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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知道世界的终极真理后会疯掉吗?-露辛达达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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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我在澡堂摔了一跤,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池底。保安把我救上来,我向他道谢,他却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室友说:「你在水底昏迷了二十分钟。你不记得了吗?」二十分钟……人早就溺死了,可为什么我还能活着?01嘶——好凉。花洒里喷出来的水好凉。我来回拧动水龙头的方向,水温依然没有变化。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比室温还低的水打在皮肤上,再经澡堂通风管道的风一吹,我身上还是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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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辛达达哒哒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在澡堂摔了一跤,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池底。

保安把我救上来,我向他道谢,他却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室友说:「你在水底昏迷了二十分钟。你不记得了吗?」

二十分钟……人早就溺死了,可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01

嘶——

好凉。

花洒里喷出来的水好凉。

我来回拧动水龙头的方向,水温依然没有变化。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比室温还低的水打在皮肤上,再经澡堂通风管道的风一吹,我身上还是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格子!」我呼喊着旁边隔间的室友,「你那儿水温怎么样?」

「还行啊,怎么了?」室友的声音透过巨大的洒水声传过来。

奇怪……我再次拧开水龙头,水「哗」的一声淋了我一背,冰得我「嗷」地叫了出来,赶紧把水龙头关上。

这次的水温竟然凉得有些刺骨了,像是刚化开的冰水。

太奇怪了!

我在大学澡堂洗了两年澡,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我从帘子里探头向外看去。

两排长长的隔间,男生们哼着歌,伸长胳膊搓着腋下的毛,氤氲的水汽从帘子后面冒出来。

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看什么看?死变态!」

路过的男同学尖声细气的,见我四处乱看,往上扯了扯胸前的浴巾。

我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难道就我这隔间的水龙头有问题?我天,我这么倒霉的吗?!

「大格子!我这水龙头坏了,我去你那儿挤挤!」

我跟室友打了声招呼,拿毛巾把下半身裹起来,端起脸盆。

掀开帘子的瞬间,我右脚似乎踩到了一小块肥皂渣,整个人一滑,向后倒去。

「你大爷的!!!」

「咚!」

后脑勺着地,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02

冷,好冷。

我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水池中央。

池水是黑色的,像是某种黏腻的液体。

「方子犹!方子犹你醒醒!」

室友的声音从池水的另一边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我努力支棱起沉重的眼皮,刚睁开眼,晃荡的水波就扑面而来,大量的池水涌进我的眼眶、口鼻,我立马清醒了过来,用尽全力挣扎着。

「伸手!快点!把手给我!!」

室友慌乱紧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看不见他,只能尽力把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去。

手上感觉到肌肤的温度,两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

我咳出来不少水,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室友给我披上浴巾,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嘴里呼出来的气都冒着寒气。

「方子犹你怎么样?」室友关心地看着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摇头。

我转头看着旁边的水池,认出来这里是学校里的音乐喷泉,因为每年都会有音乐表演,所以喷泉池很大很深,中间甚至有一块几平方米大的舞台。

可我刚明明还在澡堂,怎么摔了一跤就到喷泉池子里去了??

水池前站着一个保安大哥,表情严肃:「同学你什么情况?怎么掉进去的?」

我看见他保安制服的两只袖子都湿了,明白过来他就是刚才和室友一起把我拉上来的人。

我咬着颤抖的嘴唇,冲他点头:「谢谢您……我就是……摔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着鼻子连忙后退,一脸的嫌恶。

「快回宿舍换身衣服吧,你哪个系的,明天来保卫处登记一下。」

「好的,谢谢保安大哥。」

室友帮我答复了一声,扶着我从零星围观的同学中间穿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也都捂着鼻子,对我避之不及。

我身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03

回到宿舍,我仍然浑身发抖,大夏天的,我嘴里呼出的全是寒气。

室友帮我打了一盆水,又兑了保温瓶里的半瓶热水,让我去卫生间擦洗一下。

「澡堂已经关了,你凑合着擦一擦,我去帮你兑包冲剂。」

我感激地看了室友一眼,他给我回了个「无需多言」的眼神。

进了卫生间,我解开浴巾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干干净净,只是头发湿了。我想起那些人嫌恶的表情,又闻了闻头发,也没味道啊!

大惊小怪!我腹诽着,伸手想试试水温,立马被烫得尖叫一声。

「子犹你没事吧?」室友在外面敲门。

我看着明明被烫但完全不发红的手指,心里疑惑:「大格子,这水你摸着是什么温度?」

「一点点温,怎么了?」

「没事……你帮我拿套干净衣服放门口吧。」

我再次把手指放进脸盆,水很烫,感觉温度跟快沸腾的水没有区别。我咬牙把整只手都放了进去,两秒后拿出来,手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不是水变烫了,而是我的温度感觉失灵了?

我把盆里的水倒掉,用自来水简单擦了一下,换上干净衣服,冲上床,裹在被子里直发抖。

室友让我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又端来一杯感冒灵叫我趁热喝,我看着那腾腾的热气直摇头,告诉他我要凉的。

他只好重新冲了一杯,用筷子不断搅拌加速溶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在澡堂摔了一跤,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醒来就在池子里了。」

「就这些?」

我想了想:「对哦,我磕了一下,头怎么不痛呢?」

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没感觉。

「你在水里昏迷了整整二十分钟,我们才把你救上来。你都不记得了吗?」

「二十分钟!」我惊呼,「那我早就应该溺死,死透了啊!」

室友点头:「你昏过去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冷。就是冷,又湿又冷,像是睡着了。」

「呼吸呢?」

「呼吸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回想了一下,「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然后水才进了我的鼻子。」

时间到了,我把体温计递给室友,他反复看了多次,表情古怪。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他把体温计的刻度亮给我看——34 度!怎么可能?

可我连测了 3 次,结果都是 34 度。

正常人的体温应该在 36 度以上,我因为体质的原因,体温一直在 35.5 度左右,但身体一直很健康,但 34 度……我现在应该已经低温休克才对。

室友摸着我的额头:「很凉。」

「难道我体质真这么特殊?溺水不死,低温也不会休克?」

「校医院下班了,学校也锁门了出不去。明天周六,我陪你去三甲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好好查一下。」

「呜呜呜呜呜,大格子,谢谢你!」我哆哆嗦嗦地抱住室友的大腿,「有你真好!」

室友全名杨莫格,管弦系长笛专业。

虽然我平时都叫他「大格子」,但他在学院里有个非常装逼的外号叫「长笛王子」。

和我这个作曲系的「准地中海」不同,他人长得帅、气质又好很招女生喜欢,常惹男生嫉妒。

但我没想到他遇事这么能扛。

「先喝药吧。」杨莫格把感冒灵递给我。

我点点头,闻着药味,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刚咽下去,就「哇」的一声吐了。

宿舍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腥臭味。

「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地上那坨黏糊糊的红色呕吐物,非常惊慌。

杨莫格捂着鼻子,拿一次性筷子拨了拨,脸色相当难看。

「好像是某种……红色的植物。」

04

「查到了,是掌状红皮藻,一种冷水性经济海藻,形似手掌,质地如同薄橡胶。」

杨莫格把手机给我看,网上的图案和地上的植物一模一样。

我落水的地方是音乐喷泉,进出水都是人工管道,根本不跟地下水相连,更别提海水了!

我怎么会呛进去一坨海藻??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胃里鼓鼓囊囊的,很不舒服,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现在是晚上 10 点,按道理我的晚饭早应该消化了。

我端起那杯感冒灵,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了一眼,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冲到卫生间,哗哗吐了满地。

刚开始除了红皮藻,我还吐出来一些类似于章鱼触手和碎贝壳一类的东西。

五六次之后,吐出来的全是鸡蛋清质地的蓝紫色黏液。

直到感觉自己的胃被倒空,我才缓过来。

「你晚饭喝板蓝根了??」

杨莫格看着那一摊黏液目瞪口呆。

我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口腔里满是胃酸和海水的腥臭味,我漱了个口,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击鼓声包围了我。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环绕,还伴随着某种近似于呼麦的呓语。

我努力想睁眼看看,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鼓声越来越近。

心脏仿佛受到了影响,开始逐步跟它同频跳动。

鼓声突然加快。

心率飙升,心脏鼓胀仿佛将要跳出我的胸腔。

肋间突地传来刺痛。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同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脖子。

触感滑腻柔软,

它越缠越紧,

我闻到了一股海水的腥臭味。

双眼依然睁不开,我只能用手死命地拉住它,阻止它进一步的动作。

但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是越来越少……

情急之中,我双脚猛地往旁边蹬去,想弄出点声响把杨莫格吵醒。

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我明显感觉到铁架床在晃动,我踢到了!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记得杨莫格为了保护耳朵,睡觉时会戴上特制的耳塞,这点声音他可能听不到。

我需要更大的声音!或者,更大的动静!!

我绷直了小腿,核心收紧,用尽全力踢了上铺的床板。

杨莫格就睡在我上面。

我听见他惊呼了一声,我赶紧又踢了床板一脚。

「做噩梦了?」

他疑惑的声音从上铺传来,但丝毫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救……命……」

我努力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但声音之微小,我自己都听不见。

脖子被越缠越紧,我心跳如擂鼓,耳畔鼓声轰鸣,几乎一点空气都吸不进肺里了……

难道,我方子犹一世英名,就要死在一个不知所谓的噩梦里了吗?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团浓密而混沌的黑雾,黑雾里缀满了星星一样的发光体。

一个巨大的轮廓渐渐从黑雾中显现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我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而死的时候。

「啪!」

一个巴掌扇在了我的左脸上。

两秒钟之后,一个更重的巴掌扇在了我的右脸上。

我整个人被打得上半身歪向一边,头撞到了墙壁上。

「咚!」

撞头的瞬间,我浑身一个机灵,整个人掉到了床板上,耳边的鼓声瞬间消失,心率也降了下来。

神魂归位。

我睁开了双眼。

杨莫格却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手!你的手!」

我手怎么了?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特别酸。

眼神往下一瞟。

我的右手正大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而左手正努力地把右手往外拉。

我掐我自己???

05

我连忙松开右手,猛地吸了好大几口气,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来。

我冲到洗手间照镜子,发现掐痕只在脖子前面半圈有,后脖子完全没有,而且掐痕真的能跟手指一一对上……难道我真的想在睡梦中掐死自己吗?!

我看着镜子里眼眶深陷、一头炸毛的自己,突然陷入了恐慌之中。

我坐回床边,杨莫格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摇了摇头。

明明口腔干燥,嘴皮也干得要命,可我却不觉得渴,大脑告诉我这具身体现在并不想喝水。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就溺了一个水,怎么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找上门来?

「子犹,你凌空飘起来了你知道吗?!」杨莫格惊疑不定。

「我知道。」

「那你是被梦魇住了?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杨莫格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我绝望地摇了摇头。

杨莫格倒吸了一口冷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这可能就是单纯的病毒感染,等会儿我们去医院,做完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我妈妈是医生,有我在你别怕!」

「杨莫格,谢谢你。」

我真诚地跟他道谢,门外突然吹来一阵风。

我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却摸到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疙瘩里好像还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正在往外冒。

我惊得打了一个冷颤,裹上被子,双手抱臂疯了一般使劲揉搓着,直到把皮肤搓红,鸡皮疙瘩才慢慢消退下去。

现在是凌晨 4 点,离天亮还有半小时。

而学校的大门是 7 点开。

我还需要熬过 3 个小时。

睡是不敢再睡了,万一又做噩梦,把自己掐死怎么办?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大威天龙!」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嘴里胡乱念着,不断地心里暗示给自己洗脑,心态慢慢也变好了一点。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能比做和声作业还可怕吗?!

「大七、小七、属七、增七、减七、小大七、增大七、小七降五、属七挂四。」

我念出九个常见的七和弦,发现自己的脑子还算清醒。

于是,我哆哆嗦嗦地打开电脑,准备接着做昨天没做完的和声作业。

看着 logic pro 里密密麻麻的音符,我叹了口气。

杨莫格已经问清楚我刚才发生了什么,看我现在这样子,可能觉得有点好笑,翻书的手都在抖。他也不打算睡了,找了本书看陪我等开门。

不愧是五行属王子的,温柔暖男这套都被他给学明白了。

刚写了几个音符,QQ 上快速弹出来两条临时消息。

籽:你是作曲系二年级的方子犹吗?

籽:你在水里昏迷了二十分钟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并不打算回复这个「籽」。

不知道是昨晚哪个围观的同学手贱,把我躺在水底的半裸照片发到了校园墙。

配图标题是:男同学欲轻生,裸体跳音乐喷泉,水下装死二十分钟被救。

帖子下面有几百条回复,都在讨论我的裸体,还有人猜测我为什么自杀。

有同学认出了我,爆了我的名字和专业。就在我刚刚做噩梦的时候,我的 QQ 早已被上百条临时消息轰炸了。

这肯定又是一个凑热闹的……

我刚准备关掉 QQ 页面,又一条临时消息弹了出来。

籽:如果你能听见鼓声,明天早上 7 点,学校门口见。

06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籽」也知道鼓声的事??

我赶紧回过去:你是谁?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等了有三分钟,「籽」没有回复。

然后 QQ 头像灰了,ta 下线了。

我突然心态就崩了,站起来破口大骂:「妈的!耍我玩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吗?装什么谜语人!!」

说着我狠狠踢了桌子一脚,有什么东西从桌上滚了下去。

「小声点。」杨莫格轻声提醒我。

现在是凌晨,其他宿舍的人还在睡觉。

我立马闭嘴收声,杨莫格蹲下去把那东西捡起来。

一瓶宝矿力。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手里那瓶宝矿力,我突然觉得有点渴了。

不,是渴得要命!!

我立马从他手里夺过饮料,拧开盖子,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我的喉咙好像完全打开了,根本不需要吞咽,水瞬间就从喉咙流到了胃里。

三秒钟,我灌完一整瓶,满足地咂了咂嘴。

「还有吗?」

宝矿力的空瓶堆满了垃圾桶。

我在五分钟内喝完了 10 瓶,一共 5L 饮料进了我的肚子,我的肚子也鼓了起来。

我打了个嗝,看向杨莫格。

他冲我摊开手:「帆哥的存货都喝完了,没了。」

帆哥是我的另一个室友王帆,北京土著,富二代,家里有钱,所以一般周五下课就回家了。周末宿舍里经常只有我和杨莫格。王帆喜欢打篮球,宝矿力是他打球必喝的饮料。

「怎么样?」杨莫格关切地问我。

我摆摆手:「有点撑,得躺会儿。」

我扶着肚子站起来,到床上躺下。

「别睡着了。」杨莫格提醒我。

「知道啦,每三分钟叫一次我的名字,我相信你。」

07

我在心里默念「方子犹你可争点气千万别睡啊」,可事实证明,懒人就是懒人。

刚躺下还没三秒,睡意就浮了上来。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

恍惚间,我又听见了那种低沉的伴着巨大轰鸣的击鼓声,仿佛鼓面下是万千洪流,向我滚滚而来。

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频率比较慢,不像第一次那么急切,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太阳穴也跟着跳动。我的意识又混沌起来。

那团黑雾又出现了,星光斑驳,原本模糊的巨大轮廓慢慢清晰。

好熟悉的形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子犹!!」

我听见杨莫格在叫我的名字。

「方子犹快醒醒!不能睡啊!!」

我刚想着这次可不能再挨巴掌了,就感觉到他在疯狂地摇晃我的上半身。

头更晕了……好想吐!

我睁开眼,「哇」地把刚才喝下去的饮料又全都吐了出来。

我一边弯腰吐着,一边给杨莫格竖了个大拇指:「业务越来越熟练了,这次很警觉。」

虽然鼓声消失了,但看着满地的蓝紫色黏液,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我喝进去的是白色液体,怎么吐出来的还是蓝紫色黏液?

饮料在我肚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想起初二那年暑假,我爸从音像店租了碟在家看《异形》。

外星抱脸虫幼崽从人类肚子里钻出来那一刻,邻居家刚五年级的小花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脚踩在我肚皮上的场景。

还好她踩的是肚皮,再往下几公分,我下半生就废了。

「大格子,你看过《异形》吗?」我面如死灰,声音也哆哆嗦嗦,「我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我我我我快要死了,你离我远点吧……」

「别说这些废话,你的命我说了算。这屋不能待了,我们先去学校门口等着。」

杨莫格给我套上一件长款羽绒服,又帮我换上鞋。

我红了眼眶:「大格子你真好,要是我还能好起来,我一定请你吃饭,给你介绍女朋友。」

杨莫格的背影一滞,闷闷地说:「不用。」

「也是,长笛王子怎么会缺姑娘喜欢呢?」我擦掉眼泪,难看地笑了笑。

他默不作声地拿了一个双肩背包,放了两套衣服、一条毛巾,还有一些零食、杯面和矿泉水进去。

「不要矿泉水。」 我直摇头。

「我是人,我得喝水。」杨莫格一脸无奈。

「……额,对不住啊,把你忘了。」

08

一晚上吐了太多次,我肚子一直都有点疼。

杨莫格扶着我,我颤巍巍地往前挪,这一幕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刚要开门,鼓声又突然响起,距离也比刚才要近,仿佛声音的源头就在男生宿舍楼下。

我太阳穴突突地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次不只是太阳穴,肚子也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拿火箭在我肚子里炮轰我。

女生来大姨妈是不是就这种感觉……

「是鼓声又来了吗?!」

杨莫格用力地拉着我,我才能勉强不像一摊烂泥。

我费力点了点头。

「可是你现在根本没睡觉啊!」杨莫格看我表情痛苦,也急得不行,「怎么办?把耳朵塞住会不会好一点?」

我忍着疼,想让他去叫人,但我突然意识到我惨叫声那么大,其他宿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跟我不在同一个空间。

我咬了咬下嘴唇,很痛,不是梦。

是真的,鼓声已经从梦里,侵蚀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鼓声越来越近,仿佛那个源头也在向我逼近,却不是从楼梯传来,而是从阳台传来的。

现在是凌晨 5 点,正常情况下阳台应该能看到一丝即将破晓的光亮才对,但此刻那光亮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大物体挡住了,我感觉到它正堵在阳台上,凝视着我们。

突然间鼓声停了,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心里却更加惊恐。

因为我感觉到,鼓声源头就在阳台门口!

在和我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

我挣扎着站起来。

杨莫格大喜:「没事了?」

我冲他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并示意他慢慢往门口墙边后退,留出开门的空间。

都说人被逼急了,会生出急智来,没想到咸鱼如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高低我也算是个音乐才子,虽然现在还弄不明白鼓声的原理,但总能想出点办法吧。

高低……高低!!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09

「把你的长笛拿出来。」我轻声说。

杨莫格转头看我,不明所以。

「等会儿我一下令,你就开始吹,吹你最拿手的曲子。」

杨莫格点头,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拿出长笛,凑到嘴边,下意识就要去试音。

「这时候就别试了!你拿包,我开门,我们得逃出去。」

我制止了他,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阳台。

「阳台外面有什么?」杨莫格虽然看不到我目之所见,但也发现我状态不对劲。

我深呼吸一口气:「来吧,有本事就让小爷我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闭上眼,往阳台看去。

那团混沌的黑雾又出现了,黑雾里的轮廓渐渐显现,这次我终于看清——

——那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它看上去有十层楼那么高,凹陷的眼眶里两只发光的巨大眼球正对着阳台,直勾勾地盯着我。

它没有嘴,但我却听见了它的呓语。

和它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我被它钉在原地,浑身僵硬,如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四肢,连身体里的内脏也在互相挤压。

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你在说什么?」

我努力分辨着它呓语里的音节和意义。

当我终于听懂时,却情不自禁地留下两行泪来。

我目光呆滞,无意识地张大嘴,缓缓念出它的名讳:

「Hy……pnos……」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要命的鼓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而且正急速地从阳台向我靠近,我心跳过速,心脏仿佛要爆炸。

「吹——!!!」

我大吼一声,然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杨莫格连忙吹奏起长笛,在他的视角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并不知道鼓声是什么节奏,只慌乱地随口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声一入耳,在旋律的引导下,鼓声对我身体的影响真的减弱了!

我听出来他吹的是《勇敢的心》。鼓励有收到,我谢谢你啊!

没想到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那鼓声迟疑了一下,渐渐小了下去。

我大喜:「再大点声!」

杨莫格吹得更加带劲,但阳台外的人脸却突然转动眼球,看向他。

接着,那团黑雾开始快速扑向我们。

「跑啊——!!!」

我睁开眼拉开门,抓住杨莫格就往楼下跑去。

两个人连摔带滚,冲向宿舍楼下的大门。

回头,那团黑雾紧追不舍,背后的空间都被它吞噬。

杨莫格好像也感受到了背后的异状,冲我大喊:「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我涕泗横流:「我他妈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前面就是大门了!」

就在我俩冲出宿舍楼的一瞬间,黑雾追上了我们。

我感觉到自己背后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一瞬间扑到了我身上。

我失去平衡,往前一跌,跌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10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除了黑就是黑,空荡荡的。

我站起来,因为四周太黑不能视物,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踏步。

每踏一步,脚下都会传来鼓声。

难道我是行走在鼓面上吗?脚下是一个大鼓?

「大格子!」

我在地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杨莫格,我只能四下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两三分钟,我才发现声音在这里根本传不了多远,也没有风,我甚至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

但奇怪的是,我身体上的不适都消失了,胃里难受的感觉也不见了,甚至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杨莫格——!!」

我喊着室友的名字,转头的瞬间,那张巨大的人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它离我很近,近到能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的距离。

它发光的眼球静静凝视着我,我不受控地升起来,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突然,一束来自黑暗深处的光线刺进我眼里,我感觉浑身都在被灼烧!

好烫,好烫!!

然后下一秒,从我的腹部升起一股寒气,不容置疑地扩散到我的四肢百骸,把灼烧感压制下去。

巨大的人脸发出一声「呜——」,仿佛为我的状况感到疑惑。

接着,我被它摔在地上。

我嘴里又开始呼出寒气,我哆哆嗦嗦地冲它叫喊:「你把我朋友弄到哪里去了?!」

人脸没有回复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冲我来吧!别伤害我的朋友!!」

人脸依旧没有回复我。

它只是快速地转动着眼珠,应该是在思考。

我的体温又下降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因为失温而死在这里。

我死就死了,可杨莫格是我的朋友,他那么好,我不能让他受我牵连。

我在兜里摸来摸去,竟然在羽绒服口袋里摸到了我遗失很久的 zippo 打火机。

这是我刚入学时,王帆送我的打火机,我抽烟只用它。

可杨莫格不喜欢我抽烟,大二开学的时候,这个打火机就丢了。

我试了一下,还能点燃。

事不宜迟,我的手指已经开始僵硬了。

我咬牙向人脸冲过去,在接近它的时候点燃打火机,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11

可我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火焰马上被黑雾吞噬没了踪影,我连打火机落地的声音都没听见。

周围的黑雾慢慢围绕过来,填补了那个因火焰灼烧而产生的缺口。

人脸似乎被我的行为逗笑了,我听见了「Ha……」的一声,它转动的眼珠停了下来,巨大的发光眼球盯着我看。

背刺不成,还被它发现,我有些心虚。

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它是想在我身上验证些什么……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拉力把我往后拖去!

我感觉到背后的黑雾开始散开,炽热的光线像温暖的旋涡,把我吸了进去。

人脸好像有些慌了,它眼球里的光暴涨,十几道来自黑暗深处的光线飞速像我射来,我惊恐地闭上眼。

被拉出黑雾之前,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动次打次,节奏非常鲜明。

我仔细一听,好像是……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

「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板,吃喝嫖赌吃喝嫖赌,

欠下了欠下了 3.5 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耳边循环着鬼畜的歌声,意识渐渐回归。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破晓的天光洒在我的背上,带来大片大片的暖意。

我翻身仰面躺着,尽情地大口呼吸。

脸上突然有点痒痒的,抬头,一个穿民族风吊带长裙妹子正低头看我:「你醒了?」

一个妹子……在男生宿舍门口??

我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慌乱转头,发现杨莫格躺在我旁边,双眼紧闭。

「杨莫格!杨莫格你醒醒!」

我反复叫着他的名字,看见他慢慢睁开眼睛,才松了口气。

妹子看我俩都醒了过来,停了手机里的音乐。

「几点了?」我问。

「7 点。」

我在虚空里只待了十几分钟,没想到,外面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你们还想在这里躺多久?」妹子催促着我们。

我骨碌碌爬起来,向妹子道了谢。

杨莫格准备扶我去医院挂号。

「你是作曲系二年级的方子犹吧?」

妹子叫住我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是。」

「我叫俞籽,音乐治疗专业三年级,算是你的学姐。」

「你就是那个『籽』?」

「对。」

「你说你也能听到鼓声?」

俞籽耸耸肩。

「我入学第二周就听过了,已经听了三年了。」

12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租车上,我迫不及待地问俞籽。

我太想从这一堆破事里解脱出来了,实在没空跟陌生人寒暄。

「别着急,教授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去他家。」俞籽安慰我。

我稍稍放宽了心,但下降的体温和肚子里开始翻滚的液体,让我皱紧了眉头。

「他没事吧?是不是病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

也是,我大夏天的穿着羽绒服,脸上还淌着冷汗,看起来相当可疑。

「没事,他就是吃坏了肚子。」俞籽帮我解释。

司机将信将疑:「哦……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我们连忙否认。

出租车过了地铁站,转了两个弯。

俞籽很果断:「下车。」

我下了车,抬头,一座巨大的教堂霍然出现在胡同口。

我看着教堂门口的题字,咽了咽口水。

还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我们不会是遇上神棍了吧?我可是个无神论者。

我转头看着俞籽,她却好像看穿了我一般:「教授的家。」

「教授住在教堂里?」

「没错!其实我们是神学院呢~~」俞籽捏着嗓子露出萌萌哒的笑容,然后在说完的瞬间冷了脸,「跟我走。」

我和杨莫格对视一眼:她的笑话真的好冷。

又往前走了大概五十米,我们从教堂门口路过,右转进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小区。

绕了几栋楼进了一个单元,俞籽敲响了三楼的门。

一个穿着得体、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介绍一下,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的丁教授,我的老师。」

「他就是方子犹,旁边是他的室友杨莫格。」

俞籽指了指我,简单粗暴地完成了自己的社交任务,溜走了。

只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先坐吧。」丁教师示意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13

现在是早上 7 点半,早餐时间。

丁教授买了几屉包子、几碗豆汁招待我们,杨莫格喝不惯豆汁,就着茶水吃了俩包子。

俞籽倒是吃得香,她的饭量远超我对女生饭量的认知。

我裹着羽绒服,小口地嘬着宝矿力。

丁教授一直在打量我,感受到我目光中的探寻,他才收敛了神色问我:「怎么不吃早饭?」

我这才惊觉,自己折腾了一晚竟然不觉得饿:「不饿。」

「是不是喝不了纯净水?」丁教授若有所思,「喝纯净水会吐,吐出来的东西是蓝紫色的蛋清状黏液,但电解质饮料可以喝。」

「对对对!」我连忙点头,「教授,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有解决办法吗?」

丁教授用眼神示意俞籽,俞籽拍拍手站起来去了厨房。

随后厨房响起切菜和榨汁机的声音,不到三分钟,俞籽端出来一杯浅绿色类似果蔬汁的东西,放在我面前:「喝吧。」

我端起来闻了闻,是清新的草本植物的味道。

「喝了我就没事了?」我将信将疑。

「复合马鞭草汁,喝了这个你会好受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虚弱。」

我端起来直接一饮而尽,味道竟然不难喝,还有点甜,像是加了蜂蜜的仙人掌汁。可见这个配方已经试验了多次,保留了最容易让人接受的一种。

十分钟后,我竟然觉得肚子里舒服不少。

「怎么样?」丁教授看着我。

「饿了。」

我饿坏了。

我狂吃了整整两屉包子,才停下来。

丁教授点点头:「能吃说明身体恢复了一些。」

「那里面都有什么?」

坐我旁边一直很安静的杨莫格,突然发问。

「马鞭草、冬青叶、仙人掌和槐花蜜。」

「有什么说法吗?」

他的问法有点不礼貌,我有些诧异,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

「马鞭草是一种圣草。」丁教授定定地看着他,「能驱邪。」

「噗——这不会是从什么教堂里传出来的方子吧?」我开了句玩笑想缓和气氛。

「正是。」教授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很聪明。」

我噎了一下,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余光瞥见俞籽又端出来一杯马鞭草汁,穿过客厅,进了一个上锁的房间。

那个房间……是卧室吗?为什么要从外面锁上?

「昨天的情况,你能详细讲讲吗?」

丁教授拿出一个笔记本,戴上了眼镜。

我重新讲述了一遍这一晚的经历,杨莫格在旁边做补充。

丁教授静静地听着,做着笔记,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他全程都很淡定,让人觉得很信服、很有安全感,直到我提到黑雾里巨大的人脸,他脸上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你刚才说人脸的名字叫什么?」他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Hy……pnos…….」我念出那个名字,「Hypnos,是它的名字。」

「可师母喊的明明是……」俞籽欲言又止,看向丁教授。

「师母?」我问道。

「我的妻子,李妍。她的遭遇,跟你几乎一模一样。」

丁教授取下眼镜,深深地叹了口气。

14

丁教授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房间。

和我之前预想的不一样,这根本不是什么卧室,而是一间维生舱。

房间正中央本该放床的位置,现在放着一个巨大的方形浴缸,一个体形纤瘦的女人漂浮在浴缸里。

女人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鼻孔里插着一根鼻饲管,她轻轻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她的体温是 34 度,心率是 45 次/min。

「她在睡觉?」杨莫格问,「正常人清醒时的心率都在 60 以上,睡觉会往下降一点,45 已经是深度睡眠了。」

「是。」教授的声音很轻 ,仿佛妻子只是小憩一会儿,随时会醒来。

而我更在乎她的体温,34 度,和我现在的体温一样。

「师母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阿妍,她已经睡了 20 年了。」

1993 年秋天,当时刚刚博士毕业的丁教授,和妻子李妍在故宫秋游。

李妍的职业是摄影师,她一直对故宫的日晷特别感兴趣,闭馆前三小时,李妍提出自己想多拍一点照片,于是和丁教授约好,两人先分开游玩,一小时后在日晷下面会合。

可那天直到闭馆,丁教授也没有见到李妍的身影。

五小时后,李妍被搜救队从故宫的护城河里打捞上来。

当天夜里,李妍在医院醒来,后一直呕吐不止,吐出来的全是蓝紫色黏液。

医生连夜给她做了全套的检查,没有血液感染、没有肿瘤、没有神经问题,她几乎称得上健康,除了低于常人的体温和她身体里紊乱的电解质。

第二天,李妍已经无法正常进食,吃什么都会吐,口服营养液也不行。她的精神开始错乱,白天和黑夜颠倒,也根本无法入睡。

她说,一旦睡着就会听见鼓声,鼓声在追她,想要杀掉她。

而她当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丁教授 24 小时不离地守着她,防止她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折腾了半个月,李妍虽然可以靠输电解质液和葡萄糖维持生命,但因为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专家会诊了十几轮,最后得出结论:李妍是因为怀孕而产生的心因性恐慌症发作,并强制要求她转去精神病院。

丁教授不肯,但李妍每况愈下,后来虚弱到已经下不了床。

为了保住李妍的性命,他选择终止妊娠,把李妍接回了家。

他坚信自己的妻子只是得了某种诡异的疾病,但绝不是精神错乱。

他向国外顶级医学研究机构发去了上千封求助信,终于有一家研究所回复了他的请求,表示愿意收治。

1995 年,丁教授和李妍去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精神与非正常睡眠研究中心。

连续 3 个月,研究人员对李妍反复促眠并唤醒,来记录她的梦境变化。依靠脑电波实时监测和模拟振动还原,他们记录下了她脑子里的鼓声。

民族学家、音乐学家、音乐符号学家成立了专项小组,夜以继日地做着解析破译的工作。

一切都进展顺利,李妍的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

直到 5 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负责夜间照料的护工发现——李妍睡眠中的身体竟然飘浮了起来。

监控录像显示,李妍的身体以平躺的姿态,慢慢从床垫上飘浮在半空中,两者间距大概 10 厘米,飘浮时间长达 40 分钟。这期间,她的双手甚至一度想要掐死自己。

恐慌和传言开始在研究所蔓延,尤其是每 3 小时一轮换负责照看李妍的护工,她们拒绝为李妍服务,并声称她是撒旦附体。

再后来是后勤保障、安保、清洁人员,他们纷纷向研究所请辞。

没办法,研究所必须拿出一个态度。

他们请来主教为李妍进行了一场所谓的「驱魔仪式」,象征性地给她灌下了圣草马鞭草的汁液。

没想到误打误撞,马鞭草汁真的能短时间消灭她胃里的蓝紫色黏液。

服用两周之后,李妍的精神开始好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李妍告诉丁教授,她会在睡梦中看见一大片黑雾,黑雾中有一张巨大的人脸,人脸一直用巨大的发光眼球凝视着她。

之后的几个月里,研究工作快速推进,宗教学家也加入进来。

终于,他们抓住了蛛丝马迹!

——这所谓的鼓声、古怪的梦境、巨大的人脸、蓝紫色黏液,都和一种从未大范围在大众视野里出现过,仅存在于零星几个古老家族档案、警局疑案记录中的邪神有关。

邪神的名讳众多,在民间记载中统一被称作——「旧日支配者」。

音乐学家的研究也有了进展:高频的音乐旋律可以帮助李妍在梦中躲避鼓声的追杀。

于是,丁教授联系了美国的音乐治疗研究所,请他们对李妍进行辅助治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真相近在眼前,李妍很快就会痊愈,并且为后续的研究论文发表感到激动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一天晚上,因为暴雨,研究所全面断电。

维生仪器、检测仪器、音乐播放器全部停止运作。

不到一分钟,李妍就进入了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她的身体再次飘浮起来,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丁教授急忙向监护室跑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监护室外听见李妍大喊出一个古怪的词语,然后立刻跌落回床上。

「后来呢?」杨莫格问道。

「后来研究停滞,所有人又坚持了两个月,最后宣布专项小组解散。研究所不肯再收治她,我只好把她带回家里,为她打造了这个恒温恒湿的电解质浴缸。」

丁教授看着浴缸里李妍,眼神里满是温柔和说不清的缱绻。

「我的妻子,在她本该最好的年华,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15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我会跟李妍一样,从此一睡不醒?!

我才 20 岁,我我我我他妈还是一个处男啊!!

可能是发现我的脸色过于难看,杨莫格默默来到我身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恐慌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

事实上我已经全线崩溃快要放弃了,心里想着算了吧,听天由命吧。

这么想着胃里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仿佛寄生在里面的东西也赞同我的想法。

一想到它能听见我的想法,又即将在我沉睡后占据我的身体,我就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彼得·帕克被咬一口还能获得超能力呢!可我什么都没有!

「对了,刚才有一个细节,我忘记问了。师母在彻底沉睡之前,喊出的词语是什么?」

到现在了,杨莫格还在留意这些细节。

「Cthaat.」丁教授缓缓说道。

什么?!我感觉自己心跳乱了一拍。

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

我想起刚才俞籽欲言又止的表情,脑中似有风暴掠过。

巨大的人脸、相似的梦境、诡异的自杀行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名字不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弄错了,到底是什么??

「错了!都错了!」

我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痛苦地呻吟着。

「子犹,你怎么了?鼓声又来了吗?」

「我们的方向错了!!」我大叫。

一瞬间!!

我在暴风雨中抓到了那个引路的灯塔!!

我大笑,止不住地大笑。

丁教授和俞籽看我如此癫狂,面面相觑。

「我知道了问题的关键!」

我止住笑声,眼里说不清是希望还是绝望的疯狂。

——「邪神,不止一个!」

16

我在来的出租车里已经上网查过了。

「Hypnos」在古希腊神话中,是睡神的意思。

传说中修普诺斯的性格较为温柔,会在人类濒死之际,给予其恒久的睡眠。

单看描述,其实它更像是一个亲近人类的神明。

李妍虽然陷入沉睡但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再没出过任何自杀行为,换个角度看,沉睡对她而言也有可能是一种保护机制。

「关于 Cthaat 这个词语的含义,您有做过研究吗?」我转头看着教授。

「我查到了关于它的一些传言。」

丁教授深深地看了李妍一眼,把我们请了出去。

我们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丁教授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牛皮纸包着的厚重笔记本。

「二十年来,我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资料馆,探访了多个神秘事件的发生地。终于,在一位名叫 Ken 的美国探险家的笔记里,发现过类似的记载。

「笔记里记载了在伊利诺伊州圣詹姆斯医院发生的一场瘟疫,里面有一段这样的描写:『Cthaat!』他们高呼水神的咒语,十字架倒在人头横行的基地附近……密歇根湖湖水形成的巨大的神开始张开双臂……

我抓住了一个关键的字眼——「水神」。

所以说这个 Cthaat 是跟湖泊有关的水神?

「那这个水神跟这个睡神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俞籽问道。

「谐音的关系。」

为了报答俞籽刚才的冷笑话,我接了一句。

俞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子犹,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杨莫格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却转过头不理我了。

奇怪,他整个人从进屋开始就变得很奇怪……他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热衷于追寻真相。

我们列了一张表,快速对比了我和李妍的情况。

1.落水并且长时间在水下昏迷。

2.体温骤降为 34 度,但人体机能基本正常,能自主活动。

3.不定时呕吐蓝紫色的黏液,无法喝水进食。

注:电解质水和马鞭草汁可以缓解症状。

4.会在梦里听见鼓声,鼓声会追杀自己,接着会在一团黑雾中见到一张巨大的人脸;而这期间人体会飘浮,并且尝试掐死自己。

注:高频管弦乐可以干扰鼓声。

5.人脸给我的信息是「Hypnos」,而李妍得到的信息是「Cthaat」。

我在第五项后面打了一个×,这是我和李妍唯一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看?」丁教授问道。

我摸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我在想为什么是我和师母成为了他们的目标?是随机挑选,还是存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筛选机制?」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遭遇并不是巧合?」

「让我们回到一切的开端——落水。我们为什么会落水?澡堂和音乐喷泉都跟水有关,倒还能说得过去,可日晷和护城河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联系……如果是我们弄反了呢?如果这五项并不是按照因果顺序发生的呢?」

俞籽被我说蒙了,一脸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莫格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补充道:「打个比方,按照现在我们发现的规律,由 1 导致 2 再导致 3 的发生,看起来好像是因为落水所以才变成了低体温,但这个因果关系是我们根据现象总结出来的,内在的逻辑可能并不是这样。事实上,落水和低体温的因果关系也有可能是颠倒的。」

「对,我刚刚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平时的体温就比较低,常年保持在 35.5 度。我想师母应该也跟我一样吧?」我看向教授。

教授点头:「阿妍的正常体温是 35.7。」

「这就对了!一定是因为这个水神 Cthaat 有什么特性……比如喜湿喜寒,所以它才挑中了体温比正常人要低的师母和我。」

「可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族,低体温人群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俞籽问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丁教授反应过来:「这说明低体温只是条件之一,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规则。」

17

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线索又断掉了。

我翻看着丁教授之前收集的各种资料,里面零散地提到了多位「旧日支配者」,并且大部分被「旧日支配者」污染的人类,会逐步被它们同化,成为它们虔诚的使徒,为迎接「旧日支配者」重临人间,献出自己的一切。

资料里还有所谓「使徒」在精神错乱后留下的图画和照片。

我看着被涂满诡异线条的墙壁和照片里扭曲的人体,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开始发紧。

这期间老师给我打了通电话,催促我赶紧提交前天布置的和声作业,说周一统一点评。

我只好让丁教授帮忙撒了个谎,说我被他临时抽调去做研究,作业申请延迟到周一当天提交。

挂完电话,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活到周一。

刚想着,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我一看是个北京本地的陌生号码就直接挂掉了,估计又是搞推销的。

但这个号码不一样,挂了又打挂了又打,搞得我非常烦躁。

我干脆把电话接起来。

「算卦吗?周易卜卦、文王圣卦、梅花易数,紫微斗数……样样都行!不准不要钱!」

一个听起来油嘴滑舌的老头声音传了过来。

「算你爹去!傻逼吧你!!

「滚!!!」

我骂了两句,大力挂掉电话,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其他人看出我心情不好,都保持着缄默,氛围一时间非常沉重。

「如果睡神是亲近人类的神明,沉睡是为了保护师母,那它又为什么要在梦中追杀你们呢?」杨莫格打破了沉默。

「可我们确实在落水之后的当晚就听见了鼓声,那鼓声会影响心率。」

「你发现没有,你刚才说的是『落水之后』。」

杨莫格定定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拨云见日的光亮。

我突然反应过来。

「所以说,睡神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们?我们落水之后受到了水神的污染,它一直想要除掉的目标……是水神 Cthaat!!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它强行除掉水神,势必也会杀死你们,这会导向一个它不能承受的结果。它应该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阿妍陷入沉睡。」丁教授高兴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这样一来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这个水神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神祇都拿它没办法?!」俞籽惊呼。

「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人知道。」

生的希望在我眼里一闪而过,我下定了决心。

「谁?」

「睡神 Hypnos。」

18

我决定主动进入睡眠状态,去找睡神,向它请教解除水神污染的办法。

时间限制是 10 分钟,然后杨莫格会把我唤醒。

我在沙发上躺下,丁教授给我接上了一套心率检测仪,叮嘱我:

「记住,这是你自己的梦境,你要学会控制它。」

我闭上眼,倒数三秒,进入了睡眠。

睡神估计跟我有了心灵感应,这次我二话不说直接就进了黑雾空间。

四周都是黑色。

我尝试着冥想了一下,头顶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悬浮发光的巨大计时器,上面是 10 分钟倒计时。

梦境真的可控!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

人脸再次出现,这次却没有鼓声。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它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可怕了。

我询问了睡神关于水神 Cthaat 的信息。

睡神巨大的眼球转动着,似乎在思考我的立场和目的。

我知道它在担心什么,它在想——面前这个生命体到底是一个普通人类,还是一个已经被完全污染的邪神使徒。

可我要怎么自证清白呢?

我是作曲系的,并不精通什么乐器,一些音乐概念估计我和它也互不相通。

我想了想,直接冥想出一个黑胶唱片机,播放《G 弦上的咏叹调》。

没错,在宗教音乐这个领域,巴赫就是无敌的存在!

我不相信一帮靠精神污染吸纳使徒的邪神,能够理解如此具有规律性的复调音乐。

只有人类文明,能创造出如此璀璨的艺术瑰宝。

一曲终了。

睡神眼里的光不再犹豫,如风扑面一般照向我。

光射进我眼里的一瞬间,我才终于明白资料上那句:

「神降临世间,神之迹、神之形、神之眼,众生皆不可视。」

到底是什么意思……

19

我默默地流下泪来。

海量的信息如风暴一般涌进我的脑子。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浮了起来,眼球快速转动,一幅画面在我脑中展开

——那是一个位于地下的空旷的巨型建筑,主体部分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巨石圆台,圆台顶部有一个很深很深仿佛要刺破地壳的孔洞。圆台下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分别竖立着两排巨大的海蚀柱。每根海蚀柱里都嵌着大量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化石,触手、口盘和爆裂的眼球挤在一起,恐怖莫名。

我仿佛已经置身于这个圆台之中,圆台上的一切在我眼里纤毫毕现。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孔洞旁,往里望去,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隐隐有黏腻的类似液体流动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我弯腰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水流声却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咸腥的味道从孔洞里漫上来,我连忙闪开。

只见一道尖锐的黑色水柱,径直从孔洞里喷射了出来!!

但奇怪的是,那水柱丝毫没有受到重力的影响变成抛物线,反而像一根二十米长的黑色冰棱一样,直直地刺破空气,然后又直直地落回洞中。

这个情形,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又一道黑色水柱从孔洞里喷出。

但这一次,它不再直直地喷射,

它拐弯了!!

它直奔着我的脸庞而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后退,退到柱子旁边离圆台远远的。

这时,我听见背后响起碎石滚落的声音。

我暗叫一声不好,全身僵硬着,默默回头看去。

海蚀柱的柱体正在快速崩塌、脱落,里面嵌着的怪物瞬间就活了过来!

无数个骇人的眼球飞速地转动着,「啪」地爆开来,炸出一片飞溅的黑色黏液。

看得我快吐了。

这他妈的也太像爆浆巧克力泡芙了吧!!

巨大的触手和黏腻的口盘快速向我甩过来,我的手脚立刻被捆住,整个人被它们举到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到圆台上,动弹不得。

20

痛!好痛!!

我整个背部都失去了知觉。

沙发上我躺着的身体,也开始抽搐起来。

心率监护仪发出「嘀嘀嘀嘀」狂乱的报警,我的心率已经飙到了 200 次/min。

「方子犹!!」

「方子犹!你快醒醒!!」

我听见了。

杨莫格,我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

可我现在并不在自己的梦里,我在睡神的幻境里。

圆台下面,黑色的洪流正在奔涌纠缠。

那股咸腥味又出现了。

眼前,巨大黏腻的触手慢慢缠了上来,从我的胸腹去往我的脖颈。

我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21

我认命地闭上眼。

突然间——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熟悉的鼓声响起。

急促而狂乱。

两道白色的光柱从甬道的一头扫过来,风卷残云一般,两排海蚀柱应声而裂,连带着柱子里的怪物也被光柱粉碎,化为齑粉,和眼球爆出的黏液混在一起。

那场面,别提有多下饭了。

就在我喜滋滋地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得救的时候,光柱在圆台前停下了,鼓声也消失了。

黑雾慢慢飘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人脸上的光,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睡神似乎是对圆台,或者说圆台下面的东西有所忌惮。

不是吧不是吧,您都是有些资历的老神祇了,还怕它几个触手怪吗?!

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黏腻的触手越缠越紧。

我根本挣脱不了。

靠靠靠靠靠!!

我翻着白眼,扫了一眼倒计时。

还有五秒。

五。

悠长的笛声响起。

四。

地下建筑在崩塌。

三。

以我为中心,空间也在快速坍缩。

触手失去了支点,迅速萎缩下去。

二。

我飘浮起来。

黑雾慢慢包裹住了我。

一。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

包裹着我的黑雾慢慢散开,熟悉的感觉袭来,我正在从梦境中抽离。

只是这次,睡神没有再追赶我。

它伫立在虚空之中,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目送着我离去。

可我总觉得它看我的眼神变了。

那片光里,有什么东西令感到我莫名的熟悉。

心脏突然间抽痛了一下。

「再见,Hypnos。」

22

我像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气,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心率仪「嘀嘀嘀嘀」的声音吵得我脑仁疼。

我胡乱地薅掉身上连接的导片,抱着自己的脑袋,呆呆地坐着。

「方子犹……」

有人在叫我。

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温度从掌心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看见杨莫格眼里的错愕,才发现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湿湿的。

我摸了一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你看到了什么?」

我哑着嗓子开口:

「祭坛,一个巨大的祭坛。」

23

我换掉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狂喝了三杯马鞭草汁补充体力。

丁教授拿来纸笔。

我坐在桌前,一笔一笔地把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祭坛画了出来。

当我用黑色马克笔画完那根冲天水柱的时候,丁教授突然大叫一声,接着便开始大笑。

「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中华世纪坛!」

「这里是中华世纪坛啊!!!」

俞籽接过画,正正反反地看了十几遍,兴奋地冲我俩点头:「确实是中华世纪坛。」

画上的圆台单独看并看不出什么,但加上这根水柱,整个画面就构成了一个日晷的模样。

而日晷形状的建筑,全世界只有一座,那就是中华世纪坛。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去中华世纪坛。」丁教授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拦住他:「教授,先不管这个祭坛跟中华世纪坛有什么关系,可它在幻境里已经崩塌了,难保在现实中它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行动吧。已经等了二十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你们快来看!」俞籽惊呼一声。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视频,视频里中华世纪坛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看标志应该是消防队和地质局把临近街道都围了起来,禁止人员通行。

新闻报道里说,中华世纪坛附近突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地质局解释称此次的裂缝是由于地铁运行造成地下岩石崩裂而产生的,让广大市民不必惊慌,附近居民可迅速撤离危险区域。

果然,幻境里发生的事,成真了!

「那座祭坛应该就在中华世纪坛地下,和地上的世纪坛互为镜像。幻境里祭坛崩塌了,现实中世纪坛的地基也崩塌了。」

「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就又断了……」俞籽小声说着,眼睛往旁边的丁教授瞄去。

丁教授没有说话,他捏着眉头,一脸的愁容。

线索真的断了吗?可我并不这么觉得。

中华世纪坛、音乐学院、故宫日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联系,但是被我们忽略了!

难道是日晷?日晷这个符号对水神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线索要被串联起来了,但我一时间仍旧摸不清楚……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的脑袋仿佛要炸开,肚子又开始疼起来,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像只急冻箱里的虾米。

水神仿佛也感应到我们正大步往真相迈进,变本加厉地折磨着我的精神和肉体。

我「哇」地吐出一摊蓝紫色的黏液。

这次不一样的是,里面还有几缕暗红色的血丝。

「是不是鼓声又来了?」杨莫格表情紧张。

「不是,如果是鼓声,我能听见。」俞籽摇摇头,抽出几张纸巾帮我擦嘴。

杨莫格依然很紧张:「怎么会有血,你是不是胃出血了?」

我摇头,嗓子嘶哑得如同破烂的风箱:「是喉咙,反复呕吐导致喉咙被撕扯出血。」

我的血给那摊蓝紫色黏液里,增添了一抹鲜艳的红。

见了血,黏液里的触手碎片仍在兀自蠕动着。

「啊——!!!!」

与此同时,维生舱里沉睡的李妍突然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嘀嘀嘀嘀!!」

各种仪器的声音抖动起来,此起彼伏。

丁教授和俞籽急忙向卧室跑去。

我躺在沙发上痛苦地翻滚,耳畔充满了如音爆一般的巨大轰鸣,以及分不清从哪个方向来的古老语言的呓语。

尽管我紧闭着双眼,古怪的符号仍然强制地浮现在我的视网膜上,空间开始扭曲,时间的概念也在抽离——我陷入了巨大的幻觉之中。

地球在我的脑中旋转着,整个地表展开为一张平面地图,建筑和植被都被摒除……土地、海洋、河流在地图上缓缓流动,大大小小的漩涡和黑色的湍流在土地下面汇集着。

一定要看清楚,方子犹!不管身体再疼痛,一定要用脑子把这幅画面记下来!!

我用尽全力在地图上寻找着中华世纪坛和故宫的位置……

我一定要弄清楚,那些流淌的线条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找到了!!!

我在心里尖叫。

「杨莫格——!!」

我大叫一声。

耳畔随即响起悠扬的长笛。

24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天已经擦黑,茶几上的资料文件散了一地。

丁教授和俞籽在白板上涂涂画画讨论着什么,只有杨莫格守在我身边。

他手里紧紧攥着长笛,嘴唇已经破了皮,加上他泛红的眼眶,真真是我见犹怜。

我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一定……吹了很久吧。」

杨莫格回过神来,看见我醒了,泪花在他深邃的眼眶里打着转,还是落了下来。

「方子犹,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痛……水……」我不会安慰人,只好卖个惨。

他连忙把我扶起来,给我喂了半瓶宝矿力。

我感觉自己状态好一点了,叫来了丁教授。

「我知道了水神的秘密。」

25

「除了低体温,还有一条筛选规则。」

我看着墙上的北京市地图,用红色马克笔在图上标注出中华世纪坛、音乐学院和故宫日晷的位置,又把中华世纪坛和故宫各自与音乐学院相连。

两条长度和角度都成对称关系的红线,出现在地图上。

「是地点?」丁教授扶了扶眼镜,「可这些地点之间……」

「是水系。」

我在地图上标注出西护城河、内护城河与通惠河的水脉。

「流经中华世纪坛的西护城河、环卫故宫的内护城河与通惠河看似毫不相关,实则三者在地下水脉中是连接交汇的关系,而这个连接点的位置,应该就在音乐学院附近。」

「所以发生在你和阿妍身上的一切,都跟这个连接点有关?」丁教授激动起来。

「是,但是这个形状……应该还差点什么……」

我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着那个漩涡的形状,以及今天获得的海量信息。

我想起来了!

确实有一件事,一直被我忽略了!!

……

「如果你能听见鼓声,明天早上 7 点,学校门口见。」

「我入学的第二周就听过了,我听了三年。」

「不是,如果是鼓声,我能听见。」

……

是俞籽!

她的存在感太低,导致我一直忽略了她身上的线索。

我抓住她的胳膊,入手的皮肤温热,我眼里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烧穿。

「你为什么能听见鼓声?你不是低体温人群,你为什么能听见?!」

俞籽有些不知所措:「我能听见鼓声,只是一个意外。我记得那是新生报到后的第二个周末,因为过两周就要军训了,我和室友决定先跑出来玩。我们进了一个文物保护单位的后院,院里有一个造型精美盛满着清水的盥洗池,室友突然恶作剧地把我的头按进水里,我马上挣扎着从水里出来了……但从那以后,我就能听见鼓声。之后我听说丁教授也在研究这个,就申请转到了音乐治疗专业。」

「那个盥洗池在哪儿?!」

「就你早上看到的,胡同口那座教堂的后院。」

我在地图上找到那座教堂,又将它分别与故宫和音乐学院相连。

一个残缺的形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丁教授震惊:「这是……?!」

「翅膀。」我非常笃定,「倒立的蝙蝠翅膀。」

「那按照对称法则,最后一个点应该是……」杨莫格说道。

我果断在地图上落下一点

——白云观。

然后将白云观与中华世纪坛、音乐学院相连。

一个完整的翅膀形状,赫然出现在地图之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一个封印。」

26

「我猜测,水神 Cthaat 应该是一个喜湿喜寒的『旧日支配者』,它用自己的神力支配着地球上某一片海洋、湖泊和水脉。有一天,另外一种传说中的神祇出现了,它们封印了它,让它沉睡在地球上的某处。物转星移,千万年以后,这块地方变成了北京。而这个封印的几个关键点就是如今的中华世纪坛、故宫、白云观、宣武门教堂和音乐学院。因为地质运动和建筑开发等原因,到如今封印已经有所松动,于是水神选择了几个地点附近的低体温人类,污染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使徒,以便彻底解开封印。而睡神应该是某种『守卫者』的角色,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水神 Cthaat 破除封印,从沉睡中醒来。」

说完,我嘬了一口宝矿力。

杨莫格看着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接杀神证道!」俞籽夸张地叫嚷着。

我知道她只是在搞笑,想活跃气氛。

我看向陷入沉默的丁教授:「教授,您说呢?」

丁教授站起来,望了一眼维生舱所在的卧室。

那里面躺着他沉睡的妻子,他的爱人。

「这对我们夫妻来说,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无妄之灾。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不过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丁教授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我只想我的阿妍能回来,再同我说话、品茶、观花,如此而已。」

我点点头:「那就出发,去白云观,打 BOSS。

27

我们带了很多东西:音箱、汽油、火机、木棒、手电,还有两把西瓜刀,以及分装成小瓶的马鞭草汁若干。

一行四人开车杀到了白云观。

可到了之后直接傻眼——白云观是景区,景区到点儿是要关门的。

现在天虽然已经黑了,但附近的人流依然不少,完全没到能摸黑翻墙进去的程度。

更何况,这到处都有监控呢。

「想想办法。」俞籽看着我。

丁教授和杨莫格也转过头来看我。

「不是,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我穿着羽绒服哆哆嗦嗦,「我是被污染了!不是有了超能力,现实一点好不好!」

丁教授点点头:「那我去沟通一下吧。」

然后大步去了门口,跟门口的人交谈了一阵,领了几张表,进屋填表去了。

我们三人下了车,在车旁站着等他。

我体温下降得厉害,天黑了以后身体更加虚弱有些站不住,身体一歪靠在杨莫格肩上,杨莫格一把扶住我,表情倒没什么异常。

没想到,他看起来瘦弱,臂弯倒是很有力,平时肯定瞒着我们偷偷锻炼了。

但是管他呢,我占了便宜就不肯起来了,乐得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几位小友,贫道这里有平安符、护身符、吉利符、驱邪符,要不要看一看啊?」

一把子油滑的老头儿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转身一看,面前是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老道士,道袍有些旧了,脚下布鞋也沾着灰。

他头发灰白,绾着髻,没有戴冠,手里拿着几串三角符做的挂件,看身形是个干瘦精壮的普通老头,但他的脸却格外骇人——他没有眼球。

他脸上两只凹陷进去的眼眶早已结了厚厚的灰白色的痂,看上去并不怎么恐怖,但他眼瞎背后的原因却令人不敢深思。

他没有拄拐,身体也挺得扳正,也不知道他平时如何视物,如何行走。

「道长,敢问驱邪符是无论哪方邪神都能驱除吗?」我问道。

老道士饱满的耳朵动了动,往我的方向靠过来,随后笑道:「蛊惑人心、无故伤人皆为邪祟,驱邪符自然能替小友驱除邪祟。」

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这两天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换一个角度重新看待这个世界。

「那我就买一张驱邪符吧。」

「不急。我看小友面色发白,浑身似有黑气萦绕,正应了那句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不如先到贫道店里坐坐,待贫道为小友算上一卦如何?」

老道士笑着说,但那笑容配上他结痂的眼眶,多少显得有些吓人。

俞籽瘪了瘪嘴:「人家正经道士都在观里呢,你这老道别是个假的吧!」

然后往我这边凑,小声提醒道:「我听别人说,道观寺庙附近骗子最多,你千万别上当。」

我点点头,打算回绝老道士:「我们在等人,就先不打扰您了。」

老道士表情一僵,接着他原本那副仙风道骨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市侩精明的样子,脸上的也表情顿时生动起来:「让贫道猜猜看——」

他脚下踏着我看不懂的步法,围着我们走了几步,再开口就直接把我钉在原地。

「水山蹇,下下卦,险阻在前,见险而能止,知矣哉。」

「方子犹,你再往前走,今天可能就是你的死期哦。」

28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心里一冷,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

杨莫格赶紧拿出一瓶马鞭草汁递给我,我喝了一瓶,好受了一点。

老道士看见我手里的瓶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胡子,点了点头:「这便是了,怪不得你能撑到现在,神志也还算清醒。它比二十年前,可厉害多了。」

「你知道它?」

「然也,否则贫道今日也不会给你打电话……只是小友狂妄,竟然乱挂贫道的电话!」

老道士气呼呼地叉了个腰,越发不像个正经道士了。

原来下午给我打电话,被我痛骂一顿的老头儿竟然是他!

可他又怎么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

杨莫格算是听出了一点苗头,知道他多半有些真本事的,态度恭敬起来:「敢问道长名讳?」

「贫道姓汪,同行大多叫我一声『汪山人』。」

汪山人收敛了神色,拿捏起他早先的腔调。

这时候丁教授拿着一沓资料回来了,见到老道士,愣了一下:「汪山人。」

剩下我们三个小辈在原地面面相觑。

「教授,你们认识啊?」俞籽问道。

汪山人捋着胡子,很是不忿:「二十年前,我帮过这小子的忙,后来他跟我吵架,跑了。」

丁教授表情有点尴尬,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让我们在资料上填写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和电话号码,说帮我们以「音乐研习」的名义争取到了明日进观的机会。

可我握着笔,字怎么都写不下去。

「怎么了?」丁教授问我。

我面如死灰,看向汪山人:「道长,您刚才说,我今天只要进了观就会死?」

「嗯……倒也未必。」

汪山人围着我们四人踏了一圈花里胡哨的八卦步,同时手里飞快地掐算着什么,然后表情越来越古怪。

「怪哉怪哉!你命入七杀,却有贵人相助,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啥意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汪山人叹了口气:「就是说你虽然遇险但有人相救,还能因祸得福。」

「前一秒还说死期将至,下一秒就否极泰来了。看来外国的邪神,你这个中国的道士也算不明白嘛。」俞籽不忘揶揄他一句。

汪山人表情气鼓鼓的,但也没跟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我郑重地跟汪山人道了谢,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填表。

汪山人却一把将资料抢过来:「填些什么劳什子,不就是进观嘛,跟贫道来!」

说着就兀自往白云观的东侧绕去。

29

我们跟在他后面,眼见他绕过东边的一座白塔,来到一处偏僻的墙角,然后敲了敲墙上一扇只有一人宽的小门。

门和墙体一样被漆成了朱红色,加上位置偏僻,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

过了几分钟,有人在里面也敲了敲门,汪山人又敲了敲,回应着对方。看来是有暗号。

「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年轻的小道士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外面一帮人,变了脸色,立刻就要关门。

汪山人连忙伸脚卡住门框,连推带搡,把人推了进去,示意我们跟上。

「你带这么多人进来干什么?」小道士很诧异,轻声呵斥他,「他们不是来蹭饭的吧?」

好家伙,敢情这汪山人一直偷偷溜进观里蹭饭啊。

汪山人把小道士拉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最后汪山人过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在观里待十分钟,拍几张夜景,其间必须噤声,拍完之后立刻离开。

「拍照?」俞籽一愣。

「对对对,就是拍照。」

我立刻明白过来,跟杨莫格使了个眼色。他架着俞籽,把她拖走了。

丁教授向汪山人投去感激的眼神,跟了上来。

十分钟过去了,我们贴着墙边,绕着道观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众人都有些泄气。

尤其是俞籽,她本来打火机都拿在手上了,兴冲冲地要杀神证道,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现在格外烦躁:「是不是我们哪里弄错了?」

我摇头:「一定是这里,」

「会不会在地下?」杨莫格问道。

「有这个可能,但是道观这么大,我们不可能把每一块砖都掀起来看,必须得知道具体的位置。」丁教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你怎么还跟着?」

汪山人背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旁边:「此话怎讲?贫道游览观光也不行吗?」

「你不是道士么,你想想办法啊。」俞籽拿话激他。

「非也。」

汪山人摇头,不吃她这套,眼神却在杨莫格身上乱转。

30

月亮升上来。

夏夜闷热,蝉鸣声声,我却觉得寒气逼人。

杨莫格看出我有些体力不支,提出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把我扶到一个台阶上坐下,拧开一瓶马鞭草汁递给我。

我闻着那股熟悉的草本植物的味道,突然间,胃里一抽,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不是吧……我一脸不妙,下一秒就「哇」的吐了一地。

蓝紫色黏液里,断裂的触手疯狂扭动着。

比之前见了血还要疯狂。

我盯着那些扭动的痕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吨吨吨吨吨……

我狂炫了 1L 矿泉水,肚子臌胀了起来。

我紧紧抓住杨莫格的袖子:「来了来了!」

「哗啦——哗啦——」

「yue……」汪山人看着那摊巨量的呕吐物,扶在墙根边也吐了。

怎么呕吐还带传染的?我吐一摊,你随一摊?

浓烈的腥臭味扩散开去,连丁教授都忍不住捂住鼻子,默默戴上了口罩。

可杨莫格就坐在我旁边,不动如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低头一看,数不清的断肢残触扭动着。

这场面别提有多掉 san 值了……

一想到这些都是从我胃里吐出来的,我脸都绿了。

炫了半瓶马鞭草汁,我把剩下的汁液倒进了那摊黏液里。

触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愣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开始了更加癫狂剧烈的扭动。

看起来虽然是无序的,但地上的痕迹,都指向北方。

「我想得没错,触手和水神本体之间存在着某种意识联系。触手遇到危险后,会本能地向本体靠拢。」我哑着嗓子道,「走吧,去北边。」

我沿着墙边吐了一路,靠触手指路,终于停在了一扇被死死封闭的大门前。

「这是哪里?」丁教授问道。

汪山人哭丧着脸:「道观北门,再走咱们就出去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吐了那么多次,现在胃就像个破布袋子,你告诉我我要从道观里出去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水神真的不在白云观里??

「门外边是什么?」杨莫格一如既往地冷静。

俞籽看了一眼手机地图:「西护城河。」

白云观的地下水和西护城河相连,根据我之前在幻象里看到的水脉,封印点一定是这里没错,但为什么还要往北?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巨门。

「翻过去看看。」

31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道观里响起人声,不一会儿变得越来越吵闹,隐隐向着北边来了。

也是,自己道观里突然多出来那么多奇怪的呕吐物,谁看了不迷糊啊。

「有了!」杨莫格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这里有一口枯井。」

「翻!」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不再犹豫,咬牙翻了过去。

落地的瞬间,我的羽绒服在石头上挂了一下,害得我差点摔倒,然后整个人被杨莫格稳稳接住。

我心里突然多了点奇奇怪怪的感觉,这小子,怎么好像越来越 man 了?

他平时也不这样啊……

我眨了眨眼,把这些杂乱的想法驱逐出去,专心观察着井底。

井底没什么特别的,全是苔藓、水草,还有一些野生小鱼的尸体。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堆碎掉贝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井口下面好像有台阶。

照例又吐了一摊,确认方向没问题。

丢了几根火柴下去,确认没有沼气。

我们下了井。

果然,台阶是向下的,由石头筑成。

上面满是滑腻的苔藓,手电筒凑近点能看见黑色的孢子。

丁教授和俞籽打头阵,杨莫格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中间,汪山人殿后……

等等!知识渊博的归国教授加机灵胆大的女学生、倒霉体质的搞笑男加他格外靠谱的兄弟、一个半瓶水的老道士最好还瞎眼……这他妈简直就是冒险故事里的主角团标配啊!!

而我,恰好就是那个倒霉男主角,屁用没有,只会当一个喊 666 的腿部挂件!

想到这里,我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

杨莫格转过头来,手电的光束照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显得他格外好看。

「你说这两天发生的事像不像一本冒险小说,我是倒霉男主,你是男主最可靠的兄弟。」

「你只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猜。」杨莫格嘴角噙着笑。

「喂喂喂,你俩收敛一点,你们不怕死,姐姐我怕死好吧!」

俞籽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谁不怕死!其实我现在已经紧张得要死了!

白天我还可以假装问题不是很严重,自己有办法解决。可现在越往下走,我的心情就越沉重。

那个污染我的源头,那个把我搞成这副鬼样子的邪神,就在下面。

杨莫格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握住了我的手。

我刚想说我没事,前面就传来俞籽的惊呼。

「到了!」

32

映入眼帘的是跟幻境里差不多的地下建筑,整体非常空旷。

中式的殿宇前面是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是跟地下世纪坛一样的两排海蚀柱,跟世纪坛不同是,这里的空气更湿冷一些,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黑色的颗粒,像是植物的孢子。

这里是白云观的镜像吗?不太像,感觉地下建筑的面积,比地上的要小上许多。

最奇怪的是,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痕迹。

水神呢?找不到水神我要怎么驱除污染啊!

「你们来看!」汪山人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我们迅速凑过去。

丁教授马上反应过来:「地上的纹路和殿宇前的台阶、柱子,连成了一个整体!」

我看着那些扭曲的纹路,总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我退后两步再看,恍然大悟

——那些纹路连接起来,构成了一个可怖的巨型怪物的形状,章鱼的触手、蝙蝠的翅膀、大象的鼻子加上无数古怪凸起的眼球。

水神……水神就在这里!!!

「哗——哗——」

巨大的水流的拍击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躲在杨莫格身边,惊惧地警惕着四周。

「水!水!」不远处的俞籽尖叫着,脚底板像被烫了一样跳起来。

「快到上面来!」汪山人见状不对,早就溜上了殿宇。

他伸手拉着俞籽,把她拉了上去。

我低头一看,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色液体流了进来,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纹路,想要把那个巨大的怪物形状补充完整。而与此同时,已经连接完整的生物部分慢慢漂浮了起来,一个由黑水构成的邪神逐渐成形。

我脑子里充斥着洪流的奔鸣声,世界在我眼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哪有什么地下建筑,只有一条条扭曲蜿蜒的水脉在我脚下汇集。

喉咙破了,嘴里全是血沫。

我捂着耳朵,表情癫狂,不受控制地大声喊叫:

「Cthaat……Cthaat!!」

「吾主——!您虔诚的使徒呼喊您的名字!!」

「吾主——!愿您再次降临世间!!」

33

「方子犹!方子犹!」

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好熟悉的声音。

「方子犹你睁开眼看着我!!」

不不不,不止一次,我应该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好像每次都是这个声音,把我从相同的险境中拉了出来。

你,是谁?

……

突然,我额间一热。

长笛的声音响起。

柴可夫斯基《b 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

意识短暂地恢复,我睁开眼。

楼宇般巨大的水神已经完全成形,数不清的触手在空中狂乱飞舞,它身体上镶嵌着无数硕大的眼球,不断滴落着黏液。

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

长笛声停了。

「子犹……」

是杨莫格的声音……他在上面!!

我抬起头。

杨莫格被几根触手缠住,如提线木偶般牵引着悬浮在半空中。

一根巨大的触手,宛如世界上最坚固的黑色冰棱,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他的胸口喷射出来,溅在我的脸上。

我在脸上摸了一把。

滚烫……

我呆呆地跌坐在原地,任凭他的血,滴了我一身一脸。

「咳咳……咳……你知道了吗……」

杨莫格低头看我。

我知道他嘴角一定噙着笑,就像他每次看我那样。

我疯狂地点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一幕仿佛是给邪神提供了别样的乐趣。

像是嘲弄蚂蚁一般,它收回触手。

杨莫格跌落下来,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手里还紧紧握着他最骄傲的长笛。

下一秒。

地上瞬间出现了无数根黑色冰棱。

「不要——!!」

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杨莫格——!!!」

……

「和声作业实在交不上就算了吧,再熬下去大学还没毕业,你就秃了。」

「这瓶洗发水代购给我发错了,子犹你拿去用吧,据说特别能生发。」

「把烟掐了,在我面前不许抽烟。」

「方子犹!你是不是又没换 T 恤!赶紧脱下来,臭死了……」

「子犹……」

……

「杨莫格,你怎么……这么傻呀……」

34

全身是血,空中是随时可以取我性命的邪神,我在地上爬着。

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人。

那个脆弱的人类身躯。

我跌跌撞撞地爬到他身边,颤巍巍地伸手去探。

他紧闭着双眼,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

还好……还来得及。

「看好我的身体!」

我冲着身后的汪山人大喊一声,然后用力把头往地上一磕,昏了过去。

「Hypnos,你给我出来!Hypnos——!!」

梦境里,我大声呼喊着睡神的名字。

铺天盖地的黑雾弥漫过来,人脸慢慢出现。

我站在它面前,直视它发光的眼球。

「传说中,你可以赐予濒死的人类永恒的睡眠。你帮帮我,让他沉睡吧。」

眼球转了转,我的大脑直接接收到了它的信息。

我心里一紧:「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但他还活着,还有意识。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他的意识抽取出来放进我的梦里?你是睡神,主宰万物生灵的梦境,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眼球看向左上角,似乎有些犹豫。

我接收到它的拒绝,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兀自咬着牙,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在旧日支配者的眼中,人类卑微如蝼蚁,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可为什么 Cthaat 一苏醒,就把他当做目标?」

「个中缘由,你其实最清楚,对吧?」

我不知道我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可能与最凶狠的野兽无异。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为什么他区区一个人类,可以把我从你的幻境中拉出来?」

「为什么在幻境里,我对你会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早在宿舍楼下,我们晕倒的时候,你就把一部分神力放进了他的身体里,对吧?」

滚烫的眼泪砸下来,没有落地。

而是慢慢升起来,飘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你是神,人类的死活你可以不在乎。可他的死,你有责任。」

「我要你把他的意识,放进我的梦境。」

「只要我还会做梦,他就永远活在我的梦里!!」

我发狠地盯着眼前的神祇,半点也不肯让步。

这是让杨莫格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又不够聪明,但这件事,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必须做到。

人脸静止了,眼球也不再转动。

我一度以为我嘴炮把堂堂睡神给气死了的时候。

黑雾里那些星星一样的发光体,缓缓旋转起来。

而旋涡的中心,一个人形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他嘴边仍旧噙着那抹暖阳一般的笑意,就好像他从未离开。

「杨莫格!!」

我扑上去,抱住了他。

从此以后,杨莫格会永远活在我的梦境里。

而梦境之外,我身旁他的身体,慢慢凉了下去。

35

「啪!」

我被人一巴掌扇醒,简单粗暴。

睁眼是俞籽那张焦躁的脸。

「这次怎么不用《江南皮革厂》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自己被人搬到了殿宇之内。

旁边的杨莫格已经失去了心跳和温度。

「哪有那闲工夫,你快看!」俞籽指着外面。

水神浑身都被贴满了黄色的符篆,蝙蝠状的翅膀也被汪山人用捆仙索捆住。

只剩下在十几根触手在半空中狂乱扭动着,甬道两旁的海蚀柱被它搅得粉碎。

汪山人站在殿外,迎风而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笔,万鬼伏藏!!」

「破——!!」

符篆同时爆炸,水神身上瞬间多了几十个窟窿。

它的身体抖动着,波浪的声音宛如它的怒吼,我连忙捂住耳朵。

黑色的黏液爆开,落回地面。

汪山人收回捆仙索,转身就往殿里跑。

「成功了?」我问他。

他没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瓶宝矿力就往嘴里灌。

「渴死我了!这都第八回了!贫道的……」

喝完一瓶,他才反应过来我醒了,于是转头跟我大吐苦水:「小友,这水神无形无根,打不死灭不掉,贫道的符篆已经告罄了,怕是撑不到下一回了。」

我向殿外看去,地上四散滴落的黑色黏液正顺着纹路,慢慢汇聚成一体。

「汽油呢?试过了吗?」

「火烧没用,马上就灭了。」俞籽答道,「刀刃也伤不了它。」

「高频音乐呢?」

「试过,作用不大。」俞籽摇头

「丁教授呢?他也没有办法吗?」

俞籽摇头:「不知道,黑水出现之后我就没见到他的人或者尸体,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汪山人插话进来:「正好小友你也醒了。为今之计,不如贫道再坚持坚持,吸引它的注意,你跟这小妞先逃出去,再做打算。」

我断然拒绝这个提议。

「要逃你们逃。」

「杨莫格不能白死,我得为他报仇。」

36

「犟种!」

汪山人顾不得维持自己的道长形象,直接对我破口大骂。

「一介凡人想跟邪神硬刚,你以为你有几条命?除了去送死,你能做什么?!」

我站起来盯着他。

复仇的怒火炙烤着我的肺腑,灼烧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我不信这世间没有能打败它的方法。不都试过一遍,我怎么甘心?」

「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你让我怎么能甘心?!!」

汪山人沉默了。

可能是我复仇的意志太过于强烈,影响了他。

「我加入!」俞籽在旁边蹲着吃饼干,举起了手。

汪山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结痂的眼眶中看出来一种名为「落寞」的东西。

「你说得对。知己为我而死,此仇不报,枉为人!」

他看了一眼殿外:「时间不多了,你们仔细听我说。」

「邪神依赖使徒的信仰和人类的恐惧而生,人类越害怕它,使徒越崇拜它,它的力量就越强。总而言之,它是诞生于精神力的造物,不适用于一般世界的规则。」

「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反正暂时没有能制服驱除它的手段,还得靠精神力。」

俞籽问道:「精神力是什么我大概理解了,用来自保应该问题不大,可要如何转化为攻击力呢?」

我想起之前入梦,我在梦境中获得了造物的能力。

我把这件事告诉汪山人,他听了却直摇头。

「梦中造物,造出的是物,仍旧适用于物理规律,这样是无法打败邪神的。」

「必须是某种超物的不可撼动的铁律,一种仰赖信仰而生的法则,才有赢的机会。」

「信仰的法则……」我思索着。

「对,比如什么『披萨掉地上一定是芝士面朝下』『猫咪下落永远是四脚着地』这种毫无科学依据但所有人都相信的东西,就是精神力法则。」

俞籽突然兴奋地跳起来:「我知道了!『柯南所经之处必定死人』也是一种精神力法则,对不对?!」

「额……勉强算是吧。」

我和俞籽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同时闪烁着亮光。

「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

我俩异口同声。

37

水神再次凝结出它巨大的躯体。

可这次面对它的不再是什么异教徒,而是两个普通的人类。

「依托于信仰而存在的法则!」俞籽一本正经。

「化身为战斗武器的音律!」我也一本正经

「菜鸟的终极力量来源——」

「——处刑曲!!!」

在水神还不明所以的时候。

我打开音箱,俞籽把音量旋钮扭到最大。

电吉他扫弦带来摇滚乐的震撼。

《Number One》开场

《「名探偵コナン」~メインテーマ》

《DECISIVE BATTLE》

《残酷天使行动纲领》

《aLIEz》

《βίος》

《熱き决闘者たち》

……

一首接一首的处刑曲滚动播放着。

那一刻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方子犹。

我身上继承着黑崎一护、江户川柯南、碇真嗣、卫宫士郎等大佬们的强大意志!

我一定不会输。

因为没人能在我的 bgm 里打败我!!

「曲子不错,这萨克斯吹得可够骚的。」

「道长好耳力!这可是承太郎处刑曲《星尘斗士》啊。」

汪山人坐在音箱后面吃东西补充体力,还时不时评价两句。我则在一旁解释。

气氛火热宛如某个地下酒吧的音乐会。

而黑色触手在空中徘徊着,一时之间,竟然真的攻不进来。

邪神苏醒如果发生在 2022 年,可能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小学生齐唱一首《孤勇者》,十个 Cthaat 都得退!退!退!

当然,在 2016 年,这事想都不用想。

水神明显被音乐搞得有些急躁了,它胡乱的攻击只消耗了自己的黏液,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的影响。

但它很聪明,它很快就发现了规律

——因为音箱播放的问题,两首曲子的首尾必定是渐入渐出,这就导致中间可能会出现好几秒的空当。

而它抓住了这个机会!

几十根触手,每根都凝成坚硬的黑色冰凌,向着音箱急速射来!

我保护不及,音箱瞬间被它射成了刺猬。

下一首音乐没再响起。

黑水黏液迅速变幻为黑色的潮汐,突如其来的巨浪把我们三人通通拍到水里。

口鼻接连涌入黑色的黏液,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

缺氧……然后陷入昏迷。

38

再次从梦境中醒来。

这次迎接我的,除了睡神,还有杨莫格。

他浑身泛着白光,宛如新生儿一般圣洁和……赤裸……

我的眼神无处安放,只好到处乱瞟。

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造物的能力,干脆直接给他变出一套白衬衫加牛仔裤。

妈的,他怎么死了还这么好看!

我愤愤不平,冥想出一个沙发,拉着他坐下。

睡神那张巨大的人脸凑过来,活像一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

黑雾把我俩包裹起来。

眼球的光直直射进我眼里,我又进入了睡神的幻境。

沙发悬浮在空中,我和杨莫格坐在沙发上。

在幻境中,我能实时看到现实中发生的事。

我看见俞籽在黑潮中奋力地抓住了我,把我拖上台阶。

我躺在台阶上,闭着眼。无论俞籽怎么扇我巴掌,掐我人中,我都没醒。

「子犹,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死了。」杨莫格提醒我。

可是音箱没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你忘了吗?你有造物的能力,你想要多少台音箱都可以的。」

对哦,可是我好累,我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

「你如果死了,我也就真正地死亡了。」

「方子犹,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

我心里一惊。

耳边杨莫格的声音突然失真,我转头看去。

他脸上的皮肤瞬间融化成丑陋的黑色黏液,眼球从他的眼眶中掉落,可嘴巴仍在一开一合!

我尖叫出声,浑身却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越凑越近,嘴里的腥臭味直冲我的口鼻。

「方子犹,认输吧。」

「我知道你现在不怕死,可你心中始终有恐惧。」

他又变幻成杨莫格的样子,冲我微笑,声音还是那般好听。

「恐惧就是我的养分,你永远赢不了我的。」

「成为我的使徒吧!追随我的脚步,追随海洋水泊中最伟大的支配者!!」

39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眼前的杨莫格又恢复了那副时刻为我担忧的表情。

「子犹,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我……」我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疼诶……」

杨莫格表情无奈:「刚才 Cthaat 只是利用了你的恐惧,侵入了你的意识。你现在还在梦里。」

对呀,我还在自己的梦里。

我在梦里有造物的能力,而幻境里发生的事,可以影响现实。

这是之前验证过的规律。

所以,我在幻境里使用精神力法则,依然有机会把 Cthaat 从地球上赶出去!

水神掀起巨大的黑潮,经西护城河、通惠河,向北京的所有水脉流去。

地下水遇热蒸腾。

天亮之后,全北京的人,都会因为吸入被污染空气,变成水神的使徒,

届时,Cthaat 的力量将会暴涨,成为第一位真正苏醒,降临地球的旧日支配者!!

黎明之前,我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来阻止它。

40

恐惧和信仰。

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

恐惧是它的力量来源,而信仰是对抗的法则。

可如果……如果把恐惧转化为信仰呢?

「大格子,你的信仰是什么?」

「音符是世界上最动人的语言。」

我挥挥手,幻境里的俞籽手里出现了一个对讲机。

我问她:「俞籽,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的信仰……哎呀,怎么突然问人家这种话?」

「好好儿说。」

俞籽清了清嗓子:「我相信音乐可以治愈一切。这就是我的信仰。」

信仰的力量……我茅塞顿开。

我想了想,一个巨大的 logic pro 编辑器悬浮在我面前。

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 logic pro 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是个什么「对·作曲地中海·宝具」!

并排的巨大轨道压迫着我——这简直是所有作曲系学生的噩梦!!

我感觉自己的 san 值正在狂掉。

深吸一口气,我挥挥手,把数不清的大小音符密密麻麻地排列上去。

「Hypnos!」我呼喊着睡神的名字。

巨大的人脸迅速浮现。

「全北京现在有多少人在睡觉?」

眼球一转,我立马接收到信息。

我一咬牙心一横:「把他们……全部拉进我的梦里!」

41

「方子犹你疯了?!那可是一千万人!」

「你的大脑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的,你想躺床上当一辈子植物人吗?」

杨莫格第一次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嘿嘿一笑:「那有什么不好?我就可以一辈子做梦,不用醒来了。」

「我看你才是真傻瓜。」杨莫格无奈地叹了口气。

拉人入梦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

为了防止水神提前发现我们的操作,必须先把人拉到和幻境场景一模一样的崭新梦境之中,每一万人拉一个梦境,加起来一共一千个。

最后,再把这一千个梦境同时拉进巨大的幻境之中。

而这一千个梦境从哪儿来的呢?

我方子犹单薄的大脑。

虽然我提前告诉俞籽,把我的身体拖到大殿里,再给我脑袋周围放一圈湿毛巾,不停地给我扇风。但我的脑袋还是过热,刚放上去的毛巾,下一秒摸着就烫手。

「要不你造点冰袋给她?」杨莫格提议。

「好主意!」我直接眼睛一眨,大殿里多出来一个盛满冰块的充气泳池。

除了人数,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当事人状态。

如果已经入睡但没做梦,那还好说,直接拉过来,不存在什么代入难度。

但已经在做梦的人,突然被拉进一个新的还特别恐怖的梦境,可能会直接惊醒。

整个过程全部搞定总共用了四个小时。

一千万人,最终只有两百多万人留在了梦境中。

冰块换了几十茬,我七窍都流出了鲜血。

终于,看到了一点胜利的希望。

42

倒计时一小时。

「开始!」

我一声令下。

第一步,汪山人把他剩下的符篆全部打出去,各种雷诀、金光咒一顿乱丢,目的是将水神的躯体打散,逼迫它重新凝体。

第二步,睡神开始往幻境里拉人。水神凝体至少需要十分钟,这十分钟里它因为形态受限,攻击力很低。

第三步,最关键的一步,在水神凝体的前一刻,用众人的信仰之力直接让水神滚出地球。

计划实行得很顺利,直到水神凝体这一步。

我们算错了时间。

因为前面八次水神凝体都用了十分钟,我们就错误地以为,凝体需要时间。

其实并不需要,完全可以在一瞬间完成。

它前几次故意凝那么慢,真的只是为了戏耍我们。

毕竟,会挣扎的猎物,比只会原地等死的猎物,要好玩得多。

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水神凝体完成。

巨大的海浪声再次响起。

部分人被强行惊醒。

最后剩下的人数不足百万。

「百万之众……也足够了。」

幻境中我的身体也早就虚弱得不行,杨莫格扶着我,站到人群前方。

43

巨大的 logic pro 悬浮在所有人头顶。

「Cthaat 你看,还是有人不怕你。」

「把恐惧化为勇气,把勇气化为信仰。」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我挥了挥手。

logic pro 做好了准备。

这里面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我自己写的。

我最恐惧的东西,我最害怕的作业,如今变成了我的武器。

「请欣赏,人类历史上的最强处刑曲。」

「贝多芬《c 小调第五交响曲》。

「《命运》。」

无数的音符裹挟着无形的旋律化作利刃,

百万人类的脑中,同时响起命运交响曲的旋律。

高频管弦乐+最强处刑曲的精神力法则!

就是人类最后的武器!!

水神无声地嘶吼着。

整个身躯被音符洞穿,变得千疮百孔。

它的身形迅速萎缩下去,像是被某种不可抗力抽干了水分。

我看着它躯体崩裂,黑水黏液滴落在地上,无法聚集,慢慢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嘴角勾起快意的笑。

「Cthaat,你他妈给我,滚出地球啊啊啊啊——!!」

一曲终了。

这世间哪儿还有什么水神。

只有人类信仰的胜利。

音乐的胜利。

文明的胜利。

44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吊瓶里输着药,床头放着杯热豆浆。

我挪过去,含了一口在嘴里,温的,咽下去,没吐。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俞籽和汪山人伤得比我轻,早就出院了。

俞籽来看我,告诉我,丁教授死了。

他回家关闭了维生舱的电源,跳进浴缸,和李妍死在了一起。

我点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

其实那天我看到了,召唤水神的人就是丁教授。

他不是水神的使徒,他只是害怕,害怕李妍离他而去。

而水神正是利用了他的恐惧,才得以重现世间。

45

几天后我出院了。

人生中第一次参加葬礼,墓碑上刻的名字就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人。

我把一束白玫瑰放在他墓前,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那天之后,睡神再也没出现过。

但它信守了它的承诺,还很慷慨地保留了我在自己梦境中造物的能力。

于是我在梦里给我们造了个家。

晚安,梦里见。

  • 完 -

□ 露辛达达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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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选专栏《我和我的独幕剧:蛰伏、不眠、而后成为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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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隔壁的男人想要在一场多人派对上,给自己的妻子下药, 然而这件事却被我听见了。 不仅如此,我还听见,他亲口承认, 他跟他表妹之间的敏感关系……   1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大年初一,因为初二是我生日。 居委会特地在业主群里通知春节大家如无必要,最好原地过年,不要走动串门。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正骑着小电驴往家溜,停车,我回复了句「收到,听从组织安排」,锁好车提溜着从超市里买的食材,准备回家炖](https://www.zhihu.com/market/paid_column/1446158965738897409/section/1462470211211776001?entry=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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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7-19 17:43・IP 属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