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攻城之际,公主府火光冲天,驸马却护着我父皇的宠妃,将我推向了叛军的刀尖之上。而我皇弟被驸马引过去的叛军砍下头颅,连个全尸都没有。或许是恨意太浓,连上天都看不过去,再次睁眼时,我重生回到了三月前。1我醒来时,屋子里满是药味儿。贴身婢女小桃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喜极而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呜呜地哭。我被吵得头疼,想让她闭嘴,但是想到上一世叛军冲进公主府时,是...
叛军攻城之际,公主府火光冲天,驸马却护着我父皇的宠妃,将我推向了叛军的刀尖之上。
而我皇弟被驸马引过去的叛军砍下头颅,连个全尸都没有。
或许是恨意太浓,连上天都看不过去,再次睁眼时,我重生回到了三月前。
1
我醒来时,屋子里满是药味儿。
贴身婢女小桃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喜极而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呜呜地哭。
我被吵得头疼,想让她闭嘴,但是想到上一世叛军冲进公主府时,是她换上我的衣服吸引乱党,为我多谋了一时的生机,斥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只得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示意自己没事。
大夫见我醒来给我把脉,沉吟片刻才道:「公主凶相已褪,只是这次小产终究是伤了几分身子,日后需得好好调养才是。」
我点点头,谢过大夫后,让小桃送大夫出去。
环视了一圈屋子,发现最该在这里的人却不见踪影。
我闭了闭眼,回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
我重生回到了三月前,彼时我正怀有身孕,在花园散步时被府里的小丫鬟狠狠撞倒,当场小产。
而我那名义上的丈夫,公主府的驸马,却去私会情人,直到两日后才露面。
当时我身体本就凶险,事后得知赵怀安的所作所为,痛心之余更是郁郁寡欢,身子每况愈下,直到缠绵病榻。
之后父皇得知我的情况,要下旨降罪驸马,我却拖着病体进宫为驸马求情。
想起父皇当时鬓发微白却还要为我的事劳神,心痛又怒其不争的样子,我真的想抽自己一巴掌。
所幸,上天给了我重新选择的机会。
赵怀安,上辈子你欠我的,我必加倍讨之。
2
我自幼习武,身子本就比一般女子要强健许多,摔倒小产这件事虽然对我的身子有影响,但不至于衰败得那么快。
此次小产,本来小桃吓得都要去请太医了,却被驸马的乳母拦下。
说:「进宫繁琐,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如就近去请妙手堂的陈大夫来看。」
性命攸关之际,小桃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更想不到危急时刻有人胆敢谋害当朝公主,便听从了建议。
可说是就近,府上的小厮却迟迟才带着人来,算起来时间竟然比入宫还长。
如今想想,某些人的心思真是歹毒又明目张胆。
上辈子我自己蠢,被所谓的情爱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身边险恶,如今我既重新活了一次,该讨的债我一笔也不会放过。
如果不出意外,驸马此刻正在杏花巷和他的小情人缠绵温柔乡,一时半会可想不起来回府。
正好给了我动作的时间。
虽叫公主府,但府中大半都不是我的人。
和赵怀安成亲后,他说不喜欢身边太多不认识的人,我便听从了他的意见,将一半多父皇给我挑选的内侍和下人都送回宫里。
连父皇给我安排的暗卫,也因赵怀安的一次皱眉,我竟也全都遣返回宫里的踏月殿。
以致我如今身边竟无人可用,行动处处受限。
想想恨不得再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小产那日,我在公主府花园闲逛,撞我的丫头力气虽大,但我亦能明显感觉到脚底一滑,两相叠加,才摔得这么狠。
可见幕后算计我的那人,为了让我小产,做足了两手准备,生怕哪一环节出了变故。
我从床上起来,让侍女帮我穿戴整齐。
锦绣华裳穿在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张扬热烈,打马游街的少年公主。
久违了,长乐。
赵怀安自诩文人风骨,最喜白衣素袍,翩翩浊世佳公子,因此每次见我一身环翠华琚的模样总是一脸厌恶,嫌我庸俗,而我上辈子为了讨他欢心,竟然真就不再穿华服,改换清汤寡水的素纱。
但说来可笑,自诩高洁不染尘的赵大才子,身上穿的用的皆出自公主府,件件非凡品。
就连看似普通的白衣,都是御贡的云锦,一匹可供京城普通人家五年生计,更别说日日不重样的玉佩,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可不是他那七品小官被抄家的爹能供得起的。
但有的人偏偏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如那养不熟的白眼狼,非得扒皮抽筋才能解心头之恨。
出门时,正遇上回来的小桃。
对上她惊讶又担忧的目光,我脚步不停,一件件安排下去。
「将昨日那个丫头和负责花园的管事,洒扫的下人都抓起来,找几个力气大的,先打五十大板,若还不肯供出幕后之人,便直接杖毙就是。
「公主府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外出,也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若有人胆敢违令,直接捆了杖责。」
小桃登时眼睛一亮,紧接着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差点逗笑我:「公主,您这是……」
关键时刻,公主的威仪不能丢,我朝身后下人继续吩咐:「套马车,进宫。」
「是!」
这一声,小桃喊得尤为响亮。
我带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各个顶用。
再加上我这次行动迅捷,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要拦时,我早已乘着马车赶往宫里了。
3
长乐公主的马车不用检查,可以直通宫门。
到了太和殿外,和匆匆赶来的李大伴打了个照面。
李大伴眼眶微红,看着我的目光慈爱怜惜:「公主都多久没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挂念得紧啊。」
我也鼻头一酸,想到自己为了个贱男人居然伤了父皇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更是悔不当初。
「我知道的大伴,以前是长乐不懂事,惹父皇伤心了。」
说着,我便提起裙摆在殿外跪下,扬声道:「不孝女长乐,求见父皇。」
李大伴见状赶紧进殿帮我通传。
不一会,我便听到里面传来震怒声:「让她给我滚进来!」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真好,父皇,长乐回来了。
从殿外到殿内,短短几步路,我却感觉像是走了一辈子。
父皇大抵是余怒未消,大伴在旁边为我说尽了好话。
「陛下消消气,千万别因一时气话影响了父女情分。
「公主心里是惦念着陛下的,这宫里宫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公主在外稳重,可到底年岁不大,出了宫受了委屈也没人可说,您是公主的父皇,是她最信任的人,有些小孩脾性除了跟您说说,还能跟谁说呢?」
大伴那嘴可真厉害呀,几句话便将父皇的怒火平息,只是见着我时还是有点爱搭不理的样子。
「话说得好听,只怕她心里早就没我这个父皇了!
「小没良心的,出宫这么久,进宫的次数比开祭坛的次数都少,真是养了个祖宗!」
皇家祭坛五年一开,祈求祖宗保佑,上天降福,国泰民安,国运亨通。
我自出生以来,只经历过三次开祭坛,父皇这么说,我更是听出了几分委屈孤寂。
父皇和母后伉俪情深,从年少相识,相伴走过二十年,后宫形同虚设,直到五年前母后小产,一尸两命,父皇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为了找出幕后黑手,后宫几乎经历一次大换血,之后父皇更是不顾朝中大臣反对,空悬后位,把我和皇弟接到养心殿亲自照料,将所有精力放在政务以及我和皇弟身上。
或许是因为愧疚,父皇几乎事事顺着我,除了我要死要活非赵怀安不嫁。
当时父皇说:「赵家家宅难安,赵怀安空有虚名,实非良缘。」
无数的劝解都败在了我的一意孤行之下,最终如了我的意,婚后更是时时贴补,生怕我受委屈。
这样护着我的父皇,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惹他伤心。
我再也忍不住,在父皇面前跪下:「长乐不孝,惹父皇伤心了。
「这次小产后,长乐终于明白父皇的用心,以往是长乐糊涂了。」
我刚说完,头上便传来一声震怒。
「什么?小产?」
4
太医匆匆赶来,许久才离去。
我也从太医口中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确实是被人下了药,虽不致命,却能让我积郁成疾,夙夜难寐,损耗心神。
公主薨逝不是小事,可若是小产后郁郁而终,那便怪不得别人了。
我拦了好久,才稳住父皇的盛怒,没有直接一封圣旨把赵家人抄家斩首。
我拦着,不是对赵怀安还心有不舍,是因为他们赵家人欺我辱我,不配这么痛快地赴黄泉。
刀子要慢慢割才最解气。
5
我找父皇要回了以前的内侍和暗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宫。
临走前,碰到了匆匆赶来的皇弟。
阿昭今年才十岁,平日里却一副老成模样。
以前我在宫里最喜欢逗他,看他功课做得久了,便故意拿些时兴的小玩意逗他。
他被打扰了也不恼,而是看着我叹一口气,试图唤起我的良知:「阿姊,咱们家有一个闯祸的就够了,不然到时候谁去拦着喋喋不休的朝臣?」
我心一软,摸摸他的头:「阿昭乖,阿姊不闹你了。」
晚上却听大伴说,皇弟将白日里我带去的小玩意都仔细收进了自己的八宝橱中,谁都不让碰。
可这样的乖巧懂事的阿昭,却因信错了人,被赵怀安引过去的叛军砍下头颅,死无全尸。
每每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都会让我怒火翻涌,许久才压制下来。
阿昭,阿姊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阿昭跑得满头是汗,抓住我的袖摆,再是佯装镇定,话里的急切和失落怎么也掩饰不了。
「阿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在宫里住几天吗?你上次送我的九连环我其实早就解开了,可你却好久都没来……」
九连环其实是两月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怀孕,想尽快把好消息告诉赵怀安,因此无意间冷落了阿昭,只留下一句:「等阿昭把九连环解开,阿姊就回来了」。
我没想到我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害得阿昭惦念了这么久。
我俯下身子,视线和阿昭齐平:「阿昭乖,阿姊手头有点事,等办完了就回宫陪你,到时候你想赶阿姊走,阿姊都不走。」
阿昭闻言并没有笑,眉头轻蹙,端仪的姿态有了几分帝王之相。
「阿姊,是赵怀安对你不好吗?」
我有些愣住,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的。
阿昭却抿着嘴看我的衣裳。
「阿姊瘦了。」
是了,这件衣裳还是去年做的,赵怀安不喜我穿得太过张扬,因此这一年我做的衣服少有艳色。
那时的身量穿着正好,如今却宽松了许多。
我不想他多心,便安慰他说:「如今长安城的姑娘都身量纤细,弱柳扶风之姿别提多受人欢迎了。」
阿昭却不为所动,拧着眉头道:「那些个矫揉造作的样子难看死了。」
说罢顿了顿:「还不如你以前好看呢。」
我听完却大笑起来,没忍住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算你有眼光。」
阿昭意外地没有避开,伸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递给我:「阿姊你收着,若有需要,东宫千骑可尽数调遣。」
我知晓阿昭平日里行事稳重,心思敏捷,但没想到他连我想做什么都能知晓一二。
玉佩我没收,弯下身子又系回了他腰间。
阿昭见此却有些急切:「阿姐你……」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解释道:「一个废物而已,哪里用得着阿昭出手?」
临走前我翻身上马,回头对阿昭道:「前些日子西域的走商给我送了一批小玩意,到时候我都给你带来。」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们阿昭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6
出了宫门我便赶往公主府。
公主府到底是我的地盘,平日里虽然多有不便,但关键时候到底还是顶用的。
此时公主府外围了一圈人,看戏的,府中外出采买办事回来却被关在门外的下人管事,以及,赵怀安和他的一众好友。
见我从马车上下来,赵怀安第一个站不住,上来便是对我一顿斥责。
「长乐,你什么意思?你若是想和离,用不着拿这种手段折磨我!」
这是赵怀安惯用的法子,以前我若是什么事做得不和他心意了,他便用和离来逼我让步。
现在想想也实在可笑,他一个罪臣之子,若不是我当年眼瞎看上了他,他以为自己能当上驸马是凭借的什么?
还敢跟我叫板?
拿和离威胁我?
真真是笑话。
我还没开口,他那一众好友却忍不住了,纷纷顺着他的话来嘲笑我。
「哎哎怀安兄息怒,咱们长乐公主可听不得这话,回去少不得跟你赔罪,夫妻之间,何苦呢?」
明明是劝解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将我贬低到了泥土里。
可偏偏赵怀安爱听。
我却不想伺候了。
小产后身子到底还是有些虚的,我一个眼神,身后的侍卫就读懂了,直接上去将几人拿下,押跪在我面前,顶着几人惊讶的目光,先一人赏了几巴掌,连赵怀安也不例外。
「放肆,你们敢打我?」
那几人也蒙了,少年心性,跟赵怀安借着公主府的势在外面被恭维惯了,一时有些转换不来自己的身份,被打后没有安分,反而继续跟我叫嚣。
「长乐公主,你动用私刑欺凌我等,明日必参你一本,讨要个说法!」
我冷笑一声:「说法?那我现在就给你个说法!」
我看着身旁的侍卫统领:「路统领,按照律法,侮辱诋毁皇室,该判何罪?」
路统领声如洪钟,拱手向我行礼:「回公主,侮辱诋毁皇室者,当处以斩首。」
此话一出,面前几人顿时脸色一白,再没了先前的嚣张,顶着被扇得红肿的脸,痛哭流涕地向我赔罪。
「公主饶命,公主恕罪,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公主饶过我们这次吧!」
话音刚落又挨了身强体壮的侍卫两巴掌:「什么东西,敢与公主称你我?」
那几人赶紧认错:「小人,是小人,小人知错,求公主宽恕……」
是了,他们虽是官家子弟,却不学无术,身上没有一官半职,靠着和公主府交往过密才得家人几分另眼相看。
如今惹恼了公主府,就是惹恼了皇家,就算我不收拾他们,回了家他们也没几日好果子吃了。
毕竟要仕途,还是要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还是能分得清的。
没脑子的人终归还是没脑子的,识人不清,错把鸡毛当令箭,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
赵怀安不知怎么,倒安静了不少,差点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过不急,还没轮到你呢。
7
清场了公主府门口,我坐在厅堂,让管事将这段时间闹腾得最厉害的几人都拎了出来,全都棍棒伺候,一个也别落下。
打眼瞧过去,这些竟都是赵怀安的乳母买进来的人,怪不得平日里这么嚣张,敢情是觉得自己有底气了?
憋屈了这么久,这一刻是真的痛快!
赵怀安此刻才像是有了点人样,但是说出的话却依旧不过脑子。
「长乐,你闹够了没有,别欺人太甚,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却听乐了,这人还是没认清局势啊。
他以为我进宫一趟带回这么多人是为了干什么?
瞧着热闹吗?
「赵怀安,平日里我给你几分脸面,你就真当我长乐没脾气了?
「我乃大魏公主,圣上亲女,太子阿姊,我做什么,普天之下谁敢说一个不字?」
赵怀安一脸愤懑,刚要开口:「你……」
下一秒就被侍卫踢中膝弯,在我面前直直跪了下去,疼得龇牙咧嘴。
「放肆!公主问话,尔敢站着回话?」
赵怀安在府内府外被恭维惯了,鲜少有如此屈辱的时刻。
一时接受不了?
没关系,今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适应。
8
我扫了一眼厅堂内,发现少了一个人。
小桃立马就懂了,撸起袖子兴冲冲地就准备去逮人。
「那老虔婆,公主回府都不来见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看着小桃现在这副狐假虎威的样子有些好笑,想想也就随她去了,之前是我自己不争气,连累身边人也受憋屈。
小桃刚准备走,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紧接着,赵怀安的乳母王赵氏便乘着两人抬的轿椅进了厅堂。
也不下来,只斜斜靠着,一副生病孱弱的模样,许是看见了院中的惨状,一来就想像从前那般对我施压。
「公主恕罪,老奴腿脚不好,今日便无法行礼了。
「公主缘何发这么大的火气,下人们做错事自有管事的教训,怎能劳公主费心?
「此番这么大动静,岂不惹得全都城笑话?」
王赵氏自顾说着,竟没发现驸马正趴在地上痛苦呻吟,连给她提醒都做不到。
「再者说,公主刚刚小产,最好是精心休养,权当是为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祈福了。」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纷纷变了脸色,我心中更是难掩怒火。
从前顾着赵怀安因全家被降罪的难过郁结,因此对他身边的人都多有宽待。
在得知赵怀安生母早逝,几乎是被乳母抚养长大后,心里也敬重王赵氏为半母,平日里宫里赏赐的东西,也都往她房里送去一份。
知晓她为赵怀安操劳累坏了身子,便吩咐下人好生照料着,乘轿一事也从不做苛待,谁承想竟给自己养出个主子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那未能出世的孩子说事!
有些尊荣,我能给你,收回来亦是易如反掌。
跟这种腌臜搭话简直失了一国公主的格调,我抿了口茶。
「王赵氏既然觉得这双腿不好用,便劳驾路统领,废了吧。」
自己的人就是好用,令行禁止,根本不用听一些没用的聒噪。
王赵氏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侍卫一脚踹翻了架着她的两个下人,她身子一歪,狠狠砸在了地上。
或许是疼痛唤醒了她沉睡多年的脑子,此番她终于意识到我刚刚那句话并不是玩笑。
忙哭喊着朝门外爬去,此刻的腿脚瞧起来倒是利索得紧:「救命啊,长乐公主杀人啦!来人啊!」
话音刚落,就被侍卫一棍砸在了膝骨上。
「啊啊啊……」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脆,路统领的手法我是放心的。
毕竟当年赤手空拳锤杀一头猛虎在军营中是出了名的。
王赵氏毕竟是赵怀安乳母,看到此番景象,赵怀安心生不忍,也终于知道了君臣有别,和公主说话该是怎样低头姿态。
「长乐,我知你心中对我有怨,可乳母……毕竟无辜,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饶她一次?」
我低头,对上赵怀安那双眼。
朗目疏眉,顾盼生姿。
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偏偏长在了一个蠢货脸上。
我冷笑一声:「若她不无辜呢?」
赵怀安愣了,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堂外几点动静。
须臾,两个侍卫便押着一个老头进来了。
「公主,人带到了,当时此人收拾好细软,正准备逃往城外。」
那老头,便是王赵氏派人给我请的妙手堂的大夫。
此番被逮住,仍不老实,嚷嚷着要走:「休要胡言,老夫是去城外看诊,哪里是逃!」
小桃上前一步将他怀中的包袱扯过来,打开抖了一地,指着地上散落的衣服和金银。
「你不是说去看诊吗?药箱都不拿糊弄谁呢?还是说你要看的是穷病,需得拿钱才能医治?」
那大夫涨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先前还痛苦呻吟的王赵氏,此刻蜷缩在一边,连个屁都不敢放。
之前被我私下派去厨房的人也回来了,递给我一个纸包,我扔到那大夫面前。
「说罢,这味药,王赵氏是何时派人从你那取得?」
那大夫还在强撑,轱辘着眼睛在想对策。
我却没了耐心,只想尽快解决这些腌臜事。
路统领看出我脸上的疲惫之色,直接抽刀架在了那大夫脖子上。
「谋害皇室乃是诛九族的死罪,最后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接,还是不接?」
大夫被吓得湿了裤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是,是府上的王赵氏两月前找我买的,她说只要我守口如瓶,事后就给我一笔金银送我出城,绝对不会牵连到我……」
两月前,那时我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没承想却入了别人的算计。
赵怀安却一脸不敢置信:「不,不,长乐,乳母是冤枉的,是他,是他在胡说八道!」
我看着他们俩母子情深的样子,一个在心里盘桓很久的念头突然浮出了水面。
我吩咐侍卫将大夫带下去打九十大板,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看着王赵氏虽然苍老,但难掩风情的脸,蓦地笑了。
「我听闻赵冲平日里作风并不正,你年轻时也算有几分姿色,怎么就单单只做了个乳母呢?」
我话音刚落,屋内两人面色一红一白。
我心中有几分了然,越发觉得事情荒唐可笑。
赵怀安一张脸涨红。
「长乐!你闭嘴!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捂嘴笑了。
「哎呀,我竟不知将你说成乳母之子竟是一种对你的侮辱?
「可我又没有说错,你不妨问问你那半母?」
这句「半母」刺痛了赵怀安,他不顾身上的痛,拽住王赵氏的领子,嘶哑着声音怒吼着。
「快解释,跟他们解释,你只是个乳母,说啊!」
王赵氏此时却变得有点疯癫,她被赵怀安掐住脖子,面色变得青紫,看他的目光却诡异得温柔慈爱,甚至抬手轻轻抚摸着赵怀安的脸,
「怀安,娘的怀安,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娘才疼你……」
赵怀安浑身颤抖着,手上用劲:「你说谎,我娘是江南顾家女,才不是你这个贱货!」
我没出声,自然也没人敢上去拦。
直到王赵氏手臂软软垂下,再没了生息。
赵怀安半晌垂着头低低笑了两声,如哭似泣,踉跄着出了府。
我示意下人不用管他,今日对他只是个热场罢了。
好戏还在后头。
9
今日这场闹剧折腾得差不多了,我挥挥手,让下人打扫干净,之前那些被王赵氏买进来的人通通都押进牢中,是好是坏自有人帮我审问。
公主府终于变成了我一个人的公主府。
安稳一觉睡到了午时,小桃进来伺候我洗漱。
「公主,驸马昨日去了杏花巷。」
说到这,小桃一脸嫌恶:「真是贱骨……」
刚说到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谢罪:「公主……奴婢,奴婢一时口误……」
我却没责备她,扶正了头上步摇的位置,淡笑着接下她未说完的话:「是啊,真是贱骨头。」
赵怀安,今日的戏我为你写好了,你可千万要看完。
我出了府,去了都城最大的酒楼——揽月阁。
揽月阁菜色平平无奇,但唯有一点,别处酒楼替代不了。
那便是,高。
登上揽月阁最高一层,可俯瞰半个都城。
小桃跟在我身后为我提着裙摆,防止我踩到滑倒,一边喘着粗气,不无好奇地问:
「公主,您之前不是说过这家酒楼不好吃,今后再不可能花冤枉钱了,今日怎地又来了?」
身后端着食盒的跑堂笑得一脸尴尬,装作没听见。
我一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
「你待会便知道了。」
终于爬到了顶层,跑堂将食盒摆好,还想留下伺候,我却一摆手,让他退下了。
今日可不是来吃饭的。
稍稍坐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朝小桃一伸手:「将前些日子从西洋人那里买的千里镜拿来给我。」
小桃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嬉笑着递给我:「还是公主聪明,站得高确实好看风景。」
我笑了:「不是看风景,是看戏。」
10
赵怀安去杏花巷干嘛我心里清楚。
他有个小青梅是林家庶女,跟他一样从小不受宠。
大概是惺惺相惜,两人越走越近,互相引为知己。
林家和赵家是同僚,两家也时常走动。
翰林院里,若没权没势,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翰林。
两人若一辈子平级,倒也能互诉坎坷仕途,交个挚友。
可偏偏上面讲孟大人告老还乡,位置空出来了,便有人心思活络,蠢蠢欲动了。
若按资历,便从林赵二人中选,林大人自恃比赵冲早两年进翰林院,可谁知最后却被赵冲摘了果子。
一时气不过,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不对劲。
得知家中庶女与赵家儿子走得近,便让其暗中打听。
本也不抱希望,可谁知竟真被庶女打探出了些东西。
原是那赵冲利用妾室娘家在江南行商的优势,与海寇私下交易,赚取钱财,因此才有银子在朝中上下打点。
林大人想到本该是自己的仕途被别人抢走了,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便让庶女将赵怀安灌醉,拿走他身上海贸得来的玉佩,连同赃物偷偷递信给御史。
父皇盛怒,下旨抄查赵家。
若不是我那时眼瞎看中了赵怀安,要死要活非要嫁他,如今的他怕是早已成一抔黄土了。
而赵怀安对此却一无所知,还乐呵呵地时时去小青梅那诉衷情,吐郁结,甚至暗许终身,上辈子连逃跑都不忘拉着她一起。
我举起千里镜,看向杏花巷的位置。
赵怀安,好戏开始了。
11
林家庶女前几日被选中秀女,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中学习礼仪。
林家对这个庶女倒是期望很大,本就不大的林府,专门留出了一处院子给她,正好方便了两人偷情。
可今日,少了郎情妾意,多了一对「为爱发疯」的人。
赵怀安从小厮手中接过了什么,紧接着整个人便情绪激动起来,转身朝屋内跑去。
院里的动静似乎是惊扰了林府其他人,不一会院中便围满了人,赵怀安被几个小厮如破布般拖拽出来,仔细看,身上似乎还有血迹。
他状似癫狂,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刀,见人就砍,逢人便捅,一时间,一院子的人竟都没能拿下他。
赵怀安,被身边人背刺的滋味好受吗?
你护着那林家庶女,将我推向叛军刀下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闹吧,恨吧,你不痛苦,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为了今天这场好戏,我特意吩咐京兆伊今日巡逻时绕开林府。
好戏登台,总得唱完才过瘾。
我放下千里镜,回头才发现小桃竟已吃得差不多了。
见我看她,小桃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鸭腿。
「公主,揽月阁是换厨子了吗?今日吃着竟还觉得可以。」
我心情好,准备下楼,
「是吗?好吃的话下次再来。」
小桃赶紧跟上我,内心挣扎了良久,问道:
「那能不爬这么高了吗?」
12
等我下去的时候,杏花巷的闹剧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走在路上依稀听着路人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听说林家遭贼了?」
「嗐!别瞎说,那可不是遭贼,是林家秀女藏男人被发现了!」
「嚯!那怎么进进出出的都是一脸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当时在府外,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说是为财!」
「嚯,那看来藏的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那可不咋滴!」
我听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趁着别人看来前匆匆跑了。
果然,谣言总是别人的听起来才有意思。
赵怀安在林府伤了好几人,最后被关进了牢中看押。
据说带走时,怕他发疯乱咬人,特意拿破布塞住了嘴巴。
13
林家的娘娘梦彻底碎了,暗卫告诉我当时赵怀安发疯,只是捅伤了林家庶女,并不致死,但赵怀安被带走后,林家庶女没过多久就死了。
是谁做的,为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林家这欺君之罪,躲不躲得了,就看阖府造化了。
赵家奴仆全部流放,那王赵氏的尸体被路统领吩咐扔到了赵怀安的牢房里。
生前不能母子相认,死后便给她圆了这个念想吧。
不得不说,路统领是有几分变态在身上的。
赵怀安被关进大牢后,被人拔掉了所有牙齿,每日在牢房含糊不清地喊着两个字,旁人听不懂, 也就当他在发疯。
我这边处理着公主府的事, 父皇那边也听从了我的话, 暗中彻查造反之事。
如今比上一世早了三月, 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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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 父皇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
不仅查清了朝中与寿王勾结的乱党,还顺便放手,让阿昭参与了一次操练, 对朝中关系的把控更为精准透彻。
此次肃清朝政, 接连拔掉了几个盘踞都城的世家, 将寿王把控的南方盐铁的控制权收归朝中,国库肉眼可见地丰盈了起来。
我搬回了皇宫, 住进了踏月殿,很是烦了阿昭一段时间。
我在宫里住了半个多月, 中秋那天的晚膳时,趁着父皇阿昭都在, 便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父皇:「什么?你要南下!」
阿昭:「什么?阿姊你要南下!」
「朕不许!」
「我不同意!」
意料之内的回复。
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前世叛军攻入京城是在一月后, 如今虽然早早解决了这个隐患,但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 若不提前处理,难保不会发生别的意外。
南方爆发了瘟疫, 百姓得不到有效救治,面临的是死亡或者逃离家乡故土,流离失所。
我是一国公主,既享受了百姓的供养,此刻便该站出来护在百姓前面。
我走的那天天很晴朗,时间紧迫,我只带了百名侍卫和十几名经历过瘟疫的医者先行,父皇怕我此行不畅, 赐我「打王鞭」,专打违令奸佞。
阿昭却罕见地红了眼眶,紧紧抱住我:「阿姊,你要是敢不回来, 我就把你送我的小玩意全都扔了!」
我也酸了鼻子, 闷声答应他:「嗯,我们阿昭这么凶, 阿姊不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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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南方的一场瘟疫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也无声无息。
甚至很多百姓都不知道瘟疫这回事, 依旧诗酒年华,为生计奔波。
回京路上, 看到百姓安乐模样,我竟也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与骄傲。
看谁以后还敢说长乐公主不学无术?
看到没, 这都是我护住的子民!
晴空万里,思乡的情绪异常高涨,我打马跑在最前面,回头朝身后的侍卫喊:
「客栈上房就那么几个, 先到者先得!最后到的省钱打地铺!」
我说完便没忍住哈哈大笑,冲在了最前方,风声呼啸, 隐隐又听到身后传来的哀号声。
「公主你作弊!」
「快跑吧,这次输了你就自个打地铺去,不许来跟我挤!」
「让让!」
「你谁呀让你?胜负面前没有兄弟!」
「啊!我错了路统领!」
- 完 -
□ 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