的动作。
「你还敢躲?」
「贱人!」
「我今天就要把你的脸撕烂!」
不行。
唯独口罩不行。
我像最后挣扎的困兽,死命保护着脸上的口罩。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我知道,他们是怕坐在那里的宋时砚和周月月的男朋友。
周月月够不着我,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扇过来。
还带着掌风,堪堪要落在我脸上,下一秒,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17
当然不是宋时砚。
我缩着脑袋,迟迟没有等到巴掌落在脸上,再睁眼,穿着裙子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周月月的手被她紧紧攥着,电光火石间,清脆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月月的脸被重重扇到一边。
宋时砚回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是看垃圾的不屑,甚至不愿意过多停留,就转到了我面前的人身上。
周月月的男朋友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
周月月捂着脸,目光似毒似怨,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挡在我前面的人回过头,长卷发垂落一缕,唇色殷红,神色冷淡。
我咬了咬嘴唇,唤她:「笙笙。」
贺笙。
数院的女神。
也是我,小学时候结交的,难兄难弟。
18
我们学校分南北两校区,她和我在不同的校区,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来我这边了。
我被她一路牵着,几乎算得上是被她拖回了寝室。
室友没有回来,她把我推进卫生间,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汤汁已经半干,黏在我身上难受得很,午后温度高,散发这一股说不上好闻的气味。
我打开花洒。
出来时见她坐在我的椅子上,靠着椅背皱了眉头,波浪卷披散在肩头,和唇色相得益彰,艳如玫瑰。
「你男朋友给你发消息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指了指我桌上的手机。
「要是我没记错,他叫宋时砚,是吗?」
宋时砚也在北校区。
两个风云人物,或许在现实中,他们俩更熟。
「嗯。」
她的指尖在眉心捏了捏,面瘫脸冷得一如往常。
「他今天在场吧?」
「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没吭声,垂眸盯着脚尖。
水珠顺着发丝砸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的目光转向我,平静中带着探究。
「马上就不是了。」我忽然开口,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贺笙的眸光似刀,锋利而冷,和平时一样。
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我任她打量。
良久,她起身,手指轻掐我的脸。
「有事找我,别自己憋着。」
18
贺笙陪着我吃完了晚饭才回北院,我把她送到南院门口,没有扫码骑车,而是慢慢往寝室走。
路上人不多。
路灯的光照在小路上,还有蚊虫的影子在飞舞,风从路边树林穿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的心情难得畅快。
等下回寝还和宋时砚约着打游戏。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窸窸窣窣,似乎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紧跟。
我加快了脚步,后面的声音也跟着快了起来。
谁在跟着我?
猝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脚步声骤然消失,路上的人影也不见了。
错觉吗?
我心下有些不安。
转身继续加快步伐,拿出手机想给室友打个电话。
手上却忽然一痛,嘭地一声,手机砸在地上。
我吃痛收回手,手臂马上又被人钳住,一左一右,让人挣扎不开。
漂亮的尖头黑色高跟踩在我的手机上,用力地碾了碾,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小路上炸开。
心脏也有细碎的裂缝生出。
那个手机。
是我自己赚钱买来的。
用了三四年,已经不太灵敏了,本来只是图它内存大。
这么些年,存下来不少东西,手机有时候卡半天,电池也坏了。
光是修,就修了两三次。
可它承载得太多,我反而不想丢掉了。
它记载着,我和宋时砚将近三年的回忆。
他带着哭腔的倾诉,沙哑着烟嗓为我唱的歌,夜半哄我睡觉时刻意放柔的声音,还有点点滴滴,他和我分享的生活痕迹。
有时看一点点,就能开心一整天。
半边脸上还有未消的红肿,遮瑕和粉底只能堪堪盖住一部分,显得周月月有些滑稽。
我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垂下眼,死死盯着被她踩在脚下的手机。
「小贱人。」
她朝我走过来,高跟鞋的细跟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声响,清脆悦耳。
「落单了,现在贺笙没在你身边,谁来护着你?」
她的声音尖利似指甲抓过黑板,刺得我耳膜生疼。
所有难听的话一点一点再次涌入耳中。
婊子。
贱人。
我听她问候我爹妈,吐出来的脏字不带重样。
「小贱货,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什么下场。」
周月月手一挥,身边的两个人拖着我进了树林。
她们力气很大,鞋子在地上发出呲呲的摩擦声。
我固执地不想动,盯着落在不远处的手机。
背面的玻璃壳已经留下了一个似蛛网的裂缝。
那是周月月的细跟踩出来的。
背后的两个人使了力,抓得我手腕有些疼,见我不动,索性拖着我。
脚后跟接触到草地,拖拽着与细碎的石子摩擦,锋利的石头划破了一边的脚腕。
有点疼。
她们把我撂在地上。
我挺直了腰杆,看向环着手的周月月。
今晚的月光很亮。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还能让我看清眼前人狰狞而扭曲的面貌。
两边脸不对称,看得我有些难受。
她抬脚,又快又狠,想要踩我,细跟一晃,我快速侧身。
周月月恼羞成怒,「把她拉起来。」
旁边的人立马架起我,像是对待一只待宰的牲畜。
周月月扯开一抹笑,唇色血红,嘴唇边缘还有涂出来的红。
月色之下,就像油彩画不均匀的诅咒娃娃。
「小贱人。」
她抬腿,尖而细的后跟对准我的小腹处,狞笑着,狠狠踢了下去。
双手都被钳制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带了风的腿朝我袭来。
会很痛的。
我想。
19
我回寝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关门了。
楼下的宿管阿姨正拿着锁,我的衣服沾了泥巴和草,脏兮兮的。
进去时我小声和她道了一句对不起。
阿姨很和蔼,只说没关系。
我回到寝室时。
室友拿了薯片在追剧,听到开门声时按下暂停。
「冉冉,怎么这么晚……衣服怎么又脏了?」
「又摔了一跤。」我小声回答她,没有摘口罩。
「没事吧?」
她睁大眼睛:「最近怎么老摔跤呀?这次有没有哪里痛?我再给你涂点药。」
我摇摇头。
手臂垂在身侧,还有些无力。
我慢慢走到柜子前拿了衣服,又进了卫生间。
温热的流水自头顶落下,我才产生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手臂和大腿处的青紫还未消,足见那天宋时砚带的人下了多狠的手。
按压上去时还有一点细微的疼痛,我狠狠拧了一把,生理性的泪水沁出,又被流水带走。
一起落进下水道里。
20
从浴室出来时,宋时砚的电话正好打来。
我点下接通键,微哑的嗓音传来,他似乎和我总有说不完的事情。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端了盆子去洗衣服。
裤子上的泥在清水中漾开,污染了一盆清水。
宋时砚和我说,他今天在路边看见一只小猫,喂了它一点火腿肠。
小猫很可爱。
我用力搓衣服。
「乖乖,你喜欢猫还是狗?」
我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狗。」
「好,那我们以后,就养一只狗。」
手上力道松懈,水盆一下砸在地上,裂开一个口子,水从裂缝中奔出,流了满地。
响声被那头的宋时砚听见了,焦急地问我怎么了。
「……没事。」
他松了口气。
温柔,善良,细心,深情。
像以往他向我展示的人设一样。
对流浪的小动物都那么好。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这些什么,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没说出口的话被我吞进肚子里。
宋时砚。
我们哪来的以后啊。
21
宋时砚找到我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快。
在我被周月月堵的第三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
有人跟在我身后。
走到人渐渐少了的地方,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将帽子往下拉了拉,不着痕迹地加快步伐,走至拐角,衣领被人从后扯住,一把带向后面。
脚上的力道不稳,我被他扯得摔倒在一旁的草地上,所幸泥土湿软,并没有很痛。
宋时砚松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头顶的路灯照射出昏黄的光,却被他挡在身后,整张脸没入阴影。
我有些不安地摸上口罩。
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还带了点儿不耐。
「周月月说要你道歉。」
宋时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吐出的词句不带任何情绪。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宋时砚的五官很优越。
我第一次见他的照片就被惊艳到,像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很俗套的比喻。
可我再没有见过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比喻。
他发我的那张照片。
少年望向镜头,眉目之间俱是温柔。
可身上分明还有挥之不去的淡淡冷意。
温柔是他给我的面具。
现在在我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宋时砚。
「乖乖让她出气不就完了,你还要挑衅她做什么。」
宋时砚眉眼间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我头一次见他蹙眉,用不耐烦的语气和我说话。
不自量力的小虫子。
我愣愣地想。
现在在他眼里的我,就是这样的。
「错的不是我。」
口罩下的声音,带着让我自己都吓一跳的嘶哑。
我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宋时砚的眼睛,挺直了腰杆,试图挽回最后一点尊严。
「是周月月先……」
「我管不着。」宋时砚忽然出声,打断我的话,神情淡漠,「我无所谓谁的错。」
「你让她丢了面子。」
「她不高兴了。」
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空,未说出的话湮灭在喉咙里。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
「她想让你周末晚上当着全校的面和她道歉。」
宋时砚看了眼手机,眉头皱得更紧了,
「直接答应吧,我也不太想和女生动手。」
「道歉?」我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有些好笑。
「怎么道歉?」
「周天八点,学校西操场。」宋时砚顿了顿。
「下跪道歉。」
22
拐角处有人路过。
两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儿怜悯,却在看清宋时砚的一瞬间,又变了脸色,快步离开。
沉默在夜晚蔓延。
我垂下眸子。
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快……」
「……好。」
宋时砚顿了一下,「别耍花招。」
「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要让它演变成更大的……」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周天晚上八点,西操场。」
「我会去的。」
一定会去。
23
寝室已经关门了。
等我再拿出手机时,才看见室友打给我的几个未接电话。
我给她回了个消息,让她不要担心,今天有点事情晚上不回寝室了。
她立马回了表情包。
宋时砚的新微信消息在我退出室友的聊天界面后,立马冒出来。
——【乖乖,刚刚怎么突然不回我了。】
难言的情绪漫上心头,我一字一句地敲下一行字:
——【宋时砚。】
——【我们见面吧。】
那头的微信电话立马跳出来。
我点下接通,宋时砚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乖乖,真的吗?我们要见面了?」
我还站在原处,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月亮被挡进了云层里,路灯的光有些暗,黑夜寂静无声。
我听见他落在我耳边的呼吸声。
我望着灯笑,「是的。」
语气甜腻到让我自己觉得有些反胃。
「阿砚。」
「好想见你。」
24
贺笙给我开门时我正好结束了通话。
她的目光聚焦在我裤子上的污渍处,沉默地用眼神示意我给她一个解释。
「小意外。」我平静道。
「意外?」她重复了一声,语速很快,没有情绪起伏,「那这个呢?」
手机屏幕抵在我眼前。
上面挂着一张截图:
——墙
——周天晚上八点,西操场。
——请大家看一场好戏。
上头明晃晃地挂着周月月三个字。
还附了一张图片。
应该是今天晚上宋时砚拍的。
我带着口罩,帽子拉得很低,坐在地上,看上去形容狼狈。
校园墙给周月月单独发了一条。
热度很高。
底下评论很多,却又不敢明说。
只是隐晦地暗示些什么。
「陆冉。」
贺笙的脸冷得一如既往。
「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是……」
我扯下口罩,冲着她笑。
「狐假虎威的狐狸。」
25
清晨阳光漫过窗棂,生物钟促使我早早醒过来。
贺笙还在睡。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五分钟前宋时砚发来的消息。
——【乖乖,我起来啦,好期待。】
——【亲亲.jpg】
——【终于要见到我的宝贝了。】
我按下息屏键,穿好拖鞋轻轻出了房间。
阳台上挂着我昨天穿的那件外套,随着风被吹动。
我拿了衣架去取它。
「你要穿这件衣服去约会?」
我回头,见贺笙已经起了,架着手靠在阳台门边,冷眼睨我。
「没有。」我拿过衣服,将它叠好。
入夏的外套很薄,叠好后足够放进我的挎包,也不会显得臃肿。
「这是惊喜。」
清晨的风拂面,带着点未散的凉意。
贺笙的睡裙被风带起一点,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一副面瘫脸。
她打了个哈欠,又转身回房:
「有事给我打电话。」
26
手机上的时间从九点五十九变动到十点整。
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我从包里拿出镜子,再次确认自己妆容完好。
动作的瞬间,旁边的玻璃窗被人扣响。
我放下镜子回头,却见青年立于阳光下,衬衫的一角被风吹起,眸中笑意和煦。
乖乖。
宋时砚眉眼带笑,我听不清他的声音,仍然能从他口型辨认出与往常一样的宠溺。
我拎上包,快步走出奶茶店。
上午的阳光正好,投下来照亮了他精致的样貌,路旁传来汽车轰鸣。
宋时砚似魔法一般,从背后掏出一束花。
可他怀里的花,也不及他半分。
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刹那,图片中的人才似真正活过来一般。
光风霁月的少年郎。
我的——
砚砚。
宋时砚伸手,将我颊边的发丝绕于耳后,动作亲昵得就好像我们从来亲密无间。
我看清他眼里沉沉的爱意。
听见他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终于见面了,乖乖。」
是啊。
终于见面了。
宋时砚。
27
宋时砚很喜欢陆冉。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喜欢到他一遍又一遍地求着我见面,却因为我的拒绝而再次缄默。
喜欢到他曾经问我,喜欢中式婚纱还是西式婚纱。
喜欢到,明明海鲜过敏,还噙着笑给我剥虾。
华灯初上,路边摊烟火气满满。
我拒绝了宋时砚要带我去昂贵餐厅的请求,拉着他在路边摊坐下。
宋时砚这种公子哥,不适应路边摊的环境,我肉眼可见他落座时的僵硬。
可在对上我眼睛的一瞬间,表情又柔和下来。
我拿了菜单和老板点单,宋时砚听我念完,软声道:
「冉冉,这种路边摊,好吃,但不健康,咱们以后还是少来,好吗?」
我点点头。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目光从未有一刻从我身上离开。
宋时砚抢着付了一天的钱。
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站在我身边,有意无意地碰我的手。
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后染上粉红的耳郭。
再到他一路紧紧与我十指相扣,像是生怕我跑掉一般。
他满心满眼,都是我。
热气腾腾的烧烤和虾蟹被端上了桌。
每一只虾都被汤汁浸满了,颜色鲜亮,让人垂涎。
我刚要去拿,就被宋时砚挡了回去。
他从碗中拿过一只,有些笨拙地剥开虾壳,放进我的碗里。
我愣了一下。
「我来剥,你吃就好了。」
我知道宋时砚有洁癖,也知道他对这些东西过敏。
我故意和老板说不用手套。
橙色油顺着他的手滴落在桌面,修长而白皙,如艺术品一般的手,染上了油污。
宋时砚垂眸看我,眸中落满柔情。
眼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我。
「冉冉,只要负责吃就行了。」
「下半辈子,我照顾你就好了。」
他眼中的人绽开一个微笑,却不回答。
28
夜色渐深。
宋时砚去找老板结账。
我往外边走了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车。
后座被我拉开了。
傍晚风大,吹得我打了个寒战。
恰好被宋时砚看见了,他急急地结完账,就往我这儿走。
我从包里拿出外套,套上。
晚来风急,宋时砚的头发被带起一缕,月亮与路灯的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他向我奔来,还带上了我落在椅子上的那束花。
只差四五步。
我忽然开口:「别过来。」
宋时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面色不解,却在对上我眼睛的那一刹那愣住。
「冉冉……?」
他小心翼翼地喊着我的名字。
风声呼啸。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十点整。
就好像灰姑娘的时钟被敲响,所有美梦在一瞬间消失。
可我不是灰姑娘。
宋时砚也不是王子。
十二个小时。
三年前遇到宋时砚。
那个时候他孤僻,厌世,冷漠,缺爱,每一次对话中都带着对生活现状的厌烦。
我装作不知,陪着他,一点一点,慢慢等到他敞开心扉。
到现在,他长成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三年的通话,三年的陪伴,三年如流水般的光阴。
到现在画上句号。
宋时砚的美梦,到此为止了。
他将我划进计划里。
他总以为我们有以后。
他给我描绘了很多很多未来。
可惜啊,我们是不可能有将来的。
月色凉薄。
我将外套的帽子拉下来,张开双手冲着他笑。
「宋时砚——」
「眼熟吗?」
我看着他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表情难看得像是上好的瓷器碎裂。
宋时砚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只是发出了一点无意义的气音。
无措地。
害怕地。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抬脚,想向我走近。
「别过来。」我后退一步,手搭上车门。
他被我的眼神刺到,脸色又白了一分,脚步犹疑,却还是停了下来。
「……冉……」
「宋时砚。」
我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明天见。」
「西操场八点。」
「不见不散。」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击,宋时砚面如金纸,差点要站不稳,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冲我走过来,想来拉我的手:「冉冉,我不——」
我迅速坐上出租。
司机启动车子。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我冲着车窗外的他笑。
「宋时砚。」
「不要折了她的面子啊。」
「我一定会到场的。」
29
贺笙在楼下接到我的时候,我正把宋时砚换的第四个号码拉黑。
她晚上从楼下锻炼回来,面上还挂着薄汗。
「怎么样了?」
「分手了。」
贺笙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我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房。
「失败了。」
贺笙给我倒水的手一顿,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将水杯递给我。
我接过,抬了眸看着她,她没避我的眼神;「猜到了。」
讲话神情一如三年前,她嗤笑着问我怎么这么闲的时候。
30
宋时砚不停地换手机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入睡前我拉黑了他最后发来的一个号码,只是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八点,不见不散。】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就像三年如一瞬。
吃饭时贺笙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看一眼后直接掐断了电话。
我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宋时砚打来的。」
她道,神色淡淡,「他想和你说话。」
「不用了。」
墙上的指针晃动,时针指向六点,我起身,笑:「有什么话见面说吧。」
31
我到操场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跑道上的人很多,远远超过平时。
三三两两的,走着,边伸了脖子,似在找什么。
主席台下灯光璀璨,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好的舞台。
我将帽子往下拉了拉,直直地往那边走。
路过的人眼尖,有人瞅见我身上的衣服眼熟,多看了几眼,又与身边同伴窃窃私语。
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神不断向我身上投来,还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八卦。
像苍蝇一般围绕在我的身边,让人生厌。
「呦,那天不是还神气得很吗?还不是今天乖乖来给月月姐道歉了。」
尖利如乌鸦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的身份被当众点破。
那些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以我为中心,让出了一块空地。
我看向说话的那人。
是那天晚上周月月带来的姐妹之一。
她叉着手,面上满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的奚落与嘲笑。
我错开眼,不语。
她得寸进尺,伸了手,又要来推我。
我没躲,半途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我前面,一把打开了她的手。
女生吃痛,瞪大了眼睛刚要爆粗口,却又噤声。
我的目光透过他们俩人,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周月月。
她的脸颊还有些未消的肿胀,却终于对称了。
一步一步,不过几米,却被她走得艰难而缓慢。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主角登台,好戏终于开场。
「月月姐!」
小姐妹见她出现,赶紧站在她的身后,像有了倚仗,又神气起来。
周月月看着我,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她不敢看挡在我身前的宋时砚,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中的怨毒却始终不减。
她挺直脊背,放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
很丢脸吧。
不服气吧。
她想从我身上找回她的尊严。
她想用我来证明她的地位不容别人挑拨。
可惜,如意算盘落了空。
我能想象她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现在,却还是不得不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在见我们无动静之后愈发加大。
我等得不耐,先开了口:「周……」
话音未落,就听见挡在我前面的宋时砚淡淡开口:「周月月。」
周月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抖,再对上我的眼睛,里面的怨恨加重。
却还是迫于宋时砚的威吓,缓慢地,僵硬地开了口:「对……对不起。」
周月月的声音不小,成功让她身后的姐妹倒吸一口凉气,猪队友急得大叫:
「月月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应该是她给你道歉才对!」
这话一喊出来,让场上的人都安静了。
周月月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低声呵斥:「别说了。」
可惜她的姐妹是个傻的:
「为什么呀月月姐?明明要道歉的是她!不是说今天要让她跪下跟你道歉吗?」
一句激起千层浪。
「是啊。」
我绕开挡在我前面的宋时砚,站在她面前:
「我来和你道歉。」
「我不该在你插队的时候推你。」
「所以……」
我迎上她的目光,「我来和你下跪道歉了。」
下跪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
身后的人想来拉我的手,却被我一下甩开。
「冉……」
我没有理他,只是笑着看着周月月。
月凉如水。
良久,我身后的人出声,语气淡漠如那晚,他和我说,他无所谓谁的错。
「周月月。」
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
周月月脸色一白。
身体却颤抖着,抿紧了嘴唇,一点一点地,弯了膝盖。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重达千斤,一点点,压弯了她的脊梁。
不过一周,我们俩人的角色互换,尊严扫地的人变成了她。
戏演到高潮,可是周月月却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迟迟不愿走完自己的戏份。
可是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从今往后沦为笑柄,不会有人再为她的一系列出格行为买单。
她的倚仗从此不复存在。
我听见人潮中的窃窃私语,有闪光灯记录下了周月月的丑态,冷眼与嘲弄一并降临在周月月的身上。
我的心情忽然畅快起来。
俯身凑近周月月的耳朵,我轻笑:
「我说过。」
「没了宋时砚,你什么也不是。」
32
夏虫在树上聒噪地叫着,林中只剩蝉鸣与她们的呼吸声。
三个人缩在一块的样子显得特别滑稽。
周月月神色惊惧,却仍怒喝:「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无视她的愤怒,只是垂眸看着她笑。
手指钳上她下巴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被强迫着与我四目相对。
「放开我!他妈……」
周月月未说完的话消失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
这下能对称了。
身后同伴抽气,目光瞪大。
周月月的脸再度偏向一边,似是被打蒙了,久未回神。
「你打我!小贱人!你竟然……」
我一脚踩上她的腿:「不放过我?」
「你做不到。」
「没了宋时砚,你什么也不是。」
「贱人!你等着!我明天就……」
「我等着。」
我等着宋时砚,我的男友,来和我对质。
33
回寝时宋时砚跟在我身后,一路走,却一言不发。
呼吸声如影随形。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归于沉默。
一直到寝室楼下,我忽然转身,视线与他对上。
他眼神有些飘忽,在对上的一瞬间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冉冉,对不起。」
「我不知道……」
「宋时砚。」我出声打断他的话。
伸出手,昏黄路灯照耀下,手臂上未好的淤青仍旧明显。
「看清楚了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像之前一样柔声喊他:
「阿砚。」
「看清楚了吗?」
「二十多天了,还在。」
宋时砚后退一步,身形不稳,目光落在淤青处,像是丢了魂,死死盯着。
人就是这样。
只有当所作所为涉及到自身,他们才能够感知其中的痛苦。
宋时砚曾经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
到现在,都会变成利器,剜在他的心上。
让他,痛不欲生。
34
宋时砚在我身边消失了三四天后,又重新出现。
中午放学,我去食堂排队吃饭。
来得早,热门的窗口排队的人比以往少了一半,我心情很好,站在队里等。
前面的人逐渐减少。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队伍一侧。
周月月和她的小姐妹。
她看准了一个位置,想要像以前一样故技重施,却没能像以前一样得手。
被人推了一个趔趄。
她恼羞成怒,刚想开口骂人,却被人先骂了:
「装什么呢?还敢插队?不要脸了是吗?」
大家平日怕的,是她的混混男友,更是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的宋时砚。
宋时砚家里有钱有权。
所以当宋时砚不站在她这一边的时候,周月月,什么也不是。
我错开视线,没有再关注她的闹剧,高高兴兴地打了饭,准备找一个座位坐下。
食堂里的人多了起来,我站在人群中,目光不断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位置,端着碗走过去。
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
还是只差四五步。
路过一张餐桌时,手却忽然被人拽住,碗有些不稳,好在饭没有洒。
我看向拉住我的罪魁祸首,却是消失了几天的宋时砚。
他似是未曾睡过好觉,眼下乌青,神色恹恹,可容貌实在出挑,反而有种颓唐的美。
我看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
「冉冉。」
宋时砚小心翼翼地喊我的名字。
「对不起……」
神色是显而易见的讨好。
「我对你做过的事情,如果弥补不了,你都还给我,好吗?」
「还?」
我有些想笑,「怎么……」
握住我手腕的手突然发力,迫使我手中的饭碗倾倒。
深色的酱汁和饭菜,随着碗的倾斜,全部落在宋时砚的身上。
饭菜粘在他的头发上,深色的汤汁从他脸上划过,与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低落在他的白色短袖上,污染了大片。
身边的女生一声惊叫,瞬间让我们再次成为了人群焦点。
宋时砚松了手。
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们只能看见我用碗泼了宋时砚一身。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宋时砚却并不在乎这些视线。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
声音嘶哑,姿态快要低到尘埃里。
「冉冉。」
「求你了。」
「都还给我,别……」
高高在上的宋大少爷第一次求人,眼角有些红,满眼都是乞求。
从前他说,我折了周月月的面子,她不高兴了。
后来,他折了周月月的面子,把她踩进尘埃里。
现在,他亲自折了自己的面子。
他想求我原谅。
可是宋时砚,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一报还一报,就能两清的。
食堂里人声嘈杂,八卦讨论的声音又一次将我包围其中。
宋时砚在等我的回答。
他注定失望。
「宋时砚。」
手中的碗已经空了。
我垂眸看着,轻声道:
「这是我想吃好久的菜。」
他愣了一下,脸色一点一点垮下去。
35
宋时砚说的,一报还一报。
他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我正和贺笙一起追剧,用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新卡发来的消息。
约定的地点在第一次他带人来堵我的地方。
贺笙看我一眼,我把手机放下来,又丢在一边。
「你不去吗?」
「不去了。」
我靠在沙发背上,「无非是旁观他被人施暴,天黑了,我懒得过去。」
贺笙不语,我撑着手,懒懒散散地看着她笑。
「我从前觉得,与宋时砚恋爱有趣。」
「后来他出现,我忽然发现,更有趣的事情出现了。」
看一人情绪崩溃。
看他被内疚冲昏头脑。
看他悔不当初,痛苦难受。
小时候被孤立。
他们说我的父亲是杀人犯,厌恶我,甚至用石子丢我。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贺笙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女,妈妈毫不知情被人哄骗做了小三。
小朋友的厌恶反而比大人来得更直观。
那是毫不留情的恶。
我的杀人犯父亲,杀了我的母亲。
口口声声的爱成为了他赋予爱人的枷锁,也最终成为了带走她性命的凶器。
三年前贺笙问我怎么这么闲。
我垂眸感叹,或许这就是爱的伟大之处。
可什么是爱呢?
是面目狰狞的占有欲。
还是表里不一的人性?
我不知道。
36
宋时砚的视频在第二天就发到了我的电子邮箱里。
长达十分钟的视频,他一人被围在中间,毫不反抗,默默承受着几人的施暴。
有人不忍心下手,拳落得轻了,又被他吼。
他像疯子一样,自虐般地让人下手再重,再重。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段视频。
随着这段视频而来的,还有他见面的请求。
长达千字的忏悔被我无视,我回了个邮件问他在哪里。
他像往常一样秒回,小心翼翼地问我哪里方便,他来找我。
我报了个咖啡馆的地址,约了下午。
宋时砚按约出现。
他又憔悴了些,瞧着身材也瘦削了点,白色短袖有些空了,嘴角处还挂着明晃晃的淤青。
看见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淡下去。
「冉冉。」宋时砚试探性地喊我,小心翼翼。
可怜兮兮的,像被抛弃的流浪狗。
我应了一声。
他立马有些高兴,眉目之间再无以往的倨傲。
「对不起,冉冉。」
「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我?」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打断他的话。
道歉的话宋时砚说了很多次。
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卡,长长短短的忏悔文字。
他害怕,害怕失去我。
「宋时砚。」
「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他和我道歉,是因为我是陆冉。
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果我不是呢。
如果我什么也不是。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我只是莫名遭受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
他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不会。
他对我做过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我从不在乎那些难堪与疼痛。
当他被划为霸凌者那一方的时候,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们再没有可能了。
情感缺失者从不懂爱与被爱,驱使我演完这场戏只是因为兴趣。
人的情绪起伏很奇怪。
最开始陪着宋时砚,他对我来说,和旁人并无不同。
后来他突遭变故,打电话和我哭诉,情绪崩塌的一瞬间,我却忽然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感。
我从来没有,这样鲜活的情绪。
就像我能感觉到宋时砚很爱我一样,他也能感觉到,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并不深。
我想从他身上找到那个答案。
关于爱的答案。
最后却还是失败了。
对我来说,道德底线不可逾越。
其实只差一点点。
我起身,目光落在他嘴角淤青处,笑:
「宋时砚,你知道吗?」
「其实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我就要喜欢上你了。」
「可惜……」
「霸凌者永远不配。」
宋时砚的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37
宋时砚再度从我身边消失。
再度提起他的,是贺笙。
手机上的视频背景音嘈杂,贺笙将手机递给我。
「宋时砚之前来找过我。」
「嗯。」
「他问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原谅他。」
「你说了什么?」
「我说,」贺笙拿了烟,却被我拦下来,她顺从地放下烟,「你不会原谅一个霸凌者。」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贺笙用眼神示意我看视频。
「我不知道他听懂我的意思了没。」
我重新点开播放。
视频刺耳的背景音再次传来,画面并不清晰。
视频中的人很多,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瘦削的身影垂着头,低三下四地道歉。
摄像头没有拍到他对面的人。
却能听见画框外那人愤怒的声音。
「现在道歉?有用吗?…………」
「……」
声音倾诉着他的委屈与苦楚。
最后如泄愤一般吼道:「还想要原谅!?你跪下和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宋时砚的身形一滞,语句中的那两个字准确无误地扎在他的心上。
气氛静默了一瞬。
下一秒,他朝着那个人,稳稳地弯下膝盖。
……
视频戛然而止。
「听说,他去找以前霸凌过的人祈求原谅了。这视频,在学校贴吧里传疯了。」
我带笑看完。
随手将手机递还给贺笙。
「你知道宋时砚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吗?」
贺笙看着我,不语。
「原生家庭太冷漠,他的父母不爱他。」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冷冰冰的隔阂。
他的童年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家,和从来也不和他多说话的父母。
「他没有人倾诉,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只有他的爷爷,是唯一爱他的人。」
失去这样的人,心里的痛苦是难以估量的。
后来遇见我,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我陪在他身边。
他把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向我敞开。
失去了最爱的人之后,我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我对他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语气温柔地哄着他。
他爱我。
「他给周月月之流当保护伞,是因为他不在乎。除了他在意的人,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包括周月月。」
冷漠又无情。
可这,才是真正的他。
原生家庭的伤害很难再治愈。
他终归还是长成了这样的人。
37
宋时砚不是没有找过我。
闹得最凶的一次。
夜晚下雨,他喝多了,别人拦不住,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甚至带着隐隐的哭腔。
他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
「冉冉……」
「冉冉……」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和他们每个人道歉,我求着他们原谅我……」
「求求你……」
「求求你,冉冉,你别不要我……」
念着念着,又没声了。
背景有人在劝他,让他少喝一点。
有人抢了他的电话,语气有些愤怒:
「姐,我就求你了,你和砚哥说句好话吧,再喝他真的没命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
「你把电话给他吧。」
「冉冉……」
宋时砚语调乱得不成样子,「冉冉,求你了,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别不要我,冉冉……」
两年前他爷爷去世。
宋时砚夜半来电,同样声音嘶哑,问我:「你会陪我吗?冉冉。」
我放软声音安慰他,哄着他。
我说,我会陪你的。
现在还是他。
带着哭腔求我不要走。
求我别不要他。
夜色如墨。
我看着窗外,声音平淡:
「宋时砚。」
「别犯贱。」
后来贺笙说,那天晚上他在楼下站了一晚上,半夜下雨,清早的时候被人送医院了。
我听笑话一样过耳就忘。
38
我早就知道,宋时砚自大,骄傲,外表精致内心却空无一物。
这些都没关系。
我曾希望他能够成为我的救赎。
可他不是。
他不是月亮。
原生家庭的不幸并不是他成为霸凌者帮凶的理由。
有些事情,就是不可原谅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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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在人间:穿过荆棘照亮你》
编辑于 2022-08-15 14:11・IP 属地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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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施法,祈求流量亨通、赞调同顺
孟清舟把我扔进土匪窝,用我换周若平安。
我攥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抛下我。
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泰然自若。
「栾栾,你只管活下去,其他的,不重要。」
好一个其他的不重要。
周若是无瑕碧玉,闺誉不容有染。
而我则是下九流的戏子,天生贱命,活该被糟蹋,没什么要紧。
我被马贼拖拽,挣扎间磨破了衣裳,男人们将我推倒在地。
周若窝在孟清舟怀里,怜悯地开口:「若三日后无人赎她,你们再与她洞房,也不迟。」
我被人糟蹋,在她眼里,叫作洞房。
孟清舟冷着脸,抬手护住周若的眼睛。
他说会送百两黄金来换我,土匪头子觉得划算,暂且放我一马。
没想到,我这条烂命,还挺值钱。
我与孟清舟成婚时,他只是个清贫的卖字先生。
周若来接他那日,我才晓得,他的真身是国公府的世子爷。
香车宝马停在逼仄的巷口,孟清舟换上锦衣。
他站在我眼前,明明哪里都没变,却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周若的眼神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他,他扶她登入车内,紧接着也钻了进去。
我跟着车夫坐在车辕上,脸上的水粉都没来得及卸干净,手忙脚乱,就像个多余的傻子。
我被吊在山寨的高塔前,烈日暴晒,到第三日,神志已不是很清醒。
我的喉咙又干又疼,想来这把嗓子算是毁了。
恍然想起周若曾说:「表哥说得果然不错,你唱曲唱得好,带你上路当真解闷解无聊。」
那时候我就该懂得,纵使拜过天地又如何,我在孟清舟眼里,自始至终不过是个玩物。
只有周若,才配被他放在心尖上。
我想着,待孟清舟送钱来,我便回我的老家去,他自上他的富贵窝。
百两黄金,买个恩断义绝。
可惜,他骗了我。
约定好的第三日,孟清舟,他没来。
再见孟清舟,是在两年后。
彼时方必徊救下圣驾,罪臣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红人。
南巡回京后,他被封为殿前指挥使,赐住镶荣府,一时间风头无两。
镶荣府有全京城最美的梅园,正好趁冬日未过,请贵人来赏,顺便结交。
我在四司六局敲定酒席流程,回头就看见孟清舟站在我身后,死死地盯过来。
这比我预想的相遇,时间要早一点。
他的眼神阴沉沉的,恨不得将我掏出一个洞。
不过失态也只是瞬间,下一刻,他便又恢复如常,君子端方、从容泰然。
我微微凝神,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游移至周若的脸上。
她看见我就跟见了活鬼一样,吓得花容失色。
大惊小怪。
孟清舟就为这么个货色丢了我?眼光真是烂得可以。
他会后悔的。
擦肩而过时,他猛地拽住我的小臂。
我吃痛低呼:「公子?」
他的表情阴晴难辨,半晌,笃定地唤我:「栾栾。」
我讨厌这两个字。
「……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我含笑颦眉,甩胳膊挣开他的手。
理理鬓发,微抬下巴倨傲道:「我乃新任殿前指挥使方必徊之妻,还请公子自重。」
孟清舟瞳孔微缩,他一定不信,栾栾卑贱之躯,怎能嫁得良人。
方必徊忙到半夜回府,看见我趴在桌上打瞌睡。
他横抱起我上榻,勾着我肩上的薄纱轻笑:「大晚上浪给谁看,也不怕着凉。」
真不是我故意惹他,实在是住惯了漏风的茅草房,此处的地龙烧得人心里发燥。
我软软地攀着他的脖颈,半梦半醒地嘟囔:「胡说,少冤枉人。」
话是这么说的,我的手却探向他的腰间。
他抓住我的爪子,掌心的茧硌得人又疼又痒。
他拿额头抵着我,逗弄说:「莫不是发烧了?这辈子还有你来撩拨我的时候。」
与方必徊在一起时,总是他索求无度,我很少主动。
我怕若我太上赶着,他会觉得我天性浪荡,不是个好女人。
可是如今他盛名在外,光是今日我在外头逛了一圈,就听得无数女儿家窃语他的名字,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我又怕了,怕他会为哪家大户的女儿,弃我而去。
我如此猜度他的人品,方必徊心里头很不痛快。
作为惩罚,他好好儿地折腾了我一宿,快天明时,才许我贴着他昏睡过去。
迷迷瞪瞪的,我听见他轻声骂我。
「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你了,一张嘴又来气我,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宴会那日,我跟着方必徊与众人见礼。
孟清舟的眼神挂在我身上,又痛又恨,仿佛当日是我将他抛弃。
我特地在梅园搭了戏台,台上演着《鸳鸯债》,台下我跟着哼唱。
孟清舟离得近,他一定听得见。
他垂眼默不吭声,周若几次搭话,都被他眼神逼退。
实在烦了,他起身离席,不知逛去哪里。
周若神色不善,趁此机会,出声刁难我:「夫人哼得曲儿可真好听,可也曾学过戏?」
学戏,是高门贵族眼中的下贱事。
有人帮腔:「若不如夫人登台献唱,让咱们开开眼。」
我从未因戏子身份抬不起头,我爱唱着呢,只是如今,已经不能再唱了。
撺掇声此起彼伏,众人等着看笑话。
方必徊平步青云,多的是看不惯他的人,想给他下马威,想让他知好歹,想尽办法要给他抹黑。
他浑不在意,将割肉的刀狠狠扎在案上。
「突然想吃猪舌头。」
他拿帕子抹着手,懒散道:「尤其是那种话多爱聒噪的,趁新鲜割下来,生吃着嚼劲十足,各位老爷夫人也试试?」
他环视左右,笑眯眯的,瞧着仁义极了。
罢了,又话锋一转,「你们刚刚聊的什么,不要停,继续。」
四下却是鸦雀无声,无人再应。
我往后厨去盯饭菜,抄近道走,却突然被人拽进房里。
孟清舟双目赤红,他将我抵在门上:「孟栾栾,你打算跟我演到什么时候。」
我惊呼道:「又是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什么孟栾栾,世子爷的风流债可别找错人了!」
如今我名隋新意,随心随意,是方必徊给我起的。
「找错人……」
孟清舟冷哼:「两年来我日日派人寻你,一刻不敢停!如今你嫁作他人妇,便失忆了?怎么,小小一个殿前使的正妻,比我国公府的贵妾当得舒服?」
我真想撕烂他的嘴。
当年我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头夫人,如今在他嘴里,却只能做他的妾。
他捏住我的脸,恨道:「便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我狠狠咬在他的虎口上,趁他松手的工夫转身就跑。
他眯眼,猛扯住我的衣领,「孟栾栾,你就是欠收拾。」
他卡住我的腰,伸手扯乱我的衣领。
我的肩头刺着一朵小小的栾花,若叫他看见,就全完了。
从我认识孟清舟起,他便是斯文有礼的君子做派,没料到他发起脾气来,竟也让人害怕。
一时情急,我拔下金簪,刺破他的手。
他总算放开我,一大条伤口往外冒血,他拿帕子捂起来。
抬头看我脸上挂着泪,他笑:「孟栾栾,伤得是我,你哭什么。」
我哪里是哭,我分明是喜极而泣。
我就是要孟清舟对我念念不忘,就是要他再看到我时情难自禁。
否则刀子捅下去,他怎么能感觉到痛呢。
我举簪子对着他,抬袖擦擦脸:「世子爷,我再说一遍,你找错人了!我姓隋,也不叫什么栾栾,听着就俗气!」
他脸色一黑,半晌咬牙,背过身略显落寞。
低声道:「嘴硬,罢了,你走吧,来日方长,我倒要瞧瞧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梅园宴后,不少人给方必徊抛来橄榄枝。
大概都以为,他是个粗鲁野蛮、没有脑子的武夫,招入麾下后,定好拿捏。
周太尉府大房喜得贵子,发来请帖,我带上贺礼前往。
到时周若正随着周夫人在大门口迎客。
她一见我,立刻凑近周夫人道:「就是她,母亲,跟表哥在外时娶来的女人长得有九分相似,您说,那人该不会没死吧?」
周夫人面上带着温婉的笑,只道:「什么娶来的女人,那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泥坑里的臭虫也妄想飞天成龙,活该她命短,你沉住气,且看看眼前这个是什么来头。」
我在土匪窝那几日,不仅毁了嗓子,连着耳力也损伤几分,现下常常耳鸣。
方必徊便教我读唇语,他可厉害了,一身技艺,也不知道是吃过多少苦才学来的。
不过我也厉害,两年便学得他六七成,聪明!
这不是我吹的,是方必徊夸我的。
我拖着半残的身子,在席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周家大郎年逾三十,终于盼来一子,本来是件高兴的事。
偏偏二房不省心,明明是小侄子的满月宴,二房媳妇林氏又带着自己一双麟儿,在席间出尽风头。
大有当年孟清舟家里两房相争的前兆。
不幸的是,孟清舟的父亲败了。
幸的是,没过几年,他二叔伯便得恶疾,突然撒手人寰,这才叫孟清舟他父亲重新掌家。
不过说来说去,苦的只有我,本来只想寻一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没想到人家是下凡历劫的大罗神仙,一朝归位,得要我以命相送。
饭后甜点是雪花酪,呈上来时,周若似无意提起道:「这里头加了核桃粉,咱们没有人吃不得吧?」
我不仅吃不得核桃,连碰也不能碰,当年孟清舟让我给周若剥核桃皮的时候,我的十个指头肿得像是被门夹了一样。
这两年调理过后,虽不似那样严重了,但大夫叮嘱过,不该吃的还是不要碰。
我端着碗的手一顿,知道周若盯着我呢,若是不吃,难免惹她怀疑。
我往嘴里送了一口,赞道:「口感滑润,甜而不腻,太尉府上的吃食,果然样样精良。」
周若长舒了口气,如此喜形于色,周夫人瞪她一眼。
她与我笑道:「娘子爱吃,便多吃些。」
我点头,又生生塞了半碗雪花酪下肚。
半个时辰后,我与雀竹使个眼色,她心领神会,退出房内。
又过了一刻,忽然有人来报:「方家娘子快去瞧瞧吧,您身边那丫头不好啦。」
我眼皮子一跳,本想着让雀竹在外面消磨会儿时间,到时候我借着寻她的名义退场,找个间隙吃口脱敏药,怎么倒真出事了?
周夫人客气两句,问要不要紧。
来人答:「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应付说,叫大家继续乐着,别为一点小事扫兴。
跟着小厮一路走到后院,他在我家马车前展手,请我上车。
我撩开车帘,就看见雀竹正跪在里头,肿着半张脸,挂泪瞧着我。
孟清舟坐得端正,手里捏着我的脱敏药丸,放在鼻下嗅着。
他眼带嘲弄,笑问我:「你如今姓什么来着?」
也不必我答,接着道:「哦,隋姑娘,上车说话?」
我沉脸,问他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手脚不干净,趁着你不在,在车里翻箱倒柜,你瞧,我替你在她身上搜出个宝贝,闻着便价值不菲。」
他带着看透我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地问:「这药,治什么的?」
我压着火气:「这是脱敏药,世子爷快别闹了!把救命的药给她!」
孟清舟轻笑,只道:「装啊,怎么不继续装了?」
他以为是我承认自己过敏,却不知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就吞过药了。
那一碗核桃酪,于我而言,便当真只是个甜品罢了。
孟清舟将药递到我嘴边,吩咐我张嘴。
我斜眼盯着他修长的手指,骂道:「给我干嘛,给雀竹!」
他愣怔的工夫,雀竹却忽然倒地。
我赶紧爬上车,一把抢过药丸送进她嘴里。
「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威风,喊打喊杀到别家的奴婢身上!」我瞪着孟清舟。
他回过神,却直接掀开我的袖子。
看到我光滑的小臂,他喃喃道:「你吃核桃没事?不可能……不可能!」
我可能不是孟栾栾。
这件事对孟清舟的打击似乎有些大。
他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甚至都没有察看雀竹是否真是过敏,便匆匆离开。
等到他的衣袍再也看不见了,雀竹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舔舔嘴角的伤,向我讨赏。
「夫人,药好苦,脸也疼,这个月的月银多给点呗。」
要摧毁一个人的信念很简单。
只需要在他十分确信某个猜想时,抛出一个铁打的事实去否定它。
其间巨大的绝望,会让人失去理智。
即使这个事实,是经我捏造。
夫妻夜话,我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方必徊。
本想听他夸我聪明,结果他的注意完全跑偏。
「孟清舟爱你。」
他冷不丁地扔给我一句。
那是自然,否则他也不会在重见我时失态,更不会因为孟栾栾或许真的死了这个事实,失魂落魄。
可是,有什么意义?
我瞧着他这样,只觉得虚伪。
方必徊将我揽进怀里,搂得紧紧的,像是在提醒我,与我同床共枕的是他,不是旁的任何人。
他应当是吃了点飞醋。
我抿嘴笑笑,伸手回抱他,就像过去的每一夜,在黑暗里,两只伤痕累累的野兽,抱团取暖。
孟清舟在听雨楼里养着一个戏班。
我常女扮男装溜去那儿听戏。
半个月后,他终于出现,感觉消瘦不少。
这回他没再莽撞,见到我时,只是点点头,轻轻一笑,笑里有些苦涩。
我翻翻眼皮,没理他。
他自顾自地在我这桌落座,与我道从前是他唐突,多有冒犯,请我原谅。
神态倒是很诚恳。
我吐了口瓜子皮儿,没吱声。
直到一曲唱完,我手头的点心也吃没了,挑眼瞧向他。
半冷半轻蔑道:「只嘴巴上说有什么用,若真觉得对不住,我听说这地儿是世子爷的?」
我伸手招来个跑堂的,骄矜道:「再给我来三碗杏仁酪、两碟子酥果、一壶龙井。」
然后指指孟清舟,我轻哼:「全记在他账上。」
他望着我的指尖,低笑着摇摇头,吩咐跑堂按我说的做。
「日后来这儿,吃的喝的,全记在我头上,只要你高兴些。」
我没搭话,就抓着一把银瓜子往戏台上撒。
名角儿莲生正在谢幕,戏耍两个把式,我跟着众人欢呼雀跃。
「你喜欢他?」
孟清舟放下手里的茶盏,突然凑过来,与我贴耳道:「我带你见见他,去不去?」
我与莲生可称是相见恨晚。
我要他教我摆两招,他的手正要牵上来,孟清舟却狠狠咳嗽一声。
莲生收手,掩面轻笑:「罢了,姑娘,我们世子看重的人,轻易可动不得。」
我即刻反驳他:「你不要乱说,我家夫君是新任殿前指挥使,不比什么世子威风吗?我跟你们家世子可没什么瓜葛。」
孟清舟轻扭着眉头,众人尴尬地戳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我可不管那许多,自觉没趣儿道:「看来我说错话了?罢了,我还是走吧。」
我提脚出了听雨楼,孟清舟跟出来,沉声问我:「下次你来,想学什么我叫莲生教你。」
我不理他,提脚上了马车。
透过车窗的缝隙,瞧见他神色黯然,应当是很失落。
我掐算着时间。
等他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挣扎得差不多了,推开窗,冲他勾勾手,就像在叫一只狗。
孟清舟大概也觉得有些受辱,半晌略显憋屈地凑过来。
我趴在窗边,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姿态,与他道:「那你去跟莲先生说好,我跟他学戏这事儿,可不要叫方必徊知道。」
我向前探着脑袋,与他说悄悄话。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孟清舟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坏了气氛。
我收回身,潇洒地摆摆手,只道:「走了啊。」
罢了毫无留恋地关窗启程,剩他一个,戳在原地回味着今日的苦与乐。
此后,我常常跑去听雨楼,但从不知会孟清舟。
他算不准我的时间,便日日都去瞧一眼。
我对他时常爱搭不理,不过钓鱼嘛,总得掐点给他些鱼饵馋一馋。
我亲手做的点心,分给大家伙,独不给他,但一定会多出一块,就一块,撂在桌上。
让他去猜,是不是我故意留给他的礼物。
后来听说,他不喜甜,于是我做的点心里,就少放了好多蜜糖。
让他去猜,是不是我有意迎合他的口味。
这种苦中作乐、若即若离的感觉,会让人上瘾。
这一日,莲先生邀我试穿他的戏服。
我有好多年没碰这些衣饰,再摸到手里,竟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孟清舟笑我:「就这么高兴?瞧你那点儿出息。」
他表面上不在意,可他的眼里分明有惊艳之色。
便像他头一次看见我那样。
在那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里,破破烂烂的戏台上,穿着旧旧的衣裳,略施粉黛的我。
和那时落难,清贫却难遮风骨、不掩矜贵的他。
只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曾经我对他一眼钟情,非卿不嫁。
如今我瞧着他,只剩恨、只剩厌,还需压着一刀捅死他的冲动,与他逢场作戏。
周若的声音传进来时,我吓得赶紧躲进衣柜里,顺手还捎上孟清舟。
「表哥今日没来吗?」
「你们这里新近来了什么美人儿,将我表哥勾得整日不见人影?」
「是你?还是你?」
我听见周若在外头耍威风,拿着板子往旁人脸上抽,压抑的呜咽声听得我很难受。
班主不敢拦她,只得赔笑打哈哈:「姑娘,这几个都是老人了,熟脸啊,求您高抬贵手,打烂了脸,她们明日不好登台,咱们不好跟世子交代呀。
「你少拿表哥压我!难不成他还能为几个下贱的戏子跟我置气?
「我是什么身份,她们几个也配叫我记着脸儿?」
「打!给我狠狠地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日里是怎么个放荡的样子!」
周若在外头作威作福,整整半个时辰,戏班子闹得鸡飞狗跳。
「你躲便躲,拉着我做什么?」
孟清舟丝毫不在意外头,柜子不小,他偏要和我挤在一处。
他说着埋怨我的话,但透过柜缝漏进的光,我便看见他满脸笑意。
「那你滚出去。」
我作势要推他出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忍笑低语:「别闹。」
仿佛这是个有趣的游戏。
当然更多的,还有他压抑已久的冲动,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丁点的、肌肤相触的抚慰。
我与他呼吸交缠,脑袋几乎埋进他的怀里。
我能听到他故作镇定,却根本不受控制的心跳。
我不打算破坏他的连篇遐想,甚至故意的,表现出一些暧昧的紧张。
就像个怀春少女。
让一个有着优秀伴侣的女人为自己动心,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无比自得。
在黯光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孟清舟靠近我,唇齿只剩咫尺时,我偏过头,他的唇擦过我的耳朵。
「孟清舟,我隋新意不是谁的替身。」
我就是要让他去猜,我是讨厌他,还是讨厌他将我当成旁人。
我递给他无数疑问,让他每日每日,脑袋里只剩下我,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隋新意,我……」
他的解释被我打断,想说的话却没机会说完,会让人憋到发疯。
周若已经走了,我推开柜门,看见满屋子狼狈的少女。
我留下许多钱,跟她们说了抱歉。
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听雨楼,孟清舟只当我是为方才的旖旎感到慌乱。
他笑眯眯地跟在我身后,显然很喜欢看到我为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直到我登上马车,隔着紧闭的门窗,与他道:「日后我不会再来了。」
他才自乱阵脚,带着万分不解的口吻问我为何。
「如果是我冒犯……」
「不是的。」
我用三个字告诉他,我不介意他的冒犯,我将他的征服欲挑向最高点。
可我接着说:「我不能再来了,我不愿意连累无辜的人受伤,你家表妹不是好惹的,你与我,我们都……安分些吧。」
几日后,听说孟府世子与周府千金闹得很不愉快,就为了几个戏子。
周若的手确实伸得太长。
如今的世道,她便是嫁给孟清舟,也不能随便动他的人。
更何况,她眼下还姓周呢。
周夫人赏那几个被打的姑娘许多银子,又让周若跟孟清舟道过歉,这事儿便算结了。
雁过留痕,总归,双方都觉得伤面子,心底难免扎下一根刺。
我要做的,就是让这根刺再扎得深一些,让伤口溃烂、发臭。
下午晌我提着绿豆粥,去接方必徊下值,恰巧在宫门前碰到孟清舟和周若。
他们俩婚期将近,皇帝很是关心,听闻前几日的不愉快,便宣他们进宫去聊聊,再赏些东西,以表重视。
孟清舟出来时意兴阑珊,抬头见我,眼中一亮,还有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
周若本来高兴,但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我,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再看到我手中的食盒,她愣怔过后,渐渐升腾起妒恨。
我的食盒是自己画的,孟清舟还说又丑又怪,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只。
周若一定认出来了,那日在戏班,我就把它摆在桌上,它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直冲向我,我还未来得及见礼,就被她掀翻食盒,一巴掌打过来。
我没躲,被她打偏脑袋,金钗都甩去一边。
孟清舟的呵斥对她根本无效,她气疯了心,她心爱的表哥,果然没忘了那个贱人。
不管我是不是孟栾栾,总归,还是那张脸,勾得孟清舟魂不守舍!
「表哥,我们都快成婚了啊!你怎么能与她暗通款曲,你对不起我!这个贱人她不要脸……」
她被孟清舟拦着,脚下还冲我踢打,又喊她家仆从将我围住,说要押我去浸猪笼。
在这团糟乱里,我瞧见方必徊拉满弓,一支长箭射穿了抓着我头发的老妪。
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他驾马停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眯着眼,问道:「脸是谁伤的?」
周若咬咬牙,骂道:「我打的,如何?!方指挥好大的威风,你杀了我府上的人,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方必徊不甚在意,笑说:「请便。」
他翻身下马,站在她眼前,眼神在她左右手上来回打量,带着不动声色的强势。
「你是哪只手贱得慌,动了我家夫人?」
这下,周若不敢吱声了。
她窝在孟清舟怀里,紧紧缩着。
方必徊又笑了:「周姑娘若不说,那方某,便自己猜了。」
他猛地抓起周若的右手,我听见她一声尖叫:「疼!表哥救我!」
孟清舟厉声道:「方指挥,你看清楚你眼前的是谁家千金!」
「方某脸盲,认不出,方某只知道,宫前喧哗闹事,先斩、后奏。」
方必徊的手肉眼可见地加重力道,再下去,周若的右手便要折了。
我并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开口拦他,他权当听不见。
却突然有个姑娘唤他:「方大人,你答应过我,凡事会三思而行的。」
她就像一捧泉水,柔软清凉,什么都不必做,一句话就浇灭方必徊的所有怒火。
来人仙气飘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孟清舟的胞妹孟曲盈。
她带着脱俗的傲气,看向我时冷静矜贵,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看得出她喜欢方必徊,但她压根就不觉得我是她的对手,没把我放在眼里。
眼见方必徊松手,她满意地勾勾唇角,从袖中掏出一枚荷包递过来。
「上回看见你的荷包不美观,喏,我第一次做,你可不要嫌弃呀。」
方必徊垂眼不看她,只道:「不合适。」
他转身抱我上马车,冷眼瞥向孟清舟,骂了句:「废物。」
隔着车窗,我听见周若被孟清舟狠狠推开,哭喊声没落在马蹄之下。
方必徊黑着脸给我上药,骂道:「不让你掺和老子的事儿,你丫左耳进右耳出!」
「老娘稀罕管你?老娘报老娘自己的仇。」
我一肚子气,扯下他腰间的荷包,冷笑:「嫌我手艺差,别用!」
罢了给他捶得满头包。
第二日,方必徊回府晚了。
脸上的伤已有人为他仔细涂上药,腰间的荷包,也换了个花样。
是孟曲盈做的那只。
我和他陷入一场心照不宣的冷战。
我搬到西苑已有月余,方必徊从没来看过我。
外头的流言满天飞,说的全是他与孟曲盈郎才女貌的登对。
还说我性情乖张,殴打亲夫,不知死活地勾引孟清舟、得罪周若,若被休弃也是活该。
我坐在连廊边,对着月亮自斟自饮,想着方必徊,想得睡不着。
独居这些时候,我渐渐沉迷饮酒。
孟清舟在我身边坐下,我将头从怀里抬起来,瞧瞧他的夜行衣,笑了。
「生平第一次,我为个女人偷鸡摸狗,姑娘还不赏我口酒喝?」
「我又没求着你来,你也不是天杀的方必徊,来了,也是叫我徒添失望。」
我埋着头在地上抠土,他起身蹲在我眼前,捉住我的手,为我细细擦拭污糟的手指。
「指甲都劈了,不疼吗?」
我满腹委屈,化成眼泪和愤怒,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滚蛋!现在装什么好人,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是你勾引我,是你妹妹勾引方必徊,凭什么全成我的错,你们孟家人,一窝子不知廉耻的坏种!」
他也不恼,摸摸我透红的面颊,淡笑说:「谁让你天生长了一张,招惹我的脸蛋。」
皇后办了场簪花宴,请帖送到府上。
方必徊上值时捎我进宫,他近日情绪不佳,一路上绷着脸不吭声。
我瞥着他腰间崭新的荷包,翻了个白眼。
「蜀锦,戴出去够有面子的吧。」
他看也不看我,不咸不淡地开口:「还有五个被我扔在书房里,你想要,自去拿。」
我被他噎得一肚子气。
「真是不明白,孟曲盈看上你这无赖什么了。」
方必徊无声笑了,口吻带着讥讽。
「她说,我是世间少有的,端正君子。」
他起身抻抻衣袍,掐住我的下巴靠过来。
「我从前就说,没人能比你更了解我,只有你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无赖的无赖。」
宴会上,我被人冷落,独自窝在湖心亭的角落。
喝得醺醺然时,孟曲盈来找我。
她开门见山:「方必徊那样的男儿,此生应当要做人上之人,他值得更好的、能对他多有助益的女人。」
我靠在玉栏杆上,叼着酒杯笑问:「谁是更好的女人?孟姑娘你吗?」
她被我的轻视弄得不爽,冷道:「不论是谁,总归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山野乡妇,你是在吸他的血。」
「孟姑娘,我一个山野乡妇都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对着我说这番话,实在越界。」
我眯眼凑近她,满不在意道:「其实我也觉得孟姑娘很好,只是可惜,方必徊似乎不这么想,我还从未在他嘴里听到过孟姑娘的名字。」
孟曲盈端着架子,摆出一副不跟我计较的姿态。
「他好就好在,顾念旧情。」
她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方必徊带着一队人路过,她唇边勾起笑。
势在必得地问我:「你说,若你我同时落水,他会救你,还是救我?」
我自然不会陪她玩如此低智的游戏。
愿意跳湖,她便去跳,只是不要连累我。
我往后撤两步,离得她远远的。
孟曲盈追上来,斥我:「你不敢试?」
我听孟清舟说,他这个妹妹从小吃过不少苦,性子多少有些偏激。
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此处离岸边尚远,真等方必徊过来,没准儿气都没了。
为个男人,真不至于赌命玩儿。
我随便抓了个娘娘想聊上两句,摆脱孟曲盈的纠缠。
那位娘娘却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哐当掉在桌上。
是一把金色的剪刀。
我还当是剪花用的,她却突然拾起来冲向皇后,口中大喊:「贱人,你还我孩儿!」
亭中顿时大乱,我扯了她一把,她力气大得吓人,将我推倒在桌边。
方必徊已带人赶过来,他遮在孟曲盈身前,视线在亭中寻找。
待看到我时,犯事的娘娘已被押下。
他上前将我捞起来,抓着我的手察看。
「有没有伤到哪里?」
「有。」
我冷脸从他怀里抽身。
「哪里?」
我戳戳他胸前的铁甲,笑道:「伤到心了,在你护着孟曲盈的时候,这儿疼了一下。」
方必徊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皇后却突然唤我:「多亏方夫人舍命拖延,才叫本宫躲过一劫。」
她要赏我,我猜,是想拿我做样子,体现她知恩图报的仁德。
毕竟已有很多人说,皇上接连丧子,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她也得想办法给自己找补找补。
我欣然受赏,只是,什么样的赏赐,能让我将丢掉的脸面拾回来呢?
我看看方必徊,再瞧瞧孟曲盈。
想来她应该是高兴极了,因为我与她同时落难,方必徊选的人,是她。
今日一遭,定会让她对拿下方必徊这件事信心倍增。
往后,她只会更加殷勤,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我斟酌半晌,拜倒在皇后脚下。
我要求,求她赐我与方必徊和离。
和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圣人发话,想来会省去许多麻烦。
说起来,我也算是朝中第一个休夫的女人,这回着实风光了一把。
四下哗然,便是孟曲盈也没有想到,我放手放得如此潇洒。
方必徊攥着剑柄,终是觉得面子上下不去,拂袖告退。
丢下一句:「但凭娘娘做主。」
我从方府搬出来那日,特地挑了个快要天黑的时辰上路。
马车驶向城郊的庄子,半路上被人挟持。
失去方必徊的庇护,我就知道,周若不会轻易放过我。
她将我绑到江边,月黑风高时,寂静无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跟姓方的和离,不就是为了方便勾引我表哥吗?」
她说得不错,不过,也只说中了一半。
「我说过,你这样的女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冷笑:「你以为,谁都拿他当宝贝?那种色令智昏的混蛋……」
「谁是色令智昏的混蛋?」
孟清舟不知躲在暗处偷听了多久,终于忍不住出声。
他踱步出来,吓得周若一时失语。
「表哥……」
她伸出的手被孟清舟拂到一边去,他的声音冷得能凝出寒冰。
「我有没有说过,不准动她。」
周若喊道:「到底为什么啊!表哥!就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唱戏的?」
「你得记清楚,你嘴里那个唱戏的,救过你的命。」
孟清舟不愿跟她废话,摆摆手,叫人将她拖走了。
他蹲身替我松绑,没好气道:「我色令智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
我撇撇嘴,难道不是吗?
我明知故问道:「世子怎么会来。」
「我送给你那么多封信,你回也不回,怎么,想一走了之?你真以为你一个妇道人家,有钱便能安稳活下去?」
他一直派人盯着我,我知道。
孟清舟骂我不知好歹:「多少女人排队想进我国公府,你倒是好大的架子。」
我低着头不吭声,他拍拍我的后脑勺,叫我起来。
我抠着手指,半晌嗫嚅道:「腿软了,你扶我。」
他扑哧笑出声,将我横抱着,满眼戏谑,逗弄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知道害怕的傻子呢。」
他沉沉声,附在我耳边问:「接下来去哪儿,我听你的。」
我嗔怪地盯他一眼,我去哪儿?我有的选吗?
他看着我的神色,十分满足地笑笑。
语带蛊惑道:「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永远对你好。」
自打孟清舟救下我一命,我就总是黏着他,不敢远离分毫。
从前被我钓着,若即若离的,如今这样被我需要着,他高兴得几乎昏了头,对我有求必应。
那日他带人回府说要谈正事,我与他提要求:「爷们儿的事情,我也不爱听,但你得让我能看得见你,你们去园子里说吧,我坐远些还不行?」
他笑说,都依我。
我靠在秋千架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二人用胡语谈过一阵,话题转到周太尉府上。
「世子,咱们府与周府好歹是表亲,这么多年,有钱一起赚,如今将他们推出去挡刀,会不会……」
孟清舟冷冷一眼,看得那人不敢再多话。
「小的只是不知,到时候该如何向周姑娘交代?」
「交代?我需要向一个死人交代么?」
孟清舟面无表情,提起周若,就像在说一只路过的蚂蚁。
虽然我不同情周若,但看着孟清舟的样子,还是不免胃里翻江倒海。
这个男人无情得让我觉得恶心。
他抛弃我的那天,神色如此时一般。
金贵如周若,在他眼里都可任意杀剐,大概当年的孟栾栾于他而言,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我低头苦笑,懒得再看,掉头却见不远处,方必徊站在廊边瞧过来。
听说孟国公最近对他频频示好,下定决心要拉拢他。
好像……也就半个月没见面吧。
他的下巴上长起一截胡茬。
我有点手痒,想给他刮刮脸。
过了会儿,廊间多出一抹粉色,孟曲盈提着裙摆跑向他。
他长叹一口气,提脚离开了。
我问孟清舟,方必徊看到我在这里,会不会惹来麻烦。
他凑到我眼前,笑眯眯的。
「小白眼狼终于养熟了些,知道担心我了。」
他对我信任和依恋,与日递增。
「放心吧。」
孟清舟十分自信:「比起因为你和我孟府闹翻,我想,他大概更想要做我孟府的乘龙快婿吧。」
他说这话时已有几分醉态,口吻里带着不屑。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拿钱权去摆平。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带着引诱。
孟清舟慢慢靠过来,我斜眼瞧着他,将近时,一脚踏在他胸前,将他蹬倒在地。
驯狗,就得一边给着甜头,一边拿棍棒敲打。
「孟清舟,我来你府上,不是作践自己陪你睡觉的。」
我早说过,没名没分的事,我不干。
他愿意养着我便养着,若觉得自己吃亏,我走便是。
孟清舟忍了又忍,没舍得跟我发火。
只是这晚后,他一连几天也没来找我。
我难得清闲,看不着他,真是吃得好睡得香,过得舒心极了。
那日我主动寻他示好,走到书房前,从里头飞出来一个砚台,差点砸到我脸上。
进门一瞧,周若正疯了一样将屋内的摆设砸了个精光。
一片狼藉中,孟清舟端坐在太师椅上,无悲无喜地瞧着她,就像在看一场闹剧。
周若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出卖我的父亲!我们两家明明那么亲近……」
孟清舟好像听到个笑话,讥讽道:「太尉大人向我施压,我没办法只得自保,算不得做错吧?」
「父亲向你施压,是因为她!」
周若指着我,恨道:「若非你为她迷了心智,父亲怎会敲打你!你别忘了,我父亲助你回到国公府时,你答应过他会娶我!」
无论有没有我,孟清舟都会对付周太尉,区别只是早晚。
我的任务,只是在他长成参天大树前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他亲手,斩掉自己一半树根。
周若向我扑来,人还未到,就被带刀侍卫押到在地。
我踩过她的手走向孟清舟,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我是如何在他怀里小意温柔的。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拖去刑部,问问他们怎么办的事,谁放的漏网之鱼,就地打杀。」
等到周若被拖走,孟清舟懒懒地靠在我肩头,笑说:「平日里碰一下都要咬人,怎么今日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推开他,转身起来,手扶在太师椅左右两臂上,将他圈在其中。
「你别美,我只是炫耀给她看的。
「我这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厉害。
「若有人招惹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他扒皮抽骨、拆吃入肚。」
因为一张走私兵器的清单,周府在一夜之间倒台。
跟胡人的生意,全部落入孟清舟手中。
这几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往来于国公府。
胡人的首领生性多疑,三番四次要求孟清舟去边塞与他亲自会面,洽谈接下来的合作。
终于在秋季前,孟清舟决定北上。
我本不愿意跟着,只是某日问了一嘴:「方必徊与你家妹子,可是好事将近?」
他看我那副吃心的样子,怕我惹是生非,便说什么都要带我同行。
直到动身前,我还赖在榻上不要去。
孟清舟也不逼我起身,直接将我抱上车,搂在怀里拿我当三岁孩子哄。
「塞外风光秀丽,还有许多漂亮衣裳,金银首饰,你不去挑挑,会后悔的。
「那儿的乳酪也好吃得很,若你喜欢,我便差人学回来,但你总得自己尝尝合不合心意,对不对。」
……
他岂知道,我跟着方必徊东奔西走,那两年把天下都跑遍了。
我不爱漂亮衣裳,也不爱金银首饰。
我只爱那个把最后一口水留给我喝,用体温给我捂凉烧饼的少年。
半个月后,从京中传来消息,方必徊与孟曲盈订下婚约。
又过了半个月,他突染恶疾,无人敢近其身。
得到消息时,我们正在孟清舟的友人家中休整。
这一路说是游山玩水,孟清舟却总是很忙。
他与一群人在不远处谈事,我虽听不见,却看得懂。
老实说,他忙,我比他还忙。
我一字不漏地,将孟清舟通敌叛国、走私兵器的细节记在脑袋里。
他的同党、他的窝点、他的路线、他的手段……
每晚入睡前,我都要复习好几遍。
秋末时,一行人终于到达边塞。
孟清舟陪我玩了几日,还给我请了个胡人师父,专门教我做胡饼。
他来厨房时,我刚刚炸完锅。
碟子里一堆黑乎乎的饼,他嫌弃地拿起来瞧瞧。
「你是不是想药死我?」
我从面粉里抽手,夺过饼子,冲他抛个白眼。
「你想吃你还不配呢。」
转脸我捧过一碗羊乳酪递过去,满不在意道:「这才是给你的。」
孟清舟的面色多云转晴,他大口吃光一碗乳酪,跟我说要出门一趟。
见朋友。
我笑:「哪个朋友?拓跋?」
他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盯着我,张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在羊奶酪里下了让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药。
方必徊和杨副将提脚进屋,孟清舟身边的侍从,已全部被清除干净。
他眼睁睁地看着方必徊换上他的衣裳,拿走他的令牌,戴上他的斗笠遮住脸。
此次刺杀拓跋的行动,凶多吉少,我有点舍不得方必徊去冒险。
他捡起焦黑的胡饼大咬一口,难吃得令人发笑。
他用拇指抹掉我的眼泪,揉揉我的头发调侃道:「晚饭能不能做点像样的,犒劳犒劳你男人。」
我吸溜着鼻子保证:「下一锅出来的,肯定特别好吃。」
你一定要好好儿地回来,亲自尝一尝呀。
我和方必徊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我负责搞定孟清舟,待在他的身边套取情报。
他负责对付孟曲盈,利用她获得孟国公的青睐,好能自由进出孟府,与我里应外合。
我读孟清舟的唇,方必徊读我的唇。
虽然我们说不上话,但只是远远打个照面,他也能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所有事。
我们领受皇命,铲除叛国通敌的奸人。
一路北上,已然摸清孟清舟的所有底牌,只等事成之后,便可为方必徊的父母洗刷冤屈。
方必徊原姓林,父亲是个小京官,为人没什么大抱负,但好在人很老实,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有一日,他神色焦虑地回到府中,吩咐妻儿快快收拾行囊。
他无意间撞破孟国公府私通外敌,再留下去,命不久矣。
可惜一家人逃到半路便被杀手追上,十六口人的血,染红了白桦林。
方必徊当时只有九岁,早早就被吓晕过去。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乱坟岗里。
大概是因为他浑身染血,杀手们还以为他真的死掉了,粗略地查看,让他侥幸逃脱。
方必徊这一生,做过乞丐、当过跑堂、演过杂耍……
他随官兵来剿匪时,正好碰到我拿簪子捅破了老土匪的喉咙。
他说,就那一眼,他就知道这辈子除了我,没人能配得上他。
此后,我陪着他从一个小小的衙役,一路走到殿前指挥使的位置。
其间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早已让我们血肉交融,再也分不开了。
孟清舟赤红眼圈瞪着我。
我笑盈盈地松掉外衫,将肩头的衣裳往下扯了扯,露出那朵娇艳的栾花。
「世子爷不是总想剥光我么,您瞧,这朵花美不美?」
他气急攻心,嘴角有鲜血淌出来。
他一定恨死我,也恨死他自己了。
毕竟孟栾栾是个软柿子,他怎么能蠢到被她耍得团团转呢?
但他忘了,如今我是隋新意。
是方必徊手把手教出来的,有仇必报、尖牙利爪的隋新意。
「输给他,你不冤。」
连我都斗不过,孟清舟的那点本事,想来还不够方必徊塞牙缝的。
我端着做好的胡饼提脚出门,再不看他一眼。
从此,我只是隋新意,是方必徊一个人的隋新意。
方必徊铲奸臣、杀敌首。
旁人一辈子也做不成的事,他花了几个月,一鼓作气全部拿下。
皇帝封他为千机侯,他没客气,照单全收。
一夜之间,京城变了天。
塌了一座国公府,却有千机侯平地起高楼。
所有人都以为,方必徊野心勃勃,会走权臣老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圣上忌惮打压。
他却突然辞官,只留下爵封,不沾染半点朝堂恶事。
离开京城那日,他带我进宫拜别陛下。
我有点舍不得呼风唤雨、受尽追捧的风光日子。
「咱们白拿钱不干活,是陛下亏了。」
他劝我,见我还是一脸郁闷,他翻身上马,将我扯到他怀里。
「我们去各地会会从前那些欺你、辱你之人,让他们跪在地上叫你姑奶奶,可好?」
如今我可是侯府夫人了!
我一听这事儿,当下来了兴致,只觉得头也不晕了,气也不短了。
方必徊被我逗得发笑,扬鞭甩在马屁股上。
宫中骑马可是大不敬。
我惊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
他笑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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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媚色如刀:为君化作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