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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帮到底有多可怕?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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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用力地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边用冰冷的枪口抵在我腰间,扣动扳机。「青青,是你来招惹我的……」1深夜,别墅中却灯火通明。我坐在沙发上,重新将蛋糕上的蜡烛点亮。「青姐,不要等了。」「⼤哥说,他不会来……」打火机在我手中被不断摁开,盈盈的火光窜起又熄灭。我盯着火苗看。「他不回来,我就⼀直等啊。」「说好每年都陪我过⽣日,失约了又算怎么回事?」「……」...

惹怒⼀个黑老⼤是什么下场?

他⼀边用力地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边用冰冷的枪口抵在我腰间,扣动扳机。

「青青,是你来招惹我的……」

1

深夜,别墅中却灯火通明。

我坐在沙发上,重新将蛋糕上的蜡烛点亮。

「青姐,不要等了。」

「⼤哥说,他不会来……」

打火机在我手中被不断摁开,盈盈的火光窜起又熄灭。

我盯着火苗看。

「他不回来,我就⼀直等啊。」

「说好每年都陪我过⽣日,失约了又算怎么回事?」

「……」

可事实上,墙壁上的钟时针都指向了凌晨三点。

他不会回来了。

我就带着乌泱泱⼀帮⼈在别墅里干等,全是小弟。

知道的,是我等他回来陪我过⽣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着他回来干架。

终于,在时针指向凌晨四点时的前⼀秒,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青姐!⼤哥回来了!」

有⼈冲上楼,⼤声地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站起身,走到楼梯那向下看去。

是,他是回来了。

我拧着眉,问站在楼下意味不明看我的男⼈。

「许昌,你怀里的女⼈是谁?」

2

许昌眉尾至颧骨有⼀处很长的刀伤。

这伤此时还在汨汨地冒着血。

这样看,倒是为他本来斯文俊朗的容颜添加了⼀丝狠厉。

我拿纱布沾在他伤口上,被他握住了手腕。

「阿青,这些年是我太惯着你了吗,嗯?」

手指并不安分地划过我的腕心,

他这⼈就是这样,所有的阴狠与威胁都藏进温柔的动作里。

我垂下眼。

「惯?还好吧。」

他轻笑了两声,指腹又轻又散漫地按揉着我的桡骨。

「是吗?那喊那么多⼈来我家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混黑社会的呢。」

他可不就是混黑社会。

从⼀个个刀口舔血的日子,走到今天,全是⼈命和头骨堆砌起来的。

哦,可是他现如今偏偏洗白了,是青年企业家。

报纸上,清⼀色地吹捧他青年才俊。

恶心得要命。

「你带回来的女孩是谁?」

我并不用力地⼀挣扎,就让他松开了手。

并且成功转移了话题。

可是他松⼀松眉毛,此时却是避开我了。

「跟你没关系。」

男⼈起身拿走我手中的纱布,又俯身,在我唇角落下⼀吻。

「有闲心关注我带回来什么女⼈……」

「没闲心关注我怎么受的伤啊。」

说完,略带惩罚性地在我脖颈咬了⼀口。

「真是白养你的。」

3

这几天曲北市的风有点⼤。

也或许是我所处的这个烂尾楼,四处透风。

不远处还能隐约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有⼈却在⼀旁给我递了支烟。

我推开了。

「许昌不喜欢我抽。」

……

「帮我查下许昌昨晚带回来的那女孩。」

我转身,对旁边的⼈说。

他是进组织开始就跟着我的,因为排行第七,叫李老七。

我⼀般都叫他小七,因为跟我太久了,也多多少少会说⼀些旁⼈不会说的话。

「青姐,唉……」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了。」

「所以,你应该明白情爱这种东西,更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身上。」

「……」

他手插口袋站在我身边,跟我⼀起瞧着⼀片废墟的空地。

「我们手上哪个没沾上血啊?」

「⼤哥他现在是洗白了,更不会娶我们这种手上沾血的⼈。」

「咱替他背命了,他肯定对我们好,可是要名分,指定不可能了……」

是,许昌这么相信我,这些年宠我宠成这样,就是因为我替他背了命。

这么多年,我手上沾的血不少,以至于有时深夜望见自己,都像是能看出索命的幽魂来。

以至于有时,都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个卧底,⼀个深埋于暗土的钉子,⼀个长而致命的引线。

用我的十三年,和同僚的血液换的。

废弃的烂尾楼不会有⼈到来,那场拳打脚踢的声音也在不久前刚刚结束。

我抬头,仰望晴空下朗朗的白云。

我并不在意许昌有多少个女⼈,我只是怕。

数十年的潜心准备,因为⼀个不确定的因素付之东流。

「走吧,去会会那位被带回来的小姑娘。」

我转身,对身后的⼈说。

4

与废弃的烂尾楼里萦绕着的哭喊声不⼀样。

许昌的别墅,宁静又祥和。

进门,我就看到⼀个扎着麻花辫,躺倒在沙发上看书的女孩。

见到我,她⼀惊,立马拘谨起来。

「你……」

女孩看见我,眼神躲闪,又垂下眼睫。

「你是⼤嫂吗?」

我讶异于她会这么形容我,坐到她身边。

「不是。」

「啊……」

女孩有些许失落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以为配得上许⼤哥的,就只有您这么漂亮优秀的女⼈了。」

「……」

女孩眼里有种不谙世事的童真。

我心中暗暗苦笑,这又是个被许昌外表骗得晕头转向的女孩。

刚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就忽地被⼈叫住。

「青姐,⼤哥说了,不能让你碰林小姐。」

旁边的⼈来得很快,逼到我面前,若不是对我还有尊重,就差把我架走了。

「还请您以后都不要来这个别墅了,这里现在是林小姐的。」

女孩被吓得又缩成⼀团,而我扬了扬眉。

啧啧,这保护程度。

「好,我走。」

许昌这些年带回来的女⼈也不少,保护成这样的,还是第⼀个。

5

「青姐,咱能找到的资料就这么多了。」

汽车里,小七弯身将资料递给我。

资料很少,不过就这些,也是许昌想让我查到的罢了。

林小姐全名叫林蔓只,比许昌小三岁。

和许昌是……同⼀个地方长⼤的。

被许昌带回来之前是⼀家孤儿院的员工,履历很清白,就差把「⼀朵温室小花」印纸面上了。

「⼤哥似乎对她……很不⼀样。」

小七在我耳旁轻声说。

确实,这林蔓只,不会还真是许昌的白月光,黑暗心尖上唯⼀的白之类的⼈物吧。

我咬着指甲,思考。

据我所知,走到现在,许昌的弱点已经很少了。

他无父无母,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甚至比我进入这个组织的时间都要晚。

年轻,但狠厉,我算是看他⼀路爬上来的,然后⼀直跟着他,选对⼈,也选错⼈了。

选对⼈是因为我算是成了他心腹,断了我就等于他自断⼀臂。

选错⼈是因为……没料到他爆炸式的成长。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我的思绪被小七后来的话打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说……」

「他想吃你做的饭了。」

「……」

许昌想吃,我就得去给他做。

我微微⼀笑,告诉司机掉头。

去菜市场,买菜。

6

林蔓只所在的别墅,只是许昌众多房产里微不足道的⼀个。

我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才勉强算是许昌栖息的「家」。

很简单的公寓楼,却不知道有多少个保镖盯着。

我⼀个⼈把菜拎上楼,然后洗菜,烧水,做饭。

许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又怎么会钟情于我亲手做的东西。

可他每次看我做饭,视线又只黏在我身上。

倒真有种妻子与丈夫的错觉,令我胃里翻江倒海。

这次,我正在处理案板上的鱼,他忽地从我身后搂住我。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别碰我,腥。」

「哪里腥?」

他笑了声,撩开我的头发,玩味地拨弄我的耳环。

我打开水龙头,把手上鱼的血水洗干净。

「不做了?弄完再做也行。」

他的吻就悉数落在我的脖颈,我不适应地半推半就。

直到落进他那双眼睛里,璀璨的,细碎的。

连笑,都风情而熟练。

我垂下眼,终于抵开了他。

「⽣气了啊?」

他却略有戏谑,捏捏我的脸颊。

「没有给你过⽣日,都成小河豚了?」

「谁是河豚……」

这句话是我真的想吐槽的,却被他点点鼻子。

「说你,满身是刺,不乖又……让⼈心疼。」

「……」

⼤理石的台面还算光洁,我被他抱起放在上面。

男⼈低头吻我,所有的⼀切被他搅得⼀团乱,

我呼吸不过来,紧抓着他衣袖。

直到他松了口,笑着看我。

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好年轻,他笑起来,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天我接林蔓只回来,为什么伤成那样吗?」

「因为她手里有个有趣的东西。」

他不知道从哪翻出⼀张照片,递给我。

我抹平照片,看着上面的内容。

「阿青,你不觉得太有趣了吗?」

男⼈在我颈边说话,连笑起来的气声,都⼀清二楚。

「她说她见过你,她叫你……陈警官。」

照片中是我穿着警服,与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合影。

男⼈低头,亲了亲我的鼻尖。

「嗯?宝贝,解释⼀下?」

「……」

我低头,盯着那张照片。

灶台上的豆腐汤还在咕噜噜冒着泡,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像是不想漏掉我每⼀分表情。

半晌,我笑了声,抬手,捶他。

「什么意思?许昌,你忘了吗……」

「我就是警校毕业的啊,只是后来,被赶出去了而已……」

当初给我安排身份时,考虑到我警校那段经历被翻出来的可能性。

局里就干脆给我安了个因不守纪律,被永久开除出警校的身份。

男⼈低垂着眼眸看我,我被他紧紧地抵在案台上。

不知道这个疑心病贼重的疯子,会不会拿起案板上的刀砍向我。

直到他轻笑⼀声。

腰间被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哦?是吗。」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

「……」

松开了对我的桎梏,他笑得云淡风轻。

还有闲心接过锅中的汤匙,划了划。

「离开饭不远了吧?」

「我好饿,阿青。」

明明是这么说,他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抿唇,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点点头。

摆弄衣角时,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揉我的腰。

我的后背,早已湿成⼀片。

7

那顿饭,至少于我来说,食不知味。

其实跟许昌在⼀起的每⼀天,我都食不知味。

我好想把那把银色的手铐戴在这个男⼈的手腕上,每天都在想,想得快疯掉了。

直到轻挑散漫的声线,打破我的思绪。

「阿青,明天有⼀批货停在东港,你亲自帮我处理⼀下。」

我抬头,隔着餐桌上的饭菜,望对面的男⼈。

「买家警惕性很高,你⼀个⼈去,不用带⼈了。」

「……」

我愣了下,下意识地问他。

「什么货?」

他盯着我看,笑得讳莫如深。

我就明白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了,许昌就是这样,连对我都要瞒着,要不然这几年我收集证据也不至于这么缓慢。

我点点头,拿起包,往门外走。

「好,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

却在走过他身边时被他握住了手腕。

「今天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

男⼈的指骨漫不经心地划过我的腕心,并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我苦笑了⼀下。

「下午刚处理完⼀个手下,⼤概……有些累了。」

男⼈不再出声,可也没将我放开。

于是室内我俩完全陷入了沉默,我只能感受到手腕上他⼀下⼀下抚过的触感。

直到他放柔了声调。

「今晚留下来,嗯?」

那⼀瞬间,我下意识想到的是拒绝。

「算了,我明天不是还有事……唔。」

于是就被⼈猛地拽进怀里,然后摁在餐桌上,细密的吻落在颈间。

那抹昏黄的灯明明暗暗,仓皇间我望向他的眼睛。

动情时他总是这样。

克制却红了眼。

疯狂而……隐忍。

8

我几乎⼀整晚都没睡。

所以第二天起床难免……日上三竿。

被褥是乱的,身旁已经找不见男⼈的身影。

我起床,然后努力清理纷乱的思绪,冲了把澡。

许昌说的那场交易,是今天夜里十二点在东港进行。

所以我还有时间打理自己,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思考两件事。

第⼀,林小姐对许昌来说到底是什么,她有什么目的。

如果林小姐真是许昌的白月光就好了,那样许昌就会有软肋,有软肋的敌⼈,威胁性会小得多。

如果不是,那就很麻烦。

她就是冲我来的,她想把我扳倒,至于为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化敌为友,我也不知道。

第二,我的身份在许昌面前暴露了吗?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许昌这⼈太让⼈捉摸不透了,谁都不知道他下⼀步棋怎么走。

道上的⼈都怕他,就是因为他可以⼀边请你喝茶,⼀边往你腰上捅刀子。

思考间,我摸向了包里隔层的电话卡。

这是局里给我的,也是我最后的手段。

那年局长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如果真有⼀天卧底不下去了,就拿这个电话卡打过去,局里说什么都会保我,就算在狼窝里也能把我救出来。

可是,如果打了这个电话,⼀切就白费了。

我的⼀切。

六年的隐忍,同僚的鲜血,与正义相违的每⼀步。

我将会成为高堂下的罪⼈,因为所有的牺牲,什么也换不到。

我做梦都想把铐子戴在许昌手腕上,做梦都想。

不知道翻转了多少次那张电话卡,我还是闭了闭眼。

将它重新放回隔层中。

9

晚十⼀点半。

我驾驶的汽车在空无⼀⼈的高速公路上行驶。

还没到,好像就能闻到海潮咸湿的气息。

我停下车,正对着港口,那里已经有好几辆黑色的桑塔纳停驻。

车灯直对着我。

其实这次给我的任务,说我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怎么可以违背许昌。

违背他,我就要暴露了。

我下了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眯着眼盯着坐在车前的男⼈。

我这次的交易对象。

道上都叫他二莽哥,⼈如其名,又狠又疯。

而且听说手上不干净的产业……不少。

「看样子,我的货……完美带到了?」

他吊儿郎当地从车前跳下来,上下打量我。

我被他那样的视线弄得有点不舒服,却还是体面地将后座里的箱子递给他。

「货在这,你自己看吧。」

哪知他只是扬扬眉,看我。

「陈小姐,可以请您帮我打开⼀下箱子吗?」

依旧是黏在我身上的视线,怪笑着,其实我想那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可那排汽车的车灯直照着我,我又能去哪里。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沉甸甸的石头。

男⼈又沙哑又变态的笑声,刺穿我的耳膜。

「咯咯,陈小姐……」

「你还不懂吗,这『货』……」

「不就是你吗?」

10

「许昌呢!!我要见许昌!!」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让我见许昌!」

「许昌!!许昌!许昌!!」

手腕上的铁镣被我震得脆响,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边角滴下水后的滴答声。

我咽了咽喉咙,发现自己终于把嗓子喊哑了。

缩在角落里,不是因为多害怕,是因为……冷的。

是,我早就察觉到许昌开始怀疑我了。

可我确实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地把我卖掉。

不说这些年的感情吧,就我为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多多少少都会对我更有信任度⼀些。

他就这么把我卖了?因为林蔓只的几句话?

我开始习惯性地咬指甲,可是越思考,越觉得事情⼀团乱。

这⼀团乱麻中我唯⼀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不能死。

怎么样都不能死,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

那么现在,唯⼀能救我的,只有许昌。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喊他名字的原因。

我捉摸不透他这些年对我的感情,但有⼀点,没⼈会愿意陪⼀个陌⽣女⼈过五年⽣日的。

还是许昌这么⼀个……丧失⼈性的魔鬼。

所以哪怕试,我都要试⼀次。

在我再⼀次坚持不懈⼤喊他的名字时,终于有⼈打开了铁门。

「不是,你这么喊累不累啊?」

「许昌不会来救你!妈的,要不是老⼤要把你器官给卖了。」

「我真想在你身上好好爽⼀下。」

「……」

我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那个⼈。

「让我见许昌……」

「我草,不是跟你说了没有……」

眼见着那⼈的脚就要踹下来,忽然有⼈制止了他。

是那个……二莽哥。

「让我见许昌,我有话对他说。」

没有回应,于是我提高了声调。

「我说我要见许昌!许昌!」

手铐被我震出⼀串巨响,直到某⼀刻,⼀道低沉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停了下来。

「叫什么?」

「阿青,你在跟谁撒娇呢?」

「……」

我是真没想到许昌真的在。

所以听见他声音的那⼀刻,我还是没来由怔愣了下。

男⼈连鞋尖都⼀尘不染,我现在身上满是灰尘,却偏要仰头看⼀尘不染的他。

「许昌,为什么怀疑我?」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怀疑我?」

「你有没有想过林蔓只她,她陷害我……」

我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真诚⼀点,直到男⼈在我身前蹲下。

他的手指,就这么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安抚自己的爱⼈。

「事到如今,我原来还会对你心软啊。」

「阿青,要怪就怪……你招惹的是我吧。」

抚在下颔的手渐渐移到脖颈,他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

我逐渐呼吸不上来,盯着他的眼睛,就这么盯着。

那里像⼀片黑色的深潭,望不见底,也看不见里面藏着的血盆⼤口的野兽。

直到他猛地松开我,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朦胧间听见他的声音,是跟二莽哥说的。

「她随便你们怎么玩。」

「……」

我边咳,边盯着他⼀尘不染的裤管。

他走之前,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句话。

「林蔓只肯定骗你了。」

「你为什么就不愿……相信我?」

11

男⼈走了。

落锁的巨响后,这片地下室又归于宁静。

好像⼀切都结束了,在我面前的,是⼀条通往地狱的路。

可是⼀切都结束了吗?

我手敲着栏杆,⼀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我并不知道林蔓只是谁。

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往她身上泼脏水而已。

许昌是个多疑的⼈,让他有所怀疑总不是坏事。

「喂,起来。」

被关进地下室,不吃不喝的第三天,有⼈揪了把我的头发。

「我们要带你做个全身检查,要是器官有病变的话就糟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没了⼀个肾还是能活的。」

「毕竟之后还要把你卖去其他地方呢。」

「……」

我被⼈拉扯着往车子里塞,这些天,精神恍惚到我⼀直做梦。

梦里是曾经战友的影子,是牺牲的师傅,是第⼀次在许昌面前杀⼈。

我手上沾上鲜血时,他却蹲下,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

说欢迎我的加入。

他不知道,我刚刚手刃了自己最重要的⼈。

「……」

麻醉剂缓缓注入我的身体里,于是断断续续的梦连成了⼀片。

那里的主⼈公,还是许昌。

也难怪,我想许昌想得快疯掉了,无数个夜里,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把他送进监狱。

梦里是好久之前,许昌刚把组织的头目架空的那段日子。

许昌开始渐渐洗白自己的身份,我好几次偷偷传出情报将他抓进局里,可他没多久却都无罪释放。

有⼀天晚上,他喝了点酒,要跟我单独往家里走。

那天他⼤概真的喝得有些上头,问我,要不要跟他在⼀起。

在⼀起,多稀奇,能从许昌这⼈的嘴巴里说出来。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有爱的⼈了。

那天晚上,他就猛然停住,站在那,看我。

男⼈的眼眸有些红,山林里的风簌簌而响,他嗤笑⼀声,挑衅地望着我。

「你的爱,重要吗?」

那是我头⼀次在他眼里窥见流转的疯狂。

随后,他捏着我的下巴,来吻我。

「不在⼀起,你也是我的。」

「……」

后来,他就没再跟我提过感情的事。

⼀阵剧烈的疼痛打碎了我的梦。

冰凉的水从我的头顶浇灌下来。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现实。

……

那个叫二莽哥的男⼈站在我面前。

满嘴黄牙,朝我笑。

「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医⽣不建议我们给你做器官摘除手术。」

「因为你……」

「怀孕了。」

「孩子是许昌的吧,他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有了他的种。」

「……」

听见这个消息时,我的⼤脑还处于⼀片空白的状态。

怀孕?

我从没想过身体里正孕育着⼀个⽣命,而且是许昌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

像是无数只手把我拉进深潭,像是内心最后⼀抹纯白的地方被占领。

我愣在那个地方,愣了很久。

「所以,我们决定先帮你把孩子送走。」

「虽然我很想在同⼀时刻把你的肾也取走,但医⽣说,那么做你⼤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

「我倒不是在乎你的命啊,只是你还能再卖个好价钱,知道吗?」

「……」

他拍了拍我的脸,像想起什么似的,蹲在我面前。

「哦,对了,许昌不会知道这些事的。」

「连你有了他的孩子,都不会知道。」

「……」

12

「你好像⼀直都是这个表情。」

「怎么,再也不⼤哭⼤叫了?」

把我送去手术台的路上,二莽哥罕见地跟我聊起了天。

这些天他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不回话,直到这次,我抬头看他。

「你听说过邪不压正吗?」

他嗤笑⼀声。

「老子最不信的就是命。」

我歪了歪头,盯着车窗摇摇晃晃的黑布。

「可是,我觉得我能活到最后。」

「……」

后来,手术结束,我确实还没死。

我在病床上躺了四十几天,没有任何维持⽣命的医疗设备。

那个昏暗的地下室条件简陋,他们只是确保我还活着而已。

因为⼀直被关着,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有⼈给我送⼀些勉强饱腹的食物,我就吃,没有就饿着。

要昏迷了就在墙上刻字,做⼀些简单的算数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有⼀天。

我猛地被⼈从床上揪起,然后往车子里塞。

「妈的,终于找到买家了。」

「虽然他是个变态,但出价高,也疯。」

我难得见到二莽哥慌乱,他拍了拍我的脸。

「你笑什么?」

「你知道吗,许昌正满世界找你。」

「他妈的,他到底从哪知道你怀了他孩子的事。」

「老子跟他说你死了,他偏不信,马上追杀到我头上来了!」

「害得我肾都没时间取了!」

「赶紧把你卖个好价钱跑路!」

「……」

我从他和司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林蔓只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他是许昌最⼤竞争对手派去的。

本来挺聪明的,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偏要妄想⼤嫂的位置。

许昌确实让她做了⼤嫂,可当了没几天就被当场揭穿。

她被拆穿,倒是阴差阳错帮了我,因为那样的话,她所有的话都不可信了。

我反而成了被冤枉的。

许昌开始找我,然后就知道我怀了他孩子。

他莫名其妙发疯了,现在整个灰色产业都绕着他走路。

二莽哥想把我杀了,又怕许昌报复,于是决定把我卖了,然后拿钱飞去国外。

买我的⼈,是个不怕死的变态。

那个变态,喜欢把活⼈的四肢缝合在⼀起。

缝上嘴巴和眼睛,然后吊起来欣赏。

……

这是我被关进变态房子的第三天。

此时,我的双脚已经被缝在了⼀起。

戴着钢质面具的男⼈抬眼看我。

「你在数什么?」

银针刺破皮囊,这次,尖端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疼得发抖,却在笑,我告诉他,我在数时间。

「什么时间?」

他问我。

「许昌找到我的时间。」

他停下手,极其不理解地看着我。

只是下⼀秒,他就再无法对我做出任何表情了。

木屋的门被踹开,黑衣⼈鱼贯而入。

然后,我见到了许昌。

……

男⼈失神地望着我。

我被吊在半空,他⼤概清楚地看见我脚边密密麻麻的伤口。

二莽哥那时候疑惑,是谁把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的。

其实是我自己传的。

二莽哥那里也有我们警局的线⼈,职位很低,但足够跟我接触,交换情报。

许昌给我看那张照片时,我就在为自己的后事做打算了:

临走前,我在书桌最不起眼的角落塞了段录像。

⼤概内容就是,我在筹划⽣日那天和许昌告白。

有⼀点总被忽视的是,许昌从来都没谈过恋爱。

那晚我拒绝了许昌的告白,他这⼈骨子里很傲,⼀定忘不了那晚。

我不要他在风月无边的夜晚知道我「爱」他。

我要他在亲手把我推入深渊时,知道我爱他。

世界上最难割舍的是爱吗。

不,是愧疚。

爱只是⼀簇开在锦团旁的花。

愧疚却是刺入皮囊肆意流淌的根。

会把⼈逼疯的。

他几乎是仓皇地在屋里寻找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不像他了。

他把我放下来,然后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

我感受到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发顶。

他声音很哑,特别哑,我发现他和以前不⼀样了。

他对我所做的⼀切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们回家。」

「……」

「……我哪有家。」

他明显⼀愣,然后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在我耳旁不停地说对不起,似是细碎的呢喃。

……

他将我放进了车里,然后走进木屋。

木屋门口有⼀个黑衣⼈挡住,我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不⼀会,木屋中传出惨绝⼈寰的叫喊。

⼤概是那个变态。

我靠在车窗上听着那⼀下下的尖叫。

盯着那间木屋,尖叫声还是没停。

像是来自地狱的哀嚎,

以及发自灵魂的恐惧。

许昌的手上,从不沾血。

现在,沾上了。

13

许昌将我带回了家。

⼀切好像又变得和从前⼀样。

可又有什么变了,他从不让⼈住进他在市中心的公寓。

却在那天抱着我说,那是我以后的家了。

我还见了林蔓只最后⼀面。

那个笑起来好像无比单纯的女孩,在见到我时面容猛然扭曲。

她被⼈架着,却死死地盯着我。

不停地哭喊和怒骂,说我是警局的卧底。

「许昌!你以为她是好⼈吗?」

「她肯定是卧底!!!卧底!!」

「你不可能不知道!!许昌……!」

男⼈在听见卧底两字后,猛地变了脸色,

然后将摆在桌上价值连城的茶壶摔在了女孩的脸上。

我在他身旁,猛地抖了⼀下。

他立马转过身,将我搂在怀里,哄我。

「青青?被吓到了?」

「没事……别怕。」

吻落在我颈肩,他近乎绝望地看着我。

「你不是……对吧?」

我没有回答他,

他却抱我,抱了很久很久。

14

许昌对我很好,好到谁都没见过这样的他。

可我所有的通讯手段依旧被掐断了,活动的范围,仅囊括在那栋小小的公寓里。

我有找他要过手机,他给我的回应只是俯身来吻我。

我问他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他只是搂着我抚摸我的腰,下巴抵着我笑。

果然,他依旧清醒。

什么不信我是卧底,分明就是信牢了我不是站在他那边的⼈。

那天晚上,他半夜两点回到家。

就这么靠着玄关,看我。

他的身影融入浓稠的夜色,歪着头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告诉他我睡不着。

我失眠好久了。

⼀闭眼就是满手的鲜血,还有那群⼈的亡魂。

他走过来抱我,可硝烟的味道还是溢进鼻腔,这样的味道我以前出现场时闻过。

是枪击还有火药的味道。

他抱我抱了很久,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间。

「青青,没事了。」

「⼀切都结束了。」

「……」

第二天我就在新闻上看见。

本市医药厂在昨夜发⽣火灾,四⼈因抢救无效身亡。

其中包括医药厂法定代表⼈龚某,受害⼈身上出现多处弹孔,系⼈为放火,目前事故正在调查中。

这个龚某,就是当初绑我的二莽哥……

我垂眼,盯着电视上的内容。

许昌疯了。

可我也要被逼疯了。

无数次我想着要带这个魔鬼同归于尽。

可我要做的不是让许昌死。

我是要送他去最高⼈民法院,只有抓住他,审判他,才能将他身后的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我师傅的遗愿,就是还曲北市⼀片蓝天。

许昌不知道,我第⼀个开枪射杀的⼈,是我师傅。

⼀个年过半百,依旧奋战在⼀线,休息日里喜欢给我买棒棒糖的⼈。

他亲手握着我的手,将子弹打进他自己的眉心。

因为他知道,不让我暴露,就只有这么⼀个方法。

因为他知道,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他说,让他这老头先走⼀步。

许昌看见我射杀了警察,才慢慢对我放下了防备。

也是从那天开始,

我知道我只能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着见证许昌踏进死刑场。

不然我连下地狱,都难以心安。

15

过了冬季后,初春的某⼀天,许昌突然特别早地回来。

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很罕见地没有带保镖,以前他每次坐进车里,都要搜⼀次窃听设备的。

尤其是现在,他真真正正地是个手上沾血的⼈。

可是,他只是带着我,上了⼀辆车。

「青青,你知道吗?」

「今天好像是我⽣日。」

汽车行驶在⼀望无际的高速公路上,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向哪里。

「这是我身份证上的⽣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那是我在少管所随口胡诌的。」

这趟路程似乎很远,我盯着沉没于巨⼤山脉的夕阳,飞鸟划过连绵的云从。

「我童年都是在少管所度过的,因为我十⼀岁时杀了⼈。」

「杀的是我的亲⽣父亲。」

「因为他把我妈的眼球捏爆了。」

「……」

汽车依旧是匀速,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很离奇,很荒诞对吧?」

「十⼀岁之前,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个如同畜⽣⼀般的父亲。我妈是城里的⼤学⽣,她是被我爸给买来的。」

「我妈,是被⼈贩子拐进⼤山里的。」

「十⼀岁那晚我爸回来,喝醉了,把已经瞎了⼀只眼的我妈摁在墙上打。」

「我就抡起墙上的斧子朝他的背砍了十九下,他断气了,我进了少管所。」

夜幕好像降下了,许昌打开车灯,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从少管所出来后,无亲无故,只有黑社会肯接纳我。」

「只有脏的东西肯收纳我。」

「也是从那时候我发现,我⼤概继承了……我爸那样恶魔的血统吧。」

「之前有⼈给我做心理测试,说我是反社会⼈格。」

「我把那些档案都消掉了。」

汽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是⼀家废弃很久的游乐场。

……我印象里,是废弃了很久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灯牌亮起,又恍如霓虹闹市。

……只是没有⼈。

「我把这里盘下来,又重新改造了。」

男⼈趴在方向盘上,侧着头,轻笑着看我。

「我还没去过游乐场。」

「陪我玩⼀会吧,青青。」

16

诺⼤的游乐场亮起灯,任何设施都可以自由玩。

却没有⼈。

这样的气氛不免有些诡异。

可他的兴致,明显要比我高。

坐旋转木马都偏要跟我坐⼀只马。

将我搂在怀里,凑在我颈间。

「青青,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你是头⼀个对我说喜欢我的⼈。」

「……」

「谁都恨我,连我维护的妈妈都恨我。」

「只有你说过……喜欢我。」

「那天知道你也喜欢我时,我心都快碎了。」

「因为我负了你。」

「我知道来不及了,我怎么挽回都来不及了。」

「可我不想你讨厌我,怎么样都不想。」

……

坐摩天轮时,升到最高点后,烟花突然在天空升起。

某⼀刻点燃长夜,又迅速熄灭。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帮你报仇了。」

「我手上跟你⼀样也沾了血。」

他俯身,将我抵在厢壁上。

哪里是高高在上的⼈,他像是⼀只摇尾乞怜的狗。

「青青啊,我现在把我的心掰给你看了。」

「你教我怎么爱,好不好?」

……

男⼈低头,眼里忽然映照出璀璨的灯火。

我站在那里望着他,望了好久好久。

半晌,我轻轻应声。

他的眉眼落入笑意,手指,抚过我的颈间。

低头吻我。

轻柔得如同我是什么稀世珍宝。

17

酒店里,男⼈将我抱着。

好像⼀刻也不想松手般。

我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动。

只好咳嗽。

「你……能不能先去洗澡?」

他笑了声,戏谑般开口。

「嫌我脏啊?」

「……对。」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为什么能让这个男⼈笑成这样。

不甘心似的,他还是在我鼻尖落下⼀吻。

「等我。」

转头迈进浴室时,还被地上的圆凳跘了下。

……许昌说他没谈过恋爱,现在我是信了。

我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我还是没动。

⼤概过了五分钟,我猛地站起,然后冲向桌子。

在许昌包里翻出他的手机。

果然,动了情的男⼈脑子都迟钝。

换做以前,他怎么可能不把这么重要的手机带进浴室。

手机有密码,输入我的⽣日就打开了。

首先确定了有信号,然后我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边紧盯着紧闭的浴室门,⼀边祈祷着快点接听。

直到⼀声沉稳的声线,在电话的另⼀头响起。

「喂?」

「刘局,我是陈若青,警号 7865xxxx。」

「我现已掌握许昌犯罪的重⼤线索,包括其纵火、杀⼈,贿赂高级官员。」

「我现在的位置是市郊长青林酒店八楼 809 号房。」

「恳请您实施抓捕!」

短暂的沉默后,那边的声音有力简洁。

「好的,我们立马出警。」

「辛苦了,同志。」

「……」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紧张就出汗的毛病又有了。

手止不住地颤抖,还是将手机放回了他包里。

我重新坐回床上,⼀遍遍告诉自己静下心来。

浴室里的水声依旧在响,那通电话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拖时间。

我随手拿了个旁边的旅游册子,读上面的字让自己恢复心跳。

直到男⼈从浴室里出来。

他头发的尖端还在滴水,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他优越的下颔骨⼀路划向腹肌的沟壑。

「在看什么?」

他歪着头,轻笑着看我。

「旅游宣传手册吧,骗我来玩的。」

我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册子。

他靠近我,将我搂在怀里,湿湿的水汽混合着男⼈剧烈的呼吸,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诶,你都不吹头发的吗?」

「坐过去,我帮你吹吹。」

他很乖地坐在了前面的板凳上,我跪在他身后的床上,将吹风机插上电,然后试了试温度。

隆隆的声响有些⼤,这样好像就可以平复我剧烈跳动的心脏。

我⼀直以为他的头发像他这⼈⼀样是硬的,摸起来手感却意外地软。

我的手胡乱揉着他的头发,却意外在⼀抹乌黑中窥见了几点白。

「嘶,许昌,你有白头发了。」

他在嗡嗡的吹风机声下说。

「你也有,上次你睡着了,我就帮你摘掉了。」

「……」

我们才多⼤,就都有白头发了。

是被折磨的吧。

吹干了,我放下吹风机。

男⼈等不及似的,就将我抵在床上。

「我还没洗澡……许昌!」

他落在我颈肩的吻,有些发狠。

声音也是,哑了好多。

「洗澡……你还要洗澡吗?」

「洗完澡后又要怎么样,又要怎么拖时间呢,陈警官?」

「你不会以为我的⼈……」

「还没发现朝这里赶来的⼤批警车吧?」

⼀瞬间,我的脑海如同被什么炸开⼀般。

然后,我又释怀了。

也是,原来到最后……他还有所防备。

男⼈掏出枪,对着我。

那⼀刻,我头⼀次在他眼底看见了近乎哀伤的神情。

「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你给了我什么?」

「不是要教会我爱吗?你根本就没想教我,对吧?」

「青青,到头来,我依旧是个谁都不喜欢的⼈。」

「……」

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做的是安抚嫌疑⼈的情绪。

耳边,警笛的声音无限放⼤,警察已经到了楼下。

「放弃挣扎吧,许昌。」

「那天你抱我时我已经收集了你呢子⼤衣上的附着物。」

「对比⼀下就能发现你纵火和使用枪械的痕迹。」

「你无处可逃了,这次,我有充足的证据抓捕你。」

「……」

他看着我,可是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红着眼问我。

「陈若青,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就是条狗啊?」

「让我喜欢上你,就像让⼀条狗喜欢上你⼀样那么简单。」

「……」

我摇摇头,上前,⼀步⼀步靠近他。

可突然,⼀阵剧烈的爆炸响彻在耳边。

「不要再靠近我了,陈若青。」

「我在这栋楼里安装了十二颗炸弹,你再靠近我⼀步,我的⼈就会再按下⼀颗炸弹。」

「告诉警察撤队,不然我不保证这栋楼里所有民众的安全。」

他移动的路线很巧妙,狙击手瞄不上他。

他的手枪⼀直对着我,慢慢移动到了电梯井。

「许昌!!!」

我急了,看着他,⼀字⼀顿地说。

「你要想清楚。」

「跨过这道门,你就是逃犯了。」

「……」

可那支枪管依旧对着我。

「许……」

我向前⼀步喊他的名字时,猛然,枪声响了。

手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令我的⼤脑空白了⼀瞬。

我跪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的手臂往下冒。

我想站起来,站不动。

钻心的疼痛几乎侵蚀着我。

我眼睁睁地看他走进了电梯井。

警笛声与爆炸声交织成⼀片,我倒在地上。

⼀个盒子顺着他遗落在这里的包滚到我面前。

敞开,是枚瑰丽的钻戒。

⼤概,是他没送出手的礼物。

18

我被送去医院急救。

因为局里事先已转移走⼤部分民众,所以所幸那几场爆炸没有什么伤亡。

局里联合省支队连夜开会,这次事件性质非常恶劣,甚至从别的地方调来了特种部队。

许昌现在已经是逃犯了,悬赏他信息的钱甚至能付市中心⼀套房的首付。

我躺在床上挂水,要求参与到这次活动中。

「你先给我歇着!」

老局长把我摁在了病床上。

就差把⼀颗果篮里的水果塞进我嘴里。

「许昌逃不掉的。」

「现在海陆空全面封锁,抓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你好好养伤,等我们的好消息。」

「说不定明早⼀觉醒来你俩就隔着⼀道铁栅栏见面了,所以别操那么多心。」

吊水的瓶子晃晃悠悠,我走时,局长是个成熟稳当的中年⼈,而现如今,皱纹却已爬满他的眼尾。

我们等这⼀刻,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局长走后,我⼀个⼈躺倒在病床上。

侧身看着被风扬起的幕帘。

不知何时,窗外的枯木已然长上绿芽。

好像曲北市的春天,

快来了。

19

2 月 4 日,有线⼈在曲北市芦苇县掌握到许昌的踪影。

市局立马调⼈前去进行抓捕活动。

我申请⼀块去,被局长拒绝了。

「我说你,好好养伤,行不行?」

「我胳膊好着呢,您看,支架都去掉了。」

我在他面前挥动胳膊,他老⼈家吓得就差扶着我了。

「你给我好好待在医院里,我们还不需要⼀个缠着绷带的同事冲锋带路。」

……

局长拒绝地义正词严,我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想着师傅要是在就好了,师傅⼀定会想尽办法满足我的要求。

唉,师傅。

青山处处埋忠骨,为何好⼈总是活不长,而坏⼈却遗千年?

⼤概是心中的理想之路,太过艰辛而漫长了吧。

……

半夜十二点,我翻进了局长办公室。

那盏昏黄的光依旧燃着,明明局里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他却依旧低头奋笔疾书着。

他看见我,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笔丢出来。

「你你你,你不在医院,干什么来了?」

「我身子骨好着呢。」

「请让我参加许昌的抓捕行动!」

我站得笔直,朝他敬了个礼。

他坐在椅子上,愣了两三秒,叹气。

「你……」

「怎么跟你师父⼀样犟。」

「……」

提到这个名字,我俩皆是双双陷入沉默。

我低着头轻轻出声:

「我对许昌的了解最深,抓捕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定能派上用场。」

「而且……」

「我想将手铐亲手给他戴上,连带着……师父的份。」

「……」

黑夜万籁,月光随着晚风而拨动。

良久,局长站起,拍了拍我的肩。

「手铐肯定不能让你戴上了。」

「出任务时,记得站在后排。」

20

许昌藏身的地方很聪明,这几天正值过节。

那地方,又是个集市。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将群众遣散。

也因为这样,执行任务的环境更加艰难。

下午三点⼀刻时,狙击手最后在东街口发现了他露头的影子。

眼见着天色即将向晚,下⼀次露头,势必是抓捕开始的时候。

漫长的等待后,前方打来信号。

抓捕开始。

⼀方面是伪装群众的便衣包抄,另⼀方面是狙击手时刻报点。

热热闹闹的⼈声沸腾,没有⼈瞧见内里的暗流涌动。

许昌似乎是想买点必备用品才出门的,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我们的便衣迅速靠近他,可就在即将抓到他衣角的那⼀刹那。

舞狮队猛然奏起了鼓声。

许昌转身就跑。

⼀时间所有的⼀切都乱成了⼀锅粥。

摊位被撞坏的,飞檐走壁的,⼈群推推嚷嚷。

⼀伙⼈在⼈堆里追着⼀个⼈。

我只能在信号车里看。

虽然有好几次都坐不住,但被身旁的局长摁下来。

好在抓捕似乎很顺利。

前方传来消息,嫌疑⼈被摁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都松了⼀口气时。

画面猛地放⼤——

那个⼈根本就不是许昌!

抓错⼈了。

我愣在原地,几秒钟后,反应过来。

抓着局长的肩膀。

「立马将群众遣散!」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场爆炸,就在东市交口发⽣。

轰隆的响声震天,随即窜出几米高的火花,⼈群瞬间乱成了⼀锅粥。

我拉开车门,不顾身后局长的劝阻跳下了车。

⼈潮发了疯般往外涌,眼前的景象不输⼀幅地狱绘图。

我却逆着⼈流往里走。

左臂的伤口因被挤压而有了点隐隐的疼痛,我捂着那儿,让自己不停地思考。

跟了许昌那么久,我很了解他。

这时候,许昌会在哪儿呢。

⼀个既隐蔽又能望见这⼀番图景的地方。

而这时候的许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我的目光,移向了火场的中心,那栋摇摇欲坠的茶楼。

越靠近那里氧气浓度越低,

我将⼀个哭泣的小男孩抱给在场的同事,让他返回。

就踏进了茶楼里。

随手拧开柜台上放着的矿泉水,倒在手帕上,我捂住口鼻,往楼上走。

茶楼营业的时间太久了,所有的⼀切都摇摇欲坠。

偏这时候,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旁边有巨⼤的残骸滚落,我下意识地贴着墙壁。

可剧烈的灼烧感差点烫下我⼀层皮。

躲避间,就忽地落入⼀个⼈的怀里。

低哑而熟悉的声音就贴在我的颈肩。

「好久不见。」

「……」

我转身,猛地攻击他的右腰。

其实没有多久不见,就只有十多天,我们俩,却像是隔着万重山⼀样。

地板在隆隆的震动着,我们望着彼此,却拳脚相加。

「阿青,原来你这么会打架啊。」

「不然怎么帮你处理那些不听话的手下。」

我甩了甩手,虎口有些震得发疼。

我借着巧劲将男⼈摁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就这么看着我,笑。

我往自己的腰后摸手铐,却⼀个不注意被他掀翻了身体,又重新摁在地上。

于是再次扭打在⼀起。

他这⼈,也不知道在滥情什么。

都到这时候了,还顾及我手臂的伤。

不然,⼤概早把我收拾了。

「阿青,你恨我吗?」

我们都打累了,我靠在⼀处⼤理石板的台面上,怎么也支不起身子。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后退。

「我从少管所出来那年,认识了⼀个兄弟,我对他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结果呢,他把我当乐子,某天半夜开车把我拖外面拖了两里地。」

「从那以后,我最恨的,就是骗我真心的⼈。」

「而你,将我的心掏出来放地上踩得粉碎。」

「你也知道,我啊,挺睚眦必报的。」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手枪。

据局里分析,那里面还装着最后⼀颗子弹。

现在,枪管对准了我。

「阿青,天堂……再见。」

扳机没有扣动,我先⼀步⼤喊出声。

「小心!!!」

头顶的楼层落下,他身下的那片地猛然碎裂。

我身体已然猛地扑过去拉住了他。

可是,我哪有那么⼤力气啊。

狠狠地抱住石墩,我抓着他的手腕。

他就被我抓着,悬在了半空中。

连带着我⼀起,慢慢地向下滑。

「你在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

「你快松手!!!」

这是我头⼀次在这个男⼈眼里看见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你快松手,好不好?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我刚才要杀了你啊!为什么要救我?」

我紧拽着他,用尽了这副身体所有的力气。

⼤概是伤口裂了,汨汨的血就从我的袖管流出,交汇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语气,渐渐染上了哀求。

「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青青。」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概是,就只有救⼈时,才能忆起自己的身份是警察。

⼤概是,就只有挽回他⼈⽣命时,才能忘掉那片血海。

「给我活着……活着面对你的错误啊……」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将他拉上来,可是我失败了。

我身下的那片结构也不稳,土崩瓦解般的砖块碎裂。

我随着他⼀同掉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我开始恢复意识。

好像没死,楼下的床铺和沙发堆⼀起为我们做了缓冲。

可我四肢哪里都动不了,倒是身旁的男⼈,他能慢慢起身。

……为什么坏⼈,就这么耐揍啊……

他抹了⼀把血水,然后探向我的腰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我完全都动不了,⼤脑能思考都是奇迹,只能拿眼睛瞪着他。

然后我就看见他摸出了我的手铐。

将我的手,和他的手拷在了⼀起。

拖着我,往外面走。

他明显也伤得不清,连⼀撅⼀拐都算不上了。

⼤火依旧在烧,他就这么拖着我,往外爬。

我意识开始不清,可到最后,我还是坚持张口问他。

「许昌……」

「你会认罪吗?」

「……」

「嗯,会。」

这就是他的回答,我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却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似要将我手上的血迹擦干。

可我知道,怎么也擦不净了。

他好像哭了。

「青青,你的手上,要是没有沾上血就好了。」

「……」

感受不到炽烈的温度了。

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所幸,我听见了远方的警笛声。

警笛声,总是这么令⼈感到安心。

21

「陈队,⼀个月进两趟医院。」

「全算上工伤了吧?」

身旁的⼈撞了撞我的肩膀,朝我打趣。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我结束了持续三个月零四天的病床⽣涯。

毕竟做了好几个⼤手术,医⽣都说我很⼤可能救不回来了。

然后,今天也是……

许昌宣判的日子。

同事来接我,就是去旁听席的。

我不知道我等这样⼀天等了多久,高堂之下,法官宣读对他的判决。

「陈队,你白头发变多了啊。」

「才三十几,怎么就这么多白发……」

⼤抵是不想让我紧张,同事在我身旁总是岔开话题。

我手插在口袋里,吸了口气,望向被告席上的⼈。

好远啊,看不太清。

其实,看不清也好。

证据无比充足,许昌全交代了,再加上我这几年收集的资料。

不止许昌。

他背后的黑色产业也连根拔起。

这些年他和他的爪牙在曲北市横行霸道。

这次直接把⼀锅端了,市民们皆是欢欣鼓舞。

到最后,法官宣判了那则判决书。

「被告⼈许昌,其行为严重破坏了曲北市经济社会⽣活秩序。」

「公诉机关指控被告⼈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

「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依照《中华⼈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条,第二百三十二条等相关规定,现在,判决如下:

「被告⼈许昌,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犯故意杀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放火罪、寻衅滋事罪、非法经营罪,决定……」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当那几个字说下来时,我好像在某⼀刻还是会有所恍惚。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出来。

死死地抓着栏杆。

可下面,许昌要被⼈带下去了。

就在即将走完台阶的那⼀刻,男⼈却猛地转头。

「青青。」

他喊我,站在那不动。

那是良久的对视,他的眼神太复杂,复杂到我不想去触碰。

他看着我,⼀字⼀句地问我。

「青青,你有没有哪怕那么⼀刻……」

「爱过我?」

「许昌,你看这是什么?这是警徽。」

「警徽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我是警察。」

「我的爱⼈,是这个国家。」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扯了扯嘴角,这是我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句话。

说完我转身,朝着屋外走。

朝着光亮的地方走。

身后依旧有⼈喊我。

也许是他在喊,也许是其他⼈。

但我没有回头。

⼀直没有。

(全文完)备案号:YXA1e0bylLJskR4JQbI9AaY


他⼀边用力地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边用冰冷的枪口抵在我腰间,扣动扳机。「青青,是你来招惹我的……」1深夜,别墅中却灯火通明。我坐在沙发上,重新将蛋糕上的蜡烛点亮。「青姐,不要等了。」「⼤哥说,他不会来……」打火机在我手中被不断摁开,盈盈的火光窜起又熄灭。我盯着火苗看。「他不回来,我就⼀直等啊。」「说好每年都陪我过⽣日,失约了又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