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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节 恐怖哀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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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暑假。我和两名同学相约,一起翻越哀牢峰。山下人迹罕至。角落立着一块破旧的警示牌。尊敬的游客,为了保证您的安全,爬山请遵守以下规则——【1.山上有原始居民,他们不欢迎外来者,且信奉山灵,请尊重原住民的信仰。】【2.不要进入山中的寺庙,请勿靠近。寺庙是神圣之地,不能参观,不能拍照。】【3.因村民条件艰苦,提供的饮食会有鲜血、腥气的味道。如不适应,请自备食物。...

大学暑假。

我和两名同学相约,一起翻越哀牢峰。

山下人迹罕至。

角落立着一块破旧的警示牌。

尊敬的游客,为了保证您的安全,爬山请遵守以下规则——

【1.山上有原始居民,他们不欢迎外来者,且信奉山灵,请尊重原住民的信仰。】

【2.不要进入山中的寺庙,请勿靠近。寺庙是神圣之地,不能参观,不能拍照。】

【3.因村民条件艰苦,提供的饮食会有鲜血、腥气的味道。如不适应,请自备食物。】

【4.因土葬习俗,山上有很多荒坟。若你在走路时,踩到白骨,请勿惊慌。】

【5.不要捡奇怪的石头,特别是雕刻着咒文的古董。虽然古玩很值钱,但不属于你。】

【6.如果你看到山洞,请无视它。不管发生任何意外,绝对不能进入。】

1

我是登山爱好者。

大刚和晓帅是我的同学,都喜好极限运动。

传闻哀牢峰地势高险,进出不易,挑战难度极大。

我们决定尝试攀登,每日打卡朋友圈分享成果。

大刚看到规则,兴趣更高:「咱们要是成功了,会荣升登顶第一人!」

我拍照发圈,配上文字:挑战哀牢峰第一日。

不出十分钟,就有一些驴友点赞、评论——

【厉害!哀牢峰是探险家的终结地,传闻有去无回,你们真敢。】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爬山失踪了,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遵守规则,应该没事。一般山下的牌子,都是前人血泪的教训。】

我和大刚瞧着热度噌噌上涨,更加兴奋。

晓帅干脆开起直播,证实我们攀登哀牢峰的真实性。

我们三人顺着石阶向上走。

两侧道路杂草丛生,四周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虫子叫。

在山脚,我们穿着短袖短裤。

爬了两个小时,气温开始下降,天空飘起绵绵细雨,落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我们找到一处平地,放下背包,更换厚厚的运动服。

顺便喝口水,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扑通——

一声重物落下的声响。

像是苹果掉进水池里。

我抬头,眼前是一片高耸入云、绵延不绝的山脉,看不到果树。

扑通——

又是一声。

我问晓帅他俩:「你们听见了吗?哪里在响?」

晓帅四处观望,指着不远处:「有小溪。」

我走过去。

扑通——

水花四溅。

有东西重重地砸下来,掉入流动的小溪内。

我仰头望去。

小溪上方是悬崖峭壁,并没有树木。

落水声从何处传来?

我凑近小溪,望向水面。

忽然,水里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从山崖坠落,脑袋朝下,摔进小溪,发出巨响。

我惊住了。

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

低头,水面出现人影。

再抬头,空空如也。

再低头,男人坠地。

「晓帅!大刚!你们过来看看!」

我慌张地呼喊同伴。

然而,没有人回应我。

「晓帅?大刚?」

我转身一看。

不见了!

我的两个同学失踪了,连同我们的背包,一起凭空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我掏出手机,聊天框显示没有网络连接。

我拨通晓帅的号码。

嘟嘟两声。

对方接听。

「晓帅!你俩跑哪去了?」

对方先是沉默。

紧接着,听筒里响起了完全陌生的男声:「快跑!快跑啊啊啊!!」

我立刻挂断。

说话的男人是谁?

我再次确认号码,没有打错。

我又拨通大刚的电话。

对方接通,我故意不出声。

沉默三秒钟。

手机里响起诡异的歌谣。

「哀牢峰,画牢笼。竖着来,横着去。哀怨声,困千年。山灵在,祭祀时……」

悲鸣的女嗓凄凉孤独,仿佛怨女在零点时分吟唱,撕心裂肺、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听。

脚下的小溪有规律地发出声响。

山顶摔落的男子,一遍遍重复坠崖的画面。

我无法用科学解释这么诡异的现象,索性不去探究。

此地不宜久留,我捡了一根棍子当作拐杖,继续前行。

一个人登山的速度很慢,我一边走,一边呼喊同伴的名字。

手机只剩下一半电量,充电宝和充电器都在背包里。

我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一个打火机、半瓶水,物资急缺。

找到同伴,才是重中之重。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另一处平地。

眼前是一间老旧的寺庙。

按照山脚的警示牌——

【2.不要进入山中的寺庙,请勿靠近。寺庙是神圣之地,不能参观,不能拍照。】

我主动绕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难道是大刚和晓帅?

我又惊又喜,立刻顺着声音追过去。

只见寺庙东边,有一个穿着怪异的女生。

她停在一具石像面前。

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正对着雕塑磕头参拜。

我悄悄地靠近。

这才注意到,女生缺少了三根手指,还是个残疾人。

我回忆起第一条——

【1.山上有原始居民,他们不欢迎外来者,且信奉山灵,请尊重原住民的信仰。】

我猜测,这座雕像可能是所谓的「山灵」。

我没有打扰。

等到女生站起身,我才靠近询问:「你好,请问你见过这两个人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迷路了。」

我把手机中的照片,拿给女生看了看。

她扫视一眼:「他们啊?在我们村子里,你跟我走吧。」

我半信半疑。

女生的态度冷淡,自顾自地往前走,警告我。

「你不愿意去,就自己想办法找人。等天黑了,山上寒冷,野兽觅食,你怎么应对?」

我瞧着她越走越远,并没有陷害我的意思。

眼瞅着天色渐暗,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没有背包、食物、睡袋,会很危险。

于是,我快步跟上去。

女生行走速度很快,不愧是长期生活在山中的原住民。

我一路小跑,随着她的步伐,来到一处坟圈。

奇怪的是,坟地排列一片混乱,没人立墓碑。

我保持着敬畏之心,绕开一个个土包。

松软的泥土不易行走,鞋底一滑,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险些摔倒。

低头看去,竟然是森森白骨。

我记得警示牌写着——

【4.因土葬习俗,山上有很多荒坟。若你在走路时,踩到白骨,请勿惊慌。】

我心里发慌,呼喊女生。

「你好,还有多远能到村子?」

女生指了指前方:「穿过坟地就到了。」

我又问:「你们为什么不下山生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们应该多去看看。」

女生忽然站住。

她仰头,凝望着广袤的天空。

「不能走,离开哀牢村,会死人的。」

「什么意思?」我无法理解。

女生收回悲伤的目光,加快脚步:「天要黑了,快走吧!」

我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抵达山村。

大刚和晓帅看见我,慌慌张张跑过来:「强子!你怎么回事?我们到处找你!」

我拉着两个同伴,把经历的怪事讲了一遍。

大刚却说:「不对啊,我和晓帅吃东西的工夫,你人就没了。」

晓帅用力点头:「我俩在附近找你好久,还以为你掉水里了!」

他们又拿出手机。

通话记录显示,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

大刚说:「你的手机始终不在服务区。」

晓帅说:「今晚要是找不到你,我们打算报警求救。」

幸好,我平安无事。

诡异的是,大刚和晓帅在寻找我的途中,也遇见了好心村民。

对方的话,与女生见到我的时候,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的同伴在我们村子里,你跟我走吧。」

然后,就是夜晚危险、温度骤降、野兽出没、容易死人这一套说辞。

我们三人都是经常攀山的老手,自然明白野外生存的危险性。

如果能有村庄休息,对恢复体能、了解山路、成功登顶,非常有帮助。

只是,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你们提前到这儿,我不在。但村民非常肯定,我今晚一定会来,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这一路上,领我来的女生没有通风报信。

难道哀牢村的原住民能心有灵犀?

大刚和晓帅也不理解。

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决定在村子里住一晚,明早天亮,立刻离开。

2

村长将我们安排在西厢房。

屋子很干净,火炕上铺着崭新的草席。

村长说——

哀牢村经常有外来者登山,这里的村民很朴实,见人就帮,不管谁有困难,都会出手相救。

村子里有习俗,热情款待旅客,能够累积福报。

所以,今晚会举办山灵宴,为我们三人接风洗尘。

我记得警示牌写着——

【3.因村民条件艰苦,提供的饮食会有鲜血、腥气的味道。如不适应,请自备食物。】

我害怕吃坏东西、拉肚子,便委婉拒绝。

村长却非常坚持。

「不行,一定要办山灵宴,求求你们了。外人进村,不办宴席,会死人的。」

他的语气几乎哀求。

晓帅心软,赔着笑脸答应下来,:好,我们肯定参加宴席。」

村长这才安心地走了。

我叹口气,「你怎么能答应他?你忘记警示牌的规则了?吃自备食物,最安全。」

晓帅大大咧咧地,不以为然。

「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咱们能节省一顿饭,挺好的,免得爬山到最后两天,没有食物,还要捡果子充饥。」

我越想越觉得离奇。

领我来的女生说:离开哀牢村,会死人的。

村长又说:不办宴席,会死人的。

难不成他们村子被诅咒了?

这都什么年代,还相信歪门邪道的东西?

我推门出去,想找女生问清楚。

兜兜转转,我发现村子冷冷清清。

遍地草房破烂荒废。

偶尔碰见村民,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眼瞎耳聋的残疾人。

他们看见我,只有一句话:「快回去,山灵宴马上开始了。」

我再问什么,村民闭口不谈。

终于,我在西厢房的前院,找到了女生。

她攥着一块石头,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你要去哪儿?」她看见我,警惕地问。

我保持礼貌:「村长要举办山灵宴,我想和他说一声,不用麻烦大家,我们带食物了。」

女生摇摇头:「不麻烦,这是我们的习俗。」

入乡随俗的道理,我明白。

但是,我总觉得哀牢村处处透着蹊跷。

「啊啊——」

忽然,后院传来一声尖叫。

我听着音调,怎么像是晓帅的声音?

「谁在叫?」

女生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村里杀猪,款待你们,不用害怕。」

我非常确定,刚才听到的是人嗓。

女生的掌心接触到我的皮肤,冰凉刺骨,没有半点温度。

我本能地抗拒。

「请你放开我。」

然而,女生长得柔柔弱弱,力气却很大。

她捏住我的手腕,我竟然完全甩不开。

「不要去。」

她抓住我,身体靠近,凉气扑面而来。

「火炕下,有答案。」

她悄悄地说完,松开我,继续攥着石头,神神道道地吟诵。

我犹豫再三,还是先回房间,再商议。

晓帅和大刚正在睡觉。

我果真误会了,尖叫的人,不是他们。

我左翻右看,在东头的角落里,发现火炕和地面的连接处,有一条狭小的缝隙。

里面乌漆墨黑。

我打开手电筒,照过去。

夹缝中藏着一块木板。

我伸手,费了好大劲,才拽出来。

木板上写着一排小字——

【1.山灵宴是村民款待旅客的方式,切记不可逃走。】

【2.若你听到砍骨声、惨叫声,这是后厨烹饪,请勿惊慌。】

【3.吃席前,请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感谢山灵赐予食物。】

【4.宴席结束,请回房休息,闭门不出,熄灭所有灯火。】

【5.若你在黑夜看到红色的眼睛,请躲到衣柜内。】

【6.耐心等到天亮,你方可离去。】

笔迹不同,深浅不一。

看上去,就像是不同的人,在不同时间写的警示。

我反复阅读,也没弄明白规则的寓意。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

「山灵宴开席了!」村长在门外喊。

我立刻把木板塞进缝隙内,假装没看见。

「马上出来。」

我回了一声,叫晓帅和大刚起床。

大刚伸个懒腰:「晓帅,你不是上厕所去了?怎么回来睡觉了?」

晓帅嘿嘿一笑:「出门左转就是茅房。」

我愣了一瞬。

晓帅从小在国外长大,不懂方言,他怎么会说出「茅房」二字?

村长催得急。

我没有多问,与同伴一起来到后院。

刺鼻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越往前走,血的腥味儿越浓。

大刚捂着鼻子:「这是屠宰场吧。」

晓帅脸上是克制不住的兴奋:「我都饿了。」

我瞄过去一眼,他那垂涎欲滴的神情,如同一只饥饿了好些天的野兽。

村长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盆盆生肉。

几个村民抓着带血的肉块,狼吞虎咽塞进嘴里。

一个铁桶内,堆满了连着肉筋的骨头。

村民一脸欢喜:「快吃吧,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我看向大刚。

他捂着嘴,都要吐了。

让我俩更加震惊的是,晓帅竟然捧起一块血肉模糊的骨头,吭哧吭哧,啃得津津有味。

我的大脑飞速思考。

木板上有提示——

【不能逃跑。】

【不要惊慌。】

【吃席前,请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感谢山灵赐予食物。】

或许,这就是正确的救命方法。

我一把拽住准备溜走的大刚,小声说:「听我的,照着做。」

我双手合十,鞠躬,嘴里吟诵:「感谢山灵赐予食物。」

大刚嘴角抽搐着:「你们两个疯了吧?都干什么呢?赶紧跑啊!生吃是野人,会同类相食!」

村民们忽然转过头,齐刷刷地盯着大刚。

他们的眼角裂开一道伤口,血泪顺着惨白的脸往下淌,张开嘴,鲜红的血汁从嘴角溢出。

「你要逃走?」

「竟敢对山灵不敬!」

「杀了他!」

「用他的血肉祭奠山灵!」

我心急如焚,强迫自己冷静,朝着大刚使眼色:「学一学我,快点学啊!」

大刚情绪几乎崩溃,又怕又慌:「疯了!都疯了!我要下山!」

他拔腿就跑。

村民们蜂拥而上。

我冲过去,想要帮一帮大刚。

奈何,我的双脚像是粘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我低头一看,一双苍白瘦弱的枯手,死死攥住我的脚腕。

我的正前方,有一滩黑色的污血。

领我来的女生,从黑血中钻出来,只露出脑袋和臂膀,如同恐怖片中的伽椰子,白骨般的双手掐着我的脚。

我吓得浑身发软,脊背阵阵冒冷汗。

这个女生不是人类!

村民们都不是人类!

我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吟唱。

「感谢山灵赐予食物……」

我的身后,响起大刚歇斯底里的吼叫:「放开我!你们这群野人!啊啊啊……」

他的尖叫越来越轻。

后来,变成垂死挣扎的呜咽。

直到最后,我只能听见杂乱的咀嚼声。

太可怕了。

我旅游登山无数次,做梦都想不到,会遭遇这等匪夷所思的意外。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我一个大男人,此刻,救不了我的朋友,只能无力地掉眼泪。

不知等待多久。

村长对我说:「辛苦你们了,山灵宴已经结束,回去睡觉吧。」

握住我脚腕的力度消失不见。

我偷偷看着脚下。

黑色的血迹越来越小,化为虚无,仿佛那女生从不曾出现过。

「走啊,强子!」

晓帅擦了擦满嘴的污血,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僵硬地迈出一步:「好。」

写在木板上的提示说——

【宴席结束,请回房休息,闭门不出,熄灭所有灯火。】

【耐心等到天亮,你方可离去。】

所以,我只能硬撑着,先回房。

3

推门进屋,我看见了大刚。

他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朝我微笑。

「强子,早点睡吧,一会儿天亮了,我叫你起床。」

「你?」我大为震惊,一时不知该怎么问。

他铺好被子,拍了拍靠近衣柜的一侧。

「你在这边睡,我和晓帅在外面。」

不等我开口,晓帅突然反对:「凭啥强子挨着衣柜睡觉?我要去里面,我怕冷。」

「晓帅!」

大刚呵斥一声,突然拉下脸。

他神情复杂,攥紧拳头,仿佛在隐忍。

「强子和我们不一样!晓帅,哥们一场!你清醒一点!咱俩要照顾好他!」

晓帅拧紧眉头,捂着太阳穴,似乎很痛苦。

我不想让同伴发生矛盾,主动劝和:「我睡外面没事的。」

「不行!」大刚抓住我,直接把我按到衣柜前,「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能去!」

他的手很冰。

就像领我进村的女生一样,碰到我的一刻,寒冷刺骨。

晓帅挣扎过后,贴边躺下,嘀咕了句:「我真想让他留下。」

大刚关灯,躺在我俩中间。

山村的黑夜没有光亮。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死寂般安静。

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在我记忆中,晓帅睡觉打呼噜,大刚有严重的鼻炎,呼吸声很重。

但是,漫长静谧的黑夜,我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我的脑海中甚至冒出可怕的想法。

我的同伴,还活着吗?

咚咚——

墙壁发出敲击声。

一下、一下,像是有人用脑袋在隔壁撞墙。

我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堵墙的隔壁,连接着后院,没有任何房间。

谁在外面敲墙?

我难以想象。

敲击声持续大概一个小时,我的神经一直保持紧绷。

终于安静了。

紧接着。

刺啦刺啦——

屋里传来手指甲挠过玻璃的声响。

音调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一定是某种生物,拥有长长的指甲,用力划向玻璃,恨不得抓烂了窗户,钻进屋里。

这样一想,我偷偷眯着眼,看向窗户的位置。

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瞳孔。

我差点尖叫出声。

它从窗户钻进来,距离我越来越近。

仿佛一只怪物在向我移动。

我害怕极了。

木板上的提示说——

【若你在黑夜看到红色的眼睛,请躲到衣柜内。】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柜门,一下子钻进去。

关门的刹那,猩红的眼睛怨毒地瞪着我。

幸运的是,它无法进入柜子。

我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睡了一宿。

一直熬到天明,我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大刚和晓帅起床了。

他们把所有的食物和水,塞到我的旅行包里。

大刚悄悄地说:「我给他写一封信,你帮我去门口盯着。」

晓帅不情不愿:「咱们三个在一起多好,永不分开。」

大刚摇摇头:「不能害了兄弟。」

晓帅执拗不过他:「你动作快点,新鬼打不过老妖,村长来了,我可没办法。」

大刚摊开纸,飞速地写着什么。

十几分钟后,他把信纸折叠,塞进我的包里。

准备完毕,大刚呼喊我。

「强子,起来了,快点走吧!」

他打开柜门,拽我:「咱们下山,哀牢峰太危险,别再往更深处走了。」

「好。」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随着他们二人离开。

村子依旧是冷冷清清,杳无人迹。

我们穿过一片白骨遍野的墓地。

走过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看见了破旧的寺庙,四周摆放着各种形状的石雕。

「你走吧,我们走不掉了。」

大刚忽然停住脚步。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正如昨天的女生那般,对着雕像磕头。

「你们?」

我哽咽了。

明明有无数个疑问,此刻,却不知问什么才好。

晓帅双膝一弯,也跪在一尊石像前。

他说:「强子,快走,离开哀牢峰。我们还残留着记忆,清醒不了多长时间。万一我们迷失错乱,你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已不是活人。

我抹把眼泪,「谢谢你们帮我。」

转身,飞奔下山。

我按照记忆中的原路奔跑。

可是,我找不到诡异的小溪。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

我躲在一棵大树下,吃点东西充饥。

我从背包里翻出大刚的那封信。

字迹潦草、匆忙。

他写道——

强子,我已经死了。

晓帅比我死得更早,他在去厕所的时候,被村民抓到,残忍杀害。

哀牢村根本没有活人。

你看到的村民都是灵魂。

这些秘密,只有人死后,才能知道真相。

所有死在哀牢峰的活人,都会被困在此处,永远无法离开。

我们成为山灵的奴仆,信奉山灵、祭拜山灵。

它会保佑我们在世的家人安康顺遂。

但是,山灵喜欢生吃。

它需要活人,需要祭品,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我们这些灵魂只能听从它的安排,渐渐迷失自我,被污染,忘却过去,成为它的傀儡。

有的灵魂顽强坚定,宁死不屈,选择反抗。

你看到的那个不断坠崖、摔进溪水的男人,就是反抗者之一。

山灵会神降惩罚。

永生永世、痛苦死亡、不断轮回的惩罚。

有的灵魂选择自我毁灭,比如村子里的残疾人。

然而,我们是山灵的奴仆,无法灰飞烟灭。

只能永远困在哀牢峰,拖着残缺不全的灵魂,祭拜那些象征着山灵的雕像,祈福、祷告,残留着断断续续的记忆。

你问我山灵是谁?

我也没见过它的容貌。

传闻,它偶尔会盘踞在寺庙,俯视人间。

村长是死得最早的灵魂。

他说:山灵生活在哀牢峰的最深处、最顶端,那是人类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还说:山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哀牢峰的每一个生灵,不被人类侵蚀。

所以,你快点逃吧。

不要去探究山灵,自然之力,你赢不了。

祝福你,我的哥们。

4

我忍不住落泪。

怪不得晓帅好似变了个人,原来他已经死亡,成为被污染的灵魂。

大刚依靠着顽强的记忆,拼命救下我,送我离开。

三个好兄弟,多年的同学,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侥幸存活。

可恨的是,我知道了真相,却没有能力救活他们。

深深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包裹住我。

我悔不当初。

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绝对不会选择攀登哀牢峰。

我拿出手机,拨打大刚和晓帅的电话。

我想和他们聊聊天。

我想再听一听他们的声音。

「你好,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语音播报像是一道魔咒,一字一句把我打入深渊。

我又翻看朋友圈。

晓帅的最后一条是录屏视频——

【老铁们,我们三兄弟挑战极限,高难度登山,横跨哀牢峰,每天不定时直播,给个关注!】

大刚的最后一条,竟然是今天清晨发的文字——

【我迷路了,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家人要好好活着,我会为你们祈福,感谢一路相伴,我永远爱你们。】

这种告别的话,引发一连串的评论。

【怎么了?大刚别吓我!】

【你是登山高手,一定能渡过难关。】

【哀牢峰在圈里闻名,有去无回,为什么不听劝呢?】

【你还好吗?发个动态吧?电话打不通,信息不回,真出事了啊!】

我鼻尖泛酸,泪水再次落下。

有的驴友私信我。

【强子,你们走到哪里了?赶紧回来吧,我认识的人,没有敢去哀牢峰玩的?不要命吗!】

还有共同的朋友关心我们。

【我看朋友圈了,你们没有遇到危险吧?大家顶多跑到山下,打个卡、晒个图,你们玩真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

实话实说:大刚和晓帅都死了?

只有我一人活着?

哀牢峰有神秘莫测的山灵作祟?

谁又亲眼见到山灵的模样呢?

我的脑袋开始混乱。

巨大的压力和精神刺激下,我感觉头昏目眩。

一阵阴风吹过。

大刚写给我的信纸,被狂风吹飞,飘向空中。

我急忙去追赶。

那是大刚留给我的遗物,也是最有力度的证据。

我在丛林中奔跑。

信纸像是挣脱了细线的风筝,兜兜转转,最后,飘进一处漆黑的山洞。

我站在洞口,停住脚步。

我记得警示牌写着——

【6.如果你看到山洞,请无视它。不管发生任何意外,绝对不能进入。】

现在,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

其一,转身离去,挚友失踪的事,永远解释不清。

其二,进入山洞,拿到信纸,证明山灵之说是真实事件。

我打开手电筒,照着乌漆墨黑的洞穴。

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墙壁上雕刻着神秘的咒文。

字体四四方方、密密麻麻。

很难想象依靠人力,能够刻画出这等文字。

我尝试着大喊一声:「有人吗?」

洞穴内飘荡着阵阵回音。

空旷的声音悠长凄凉。

我杵在原地,内心升腾着视死如归的念头:一个山洞,不足为惧。

若是我死了,正好陪兄弟。

倘若我活着,必将曝光哀牢峰的秘密。

我决定记录下来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我站在洞口,自拍,发朋友圈,配上文字:【我和同伴走散了,我将进入洞穴,寻找线索,祝我好运。】

向前跨越一步。

怀揣着冲破规则的信念。

我做到了!

踏足山洞的瞬间,阴风消散,黑暗降临。

我对着布满咒语的墙壁拍照。

手机显示:不在服务区。

我无法上传图片。

但是,只要我成功下山,这些图片都能成为解密哀牢峰的铁证。

我一边走向深处,一边录制视频。

忽然,镜头里出现一双猩红的眼睛。

我吓得心脏一抖,直视前方。

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但是,当我用手机,对准黑压压的洞穴深处,那双瞳孔再次出现在屏幕中间。

它穿着一套血红色的衣服,对着镜头,咧嘴、微笑。

我吓得拔腿就跑。

它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阵阵尖锐刺耳的怪笑。

我找不到山洞的出口。

前方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洞。

我茫然、慌乱、惊恐地四处乱窜。

诡异的阴笑充斥在四面八方。

仿佛在嘲讽我的无能和软弱。

我想反抗。

我从背包里掏出防身的匕首,在空中胡乱地挥舞。

我破口大骂。

「来啊!杀死我!我不怕!有本事你出来!」

惊悚的笑声越发刺耳。

像是一道尖厉的嗓音,扎进我的耳膜。

我的耳朵开始疼痛。

持续的恐怖噪音攻击,令我呼吸不畅、血压骤升。

我不得不扔掉匕首、捂住耳朵,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视线模糊间,我又看到那双猩红色的瞳孔。

它向我靠近。

黏稠的、腥臭的液体,掉在我的脸上。

我神情恍惚,意识逐渐涣散。

5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境中,我平安下山,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然而,我过得不快乐。

大刚和晓帅的失踪,成为我的过错。

媒体大肆曝光:哀牢峰登山,失踪二人,幸存一人。

探案网友开始推断——我是有预谋的凶手。

他们写下戏剧性的故事——

在没有监控、没有信号的荒郊野岭,我将大刚和晓帅拆散,又依次杀害,抛尸在洞穴中,尸骨无存,制造好友失联的假象。

我一遍遍发文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死他们!山灵事件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谁都不信我。

驴友们远离我。

亲戚朋友疏远我。

网友们抨击我。

媒体又煽风点火。

他们都说:我是凶手,大刚和晓帅在哀牢峰等着我去死呢!

他们还说:我编造出「山灵」的传说,目的是留后路。万一找到我作案行凶的证据,我能以「精神病」的借口,减免刑罚。

老婆被我牵连,丢了工作。

女儿被同学嘲笑,被集体孤立,莫名其妙有了原罪:她是杀人犯的孩子。

我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终于在某一天,老婆提出离婚,她要带着女儿远离这座城市,重新生活。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将全部的家产分成两份,一份给老婆孩子带走,另一份留给我的父母。

老婆哭着说:对不起。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安顿好家人,我了无牵挂。

我因「道德败坏、涉及命案」, 被公司辞退。

我一无所有。

网暴却没有停止。

为了妻女和父母, 我不能报复社会,我不能坐实了罪名。

我该何去何从?

哀牢峰?

没错,哀牢峰才是我的归宿。

6

我从噩梦中惊醒。

痛苦、冤屈,像是魔咒一般,侵蚀着我的大脑。

黑暗无声, 死寂降临。

猩红色的瞳孔消失了。

我艰难地站起来, 没走两步,又体力不支, 摔倒在地。

路很难走,凹凸不平。

我打开手电筒,发现脚下全是石头。

每一块石头上都雕刻着血红色的字。

我记得警示牌说过——

【5.不要捡奇怪的石头, 特别是雕刻着咒文的古董。虽然古玩很值钱, 但不属于你。】

如今, 我已经不想下山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山灵在警告我。

假如我离开哀牢峰,等待我的, 将是绝望堕落的人生。

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们拿着我的家产和保险金, 后半生能衣食无忧。

我蹲下, 捡起一块石头。

借由着手电的灯光,我看清楚了石头上的文字。

很简短。

像是陌生的名字。

突然, 我找到了一块崭新的石头。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大刚。

旁边的一块写着:晓帅。

原来,石头上并不是古怪的咒文, 每一块石头都烙印着一个失踪者。

我捡起刻有同伴名字的石头, 放在口袋里,如获珍宝。

等我死的那天, 我的名字也会写在石头上,灵魂被困,永生永世。

7

多年后——

我在寺庙前,跪拜磕头。

一个年轻人背着行囊爬山,神情焦虑。

他看到我, 跑过来, 礼貌地询问:「叔叔,我迷路了, 你见过我的朋友吗?」

一边说着,他还拿出一张三人合照, 递给我看。

我本想告诉他:跟我走吧,你的朋友在我们村子里。

可是, 当我看到照片上灿烂的笑脸, 模糊的记忆渐渐重现。

好朋友?

好兄弟?

我记起了大刚和晓帅的模样。

「天黑之前, 赶紧下山吧。」

我嘱咐他。

「不要捡石头,不要进山洞。不管看见任何人, 不要说话。天黑之前离开,你还有救。」

年轻人一脸茫然, 警惕地看着我。

「你的朋友, 大概误入坟地了。我帮你找到他们, 你先逃走,山里有野人,很危险。」

年轻人神情紧张:「那你呢?你是谁?」

我是谁?

我叫什么来着?

我想了想说:「我是被困在哀牢峰的村民, 相信我,快逃。」

哪怕被山灵惩罚,我也要跟随本心、勇敢一次。

挽救无辜的年轻人。

我不后悔。

  • 完 -

□ 我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