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家里进了邪祟。 师父送我下山,帮他驱鬼。 可是继母嫌我带的东西太土,全给扔了。 拜托,镇鬼的东西能有多洋气? 当晚,她娇贵的女儿被上了身。 瑞思拜~ 1 我爸承包的工程闹鬼了。 死者是一个小女孩。 被人发现穿着红裙吊死在脚手架上。 双手双脚和眉心各钉了一枚九寸长的钢钉。 ...
父亲家里进了邪祟。
师父送我下山,帮他驱鬼。
可是继母嫌我带的东西太土,全给扔了。
拜托,镇鬼的东西能有多洋气?
当晚,她娇贵的女儿被上了身。
瑞思拜~
1
我爸承包的工程闹鬼了。
死者是一个小女孩。
被人发现穿着红裙吊死在脚手架上。
双手双脚和眉心各钉了一枚九寸长的钢钉。
双眼嘴巴和耳朵,全部被人用红泥封上。
自那以后,工人们声称夜夜都能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工程停工,工人跑光。
外界纷纷传言,江城首富钱财来路不正,惹了得道高人。
万般无奈之下,我爸想起我来了。
2
「桃木剑、八卦镜、朱砂……」
我吃着薯片,看着师父一件件清点我的行囊。
「你黑驴蹄子带了没有?」
我一愣:「这玩意不是打僵尸的吗?我这次是去捉鬼,带这玩意干嘛?」
师父眉头一皱,嗔怪道:「万一碰到个驭僵尸的邪修呢?带上!」
我说:「您也太杞人忧天了吧,这都 2023 年了,哪可能还有邪修?」
他却并不听我的,转身回房拿起一对足有我小臂长的黑驴蹄子,往我包里一塞。
本就鼓囊囊的背包立刻发出抗议,我隐隐约约已经听到了尼龙袋破裂的声音。
我赶紧一把拉住师父:「够了够了,这么多装备,都够我灭一个师的鬼了。」
师父叹了口气,说:「我昨天给你算了一卦,大凶……你不去不行吗?」
我说:「师父您知道我一定会去的。那个小女孩的死法和我妈妈一模一样。」
我们相对无言,良久,师父松开了我的手,不再挽留:
「十五年了。」
我正准备走,师父又叫住了我。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重重拍在我手上:「这是你妈妈的遗物,本来我想养两年再给你的,但是昨天的卦象太凶了,我怕再不给你,以后就没机会了……记住,这玉佩千万千万不能离身。」
这是一块鸟形的翡翠,碧绿的玉体中间,还镶嵌着一缕头发。
是妈妈的头发吗?
温润的翡翠还带着师父的体温,我不由得握紧双手,眼睛也跟着
一热。
「对了,去后院抓只公鸡带上。」师父又道。
「干吗,做鸡公煲吗?」我说。
师父眼睛一瞪,我立马讨饶道:「公鸡的血阳气最足,最能解煞,我现在就去抓。」
3
道袍少女左手提着超大号尼龙袋,右手夹着一只鸡,背上再扛着一把桃木剑。
这穿搭我自己想想都觉得离谱。
刚下山,就有不下二十个人哐哐对着我一顿乱拍。
我低头赶路,心中默念静心诀。
还有个嘴欠的问我:「你这只坤会不会打篮球?」
我忍得了,铁血雄心的鸡哥忍不了,当场就要扑上去和他干架。
我连忙拦住它说:「坤哥坤哥算了,咱不和小黑子一般见识。」
司机在山脚等我。
一个中年人,戴金丝眼镜,穿着得体的西装。
刚一看见我就热情地迎过来,伸手要来帮我提东西。
我说:「不用不用,你提不动。」
他不信邪,非要抢。
我一松手,就听到「咔嚓」一声,他胳膊脱臼了。
我「咔嚓」「咔嚓」帮他胳膊复位后,他变得很警惕,再也不肯碰我的行李。
4
我爸的山庄在半山腰,位置比我的道观都要偏。
我真是想不通,他有这么多钱,为什么偏偏要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司机把我送到山脚后,就不肯再前进一步。
看来这些天闹鬼闹得人心惶惶。
可是怕归怕,倒是来个人给我开门啊?
我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于是我只能翻墙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一落地,我就感到一阵阴风扑面。
眼前是一个中式庭院。
遍布松树和梧桐,西北角有几座假山,小溪从中潺潺流出。
转过一个回廊,在阳光的阴面看见一方池塘。
走过去一看,水是活水,但全池的锦鲤都死了。
池塘上飘荡着大片大片的鱼尸。
北面有山为玄武,南面有池为朱雀,西面有路为白虎。
风水布局没有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色渐渐黑了,矗立在深林中的别墅,更显得鬼影重重。
我不由抽出桃木剑握在手上,拾级而上。
路上没见到半个人影,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尖厉的女声:「张万三,你要是敢把那个女人的女儿接过来,我就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张万三就是我爸。
他没有说话。
女人又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这个家业是我们一起拼下来的,以后也只能给朵朵,你要是敢给那个野娃一分钱,我……你试试瞧!」
「胡说什么呢。」我爸终于开口,「静静跟着她师父修行了十五年,懂很多捉鬼的学问,我请她回来就是帮我摆平这件事,再说,我们毕竟父女一场,有些话你又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张万三,十五年了,你心里还是忘不掉那个女人吧!」
「又提这件事,你有完没完?」
「没完!我就提!」女人的声音更疯狂,「我就知道你还是忘不了她!我就知道!」
哭嚎,怒骂,嘶吼……
要是我刚到这里,没听到缘由,准以为里面藏了只绿毛僵尸,还变异了。
「吱嘎!」
木门猛地打开,我迎面撞上了我爸。
哦豁,听八卦听入神了。
我们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你谁啊,怎么来我家?私闯民宅啊你?!」
我爸身后那个哭得花脸的女人,上来就指着我怒骂。
我爸拦住了她,对我略有窘迫地笑笑:「静静,你来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去门口接你呀。」
我「哦」了一声,退后一步,躲过他想搭在我肩膀的手。
「你就是那个野种?」那女的上下扫了我好几眼,冷哼一声,「穿的什么奇装异服,是正经人家的女娃吗?带的都是什么玩意,土死了……」
「你别说了!」我爸皱着眉头。
「呵,某人不高兴了!」女人扭着大胯,撞开我走了。
我爸干笑了两声,说:「静静,你刘阿姨她就是刀子嘴,其实她还是很关心你……」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我脖子处的玉佩上,可能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渐渐哀伤。
我连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叙什么父女亲情的,我为了什么而来你也清楚。有些场面话就不必说了,你说得违心,我听着也恶心。」
5
十五年前的一个大雪天,我妈横死街头。
头朝西,脚朝东。
七窍都被
红泥封上。
四肢各嵌入一枚九寸长的铁钉。
一滴血也没流出来。
街坊们围在一起,对着我妈的尸体指指点点。
各种肮脏的揣测层出不穷。
我想带妈妈走,可是才三岁的我,根本拉不动她。
我只能扑在妈妈身上,挡住他们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忽然沉默下来。
我爸来了。
我向他求助,他却只是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身就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很快听说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报纸电视和手机上,到处能看见他春风得意的脸。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家庭。
只有每次逢年过节,用道观门口成堆的礼物,和一两条祝福短信维系着我们微弱的父女关系。
要不是这次凶手再度作案,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6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黏在我后背。
下到一楼,看到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
他一直站在楼梯口,看着我。
7
我把行李放在客房,就带了一个罗盘出门勘察。
这个房子给我的感觉很不对。
明明风水和选址都是上等,可偏偏阴气逼人。
如果不是在家里养了一窝小鬼,那就是被人下了咒。
否则这么好的风水,不可能压不住煞气。
我沿着来时的路走到门口,刚准备出门就撞到一堵透明的空气墙。
阴风大起,黑云遮月。
远处忽然起了大雾,朦胧黏稠,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人在房子四周做了法阵,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而且这个人的道行远比我深厚。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棘手。
今晚,不会安宁。
8
我回到别墅,准备做一个法阵。
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哟,还没走呢?有些人还真是没家教,别人都没留她,还非要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吃饭。」
「妈,乡下人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哪里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可不得想方设法留下来嘛?」
接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烫着卷发,浓妆艳抹,眼角还贴着水钻。
此刻,她正捧着一碗鸡汤,喝得正香:「有些人就是不要脸,没办法的,谁让他们有人生没人教呢?」
我都懒得搭理她们,径直朝客房走去。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行李了。
一回头,那个老女人抱胸靠在门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我的东西呢?」我问。
「扔了!」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家可不是什么垃圾都能带进来的!」
「那只鸡呢?」
「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忽然很想笑,竭力忍住了:「第一,我对你家的家产根本没什么兴趣,白送给我我都不要。第二,你家被人布了法阵,劝你最好先想想怎么活过今晚,再去操心家产的事情。」
她明显不信,嗤笑道:「你吓唬谁呢?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住了?」
我没再理会她,来到厨房,用仅存的鸡血给自己画了一道护身符。
旁边的高压锅飘来阵阵香气。
鸡哥,你死得好香啊。
刚画完符,别墅的灯陡然熄灭。
狂风大作,乌云蔽月。
一阵浓烈的黑雾,慢慢飘近。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它」到了。
「祝你们好运。」我笑着说。
9
白森森的月光下,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穿红裙子,赤着脚。
小小的鹅蛋脸,红润润的小嘴巴。
生前也该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
可现在,她的双目只剩下两个血洞。
小小的身体里,邪气横冲直撞,一张张人脸在它的体表浮现。
「妈妈……」
它轻声呢喃着,向我身后缩成一团的一家人缓慢逼近。
我大吃一惊。
既是为她的称呼,也是为她浑身的冲天怨气。
一般人死后,魂灵很快就会去往另一个世界。
但有的魂灵因为眷恋人世,会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这种也只要度化一下,也就往生了。
还有一种,因为生前受了巨大冤屈,以至于死后变成厉鬼索命,大仇得报之后它们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十五年来,我跟着师父也收服了上百只厉鬼,但就算把它们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只怨气大。
我爸他们没开天眼,看不到厉鬼,也听不到声音。
只看到地上不断地浮现两行血脚印,步步向他们靠近。
还挺刺激的。
小太妹的双腿已经软得像面条,她尖叫着不断往后退,后背撞上墙,退无可退,抱着头不断土拨鼠叫。
我很想告诉她,这样叫不仅吓不走鬼,还会让它越来越兴奋。
「怎么会这样!」老女人一把扯住我爸的衣领,「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爸面如土色,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指了指高压锅表示无能为力。
我拿来捉鬼的道具,居然被这娘俩吃了。
就是我愿意出手,我鸡哥在九泉之下,也会唱着跳着用 rap 骂我呀。
电流刺啦刺啦地响,忽明忽暗的灯光下。
一张鬼脸红得滴血,三张人脸比墙还白。
老女人摘下手腕上的佛珠,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妄图临时抱佛脚。
可惜,她被无良商贩坑了。
手上的佛珠是塑料做的,没开过光也没愿力加持。
看起来比较亮,只是因为塑料反光……
果然,厉鬼毫无阻碍地爬上了她的肩。
我好心地提醒:「她在你后面。」
老女人「啊」的一声大叫,反手一巴掌猛抽了过去。
她当然打不到鬼,倒是小太妹被她抽得七荤八素,摔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小声问道:
「妈,你干吗?」
那厉鬼的动作忽然一滞,慢慢地爬到小太妹跟前,跟她脸对着脸:
「姐姐?你是我姐姐吗?」
声音凄厉,像哭又像笑。
「姐姐……
「姐姐!
「姐姐!!」
她大笑着掐住了小太妹的脖子。
双目淌下两行血泪,一滴一滴落在小太妹脸上。
「朵朵!你怎么了朵朵!」
我爸用力去掰小太妹的手。
在他的视角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中邪了似的,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却看不到,厉鬼揭开了小太妹的皮,钻了进去。
小太妹已经死了,她被夺舍了。
很快,小太妹安静下来,她低着头呵呵笑了起来。
肩膀剧烈耸动。
我爸被这笑声吓到了,一屁股跌在地上,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小太妹缓缓抬起头,两腮长发滑下,露出一双森白的鬼眼。
「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们只要姐姐,不要我?」
被这一双眼睛盯着,普通人不被吓死已经算心理素质好的了。
老女人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是,你是?」我爸好赖一方首富,心理素质就是好一点,「你是婷婷?」
听到这一句,我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新闻。
江城首富次女患病去世,夫妻俩随后给慈善基金会捐了一大笔钱。
看来这女孩死得蹊跷。
10
「妈妈,我好冷啊!」
厉鬼对着老女人张开手:「抱抱我,妈妈,抱抱我。」
她的十指都是血洞,森森白骨上挂着零星的血肉。
老女人早就喊破了喉咙,哪里还敢接近它。
厉鬼的祈求得不到回应,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
「为什么你不肯抱我,妈妈?
「为什么你能这么担心姐姐,却对我不管不顾?
「妈妈,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老女人可能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婷婷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便你,能不能放过你姐姐,她才十五岁呀……」
我很想告诉她,其实小太妹早就死了。
可我在龟息隐身,我怕我一开口,就破功了。
这厉鬼这么凶,我可打不过。
「姐姐!
「姐姐!!
「姐姐!!!」
厉鬼大叫:「你眼里从来就只有姐姐!」
她抓着自己的头皮,用力一扯,很快拉下一大块头皮,碎肉伴着热血,溅了满墙。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就不想要我。
「你把我关在冰柜,用电钻钻开头顶,往我身体里灌水银。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妈妈?」
我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厉鬼说的是鬼奴的培养过程。
一般人养小鬼,会去泰国请一个回家,帮自己转运或者求姻缘。
由于这种小鬼和宿主的血缘并不亲近,所以带来的转变也相
当有限。
还有一种极其阴毒的禁术:把自己的亲生儿女,关在阴寒之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打开天灵盖,挖掉脑浆和脏器,然后灌满水银,制成鬼奴。
由于是亲生血脉,带给宿主的改变也极大,甚至可以……改命!
相应地,这种方法得到的小鬼怨气极大,一定会有压制不住的那天,那时宿主轻则大病不育,重则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我抓住我爸的脉搏一查。
他鼻子肉薄,耳朵见骨,本是穷困潦倒的命格。
现在的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浓郁的金气。
果然,他被改过命。
我爸对我的举动毫不在意,他圆张着大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嘴唇发抖。
厉鬼掐着老女人的脖子,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脊柱断裂。
红白的液体流了一地。
「为什么?」厉鬼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我爸也颤抖着发声。
老女人咳嗽几声,吐出破碎的脏器。
她盯着我爸,双目中涌动着数不清的柔情:「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下一秒,厉鬼的爪子从她的胸膛穿过。
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扯,四分五裂。
天空下起了一场血雨,一个硬物咕噜噜滚到我的脚边。
我觉得眼熟,捡起来一看。
是个鸟形翡翠,碧绿的玉体中间镶嵌着一缕头发。
和师父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大惊,还没等我再仔细看看,玉佩已经化成灰烬,四散而去。
11
大仇得报。
厉鬼怔愣在原地许久,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我长吁一口气,今晚总算是过去了。
这时,别墅里忽然响起了一串念咒声:
「唵嘛呢叭咪吽……」
是密藏的经文。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色都变了。
我回到了小时候的房间,墙上贴满了我的照片。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祝张庭静小朋友生日快乐。】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四岁生日的时候。
我跳下床,推开房门。
是个阳光明媚
的早晨,客厅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她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地说:「猜猜妈妈给静静买了什么生日礼物?」
我鼻子一酸,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
我仰起头,想再看看妈妈的脸。
可是阳光太刺眼了,我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时,妈妈朝我张开双臂。
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步之遥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鸡叫。
眼前的景象纷纷破裂,我又回到了昏暗的别墅。
念咒声还在。
手上滑腻腻的,低头一看,我正抓着厉鬼的双臂,准备和它拥抱,满手的血顺着手腕淅淅沥沥地滴下……
「静静,捂住耳朵!」我爸大叫。
我赶紧松开厉鬼的手,飞速后撤。
心中默念静心诀,几个呼吸的工夫,咒声便小了很多。
差点着了道了。
那厉鬼见我撤退,一张大嘴,鲜红的舌头伸出几丈长,朝我裹来。
我又急又气。
要是那个老女人没把我铜钱剑丢了,我肯定要教这个小鬼怎么当鬼。
当下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翻身躲过。
长舌砸在我刚才待的地方,一阵腥风扑面,大理石地砖竟被它的口水腐蚀透了。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当口,身后有劲风破响。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双臂就被人从背后紧紧箍住。
不对,那不是人。
我的后背一片冰凉,身前的玻璃照出了它的原形:
长发披肩,面目扭曲,是老女人的鬼魂。
刚死就被炼成了鬼奴,这个对手好生厉害。
这般想着,那长舌又奔我袭来。
我避无可避,只能闭目等死。
我还没见到害死我妈的凶手,这就嘎了。
真不甘心啊……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耳边倒是有一声惨叫。
老女人松开我抱着双臂滚地大叫。
那条长舌也变成了一摊水。
胸前热乎乎的,我低头一看,脖子上的玉佩正莹莹发亮。
为什么老女人的玉佩毫无作用,而我的就可以避鬼驱煞?
我百思不得其解。
12
很快,咒
声又起。
两只鬼看着我,竟有些犹豫。
玉佩碧光大炽。
两只鬼越发恐惧。
咒声越来越急促,那人似乎在催他们。
两只鬼迟疑了片刻,又狠厉起来,不要命地向我发起冲锋。
我有个预感,它们一定破不开玉佩的防护。
可是还没等它们近身,我爸就忽然挡在我面前,两只鬼的爪子一左一右,撕开了他的胳膊。
「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我张万三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红着眼睛大叫,「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出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李长风,今日你杀我妻女,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我如遭雷击。
李长风是我师父的名字。
念咒声忽然停了,两只鬼也消失不见。
偌大的别墅里,只能听见我爸粗重的喘息声。
13
「怎么回事?」我问,「你为什么说我师父?」
我爸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睛里涌动着许多话。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充满了痛苦:
「孩子,是时候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
「其实我不是你父亲,你的师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的母亲,是你师父的师妹。而我只是道观里的一个小杂役。你师父天资聪颖,是继承掌门的不二人选。可坏就坏在,你母亲倾心你师父已久,两人经常私会。掌门人需要保持童男之身,就在继承掌门前夜,你母亲怀上了你。
「师尊看出了你母亲怀有身孕,勃然大怒。夜里,你母亲偷偷找你师父私奔,可是你师父既舍不得掌门人之位,又担心被师傅查到。于是让我顶罪。
「他许诺,给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十五年前,你母亲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又去道观找你师父,可是你师父对你母亲早就没了感情,你母亲伤心至极,威胁他说,要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去。事情一旦败露,你师父就会被扫地出门,为了摆脱你母亲,你师父便将……
「处理完你母亲后,为了封我的口,他也来追杀我。可是我早有准备,早就将一切都记了下来,藏在了秘密的地方,只要我一死,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他无奈,只能放过我。
「转而从别的地方报复我。我确实贪慕荣华富贵不错,可是万万没想到,代价却是用我妻女的命,来帮我改命。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
定一定不会这么做。」
14
张万三吐出最后一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滑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上,说不出的心酸和无力。
「怎……怎么可能?」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向来敬仰的师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疑点:「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为什么师父要驱鬼害我,又给我护身玉佩?」
张万三摇了摇头:「你师父这个人,城府极深难以捉摸……反正现在也彻底撕破了脸皮,我也不怕他了,这些事情,你当面问他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
「后院左边书房里有一间密室,你取出书架第二层左数第三本书和第八层右数第四本就能打开,那里的东西,你一看就能明白。」
后院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地,师父从不允许我踏进一步,小时候我贪玩,耐不住好奇进去过一次,被师父足足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以前我只是以为,书房有重要的书籍,师父担心我弄坏罢了。
难道真如张万三所言,师父一直对我有所隐瞒?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如果张万三说的是真的,我又该如何面对师父?
我再也忍不住,急匆匆地往家赶。
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别墅,白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横躺着两具破碎的尸体,张万三背对着我坐在地板上,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衣。
他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佝偻的身影尽显疲态。
妻女一夜之间命丧黄泉,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吧?
「谢谢……」我小声说。
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好像听见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15
道观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花草凋敝,树木枯萎。
无数虫鼠成群结队地从开裂的路上跑过。
四季繁盛的大榕树,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我刚准备上山,旁边开早点铺的阿姨就拉住了我:
「别回去了,危险!」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一醒来就这样了。」阿姨压低声音,满脸惊恐,「他们说,山上……闹鬼!对了,李道长没事吧?」
我挣开她,赶紧往山上跑。
越走越心惊,昔日游客
如织的盘山小道,已经见不到半个人影,一阵阵阴风扑面。
我推开斑驳的大门,叫了几声。
师父没有回应。
找遍了房间也没有看见师父的身影。
我想到了张万三口中的密室。
来到后院,书房的门竟然大开着。
「师父?」我又叫道。
还是没有人理我。
我按照张万三教我的办法,房间里果然传来了一阵机括声,最里侧的两个书架打开,露出一条甬道。
寒气逼人。
我刚一踏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甬道的墙壁上,挂着两排红烛,跳跃闪烁。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看到一个密室。
密室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外围布置了七盏青铜灯。
师父盘腿坐在八卦阵中间,双目紧闭,嘴角有血。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口冰制的棺材。
我走过去,心脏疯狂跳动。
里面躺着一个绝美的女人,肤白胜雪,长发如云。
只是她的四肢分别被一个铁钉贯穿。
「妈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妈妈不是被安葬了吗?
我明明亲眼看见的啊?
为什么要把她再挖出来?
忽然,厉鬼的控诉又浮现在我耳畔:
「你把我关在冰柜里……凿开头顶……」
我疯了一样地推开冰棺板,推不动。
「静静,你怎么来这里的?」
师父忽然睁开了眼,瞪着我。
嘴角的血溢出来,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
「师父,为什么我妈妈会在这里?
「师父,你是不是把她……
「所以你真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
师父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双腿无力,又重新跌落回去。
「静静,你听我说……不要动那个!」
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满脑子都是妈妈临死之前的样子。
我苦苦寻找了十五年的凶手。
竟然就在我身边!
我从地上捡起一把青铜剑,用剑柄狠狠砸下。
冰棺表面很快有了一道裂缝。
又是几下过去,裂缝扩大,冰棺马上四分五裂。
我颤抖着伸手触摸妈妈的身体。
头上肌肤完好无损,没有开颅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猛然间,地动山摇。
密室的天花板裂开一道道口子,细小的岩石簌簌而下。
我几乎站不稳。
怀中的妈妈睁开了眼睛。
「静静……」她轻声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一块石头砸在我头上,血雾糊了我一脸。
妈妈微微牵动嘴角,好像在笑。
但仅仅过了一秒钟,她整个人忽然破碎,化作一堆灰烬,被风裹挟着吹远了。
「妈妈!」
我尖叫着,去抢她的骨灰。
可是她的灰变成了青烟,迅速消散了。
地震停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梦境。
只有我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妈妈冰凉的体温。
16
师父仰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冰棺,怔怔出神。
许久许久,我们都没说话。
「师父。」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喉咙里干得好像喝了一管胶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好像没听见,还盯着冰棺发呆。
「噢嘛昵眯哄……」
经文的吟唱声又响了起来,在这不大的密室里回荡着。
「谁?」我怒气翻涌,提剑在手,「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架,躲在背后当老鼠算什么好汉?」
来人很快现身。
张万三。
他穿着黑色的道袍,左手拿着招魂幡,右手把玩着一支录音笔。
念经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静静,谢谢你为我打开结界。」张万三笑着对我招手。
我拔剑便刺,可还没近身,剑柄就被老女人的鬼手抓住了。
厉鬼从他道袍的袖口钻出,一爪子朝我抓过来。
我横剑抵挡,巨大的力道震得我虎口发麻。
我竟在张万三手中过不到一招。
张万三走到冰棺处,拍了拍:「她果然是阵眼。师兄,这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师父拄着剑站起来,呵斥道:「畜生,你已有万贯家财还嫌不够,还要用你妻女改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也不想的嘛,可是,反噬了。」张万三扯开衣领,那里遍布青黑色的纹路,「她妈妈毕竟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用她改命的代价还是太大了。没办法,我
只能用我的亲骨肉咯。」
「是我给了她们生命,也当然有权利收回!」他说。
「畜生!」
张万三毫不在意,呵呵笑道:「你和那个老头子越来越像了,师兄。」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狠狠被砸了一下,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所以,你骗了我?」浑身的血液沸腾,我控制不住地发抖,「害死我妈妈的是你?!」
张万三摇了摇头道:「女儿呀,这话说得不对,你妈妈是自愿为我去死的,这笔账,怎么能算在我头上呢?」
我回头看着师父:「真的是这样吗?」
师父缓缓合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十五年前,你妈妈为了给他改命,自愿将自己炼成鬼奴。我不愿意看到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便将她的尸身带回来,放在这里温养。为了不让这个畜生踏足,我在道观设了结界,阵眼就是你妈妈,可是你刚才破坏了结界……」
「师父,既然你一早就知道凶手是他,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都是一些陈年旧怨了……」
这时,张万三忽然大笑道:「罢了罢了,毕竟父女一场,我要让你死得明白。十五年前,你妈妈为了我将自己炼成鬼奴,虽说她是自愿的,可依旧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反噬。这种反噬只有一种破解之法,那就是用鬼奴亲生儿女的血脉来解。为此,我设计引你出山……」
「那个小女孩是你杀的?」
张万三摇摇头,笑得更加得意:「是你刘阿姨做的,和你妈妈一样,她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对了,你的玉佩和你刘阿姨的玉佩,都是挡灾用的。你刘阿姨的玉佩里面有我的头发,然后鬼奴就会把她当作是我,这样我既享受了改命的福利,又不用承担任何代价——所有反噬都会降临到她身上!」
我扯下玉佩,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这里面的头发是我妈妈的?可是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怎么为我挡灾?」
「是你师父的。」张万三笑道,「普天之下,能挡住我进攻的只有你师父。」
我想起师父下山前,嘱托我玉佩千万不要离身的场景。
师父如此待我,我甚至还怀疑他。
要不是我,师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一时间,百般滋味横在心头。
「师父……」
师父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我既能用你引他入瓮,就自然有破解之法。师弟,你不会以为我真
的拿你毫无办法吧?」
张万三脸色一变。
师父猛地一跺地面,我身后的石门弹开,师父用力将我推入。
「别回头!」
我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一落地就跑了回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厚厚的石门重重砸下。
尘土飞扬。
「师父!!」
我拍着石门,哭得撕心裂肺。
番外一:
随着李长风的最后一滴精血落下。
他整个身子像被陡然抽空了所有力气,轰然倒下。
年过半百依旧黑亮的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地上八卦阵的金光泛起阵阵涟漪。
随后,密室中刮起一阵飓风。
张万三的道袍很快在这场风暴中四分五裂。
「金锁八卦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大叫道,「我又不要你的命,你犯得着和我同归于尽吗?」
李长风虚弱地笑笑,嘴角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抬头去擦,看到自己的手指失去了水分,像干枯的树枝。
绝命阵的威力果然恐怖如斯。
一旦启动,自己也将魂飞魄散。
后悔吗?
应该是不后悔的。
从给张庭静玉佩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献身的打算吧?
不,应该是在十五年前,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
李长风,你日日夜夜的懊悔,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她。
那是李长风十二岁的时候吧,师父捡回了一个小女孩。
师父说是饥荒中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看着可怜。
「以后就跟着你修行了。」
李长风抬起头就撞上了那双黑晶晶的眼睛,湿润的,雾气蒙蒙,好像小鹿的眼睛。
「叫师兄。」师父指着李长风说。
小师妹藏在师父后面,怯生生地叫:「师兄。」
奶声奶气的。
番外二:
张万三万万没想到,刘萍还存有灵智。
不是已经炼成鬼了吗?
怎么还会在飓风刮过来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
这和在核弹砸下来前垫一张纸有什么区别?
他向来很擅长博得女人的欢心,对小师妹如此,刘萍也如此。
一些小礼物,几句甜言蜜语
,永远不会兑现的山盟海誓。
女人就离不开自己啦。
为什么选择刘萍呢?
因为她够傻,够天真呗。
掉几滴眼泪,说几句情话,就肯献上自己和亲生女儿的命。
腰间有点疼。
张万三低头,看见刘萍抱着他,止不住地发抖。
明明这么害怕,还要挡在自己身前。
「蠢女人!」
张万三骂道。
番外三:
张万三又被师父罚了。
烈日下,张万三跪在院子里,被师父一下一下打着手心。
掌心很快一片青紫。
但张万三咬着牙,不肯叫疼。
「知不知错?」师父问。
「不知!」
「孽障!」
师父加大了力道。
李长风杵在一旁,听着都不觉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师兄可以修道,我不行?为什么师兄可以学术,我不行?就因为他是正派世家弟子,而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吗?」
张万三大叫,双目赤红。
「住口!」师父用戒尺指着他,「说了多少次,你命里带煞,修道只会祸害苍生,这辈子你最好的归宿,就是做个本本分分分的普通人!」
张万三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再不答话。
「师兄,你劝劝师父,让他消消气。」
小师妹拉着李长风的袖子道。
李长风叹了口气:「师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那……」
小师妹也无他法,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师父走后。
张万三被罚打扫厅堂。
从下午忙到晚上,一口水都没时间喝。
手上的伤口发胀发肿,一不小心被钉子划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很快流了满手。
张万三盯着伤口出神,忽然发了狠似的,猛撕伤疤。
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但他动作却越来越大。
然后,他大笑起来。
「师弟……」
李长风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张万三抬头,看见白衣胜雪的师兄,负剑站在月光下,影子如竹子一般挺拔。
芝兰玉树,绝世天赋,相貌堂堂,宅心仁厚……
那些评价又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师父不阻拦,我未必会比他差。
张万三这般想着。
番外四:
大雪下了一个月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是小师妹的生日。
李长风特意起了个大早。
就着冷水洗了把脸,顿时精神抖擞。
然后,他兴冲冲地前往小师妹的房间。
准备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她。
从三个月前他就开始准备。
九九八十一个清晨,九九八十一滴朝露炼成的驻颜丹。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的,小师妹一定喜欢,他想。
可是没承想,一转角就碰到了师父。
「往哪去?」
师父黑着脸喝问道。
「练……练功。」李长风支支吾吾。
「练功?」师父往他手里一伸,掏出装着驻颜丹的锦盒,「那这是什么?」
李长风满脸通红。
「你是未来的掌门人,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能囿于儿女情长?回房,中午之前把静心诀抄五百遍!」
师父用力一掷,锦盒摔在地上,裂开。青色瓷瓶也随之破碎,驻颜丹化作一汪清水,流了满地。
「为什么天下苍生,就不能包括她呢?」
李长风想。
他不明白,后来这一辈子也不曾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