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发相公了,二十文钱一个。村里的姑娘都去抢男人了。我没去。因为我重生了。我知道那个落魄到没人买的小瘸子,将来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负我真心,妻妾成群,会将我囚禁十年,夜夜折辱。我不敢买他了,只想安稳活命。但我没想到,当天夜里,村长笑着敲响了我的房门:「绾绾,你要相公不要?」1「咣当!」我反手就把门关了。站在门边,整个人有点蒙。幻觉吧,都...
官府发相公了,二十文钱一个。
村里的姑娘都去抢男人了。
我没去。
因为我重生了。
我知道那个落魄到没人买的小瘸子,将来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会负我真心,妻妾成群,会将我囚禁十年,夜夜折辱。
我不敢买他了,只想安稳活命。
但我没想到,当天夜里,村长笑着敲响了我的房门:
「绾绾,你要相公不要?」
1
「咣当!」
我反手就把门关了。
站在门边,整个人有点蒙。
幻觉吧,都重生了我怎么又看见裴九棠了?
村长把门推开,不悦又不解地看着我。
「绾绾,怎么个意思?
「嫌弃这是别人挑剩不要的?
「没事儿!村长给你便宜些,十文钱!怎么样?」
村长说着,将我拽出门外。
指了指那靠在墙上,虚弱至极的男人,说得十分慷慨。
「你不是最喜欢漂亮郎君的吗?你看这,多俊呐。
「虽然是个半死不活的瘸子,但洗洗保准能用。」
裴九棠伤得不轻,脸上脏污,衣着破烂,看着实在狼狈。
靠在墙边静静地抬眸看着我。
眼神无辜又脆弱。
却硬是把我看得凭空打了个寒战。
「不,不是村长,这没人买,送回官府不就好了吗?」
我以为我不去,没人买的裴九棠这时候已经被送回官府了的!
「怎么,怎么还送人上门呢?」
2
清泉村地处蛮荒边关,两国的交界。
男丁大多都被强制征兵上了战场,有去无回。
天气和土壤条件又差,村里的老弱妇孺很难应付严苛的征粮征税。
官府缺钱缺粮,便有时会打着体恤民情的旗号,送些被流放至此做苦役的犯人过来。
二十文钱,就能给家里添一个强壮的劳力。
怎么算都划算。
所以每逢官府发人,总是会引来各种哄抢。
上辈子的今天,我也去了。
没钱,就是去看看热闹。
结果没想到,意外捡了个大漏——十文钱买了个身受重伤,但漂亮至极的小瘸子回来。
当时村里人人都笑我蠢:
「这人伤成这样,买回家,别说帮忙干活儿了,都不一定能活。」
「就算活了,他这眼神又冷又傲,也不会是个省心的主儿!」
我没听,把人带回家,小心翼翼地照料治病。
谁也没想到的是,小瘸子不仅活了,还对我好到了极点。
为我端茶递水,为我考取功名,为我建功立业。
哦,不,确切地说,不是为我,是哄骗我。
因为直到他迎娶摄政王妃那天,我才恍然初醒。
原来他当初对我好,只是因为娶我,他就能脱了奴籍、考功名,脱离清泉村而已。
那些我以为的恩爱与甜蜜,对他而言,却是隐忍和屈辱。
这人其实……从未爱过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官府抛弃的人,怎么可能回收?」
村长也发愁。
往年都是哄抢,没得剩,也没这糟心事儿。
谁知今年会在一个瘸子这里有了变故?
「这人呐,咱就是砸手里,也断然送不回去了。」
村长说完,抬头看了我一眼。
见我不说话,直勾勾地发愣,以为我是嫌贵,咬咬牙:
「五文!不能再少了啊!」
「不是村长,这不是钱的事儿……」
「一文!」
「村长,我真不能收这人,他……」
「绾绾啊,」村长脸色不悦地打断了我,「当初我收留你时,没多说一个字吧?」
3
我立马没话说了。
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一旦开了头,便永远低一头。
这些年我在村中行医送药,治再多杂症,救再多人命。
始终就是抵不消村长当初风雪之中收养我的恩情。
「好的村长。」
我叹息一声,应承下来。
并没注意到,墙边靠着的裴九棠垂下眸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4
「再看我,眼睛别要了。」
布条缠绕过裴九棠的胸膛,我与他距离极近,呼吸恍惚都交缠在一起。
不用抬头,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注视。
裴九棠愣了愣,已经擦洗干净的清秀面容露出茫然的神色:
「绾绾……」
布条打结,我用剪刀剪掉多余部分,起身拉开了距离。
神色淡淡:
「绾绾不是你叫的,还是叫我秦姑娘吧。」
「可你买了我,」裴九棠的语调急了许多,「我该娶你的……」
呵,这么急,是怕娶不了我,脱不了奴籍吧。
入了奴籍的犯人,本该世代为奴。
但如今,只要被人购买赎回,便可更换为农籍,翻身清白。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也难怪他用尽手段,这般着急。
烛火摇曳,我望进裴九棠墨黑色的眸。
这人当真是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就这么看着我时,轻易就会有种他眼中只有我的深情错觉。
可惜,那是假的。
「我会帮你脱奴籍。
「不过不是夫婿,是兄长。
「以后,你我兄妹相称。」
裴九棠立即皱起了眉,嗓音低沉:「兄妹?」
我低眉浅笑:「是啊,兄妹。」
5
上辈子是我蠢,是我不自量力。
他大婚那天,我收拾了包袱,伤心离去,准备回清泉村了却余生。
却被他带兵拦截,强势带回。
他皱着眉头,似乎极度疲累似的,叹了口气:
「绾绾,你该明白,我的摄政王妃,不能是个乡下村妇。
「别同我闹了,跟我回去。
「除了王妃之位以外,我会给你所有的一切。」
我自然是不肯的。
可他哪里又会听呢?
他将我囚禁在京郊的别院中,豢养成了个没名没分的金丝雀。
一养,便是十年。
直到他的王妃再也忍受不了,强行带人闯入,将我浸了猪笼……
6
裴九棠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语调冷硬:
「我不做兄妹。」
我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怎么?
这是还想把我当乡村寂寞时泄欲的玩意儿?
裴九棠,你可真是个东西啊。
「不行,我们做不了夫妻。」
「为何?」
「因为我有未婚夫婿。」
我垂下头,抚摸着腰间的同心结。
「他们都说他死在了战场,但我坚信,他会回来。」
裴九棠的眸子猛然剧颤,从床上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有些大,刚缠好的伤口隐隐又渗出了红。
但他并没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竟犹如前世后期那般,冰冷偏执:
「你有未婚夫婿?!」
我不闪不避地看他,面色平静:
「是,我有。」
7
我是真的有。
那人名叫萧珩,是镇上大户萧家的长子。
我们相识于学堂,一起长大,算半个青梅竹马。
四年前,萧珩被迫应征召从军。
自此一去无回。
这种事情在边关倒也常见,久而久之,便有了个不成文的默契:
「三年未归,婚契作废。」
因而我买下裴九棠,其实并无什么不妥。
再后来,我在朝夕相处中,被裴九棠精湛的演技打动,跟他离开了清泉村。
我们走时,萧珩并未归来。
大约,是真的死了吧。
但也不重要。
这辈子我若坚持要守他,谁又能说我什么呢?
「要么做兄妹,要么继续为奴,选一个?」
我说着,挑了下眉。
歪头盯着面容阴沉的裴九棠,心中讥诮。
他自然是不悦的。
毕竟,妹妹可没法用来泄欲暖床。
而的确,裴九棠听完我的选项,薄唇即刻抿紧了。
盯着我的眸光压抑,漆黑的瞳仁中映照出烛火的摇曳。
胸膛起伏几下,喉结上下滚动,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
「兄妹。」
完全不意外呢。
我微微抿唇勾出笑意,收了药箱,起身向外走去。
临关门时回望向他:「早些歇息吧,兄、长。」
裴九棠的拳头立即攥紧了。
房门关上,屋内陷入一阵静默。
烛火噼啪声中,夹杂了裴九棠阴郁低沉的一声:
「呵,兄长……」
8
这晚,我梦到了自己被囚禁的上辈子。
前半段困在清泉村,做偿还人情的孤女。
后半段困在四方大宅,做裴九棠见不得人的外室、低贱的禁脔。
那短短只活了三十几岁的人生。
我未曾见过极寒的冬、痛快的雨、自由自在的大江山川……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拉回。
睁眼的瞬间,有种高空飞行,恍然落地的失重感。
喘息落下,有两个字在那里跳动——自由。
「绾绾,我熬了粥,起来喝些吧。」
裴九棠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我的瞳仁微微紧缩,心中有了个打算。
「昨晚你说,你是被抄了家的国公府公子。」
粥熬得不错,软滑香糯。
我抬眸看向裴九棠:「所以,你认字?」
裴九棠抿唇点头,「嗯。」
「甚好,」我伸手指了指书房内的书架,「书架上有本药草经。
「待会儿就辛苦兄长你,对比着书中的图文,将药柜中的三七与白芨、白芷挑出来。
「然后一一放到院中的簸箕上晾晒。」
我没记错的话,过阵子,会有个赚钱的机会。
我要赚钱,离开这里。
裴九棠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安排。
愣了愣后,神情讪讪:
「可我身上还有伤,腿脚也……
「你能瘸着做粥,就能瘸着晒药,总之,」我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养闲人。
「总不能真的应了那句话,便宜没好货吧?」
全村姑娘都不要,低价折给我的小瘸子。
憋着心眼,虚情假意地算计我,把我当翻身的踏板。
可不是便宜没好货吗?
一文钱买来的残次品,总不能还要我同上辈子似的,把他当宝贝供着吧?
他也该为我做点事了。
裴九棠的神情僵住,颇为复杂。
我懒得琢磨,也琢磨不透,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欲走。
手腕却猛地被捉住。
裴九棠竟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你去哪儿?
「我、我没说不做。」
9
我勾唇轻笑,拿话刺他:
「家里平白多了张嘴,多了条需要治疗的腿,我不得采药赚钱呀,兄长?」
我没说的是——
脱离清泉村、游历河山,这两个,也都需要银钱。
我虽日常在村中出诊治病,但巴掌大的村落,低头抬头三两步,全是熟人。
诊金直接就给块豆腐、给把青菜是常态。
更有甚者,嘿嘿一笑,就权当抵了诊金。
所以我的穷,真不是装的。
裴九棠拖着瘸腿,一趟趟地进出晒药。
跛脚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凄凉。
我「啧」了一声,稍微有点良心发现:「这么辛苦,要不提个条件?」
裴九棠的身形顿住。
沉默了会后,嗓音很轻:
「别唤我兄长,唤我九棠,行吗?」
良心收回。
我瞥唇:「不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称呼。
就好像这般叫了,我跟他的关系就能改变什么似的。
明明上辈子我缠着他一声声地叫九棠。
他却总皱眉说「矫情」,让我对外叫他兄长的。
10
我果然没有记错。
这天之后过了五六日,一直蠢蠢欲动的匈奴开始频繁侵袭边关。
军中士兵与镇上百姓多有伤亡。
白芨、三七、白芷这三味止血药材,供不应求。
市面上的价格翻了二十倍不止。
方圆百里,竟就数我这院里的药草最为充足。
不过,我并未涨价。
我想赚钱,却并不想赚国难钱。
所以便定了规矩:每日限人、限量,多一个我都不卖药,不诊病。
但饶是这样,我每日还是累得几乎爬不起来。
送完最后一个接诊病人,连回屋都懒得走。
直接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昏昏然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唤醒我的,是唇瓣上的压迫感。
似乎有人在轻叹,在小心翼翼地抵着我的唇厮磨。
然后得寸进尺,一点点入侵探入……
11
我不堪其扰地皱起眉。
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九棠就站在我身边,手背抵住鼻尖,轻咳一声。
「绾绾,吃饭了。」
我茫然眨眼,摸了摸嘴唇。
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不过,想来应该是梦,毕竟裴九棠没有偷吻我的道理。
「这是隔壁牛婶给送的汤骨。
「说是炖汤极好,你尝尝?」
跟上辈子不同。
承担起做饭角色,每天变着花样期待对方吃一口的人,不再是我。
而成了裴九棠。
「小火炖了两个时辰呢……」
裴九棠给我盛了碗汤,眼睛很亮地盯着我。
村长那句话倒是没说错。
小瘸子着实生了副顶好的皮囊。
洗干净后,浓眉墨眸,宽肩窄腰,纵然是穿着最粗劣的衣物,也难掩身姿。
短短几日下来,就让当时没买他的不少姑娘都悔青了肠子。
我却不愿看他这张满是虚假的脸。
只低头默默地喝汤,没有说话。
裴九棠眼中的期待,最终落寞了下去。
「绾绾你同其他人都那般和颜悦色,偏生跟我无话可说吗?
「这汤,好喝吗?」
热汤滑过喉管,我讥诮挑眉:「好喝,所以呢?」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裴九棠所有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我总得付出点什么,才对得起他这份殷勤讨好的演技。
和颜悦色?
上辈子我倒是加倍给足了他。
可结果,他稀罕吗?
「所以,」裴九棠喉结滚动,像是安慰自己似的,「你爱喝就好。」
这话,假得让我没胃口了。
瓷碗放下,我歪头看向他那被我打断了重新接上、正在休养的腿。
这人在我身边的所求,无非就三个:
脱奴籍、治腿、去科考。
如今前两个已然达成,唯独科考这事儿,他就跟忘了一样,再没提起。
那他这些日子演的这些体贴与温柔,到底是在图什么呢?
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图的呢?
皱了皱眉,我刚要开口,房门却骤然被砸响。
敲得非常急。
「秦大夫!求您救命,救救我家萧副将!」
12
门上明明挂了「申时之后不接诊」的告示。
怎么还有人戌时来敲门?
我依旧坐着,没打算动——这个破例的口子,开不得。
「秦大夫,我知道您有规矩。
「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们是守城军,中了匈奴埋伏。
「我家副将被砍了七刀,命在旦夕。
「城中药铺全部无药,只有您能救了!」
心下一沉,我猛地站起身来。
没再有一丝犹豫,快步过去开了门。
保家卫国的将士,绝不能死在我眼前。
两个脸上带伤的士兵,背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门。
昏暗的屋子,摇曳的烛火,男人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脸上血与泥混杂,看不清面容。
我咬了咬牙,猛地撕开他身上的黑色劲衣——一抹熟悉的红色从他怀中掉落。
同、心、结。
跟我腰间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哦对,那士兵之前说,萧副将。
萧珩……
手掌开始颤抖,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重生这事儿,都没有萧珩没死的这一刻来得震惊。
13
所幸,我囤了足够多的药材。
也所幸,我的医术足够高明。
萧珩救回来了。
发了一夜的高烧后,在第二天下午苏醒过来。
「绾绾……」萧珩靠在床上,笑得苍白又庆幸,「好久不见。」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四个字。
前世的错过,今世的重逢。
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彼此交代。
却好像又只有这四个字能说。
「我给你擦擦脸吧。」
别开脸,我起身拿起床边盆中的毛巾,拧了拧水。
坐回到床边,轻轻抹掉他脸上的血污。
将那张英气俊朗的脸,一点点地擦拭出来。
萧珩垂眸看了看自己那吊在脖子上的双臂,不禁轻笑:
「小时候你拿我衣服擦鼻涕,长大后给我擦脸,这算扯平了吗?」
我认真擦拭着他的脸颊:「这不一样,没法相提并……」
房门被轻轻推开。
裴九棠端着食物,出现在门口。
见到屋内的情形时,瞳孔一缩,面色冷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萧珩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他的气压不对。
「绾绾,这位是?」
「裴九棠,」我擦拭的动作未停,「我兄长。」
裴九棠登时冷嗤了一声,目光打量萧珩。
话却是问我:
「怎么?居然是绾绾认识的人吗?」
我停下手,将床头的同心结递还给萧珩。
而后,抬起头望进裴九棠的眼睛:
「兄长,这位是萧珩。
「我失踪归来的未婚夫君。」
食物落地,发出瓷碗破碎的响声。
我的手腕在下一秒被猛地攥住。
裴九棠脸色巨变,一把将我从床边拽起:「你说什么?!」
14
手腕被抓得很痛,我挣了挣,却没挣开。
一时间痛到烦闷,眼神中多了些厌恶:
「我说,这位是萧珩,我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君。
「兄长还需要我再说几遍吗?」
裴九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被我的眼神吓回去了似的,缓缓松开拉着我的手。
向后退了几步,缓了口气。
再抬头时,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恭喜啊绾绾,终于等到他了。」
这话说得极为平静诚恳。
看得我心中一片冷然。
这就是裴九棠。
能把情绪藏得极深,演戏入木三分的裴九棠。
面具之下,这人手里举着的是刀还是糖,谁都不知道。
但,我也不想知道了。
裴九棠没再说什么。
将地上的碎瓷收拾了之后,便起身出去了。
关门的瞬间,莫名其妙地,我心底涌现出了一股不安。
那是基于上辈子对裴九棠的了解。
越是压抑了情绪后的平静,越是蕴藏着滔天的巨浪。
我总觉得,此时的裴九棠不是没情绪。
而是……
「他的眼神,像要杀了我。」萧珩突然开口。
我歪头,笑得些勉强:「看错了吧,他明明在祝贺我。」
起码,表面上是。
萧珩挑眉:「是吗,不太像祝贺啊,倒像是吃……」
我打断他:「同心结怎么还留着?」
萧珩的话头陡然停了。
耳尖涌上可疑的红,神态也有点尴尬别扭:
「好歹也是定情信物,留个念想。」
我哑然失笑:
「你消失四年未归,婚约作废,留什么念想啊?」
15
「什么消失四年?什么作废?」
萧珩立即正色起来,神情中带着些许憋闷神伤。
「当初不是你写信说有了更好的夫婿,不要我了吗?」
说完,声音压低了小声嘀咕:
「我……我那天差点死在战场上……」
我愣了:「什、什么信?」
话出口的瞬间,我恍若想到了什么。
忍不住冷笑一声,心中大概已有答案。
「我真以为你变心了。」萧珩幽怨地看着我。
烛光昏暗,少年眼中的情意,却清晰可见。
我的心咯噔一下。
突然意识到,这样的重逢,其实并不公平。
因为对萧珩来说,我们之间的分别,仅仅只有四年而已。
他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区别。
我仍是他从小陪到大的青梅竹马。
是他情窦初开后,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的感情仍停留在刚爱上我的热烈时段。
可对我来说,那却是上辈子三十年,早已远去的一份情感。
在那段我自己向前走的时光里,我早已把他放进了心里一块名叫初恋的墓地。
然后,深深爱上了另一个人。
如今纵然时光回溯。
我又哪里还能担得起他这份少年的赤忱?
16
萧珩睡下了。
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回了自己房间。
哪承想门刚推开,一只大手骤然从里面伸出,将我拽了进去。
身体撞上门板,我震惊地看着将我死死压住的裴九棠:
「裴九棠?你怎么在我房间!」
「怎么?不叫兄长了?」
裴九棠挑了挑眉,嘴角噙着冰冷的笑。
与这几日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倒是有种上辈子的他回来了的感觉。
我缓了口气,声音微沉:
「既然是兄长,就不该擅入妹妹的房间。
「放开我,出去。」
裴九棠笑了,点头赞同我的话:
「是,寻常兄长,的确不该。
「可我又没想做你兄长。」
裴九棠笑得无赖又坦然:「我心思不纯啊。」
说着,他紧扣住了我的腰。
手指轻抚我的脖颈,沿着颈边动脉摩挲。
寒意却顺着脊柱向上攀爬。
我甚至有种他正在打量从哪里下口,直接咬死我的感觉。
「绾绾,你不该惹我生气的。
「你也是重生的,对吧?」
浑身的汗毛在瞬间炸起。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裴九棠。
震惊到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怎么会?
「呵,有点难过啊,绾绾重生后居然选择不去买我,不再跟我有交集。
「看来,当真是恨我怨我了。
「上辈子是我混账,我没保护好你,没好好珍惜你。
「一直到你死后才崩溃地意识到,原来我追求的所有名利,都不及一个你。
「重生那天,我欣喜坏了。
「哪怕我发现你也重生了,并且拼了命地躲我、疏远我、冷落我,也没关系。
「应该的,我都该受着。
「我已经做好一辈子追逐你、弥补你的准备了。
「我在改、在做了啊绾绾。」
裴九棠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偏执来形容。
而是一种扭曲的平静疯魔。
「可你怎么能有别人呢?你怎么敢真的想跟别人呢?」
17
被禁锢的感觉,恰如前世的囚禁。
我甚至不愿跟他多说一句,双手死命地推搡着他的肩膀。
可裴九棠却猛地扣紧了我的手腕,摁在门板上。
门板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隔壁紧接着传来萧珩疑惑的声音:
「绾绾?怎么了吗?」
「我……」
一个字刚出口,脖颈却落上温热。
裴九棠不慌不忙地吮吻着我的血管,笑得低沉:
「绾绾怎么不回答?
「告诉他,你正在你兄长的怀里,被他吻、被他碰。
「告诉他,你的兄长最近夜夜都在他现在躺着的那张床上,靠着想你纾解,入眠。」
周身的温度在这样极致的厚颜无耻中尽数褪去。
我气得浑身颤抖。
前世今生,他到底还要如何羞辱我才够?
脖颈被重重吮了一口,裴九棠搂紧了我:
「绾绾,听话,我们重新来过。
「让他滚。」
18
气到了极点,我反倒笑了出来:
「重新来过?怎么个重新来过?
「难不成重生一回,我这个乡野村妇就能配上咱们尊贵的摄政王了吗?
「你就能不妻妾成群,不把我囚禁在京郊别院吗?」
太可笑了。
裴九棠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认为——
我怨他恨他,只是因为他所谓的没能保护好我?
明明利用我,欺瞒我的是他。
明明不爱我,却还把我关起来当玩意儿消遣的人是他。
我受的所有伤害基本都是他给的啊。
「我能。」
裴九棠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绾绾,上辈子我其实从没想过伤害你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名分。
「我以为你明白我的苦心,官场诡谲,你性子又单纯,我娶了你才是害你。
「不过都过去了。
「这辈子我只有你,不会再娶任何人。
「你不喜欢,我便不去科考,不再入官场,我们就在清泉村,一直生活,好吗?
「绾绾,再信我一次,好吗?」
不好。
呵,什么苦心,我不管,我不接受。
我不信他。
我只知道,他口中的所谓保护,就是上辈子对我的利用与欺瞒。
是轻贱我至极的十年外室与禁锢。
如果说捅我一刀,是为了我好的话。
那我宁可他别为我好了。
我无福消受。
「绾绾?」
我的沉默,让裴九棠紧张起来,声音都放轻了:
「好吗?」
「好。」
心底冷然,我已对这样极致的厚颜无耻无语。
只剩下无力的冷笑:
「我们从头来过。」
裴九棠闻言,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如获至宝地将我抱在怀里。
胳膊在微微颤抖:
「绾绾……你终于回来了。」
19
「村长,你要女婿不要?
「裴九棠咋样?
「现在他洗干净了,也不瘸了,俊着呢,村里多少姑娘抢着要。
「配咱家的娇娇姐姐,刚刚好。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钱什么的,我不在意。
「主要就是一个报恩。
「一文钱,如何?」
村长家里。
我将裴九棠的身契放到了桌面上,笑眯眯地跟村长谈起了买卖。
从头开始。
我选择没有裴九棠的人生。
村长皱起了眉,不悦地看着我:「绾绾,这是闹什么?
「买回去的人,怎么能退?」
我淡定地喝了口茶,缓缓抬眸:
「我说能退就能退。」
村长的脸色沉下来,刚要开口呵斥。
我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村长,萧珩回来了,您知道吗?」
村长僵住了。
20
茶杯放下,我笑着看村长:
「我记得当初咱家娇娇姐也喜欢萧珩来着。
「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我把婚约让给她。
「当时我拒绝她之后,为此内疚了好一阵。
「毕竟娇娇姐打小就是想要就抢,得不到就毁掉的性格。
「但那次被我拒绝之后,居然破天荒地再没闹过呢。
「想来,是村长你想了妙招,哄好了吧?」
村长干干地扯了下嘴角,应了一声。
额头上出了点汗。
我心中好笑,面上却更纯善:
「萧珩也说,改天想亲自登门,谢谢村长和娇娇姐成全。」
「不不不,不用了,」村长的脸色顿时煞白,赶紧掏出一文钱来给我,「裴九棠我要了。
「就不麻烦萧少爷了。」
呵,他倒是知道得罪不起萧家。
「对了,村长你当年救我一命,我还你女儿一份姻缘。
「也算扯平了吧。
「不如干脆立个字据,恩情两清,咱们再无瓜葛?」
免得以后再反悔缠上我。
村长的嘴唇颤了颤。
脸色几变后,最终没忍住,骂了一句:「白眼狼。」
21
我回到家时,裴九棠正在院中晒白芨和三七。
萧珩躺在一旁的躺椅上,正在晒太阳。
看着很和谐的画面。
但实则,对话很不友善。
「我不是她兄长。」裴九棠将三七铺在簸箕上后,率先开口。
萧珩睁开眼,声音慵懒:「看得出来,有话可以直说。」
裴九棠言简意赅:「开条件吧,什么都行,我只要她。」
萧珩笑了:「巧了,我也只要她。」
裴九棠扯了扯嘴角,言语卑劣:
「哪怕,她的第一个男人是我?」
我的脸色顿时一白。
拳头在身侧收紧,身体颤抖。
无耻!
上辈子的事情怎么能跟这辈子的人论?!
「啧。」萧珩皱了皱眉。
羞耻感在这一刻,彻底席卷了我的心。
「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把女人的贞洁当作炫耀的资本。
「第一个男人了不起?她是你第一个女人吗?」
裴九棠是世家公子出身。
通房丫鬟是必备的。
怎么可能我是第一个?
裴九棠阴着脸,方才的得意已不见。
「哦,不是啊?那你怎么有脸炫耀的?」
萧珩鄙夷撇唇。
「第一次都留不住给心爱的女人,羞耻哦。」
我听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萧珩如今外面看起来太过于沉稳高冷。
以至于我是真的忘了,这人小时候有多么混不吝,出了名的能怼。
这一番话下来,直把裴九棠说得脸色铁青,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一般。
萧珩双手都受伤了。
打架会吃亏。
我急忙弄出了点动静,往前走了两步。
院中的两人同时变了脸。
裴九棠率先对我笑了笑:「绾绾,药材快晒完了,需要再补一些了。」
「没事,不用补了。」
钱我已经赚够了。
原本我是打算攒够一百两给村长,还了那份捡我的恩情再走的。
但现在,不用了。
恩情已还,两不相欠。
我手头的二十两已经足够我迈出远行的第一步了。
反正我有医术在身。
后续没钱了也可以边走边赚。
「唉,怪只怪我伤在双臂,不能帮忙。」
躺椅上的萧珩突然直起身,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兄长了。
「兄长这般能干,以后我和绾绾可有福了。」
裴九棠眯起了眼睛,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萧珩。
萧珩却也不闪不避,气势半点不弱地回看着他。
「萧珩。」
我急忙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你伤也没什么大碍了。
「今天就回军营吧。
「我兄长的脚伤还没好,我送你回。」
22
裴九棠挑了下眉,冲萧珩勾起唇角。
萧珩一噎,喘了口气后,深深看了我一眼,扭身就回屋了。
我不禁摇头。
腰却从身后被抱住。
裴九棠将下巴戳在我肩上,轻声道:「早些回来。」
我垂下了眸子,并不回应这句话。
「傍晚你去趟村长家吧。
「他给你改好了籍贯,不再是奴籍,是农籍了。
「记得去拿。」
裴九棠乖顺点头:「好。」
23
萧珩亲自带路,我把他送回了军营。
边关的敌国探子居多,因而我方军营的驻扎地极为隐秘。
如果没人带路,寻常人根本连营地大门都见不到。
我这回倒是见了。
还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这个药两天一换,记得饮食清淡些。
「伤口务必不要碰水。
「还有就是不要剧烈运动,免得扯开伤……」
我一边帮萧珩换着药,一边事无巨细地嘱咐着注意事项。
结果半天没听见萧珩出声。
一抬头,却见他眸光幽幽地盯着我。
「非走不可?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吗?」
「怎么作数呢萧珩?」
我将腰间的同心结解下来,想放进他手里。
萧珩却攥紧了拳头,不肯接。
我无奈:「你放弃志向做逃兵,不再上战场?
「还是我放弃憧憬,独守空房,做个日日夜夜翘首盼你回家的深闺媳妇?」
这种日子,我上辈子过了十年。
真的不想再过了。
我只想自由自在。
萧珩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笑笑,伸手掰他的掌心:
「两个追求相悖的人,最好的结局,是相忘于江湖……」
萧珩的拳头骤然松开。
却没接同心结。
猛地包裹住了我的手。
「不相悖的,绾绾。
「等国家安定不再需要我打仗时,我就能陪你一起,逛遍这世间。
「只要你愿意等。」
萧珩的眼睛很亮,很黑。
眸中的认真不容错认,一如四年前。
我垂下眸子,满心愧疚。
这份阴差阳错的青梅竹马情,中间隔了三十年的光阴。
我对他……并无爱意。
萧珩见我这般,「啧」了一声,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
「我在被你退婚的情况下,都为你守了四年了!
「也该你等等我了吧?
「再者,这婚约也不能白订啊,我要求搞特殊。
「如果你的身边最后有人相陪,第一个名额必须是我。
「要是那时我死了,再换别人吧。」
我怔住了。
半晌,无奈一笑:「哪学的无赖招?」
萧珩撇唇:「你就说等不等吧!」
24
我是第二日上午离开的军营。
萧珩的倔脾气上来了,没有来送我。
他说:「早晚再见的事儿,没必要告别。
「老实等着我去找你吧!别跑得太远啊!」
下山的路,绿叶丛丛。
我低头看了看腰间依旧还在的同心结,轻轻一笑。
并没注意到,前方的去路上,裴九棠宛如杀神,带着暴怒的气息,就站在那里。
直到,我撞上他的胸膛,被他大力捏住了脖子。
「秦绾绾!你怎么敢!怎么敢!」
裴九棠双目赤红,掐着我脖子的手极度用力。
却颤抖得厉害。
我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却无济于事。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我的脸开始涨红。
而就在我真的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裴九棠直接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拽到了身前,狂躁地吻住了我。
唇瓣相贴的间隙,我终于喘息到了新鲜的空气。
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
唇瓣被粗暴地啃咬,裴九棠用一种几乎要将我生吞了的架势,掠夺着我。
却又在我几乎站立不住的时候,松开了我。
「秦绾绾,你有心吗?
「我满心期待等着你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你把我卖了!
「这就是你要的从头开始,没有我的从头开始,是吗?!」
「是。」
我捂着脖子,深深换气。
眸底不带一丝温度地看向他:
「被利用的感觉,好受吗?
「满怀期待地幻想了跟一个人的未来,最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谎言,好受吗?
「上辈子,你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裴九棠的身形猛地一颤,攥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眼神是被伤到了极点,却无力化解的剧痛。
最后,一声苦笑:
「你就是仗着我不舍得动你。
「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伤我。
「绾绾,别逼我,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25
他的语气,是两世都没展露过的脆弱。
却让我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体。
半点不敢放松。
「你也别逼我,我只想离开你。」
裴九棠仰头笑了起来。
但一行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抹掉,笑得破碎:
「你真的太知道怎么让我痛不欲生了,绾绾。
「为什么?我明明都解释过,你为什么还要走?
「绾绾……你不是爱我的吗?
「你怎么舍得抛弃我?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在弥补了啊,我在改了,你等等我,行吗?
「我们好不容易重生,难道真的不能抹掉过去,重新开始吗?」
我望着他眼角的泪,慢慢摇头。
不能。
抹不掉。
并不是所有的苦衷和对不起,都能换来原谅。
裴九棠的眼神随着我摇头的动作,染上狠辣。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唇角扬起阴冷至极的笑意:
「行,软的不吃是吧?
「绾绾,这是你逼我犯浑的。」
26
裴九棠说完,眼神骤然一凛。
抬手就要劈向我的脖颈。
但我的动作比他更快。
寒光一闪。
我一直攥着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左肩。
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早知道你也重生了,买你回来的当天,我就该杀了你的。」
裴九棠露出痛不欲生的苦笑。
他决然地抹了把脸,眼神中带上了恨意:
「我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上辈子除了自由,我什么都给你了!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只是没办法了……」
27
什么都给我了吗?
我听了只觉得想笑。
这人到现在还口口声声说着爱我、保护我?
「裴九棠,你有没想过,你把我囚在京郊,不敢娶我,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
「你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
「你只是不舍得,因为我对你的爱和好,没有掺杂利益,是你身居高位之后,旁人给不了的。
「但同样,你也不敢面对,不敢把我娶进府里。
「因为我的存在会无时无刻不提醒你。
「堂堂摄政王,曾经是个被乡野村妇十文钱买回去的夫君。
「曾为了达到目的,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村妇,谄媚讨好,虚与委蛇。」
所以,他不舍得放我, 却又不敢面对我。
只能把我圈禁在外, 连名分都不配。
他根本不在意我会不会感觉到耻辱。
也不在意我是不是愿意被圈禁。
他夺走了我做人的自由,辜负了我对他的一片真心。
践踏了我的自尊与人生。
让我的人生除了活着喘气之外, 什么都没了。
最后他却这样理直气壮地说,他除了自由,什么都给我了。
匕首攥紧,我深深地看了裴九棠一眼:
「等你同样失去自由十年之后。
「等你感受到那种日复一日的绝望与死心之后。
「再来跟我提原谅不原谅吧。」
其实, 我的意思是。
绝无原谅的可能。
我们俩也不是原谅了就能继续相安无事的关系。
可裴九棠却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一样,眼睛亮了许多。
他捂了捂还在流血的心口,居然笑了。
「好,十年。」
28
后来,我没再见过裴九棠。
也没有见到萧珩。
我一路行医,一路肆意游历名山大川。
像是后怕一般的, 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多作停留。
但在远行的第四年, 我来了泉州镇的姻缘桥。
桥上系满了情人祈愿的红丝带。
有些偏新,有些已经旧到褪色,看不清原来写了什么。
我在桥上从天亮,一直站到了天黑。
一直到月色清亮, 连桥下放花灯的人都尽兴而归, 这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萧珩,我履行了承诺的。
「以后可不能再埋怨我了。」
四年之约, 是我给萧珩的特殊待遇。
那日离开军营前, 我们定好四年后,在泉州姻缘桥上相见。
若那时战乱已定, 他还活着, 就一同搭伴上路。
而今天他, 没有来。
默然垂头, 我看了看腰间已经褪色的红绳同心结,眸光微颤。
我宁可相信是北方的战乱还没结束。
也不愿去想第二个结果。
转身,我一步步下桥。
「哒哒哒!」
疾驰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我蓦然回头, 就见一身墨色劲衣的萧珩策马而来。
张扬肆意。
马匹停下,萧珩翻身下马,站在桥下, 气息急促。
对着我摇头无语:
「要了命了秦绾绾!
「下回约定的时候真的要提前问问。
「你知不知道泉州城有十二座桥, 别称都叫姻缘桥啊?
「小爷我今天, 找你差点没找死!」
我站在桥上,低头看着他额头上的汗。
忍不住笑了出来。
29
再后来的后来。
我记不起是十年后, 还是多少年后了。
我跟萧珩策马北上, 准备去看看皑皑的雪山。
在路过京郊时,有个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时跟在了我们身后。
不远不近,一直跟着。
不曾上前,也没有退后。
「他愿意跟, 就跟呗。」
萧珩搂紧了我, 在我唇上印了一吻。
「多个我们幸福见证者, 不是挺好吗?」
我歪头看他:「你知道是谁?」
萧珩嗤笑:「你不知道?」
嗯,倒也是知道的。
但……不重要。
「不过说起来,他这个骗子!」萧珩突然又补了一句。
我诧异挑眉:「怎么说?」
「说什么你第一个男人是他, 害我嫉妒了好久。
「结果……切,明明是我。」
我垂眸摸了摸鼻子,神情赧然:
「还走不走了啊?」
「走走走!带着娘子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