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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遇到过的最恶心的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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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生活往往比故事还可怕「你以后洗澡注意点,把门窗都关好。」我刚从浴室出来,正用毛巾擦头发,就收到了同事发过来的消息。以及一张照片。什么玩意,没头没尾的。我放下毛巾,打字回复。「什么意思?」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只有一句话,「你们那层楼,有变态。」什么鬼……我更疑惑了,这才点开那张图片仔细看了一遍。放大了两倍之后,才从边缘的楼梯上,分辨出图片里那个人扒着看的,是我宿舍的浴室窗户。艹,还真有变态。「这谁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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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白

生活往往比故事还可怕

「你以后洗澡注意点,把门窗都关好。」

我刚从浴室出来,正用毛巾擦头发,就收到了同事发过来的消息。

以及一张照片。

什么玩意,没头没尾的。

我放下毛巾,打字回复。

「什么意思?」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只有一句话,「你们那层楼,有变态。」

什么鬼……

我更疑惑了,这才点开那张图片仔细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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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了两倍之后,才从边缘的楼梯上,分辨出图片里那个人扒着看的,是我宿舍的浴室窗户。

艹,还真有变态。

「这谁拍的?」

「什么时候?」

两条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没了耐心,索性一个电话拨过去。

同事很快接起来,但却压着嗓子说话。

「喂?我宿舍有人,没看见你的消息。」

我开门见山,「你那照片哪来的,什么时候。」

「那个啊……别人发给我的,就刚才,我认出是你那屋,想着提醒你一声,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老子一个男的。」

「也是。」同事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这年头连男的都不安全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行了,等会出来喝酒,去去晦气。」

「你请客。」

「行。」

电话挂断,我又把那张照片看了好几遍。

虽然画质渣,但依旧能看出是一个男人,就站在阳台边缘,探头往浴室窗户里看。

可不就是在偷窥。

南方到了晚上,天气依旧闷热,所以我洗完澡只穿了条短裤,但现在却觉得一阵恶寒。

这都什么事!

哪个狗日的敢扒人窗户,别叫老子抓住。

我把图片放大,可拍得实在模糊,又是个背影,根本分辨不出画面里的人是谁,除了一肚子火气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我随手找了件短袖套上,完事还是觉得不舒服,又翻出一条长裤换了。

烦躁地往床上一躺,脑子里还是绕不开这件事,只能打开手机看球赛。

本想转移注意力,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半个月前才入职,当时因为宿舍分配出问题,还住了三天酒店。

是物业管理那头出的错,把 206 和 602 的钥匙弄混了。

原本该住在二楼的女同事,错拿了我的钥匙。

那姑娘比我早到一周,叫陈晓。

她也是个勇士,拿了钥匙之后问都没问,发现二楼 206 房门打不开,就直接循着钥匙上的编号,提着行李上了六楼。

也没想想,宿舍没有电梯,这么可能把她一个姑娘安排在那么高的楼层。

还是等我到公司入职去找物业,这才知道闹了乌龙。

可公司那边的登记不好更改,水电费结算都跟工资卡绑着,重新修改太麻烦,最好我俩之间调换。

我看她一个人不方便,就主动帮她搬家。

从六楼换到二楼,一来二去也熟了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

有没有可能,我俩换了房间,可那个偷窥的人却不知道?

他跟往常一样听到水声,过来扒浴室窗户,却没想到里面换了人,毕竟他那熟络的姿势,恐怕也不是第一次……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是个人渣,没想到公司宿舍还住着这种人。

我拿起手机,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陈晓,可转念想想又怕吓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纠结着,电话响了。

我看到来电提示,却是一愣。

是陈晓打来的……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我犹豫着接起电话,「喂?」

对面的人立刻出声,「庄钦,我也不想麻烦你,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刚刚……有人在敲我的门,特别大声,我不敢开门,怎么办。」

她声音发抖,带了哭腔。

我皱眉,立刻联想了到那个动作猥琐的偷窥男,「你别开门,就在房间里等着,我这就下楼。」

也来不及换衣服,踩着拖鞋就出了门。

用最快的速度往二楼跑,声控灯亮了一路。

可拐进二楼楼道之后,却发现根本没人,206 门口也空空如也。

难道是走了?

我怕敲门声吓到陈晓,索性打电话叫她开门。

「喂?」她压着嗓子跟我说话,小心翼翼。

我放缓语气,安抚道,「我在你门外了,没有人,你别担心,估计是谁走错了……」

可我话还没说完,低头却发现地上有东西。

像是一张纸,被顺着门缝塞进屋里头,只有边角露在外面。

我预感不好,没继续说下去。

「你先开门。」

「好,我过来了。」

电话挂断,之后 206 的门从里面被推开。

陈晓穿着睡衣,头发胡乱披着,眼眶发红,模样有些狼狈。

看样她是睡着之后被吵醒的,估计吓得不轻。

她没敢走出门,视线畏缩地往楼道两边看,发现确实没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谢,「谢谢啊,麻烦你了。」

我摇头,表示不客气,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确实是一张白纸,一张被折起来的白纸。

她看到之后也一愣,「这是什么?」

「不是你的?」

她摇头,「不是,是不是风吹进来的,这几天风大……」

我没说话,低头展开了手上的纸条。

发现最里边那一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妹妹,搬家了啊?」

我面上一沉。

这还真不是风吹的。

陈晓好奇纸上写了什么,要接过去看。

我赶紧把纸条揉成一团,避开她的动作。

她半夜被人敲门已经吓得够呛,要是再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恐怕更难接受。

「没什么,小广告。」

她狐疑地打量我,明显不信。

「宿舍楼道里会有小广告?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不擅长撒谎,索性转移话题。

「不管怎么说,你这房间不太安全,今晚要不先跟其他女同事挤挤。」

她盯着我,半天才说话,「庄钦,你别瞒着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才有底,才能有所防范,否则更容易胡思乱想。」

我一时语塞。

但她说得对,作为当事人,她有权知道情况。

我叹了口气。

把纸条递到她手里,还有我洗完澡之后,收到的那张照片,也找出来给她看。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主要是怕你被吓到。」

浴室,爬窗,威胁信。

这些线索,足以勾勒出一个,躲在暗处偷窥的猥琐形象。

她翻完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我。

哑着嗓子说:「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些内容转发给我一份。」

她的指尖不小心扫过我的手掌,凉得像冰。

我有点担心,「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抓到他,这个,这个人敢这样,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能就这么,就这么放着。」

因为颤抖,她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但我听懂了。

六楼不算高层,但也在半空,一旦摔下去就算不死也会残废。

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这人就敢冒着这样的风险扒窗偷窥,说明他的猥琐变态,已经到了不要命的程度。

陈晓死死攥着那张纸条,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牙咬得狠了,下唇沁出点血迹。

我叹了口气,劝说,「你先别怕,肯定能抓到那个人,别太担心。」

可这不是废话嘛。

发生这种事,她一个女孩怎么能不怕。

我收了声。

盯着照片里那个猥琐的背影,攒了满肚子脏话。

电话忽然响了。

铃声震亮了声控灯。

显得这截楼道更加空荡。

我把电话接起来。

「庄子,你在哪儿呢,赶紧下楼。」

是许越洋——提醒我注意安全的那个同事。

听到他声音我才想起来,还跟他约了一起去喝酒。

刚才光顾着提醒陈晓,差点忘了这事。

不过眼下这状况,酒肯定是没法喝的。

我看了一眼微微发抖的陈晓,拒绝道:「要不今天就算了,临时有点事。」

「什么事能有喝酒重要,明天周末,也不用早起,来呗。」

「你开窗户往下瞅瞅,我就在你楼下……欸,你不在屋里啊,怎么还关着灯。」

「我现在有点事,回头跟你说。」

情况复杂,我打算先挂了电话。

但实在没想到许越洋这么死心眼。

电话里声音还没断,他人已经爬楼梯上了二楼。

这一层亮着声控灯。

他扭头一瞥,看到了我。

「介是嘛情况,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举着电话走过来,另一只手指着我,瞪着眼在我跟陈晓身上来回扫视。

「怎么回事,你,你俩,你们?」

他是天津人,嘴碎得很,而且一开口自带喜感。

我只能先把电话挂断,又抬手按住他的胳膊。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儿样?我这脑瓜子嗡嗡的,兄弟你动作够快的啊,藏得可够深,介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搞得我耳朵痒得要命。

但还是先扭头跟陈晓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会上来。」

陈晓脸色发白,摇头,「没事。」

之后拉开了房门,「进来说吧。」

许越洋撞了我肩膀一下,依旧是满脸八卦,还自以为聪明地挤了挤眼睛。

我一阵头疼。

站在门口的确引人注意,不如进去。

公司宿舍环境还行。

三十多平的房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每个房间家具配置都一样,衣柜是嵌入式的,两把椅子,一张床,写字桌和电视柜各一套。

陈晓房间没什么杂物,收拾得井井有条。

刚拉开椅子,许越洋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俩是怎么回事儿?」

我没理他,转头征求陈晓的同意,「照片就是他发给我的,能说吗?」

陈晓点头,「没关系,可以说。」

氛围沉重,许越洋这才察觉不对劲,「不是我说,介是出嘛事了?」

我抬头看他,「那张偷窥的照片,你还记得吧。」

「那不我发给你的嘛。」

「我那个房间,本来是陈晓住的,后来调换宿舍,她才搬到了楼下。」

我简单解释了一下。

纸条递过去,许越洋也沉了脸色。

他性格跳脱,脑子却不笨,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去,介哪来的社会败类,还敢爬墙,怎么不直接摔死他个狗日的。」

我眼神示意他注意点,陈晓还在。

他赶紧道歉,满脸歉意,「对不住啊,我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

陈晓抬头,眼眶发红但却没掉泪。

她摇头,轻声说:「你不用跟我保证这个,我不怕别人知道,我没做错什么,更不需要承担别人的错误,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该做的,也只是唾骂那个人的道德品行,而不是在我这个受害者身上找理由,为对方的行为脱罪。」

语调平平。

我压住心里的不是滋味。

因为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张照片,我刚洗完澡就看到了,所以肯定是在我洗澡期间拍的,而洗澡时间难以固定,那那个人也就没办法提前预知。」

「所以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听到洗澡的水声,所以赶来偷看,第二,他刚好经过楼道,发现里面有人洗澡,进而爬上窗户。」

宿舍隔音虽然差,但想听到洗澡的水声,距离也不会太远。

而刚好经过的人,肯定也就住在附近房间。

我想了想,接着说:「所以这个人的宿舍,大概率在五楼或者六楼,而且他认为这个房间里住着女生,那之前肯定见过你进出宿舍。」

还有更阴暗的,但我没敢继续往下说。

比如对方发现 602 换人之后,很快就找到了 206,那他又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了陈晓的新住址?

许越洋挠头,「我去问问发给我照片儿的人,能不能要张原图,介破图画质也太垃圾了。」

我顺口问了一句,「照片是谁发给你的?」

「实习期带我那人,他问我 602 住的是不是咱新来的,我想起来是你,才寻思告你一声。」

是个老员工。

我皱眉,提醒他,「问的时候别说我们要找那个人。」

「哦,好。」许越洋心不在焉地应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才回神,「哎,你怎么不早说,我消息都发出去了,不过咱不就是要找人嘛,大家一起还快。」

我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帮忙的。」

「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解释,许越洋就收到了回复。

「对方说没有原图,照片不是他拍的,不愿意透露拍照的人是谁,还让我也把图片删了,别往外传……」

他紧紧拧着眉头,给我和陈晓看回复的内容,「这人怎么这样。」

我叹气,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公司不像学校。

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相关掺杂人情世故,没那么多理所应当。

拍照的人目睹了偷窥进行,当然也看到了那个人结束偷窥之后的动向。

对方如果有帮忙抓人的打算,哪怕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也该想办法联系住在 602 的我本人,告知偷窥者去向。

而不是在偷窥结束之后,拍下照片发给其他人,用看热闹的态度扩散。

许越洋气得够呛,想打电话质问那个老员工。

我赶紧把人拦下来。

「别闹,他再问你你就说照片删了就完了。」

「那怎么行,就这么放过那个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目前来看,这件事还是越少扩散越好。」

利益相关,这种事是丑闻,公司肯定优先考虑自己的声誉,到时候是查是压,就由不得当事人意愿了。

怕陈晓误会我的意思,我扭头跟她解释。

「我不是说把这件事压下去,只是为了调查暂时隐瞒。」

她声音轻柔,「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我还得……谢谢你们俩,愿意这样帮我。」

我摇头,「你别客气,哪怕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放着那种变态不管。」

许越洋也开口,一着急更是满嘴的天津味,「嗐,谢嘛呢,你甭怕啊,有我们老哥儿俩在,肯定能把这变态抓起来,给他捆吧捆吧扒光了扔海边示众去,什么完蛋玩意一点逼数没有,九年义务教育都学了狗肚子里了,连 abcd 都认不全的玩意,脑子抠出来都不够二两,还敢塞纸条威胁人,要脸不要了。」

陈晓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半天还是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她身上的低气压卸掉了不少。

我本来还担心她心里想不通,现在却松了口气。

拍了下许越洋肩膀,「你小子在这说相声呢。」

「介算嘛了,有机会给你俩报个菜名。」

「不过庄钦,不能扩散的话,那要怎么抓人?」陈晓收起笑容,抬头询问。

我说:「咱们自己查,今天周五,我十一点半左右进浴室洗澡,十一点五十结束,那张照片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拍的,也就能确定,偷窥那人今天肯定不用上夜班。」

我们是生产公司,所以上班形式其实有两种。

第一种是长白班,朝八晚六,适用于职能管理部门。

还有一种则是轮班制,多用于基层生产部门,每个运行小队根据班组号进行轮班,白班十二小时,夜班十二小时,上满一轮进行轮休。

而之前确定,偷窥者的居住范围在我们这栋楼的五或六层,中年男性,短发。

以这两个条件进行筛选,满足全部条件的,都是嫌疑人。

许越洋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牛逼,不过,咱们去哪查他们的排班表?挨个敲门问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吧。」

挨个敲门肯定不行。

所以我说:「我有个办法,但也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明天去试试就知道了。」

许越洋还想追问。

但陈晓拧着眉心,提出了点担忧,「那他万一,之后都不再做那,那种事,咱们不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不会的。」

这是我最肯定的一点。

「他如果不打算做什么,那根本就不会在你更换房间之后,还要打听你的地址。」

「也是。」

陈晓估计想起了那张威胁纸条,脸色白了白。

见她情绪又低落下来。

我担心她越想越难过,赶紧安慰她。

「没关系,就算我们这边查不出进展,也可以从拍照那人入手,退一万步,即便咱们真的找不到那个人,也可以报警,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叔叔,总能抓到他的,今天不早了,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才有力气调查。」

陈晓点头,「好,那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我俩走出陈晓的房间,等她锁好门确认安全之后,才各自掉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起床。

我简单洗漱之后,就打算联系许越洋。

叫他先来我宿舍汇合,之后我们一起去见陈晓。

却没想到他更早一步发了微信给我。

「庄子,我被叫到公司来了,有个读书会的活动,需要凑人头,我可能暂时脱不开身了。」

收到这条消息,我其实也不惊讶。

公司活动缺人的事也不是一两回了,实习生乖顺,是最容易被叫过去凑数的。

这时候陈晓也给我发了消息。

她问我,「许越洋被叫去公司了,可能只有咱们两个有空,你昨天说有办法,是什么?」

我回,「咱们去食堂汇合,我当面跟你说。」

等我到食堂的时候,陈晓已经点了碗面。

她心不在焉地挑着面条,看上去没什么胃口。

我买了个包子坐下来,担心地看着她。

「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好奇,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见了面,也就没必要卖关子了。

所以我压低声音说:「咱俩等会去物业管理中心。」

「物业管理中心?」

「对。」我三两口吃完包子,「员工宿舍是后勤部分配的,所以物业管理中心有对应名单,包括员工所在部门和运行小队。」

当初陈晓和我,因为弄混了宿舍这事,跑了好几趟物业,其中有一次就看到了人员名单。

她放下筷子,表情恍然。

「知道所在部门,也就基本能确定对方的排班表了。」

我点头,「对,但主要是不能确定,物业管理中心愿不愿意把名单给我们看,所以我们得采取点措施。」

「什么措施?」

至于什么措施。

当然是需要编个好一些的借口。

我在前面敲门,陈晓就站在我身后。

「进,门没锁。」

门内传出一道女声。

一个穿着浅蓝色物业制服的阿姨,就坐在桌子前面。

「什么事?」

「您好阿姨,我们来主要是想求您帮个忙。」

她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我俩。

「什么忙?」

我摆出笑脸,自来熟地走近了几步,「想看看 17 栋六层的住户名单。」

「名单?」那个阿姨眉心一皱,「你们看名单干什么?」

没说不行。

而是询问原因。

我心里一喜,确定这办法可行。

之后给陈晓使了个眼色。

她了然上前,在靠近办公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阿姨您怎么称呼?」

「我姓黄。」

「黄阿姨,其实是这样的,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陈晓收了声。

说一半藏一半,更叫人好奇。

人都是八卦的。

那位黄阿姨见状,态度亲昵了不少,劝她,「没事,你说,阿姨不告诉别人。」

陈晓这才点头,「其实,我俩在谈恋爱,然后就,就想住得近一点,所以想看看 17 栋楼六层都住着谁,如果有人愿意的话,我想跟他换个房间,我住二楼。」

黄阿姨表情狐疑,「但我之前听人说,好像不能随便换宿舍的啊?」

「那个,我男朋友问过公司那边了,说改了规定,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是可以走流程更换的。」

「哎哟,真的啊。」

当然是假的。

之前我跟陈晓弄错钥匙,人事部明确表示了不能私自更换宿舍。

可这情况一般人遇不上,所以一般的物业阿姨,多半也不知道具体规定。

而且陈晓红着脸说完这些,语气镇定但表情娇羞。

显得格外真实。

「改了咋没人告诉我。」

那黄阿姨嘟囔一声,果然不再纠结相关规定,低头开抽屉。

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在桌上翻找。

成了。

我心里一喜,在阿姨看不到的地方,给陈晓比了个大拇指。

她也勾了勾唇,表情轻松不少。

「你们两个之前没怎么见过,是新来的吧。」

陈晓怕露馅,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应声,「对,阿姨。」

眼看名单马上就要到手了,肯定得配合演戏。

「是老乡?」

「不是,我俩是同学介绍的,网恋了很长时间。」

提前预料到的问题,编起来也游刃有余。

「哦,那能一起来公司上班,也不错。」

「是挺庆幸的,您不知道,见不了面成天吵架。」

「是哦,我儿子出国读书,跟他女朋友成天闹分手。」

「那是,处对象还是得在身边才行,离得远了难免有矛盾。」

我嘴上附和,眼睛却一点点盯着黄阿姨翻名单。

「在这呢,六层。」

黄阿姨把名单推到我俩面前。

六楼一共住了十二个人,我也在其中。

陈晓拿出手机拍照。

我赶紧道谢,「谢谢黄阿姨,您可帮了我们大忙。」

「看个名单不算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们小年轻感情这么好,住在一栋楼还嫌远。」

我附和着笑笑,「对了阿姨,我们那层住的其他人,您都认识不,知不知道谁想换到二楼去,我们直接去问有想法的,还省得打扰其他人。」

「17 栋啊,我没巡过那边,还真跟他们不太熟,明天等陈姐上班了,你们可以问问她,她管 17 栋。」

「嗯,好,还是谢谢您啊。」

我跟陈晓千恩万谢,终于推门出了物业管理中心。

陈晓把拍下来的名单发了我一份。

难掩激动。

我说,「咱们先找个地方,梳理一下名单。」

陈晓点头,「去我宿舍。」

我打开备忘录,跟陈晓一起分析。

六楼没有空房间,除我之外共住了十一个人,把两位女性,以及昨天要上夜班地四人去除之后。

就只剩下了五间房。

分别是 601 604 607 608 611。

而五楼其他房间住着犯事人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们也只留意了 602 正下方,也就是 502 的住户信息。

范围已经比想象中缩小了很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分别对这五个人进行观察,确定他们的嫌疑大小。

首先,从 601 开始。

名单上的信息如下:男,45 岁,入职七年,电仪部运行一队四班。

根据排班表来看,他昨晚处在轮休期间。

但奇怪的是,作为邻居,我一次都没见过这个人。

不管是上下班,还是周末进出宿舍,从来都没见过隔壁开门,只能通过走廊上偶尔会晒出来的衣服,确定隔壁住着人。

陈晓也在回忆之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有一次出门,好像看到两个男的在走廊里聊天,但不确定是谁住 601,而且我住在六楼的时候,从来都没听到过隔壁的声音。」

我仔细回忆,发现还真是这样。

公司宿舍的隔音差。

看电视打游戏,甚至挪动凳子的声音,都能穿透那堵墙。

可这么长时间以来,隔壁竟然一次都没弄出过声音,这更不合理了。

我沉吟之后起身,「走,咱俩上去看看,601 住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陈晓疑惑,「直接去敲门不会打草惊蛇吗?」

直接去肯定不行,所以要讲究方法。

跑上六楼,我俩都累得够呛。

但好在抬头一看,就看到 601 又洗了衣服。

我拿晾衣竿摘了一件短袖下来,之后叮嘱陈晓。

「你等会就躲在楼道拍照,别让他看到就行,我自己去敲门。」

陈晓立刻明白了我的计划,配合地躲进楼道里。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抬手敲门。

出乎预料的是,门比我想象中开得要快。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性,比我矮,一米七五左右,短头发,微胖。

他一脸警惕地开口,「你是谁?」

「大哥你好,我就住你隔壁,刚才看见你衣服被风吹掉了。」

我把短袖递过去。

他接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就要关门。

「哎,那个等等,我还想问一下,咱们宿舍的无线都是怎么办的?」

我用余光观察门内的房间。

里面东西太多,视角受限。

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举动,竟然主动走出来,关了门。

「你想办网?」

「对。」

「那得叫营业厅的人过来,给你安设备。」

「大哥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他皱眉,态度里带了不耐烦,「那我怎么知道,你去营业厅问呗。」

「哦,好。」

明显察觉出对方的送客之意,我赶紧告辞,「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误您时间。」

他没出声,但人却站在原地。

直到我开门走进宿舍,又收到了陈晓的消息。

「那个人还在没回去,一直盯着你的房间。」

「现在呢?」

「还没有?」

过了三分多钟,我才收到了陈晓的回信,「他刚回去,你给我开下门。」

我怕弄出声音,拧把手的动作都尽量克制。

陈晓也安静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问我:「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那样盯着你房间。」

「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他一下要怎么办网络。」

这么看来,这人果然不正常。

他会是那个变态吗?

「对了,你拍了照片没有。」

「拍了的。」陈晓低头传图片给我。

这时候,门外却猛地响起了敲门声,我愣在原地忘了应门,敲击声却一下比一下急促。

我转头盯着门口,等了几秒才出声问。

「谁呀?」

没人答话,但敲门声依旧没停。

陈晓也只是盯着我,并没挪动位置。

「你躲到厕所里,我去开门。」

我用气声说。

等她躲好之后,我这才去应门。

门打开。

外面举着手要继续砸门的人动作一顿。

手悬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正是住在 601 的那位。

「怎,怎么了?」

我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心里却早就乱成了一团。

他怎么会来敲门,是不是发现了我们刚才在偷拍?

「这个,拿着。」

但他却没给我继续思考的空间,只是从大裤衩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

上面是一串数字。

我迷惑了。

「这是什么?」

「修网络的电话。」眼前的人皱眉,「你不是要办网?」

「哦哦。」

我这才想起之前撒的谎,赶紧接过了纸条。

之后就紧张地盯着他,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露馅。

但他见我拿了纸条之后。

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转头走了。

直到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我才回神。

赶紧退回了房间,告诉陈晓人走了,不用躲了。

她从厕所探出头来。

小声问我:「谁啊,来干什么?」

「那个住 601 的人,他来给我送安网线的电话号码。」

事是这么个事没错。

但我盯着手里的纸条,疑惑却只增不减。

他特意来敲门,只是为了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

陈晓把那张纸条拿过去看。

忽然「哎」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

「这个纸条看起来有点眼熟。」她犹豫着开口,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周五晚上,在门口发现的那张纸条。

两张纸条并排摆在桌上。

门缝里那张形状规整,折痕方正方正,而刚拿到的这张,则是个不规则的边角,像极了随手撕下来的废纸。

但仔细对比依旧能发现,这两张纸条的纸质,厚度,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陈晓脸色发白。

「这两张字条,好像是从同一张纸上撕下来的。」

我反复比对着桌上的纸条。

两张纸条的字迹丝毫不相干。

且从理智的角度分析。

纸质相同或许也只是巧合,601 可能跟那个偷窥者,恰好买到了同样的纸。

但他怪异的举动,以及跟偷窥者高度吻合的排班时间,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而且同一个人用两只手写出的字迹,也并不相似。

「嗡……」

手机响了。

虽然调成了震动,但忽然响起来,还是吓了我一跳。

我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来电提醒是:许越洋。

「喂?」

「喂,庄子你现在方便说话不。」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一听就是在刻意压低声音,「我好像,有线索了。」

我看了眼陈晓,点头,「我在宿舍,陈晓也在,你说吧。」

他那边却戛然而止。

之后是一段模糊又遥远的对话。

「小许,休息了你怎么不去吃饭。」

「哥我上个厕所,三急。」

「那你去吧。」

一阵衣料摩擦声之后,许越洋才接着说:「我好像快要知道,那个拍照的人是谁了。」

「什么意思?」我追问。

「我今儿不是来凑人数么,带我那师父也在,他叫我赶紧删照片,别到处嚷嚷,否则会惹麻烦,还给我看了一截聊天记录,说什么『千万不能让新员工知道偷窥这事,不然影响不好,造成不满和离职的话,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云云。」

「那个要求大家删照片的,应该就是最早拍照的人,而且他这样儿包庇,肯定认识偷窥那人。」

这还真是个大线索。

我压住激动,继续问:「那人是谁,哪个部门的。」

许越洋叹了口气,「问题就搁介儿了,那是个微信群聊,群里没显示微信名和备注,只有一张头像。」

「我倒记得那头像长嘛样,但我找过了,我列表里没那个人,所以现在也不知道他具体是谁。」之前的激动立刻冷下来。

凭一张头像找人,不亚于海底捞针。

我琢磨着问道:「那你看到那个群聊的名字没有?」

许越洋还没答话,就忽然压低了声音,「等会儿,有人来了,我得先去凑人数,等我回去咱们再说。」

……

我出去拿了个快递,拿完得知,许越洋已经忙完了,正骑电驴往宿舍赶。

我索性没回宿舍,去陈晓那屋等他。

结果我俩刚把快递放下。

许越洋就到了。

大中午太阳足,一开门,热气就往屋里钻。

许越洋满身热气,刚进门就要找空调。

我刚从包里摸了瓶矿泉水扔过去。

就听他问:「怎么样,你俩弄到六楼的名单了吗?」

陈晓应声。

把筛选之后的备忘录递给许越洋,之后简单解释了一下拿到名单的过程。

许越洋又灌了两大口水。

听完之后,朝我俩竖大拇指,「牛批。」

我一直惦记着那个拍照的人,这才找到机会问。

「那个群聊叫什么,你还记得不。」

「记得倒记得,那群叫 00,一共就七个人,还包括我师父。」

00?

我下意识皱眉,「不是文字?」

许越洋表情纠结,「对,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那,那个人的头像长什么样。」

「好像是在海边,落日时候拍的,应该有个人影,没点开大图看不太清,但如果能再看到,我肯定能认出来。」

海景……

这也太宽泛了。

我想了想,打开了我自己部门的大群,点开群成员叫许越洋一一确认。

陈晓也照做,打开了财务部的大群。

但两个部门的群成员都看完,许越洋却依旧摇头,「没有。」

一时沉默。

陈晓猜测,「那人是不是换了头像?」

许越洋摇头,「我中午才看的聊天记录,应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换了吧。」

但无论如何。

这条线索到这,几乎是断了。

许越洋满脸丧气。

但这条线索断了,还能从别处查。

我轻轻踢了许越洋的凳子一脚,问他:「你晚上有时间没?」

「有吧,干什么?」

「盯梢。」

「哦,好……等,等会,你说嘛玩意。」他应完声才回神,满脸惊讶地瞪着我。

「我跟陈晓都怀疑住在 601 的人,可能就是偷窥的那个。」

许越洋没参与白天的事,还蒙着。

陈晓有耐心,把来龙去脉都给他解释了一遍。

「肯定是他!」许越洋一拍桌子,「莫名其妙送纸条,而且住隔壁整天不出声,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跑不了了这人,咱们今天几点开始盯?」

我摇头,「这个倒不急,等会你先回宿舍,我在浴室听隔壁开门的动静,等他下楼就给你发消息,到时候你再出来,咱俩一块跟。」

「那我呢?」陈晓问。

「你在宿舍等,如果三个人一起跟着就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

任务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动起手来,陈晓在场更麻烦。

陈晓想了想,点头。

「那你们随时跟我联络,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马上就报警。」

「好。」

计划敲定。

我跟许越洋就都回了自己房间。

我直接拎了把凳子,守在了浴室里。

浴室窗朝向阳台,又开着窗,这样无论对方开关门动作多小,我都能听到声音。

盯梢这事。

要安静,也要集中精力。

所以我连游戏都没敢打,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体育新闻。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天黑。

九点整。

从下午三点多等到现在,少说也等了四个小时。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盯手机,脖子都僵了。

我没敢开灯,只是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咔嗒」声。

声音不大,在黑暗里却很清晰。

隔壁开门了!

我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心跳却越来越快加快。

窗外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没亮。

等外面静下来,我赶紧回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许越洋发消息。

「他出门了,现在应该走到了四楼。」

许越洋立刻回复,「好。」

没多久又是一句,「我看见一个男的出来了,蓝 T 恤,黑短裤?」

我白天去敲门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身。

「没错,就是他。」

许越洋回,「ok。」

「我跟着了,他好像在往车库那边走。」

「你跟好,我这就来。」

几步跑下了楼。

陈晓也在群里说了句话,叫我俩注意安全。

我回了个好。

跟许越洋汇合的时候,他正躲在树底下。

招手叫我过去。

「人呢?」

「门口那超市。」许越洋往我耳边凑。

我无奈,一把推开了他的脸,「你自然点,鬼鬼祟祟的,更容易被发现。」

现在天黑,加上晚上出来遛弯没东西的人也不少,只要不跟得太近,应该不会被发现。

许越洋刚站直身子,就马上说了句:「出来了。」

我朝超市门口看。

一眼就认出了住在 601 的那个人。

他买完东西却没回宿舍区。

反而朝小区外头走。

我跟许越洋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天黑,路灯昏暗,对方还一直往小巷里钻,路线弯弯绕绕,而且这条路人少,我俩怕被发现,又不能跟得太近。

更没想到,拐弯之后还有一条分叉路。

我俩站在岔口傻眼的时候,被跟的人早就没了影。

没辙,我跟许越洋只能兵分两路,商量好微信联系。

我沿着路走,没发现人影,却渐渐上了大路,周围越来越热闹。

我一心揣摩这人半夜出门的目的。

却忽然收到了许越洋的微信。

位置信息。

还有一句话,「你快过来。」

「怎么了?你找到人了,他在干什么?」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觉得不对劲,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过了一会才接通。

「庄子快跑,你别过来!赶紧报警,别管我!这小子发现了!啊啊啊啊!」

一阵惨叫,之后「登」的一声,电话就被人挂了。

我被那阵惨叫吓得头皮发麻,回神之后才发现后背湿了一片。

全都是冷汗。

不行,不能就这样不管许越洋。

我先给陈晓发了消息说明情况。

之后才手脚冰凉地点开那个位置信息,循着导航,往那边跑。

天气闷热,我却跑得浑身发凉。

好在那个位置离得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提醒到达目的地。

之后就终止了导航。

这是条小巷。

光线昏沉。

我在巷口站定,累得气喘吁吁。

竭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不远处的灯底下有两个人影,一个垂头坐在地上,另一个则靠墙站着,面目隐在阴影里。

我一眼认出,地上的人是许越洋。

但他为什么不跑?

我又要怎么救他?

我想小声提醒许越洋站起来,趁那人不注意跟我一块溜。

但计划还没实施,墙边那个人就动了。

他从角落走出来到,站在了路灯的光源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说吧,你们跟踪我干什么?」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打着了火。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区门口,超市,还是更早……

我稳住心神,背在身后的手悬在报警电话的拨号键上,「你动手打人,是犯法的。」

他冷笑,「那你们一路跟着我就不犯法。」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是在跟踪你?」

我应付着他的问题,但注意力却一点都没搁在对话上。

因为我是眼睁睁看着许越洋从地上爬起来,并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人,准备偷袭。

眼看许越洋就要单手勒住那人的脖子。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在打结。

「庄子,快跑!」许越洋大吼。

跑什么,我俩合力,总能制住这人!

我心头一振,打算跑过去给许越洋帮忙。

却没料到变故陡生。

那人一个肘击装上了许越洋腹部,之后又闪身躲开了我的袭击。

他速度太快,以至于我根本没能收住力道,一个趔趄奔着地面冲去。

等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地上爬起来之后。

却发现许越洋已经被那人压着后背,按在了地上,还在不甘心地挣扎。

「你放开我!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架!」

「就你?偷袭都没用,还打架。」

那人嗤笑,连烟都没掐。

烟头随着吸烟动作闪烁,一亮一暗。

我心里越发沉重。

这么轻松就反杀了我俩,这人实在不好对付。

他抬头问我,语气懒散,「这回说吧,我们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肯定不能硬刚。

「我俩就是对这附近不熟,随便找了个人跟着走而已。」

这理由一听就是现编的,牵强得很。

「随便找个人跟,还要兵分两路?」 我脑袋乱成了糨糊,根本答不上来。

但意外的是。

那人却没较真。

他松手放了许越洋,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威胁之意十足,「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都好自为之,要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之后转身就走了。

背影消失在了小巷的拐角。

我盯着他的背影,却总觉得那话里有深意。

他是不许我们再跟踪,还是在暗示别多管闲事?

以及,偷窥者到底是不是他?

「哎哟,我去,下手真狠。」

许越洋的呼痛声把我拽回了现实。

我赶紧把人扶起来。

「你伤哪了?要不要去医院快看看。」

「我没事,这人估计也不敢惹事,没下死手,就是脸上蹭破了,嘶……」

我看着他活动身体。

见他动作自然,不像受了重伤,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脸上有几处擦伤,看起来有点吓人,估计在我来之前,他就跟那人动过手了。

「走吧,先回宿舍。」

「行。」

进了小区,我紧绷的神经才送下来,掏出手机查看。

却被满屏的消息提醒吓了一跳。

坏了。

我忘了跟陈晓汇报情况。

刚才叫她等一个小时,如果再联系不上我跟许越洋就立刻报警。

情况紧急,我也忘了这种要求有多吓人。

而在刚才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

她发了几十条消息过来,都是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一条是两分钟之前:

我过去找你们吧。

我确定她是否出了门?现在又在哪。

所以我只能先打电话给她。

「喂?庄钦?」

电话里传出她略带试探的声音。

「是我。」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三两句话还真解释不清。

「你现在在哪,咱们见面说。」

我还在宿舍,刚准备出门。

「你别出来了,我俩现在就回去,对了,你那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

「你俩还受伤了!」陈晓的声音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许越洋摇头。

我配合地解释,「出了点意外,没事,不严重。」

陈晓松了口气,「我同部门的一个姐姐那有医药箱,我过去借一下。」

「你俩在二楼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怕引人注目,我俩索性在楼梯口等,装作聊天。

但拜许越洋脸上的伤痕所赐,还是挺扎眼的。

从楼上走下来一位阿姨,看到我俩就问:「你俩在这干什么,等人?」

这阿姨穿着蓝色制服,一看就是物业在查楼。

「等一个同事。」

「那他这脸是怎么弄的?」

「他喝多了,不小心撞树上了,我就是陪他等同事,拿点消毒的药。」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也得少喝点酒」

许越洋配合地假装醉酒。

我嘴上也赶紧附和,想快点送走这位阿姨,「是,下次我不叫他喝了。」

却没想到这位阿姨格外健谈,「别把身体喝坏了,年轻时候不显眼,上了岁数可就难受了,年轻人别觉得我唠叨,我家那口子过去也爱喝酒,现在落了一身的毛病。」

「您说的对。」

我略一思索,既然送不走,不如把握机会。

「阿姨您平常就负责巡这栋楼吧。」

「是啊,我巡了好几年了。」

「那这栋楼住户,您是不是都认识啊。」

阿姨点头,「基本上吧……除了你们这批新来的,其他人都住了好几年了,多少有点印象。」

「那 601 住着谁您知道不?」

「601 啊,好像叫赵喜,来了也有七八年了,怎么了,你打听他干什么。」

阿姨没继续往下说,反而警惕地看着我。

「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也住六楼,就 602,前几天把鞋晒阳台上,被人拿了……但直接上门问太突兀,这才打听打听隔壁都是谁。」

「丢了鞋啊……那应该不是赵喜,他看着虽然有点凶,但其实人不坏,年轻的时候在军队里当了好几年后勤兵,对了,你那鞋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想了想,说,「周五晚上。」

「周五,那更不可能是赵喜了,他请了假,周四就走了,周六早上四点多才到宿舍,门外那边都有打卡记录的。」

我瞬间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原来六楼请假回家的人,竟然就是 601。

阿姨不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没必要骗我们。

也就是说,我们就彻底弄错了。

不过这样一来,601 身上的疑点,也都有了解释。

因为当兵的经历,所以习惯了安静,没有噪音。

习惯早睡早起,跟我的作息出门时间都不一致,所以很少见到他出门。

请假出省,凌晨才回来,肯定是缺觉的。

所以今天上午我敲门吵醒他之后,他的表情才会格外阴郁。

以及,怪不得他能察觉我俩跟踪,并且那么容易就擒住了许越洋。

线索又断了。

陈晓给许越洋消毒涂药。

许越洋疼又不好意思叫,等包扎好已经憋成了大红脸。

「没事,你俩没受伤就行。」

或许是察觉我俩情绪实在低落,陈晓出声安慰。

「还没吃饭把,要不出去吃?我请你们吃烧烤。」

许越洋一边吞口水一边嘴硬,「不用,我不饿,而且人都没找到,哪能让你请……」

陈晓失笑,「我饿了,一个人去太害怕,你俩陪我一起。」

「那行,庄子你去不。」

今天白折腾一遭,我也很失望,但人活着还真不能遇到点问题就放弃。

「我也去,咱们顺便商量一下,之后该怎么做。」

陈晓拎包锁门。

烧烤刚一上桌,许越洋就又满血复活了。

他开了瓶啤酒,给我也倒了一杯。

「往好处琢磨,咱们今儿个至少排除掉了个怀疑对象。」

陈晓不喝酒。

我就从隔壁摊买了个椰子,店主帮忙砍出口插上吸管,叫她以椰代替酒。

入夜之后的小吃街格外热闹。

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烧烤的烟气伴着喧嚣吵嚷的人群。

格外鲜活。

「就算咱几个倒霉得缺德带冒烟,最坏也就是我再挨五顿打,怎么也把人抓着了,你说是不是。」

我失笑,「有打一块挨,我替你扛一顿。」

许越洋朝我翻了个白眼,「呸,怎么也得五五分啊。」

我摇头,「最多两顿。」

许越洋啧了一声,「你四我六,可不能再便宜了啊姐姐。」

「谁是你姐姐,滚蛋。」

陈晓被我俩逗得笑出了声。

「别贫了,你俩快吃。」

许越洋听话地低头撸串。

他安静下来,我才察觉手机在响。

人事部涛哥的消息。

涛哥原名李涛,是人事部的副经理,本来不负责我们这批新员工入职。

但因为我的团关系转移有点麻烦,他找了我好几次。

这次就是通知我,关系已经转过来了,叫我别担心。

我低头编辑信息,表达谢意。

正纠结怎么说,才能既尊敬又不算谄媚。

许越洋却忽然凑过来,看我的屏幕,「你又偷着给谁发消息呢?」

「人事。」我头都没抬。

「等会!」他却忽然喊了一声,「我那天在群里看到的头像,就是这个,一模一样!」

我愣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去看聊天框里对方的头像。

一张海边的夕阳照,正中央是个模糊的背影。

怎么会是涛哥?

我点开头像大图。

嘴上追问许越洋:「你确定没记错。」

「肯定没有,就是这张。」

构图平常,水平线有点歪,而且背影一看就是本人,应该不存在用网图撞了头像的可能。

我之前送材料去找过涛哥一次,他住 16 栋五层,宿舍位置确实符合那张照片的视角。

加上人事属于管理部门,上白班,也满足拍照时间的要求。

他处理人事多年,精通世故,替人隐瞒也大有可能。

难道拍照的人真是他。

可那个叫 00 的群又是怎么回事?

点开李涛的朋友圈。

许越洋和陈晓都凑了过来,跟我一起挨条往下翻。

但大多都是转发的推文,以及帮孩子拉票的连接。我翻了十几条,才发现一条今年七月份的带图内容。

「老友再聚首,一晃岁月如梭。」

照片里一共七个人,李涛坐在中间,带着生日帽,桌上放着是酒菜和蛋糕。

看来是生日聚会留念。

「欸,这个就是我师父!」

许越洋一惊一乍,指着照片左上角的人说道。

群聊是七个人,照片也是七个人……

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逝,我抬头问许越洋:「你师父来公司多少年了。」

他皱眉回忆,「十年了吧,他之前好像说过。」

十年前,2000 年,00。

现在看来,这个 00 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恐怕只是 00 年的员工群。

李涛和许越洋师父年龄相仿,私交密切。

所有线索一一对应。

绝对不是巧合。

许越洋听过我的分析,一拍桌子,激动地喊道:「肯定没错,拍照的就是他!」

「这下得了,破案了,今儿我请啊,咱好好庆祝一下!」

许越洋满脸笑意,端起杯子要碰杯。

可等了半天都没人理他,「哎,哎,你俩怎么回事,还愁眉苦脸的。」

我跟陈晓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许越洋看看我看看陈晓,一头雾水地放下了杯子,「到底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懒得看许越洋傻样,叫陈晓跟他解释。

陈晓点头,看向许越洋,「拍照的人是找到了,但你猜,他在群里要求所有人删除照片并保密的目的,是什么。」

「……不想让人知道?」

「所以,你觉得直接去问他,他会说吗。」

许越洋「嘶」了一声,面色凝重起来,「估计不会。」

小吃街环境嘈杂。

我们这桌却安静得可怕。

李涛圆滑老练,而且能坐上人事部副经理的位置,不管是经验还是心机,都比我们几个刚入社会的新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陈晓打破沉默,「要不我去求求他?」

我摇头,「没用的。」

他打定主意隐瞒偷窥那事,肯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新人的求情就让步。

「要不就假装绑架,把人抓起来吓唬一顿,到时候他不说也得说。」

我赶紧制止了许越洋的胡思乱想。

「得了吧,那是犯法的,回头人家报警怎么办。」

许越洋愁得直薅头发,「要不请他喝酒,把人灌醉,之后再套话?」

我低头用肉签子戳羊肉串。

却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或许可行。

「先这么试试。」

说完我拿起手机。

删除了原本对话框里的内容,以感谢他帮忙处理我的档案为由,说要请他吃饭。

陈晓皱眉,「他那么谨慎,恐怕不会答应吧。」

我没作声。

很快对方就回了消息,跟陈晓猜的一般无二。

他称档案是举手之劳,婉拒了我的请客。

但我没放弃,继续说:「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最近宣传部征稿,要求新员工写一篇有关榜样的报道,主要是想看您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这次对方哈哈一笑,同意了。

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六点半。

许越洋看我定下时间,出声提醒,「你跟他喝酒,万一被人家灌醉了怎么办?」

「所以你得跟我一块去啊。」

「得了吧,咱俩加起来半瓶白酒的量,能喝过谁啊。」

许越洋愁眉苦脸,但说的都是实话。

我确实酒量一般。

啤酒还能喝一点,可白酒实在没量,所以经常被人说是个假山东人。

不过,酒量不够,脑子来凑。

我转头看向陈晓,「明天可能你也得来帮忙。」

「我?」陈晓表情为难,「可我不会喝酒啊。」

「不是让你喝酒。」

我压低声音,招呼他俩过来。

许越洋也凑过来听,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你可真是个人才。」

周日,晚上六点钟。

我跟许越洋约好在宿舍楼下汇合。

锁上门,抱着头盔下楼,发现他已经坐在电驴上等了。

他一见我就问,「陈晓呢?」

「已经出发了,她打车去。」

「行,上车,咱俩也走。」

吃饭的地方不远,骑电驴过去也就需要十分钟。

天热,再戴上头盔实在是闷得要命。

我刚把头盔前面的面罩掀起来,就听见许越洋在前头絮絮叨叨。

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这小电驴还没带过妹子呢,没想到第一次给了你。」因为风大,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怕我听不见,还贴心地抬高了音量……

附近至少四五个路人转头看我们。

他在前面咧着嘴憨笑,后排坐着被风吹成傻逼的我。

什么第一次,敢不敢把话说完。

因为红灯,所以我们最终到达餐馆的时候,差不多是六点一刻。

我们定的包厢在三楼。

这是家粤菜,装修风格偏古风,环境不错。

跟服务员过了一遍菜单之后,我俩就坐下来,等着今天的主角登场。

很快,人就到了。

守时这一点来说,没得挑。

我之前就见过李涛,他个子不算高,偏瘦,但脊背挺直,一言一行都从容得体,平时总是一副笑脸。

「涛哥好,多谢您赏脸,给我这个当面跟您道谢的机会。」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他笑笑,抬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不过这位是……」

他问的是许越洋。

我赶紧转身介绍,「这是我哥们,他听说我要跟您见面,也有些问题想请教,所以我就叫他一块来了,我想着多个人聊天,也热闹。」

说完给许越洋使了个眼色。

他了然上前,掏出支烟给李涛点上。

「早就听说您特别厉害,我也以后也想做人事,但能力不足……如果您愿意的话,能指导我几句,那我可就中彩票了。」

「当然,也不能让您白指点。」

说完,许越洋把另外一条没开封的烟,放在了李涛身侧的椅子上。

李涛笑得眯起眼,「谈不上指教,我看你们都跟看我自己的弟弟一样,你们需要帮助,我作为老前辈,肯定义不容辞。」

但那条烟,却没拒绝。

我跟许越洋长出一口气,引着李涛落座。

通知服务生上菜,之后先往杯子里倒茶。

李涛夹着烟,「你们这届年轻人了不得,比我们那时候懂事多了,知恩图报,以后会有大前途的。」

许越洋按照提前商量的,出声附和,「跟您那会肯定比不了。」

「毕竟您来的第二年,就在公司里的演讲比赛上拿了奖。」

李涛嘴上谦虚,但语气里的骄傲却掩不住,「老了,不行啦,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

「哪能啊,我们都听说了,您可是咱公司最年轻的副经理。」

许越洋接话,「大家都说,最年轻的经理也快了。」

但李涛哈哈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消息倒灵通。」

这话是吹捧,也是试探。

但他没反驳。

我心里一沉。

人事经理要调到总公司的传言早就有了,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经理一调走,他肯定要升,所以这才死死捂住偷窥的消息。

生怕闹出问题,影响升迁。

场面话走了一轮,菜也渐渐上齐了。

我跟许越洋轮流敬酒,恭维话说得脑袋疼。

几杯酒下肚,李涛甚至主动问起了我俩的职业规划。

但问题是。

再这样下去,我俩就要顶不住了。

李涛虽然喝得不少,但却没有一点醉意,显然酒量大得惊人。

那就只能上撒手锏了。

我给许越洋打了个手势,装作尿急起身。

「你先陪涛哥喝几杯,我马上就回来。」

推门之后在拐角喊了一声,就从走廊里钻出了一个人。

「陈晓?」

「是我。」

面前的人肤色偏黑,一头栗色及腰卷发,戴眼镜。

如果不出声,我还真认不出来。

跟陈晓本人不能说不像吧,简直是毫不相干。

别人都说化妆是妖术,我倒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

不过这头发怎么回事,陈晓明明是纯黑的中长发……

陈晓估计猜到了我的想法,小声解释,「头发是假的。」

她盯着我,有点忐忑,「我把自己画得黑了点,还戴了美瞳改变瞳孔颜色,应该认不出来吧?」

我斩钉截铁地摇头。

李涛跟陈晓也没见过几次,印象不会太深。再加上陈晓特意的装扮,能认得出才怪。

陈晓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酒瓶,放在了旁边放着分酒器的托盘上。

等她把东西都准备好,我才假装上完厕所,回到了包厢里。

李涛出声,「小庄去了这么久,得罚一杯啊。」

「罚,罚,我必须自罚一杯。」

放下杯之后,我才继续说:「哥,我听说这家店的白酒也不错,要了两瓶,咱要不喝点白的。」

「你们两个年轻人,酒量还不错,但万一喝醉了可就不好了。」

我心里默念,要的就是让你喝醉。

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难得请您喝一次酒,得尽兴不是。」

我话音刚落。

陈晓就推门进来了。

她特意穿了白衬衣,又不知道从哪搞了个姓名编号,看上去跟餐馆的服务生一般无二。

进门说了句,「打扰了。」

之后就安静地站在旁边,用分酒器倒酒,分酒。

分成六份。

我们仨面前一人两杯。

这六杯酒乍一看毫无区别。

但实际上只有李涛面前那两个,才是结结实实的白酒。

而我跟许越洋喝的。只是看起来很像酒的气泡水。

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叫陈晓提前过来准备,以自己老板比较挑剔为由,交代服务生上完菜,就不要再来三楼打扰。

这要求还算合理,对方很容易就答应了。

之后她再换上白衬衫,假装服务生给我们这桌「上酒」。

李涛没起疑心。

我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的」,起身敬酒,「哥,以后还得承蒙您多照顾,我干了,您随意。」

这情况,李涛怎么也要跟着喝一口。

混酒本来就极容易醉。

在我跟许越洋的轮流攻势下,李涛的脸终于红了。

靠在椅子上总结,「今天没少喝,咱要不就到这?」

我跟许越洋齐齐抬头,装出来的醉态没了大半。

想走?没门!

我挂上笑脸,说:「哥,还没采访呢,我得给您写一篇报道。」

「哦哦,对,小庄你想问什么,问吧。」

「问之前得先敬您一杯,愿意帮我这个帮,我干了,您随意!」

许越洋也跟着起身,「我也得敬您一杯,今天跟您聊聊,学到太多了,我干了,您随意。」

李涛有了醉态,而且见我俩喝的比他多得多,警惕心早没了。

面前的酒杯见了底,也彻底醉了。

他搭着我肩膀抽烟,满嘴酒气,「小庄你,我很看好你,以后咱,咱们就是兄弟了,亲哥俩,有什么困难你跟哥开口,哥只要能帮的,全都要给你办妥了!」

我憋住笑意,应声,「谢谢哥。」

之后给陈晓打手势,叫她进来添酒。

李涛一杯接着一杯,醉醺醺地侃大山。

「就这公司,我来了十年了,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就,你们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你哥我有多厉害了,别怕麻烦,有事就立,立刻马上张嘴!」

眼看时机成熟。

我赶紧装模作样地说,「困难倒不至于,不过我最近还真遇到一件事,挺头疼的。」

「兄弟你说!」

「前几天有个变态偷窥我,看一男的洗澡,跟神经病似的。」

李涛眯着眼看我,听我说完嘿嘿一笑,「不是。」

「那事哥知道,你别担心,那小子就是个二货,他不是偷窥你,是想看那新来的小姑娘,不小心弄错了。」

许越洋比了个 ok,从桌子底下递过来正在录音的手机。

我假装惊讶,「还有这事,怎么这么不要脸,那偷窥的是咱们公司的人吗,这人得教训一下啊。」

李涛摆手,满脸通红地凑了过来,「那可不行。」

我心里暗骂,这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但故意不说。

又强调了一遍,「但他这可是犯法。」

「犯法?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你们年轻人还是,还是不行,进社会得懂规矩,不然公司可不敢留,人要往高处走,谁的屁股都不是干净的,你不懂闭嘴,以后谁敢用你。」

我心里发沉。

前途,利益,确实是很多人的终极目标,但那却不是,也不能成为同流合污,自甘堕落的遮羞布。

「你说什么?」因为声音小,李涛没能听清我的话。

我扯出笑容,把话题引到关键点。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笑的,对了,哥你知不知道那个偷窥的人是谁?」

李涛用手指戳着额头,「是谁……还真不知道叫什么,我就记得是生产部门的,才来没几年。」

「就住六楼?」

「啊对对,那小子㞞得很,一听,听说有人拍了照,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生怕上报公司,说他还要养孩子,不能丢工作。」

我跟许越洋对视,在他眼里也看到了意外。

我俩实在没想到,那个偷窥者竟然还有孩子。

六楼,入职年限偏短,已婚。

虽然没有名字。

但多重线索叠加,根据我们之前拿到的名单,轻易就能筛出那个人。

眼看李涛醉得厉害,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这顿饭才到此结束。

我跟许越洋打车,先把他送回宿舍。

分别换完衣服之后,才到陈晓房间汇合。

等我俩到的时候。

陈晓已经摘了假发,卸了妆,恢复原样坐在屋里等。

桌上摆着一张纸。

就是之前已经筛过一遍的嫌疑人名单。

除去 601 的赵喜,以及楼下 502 那位。

就只剩了四个人,分别是: 604 607 608 611。

604 徐伟 男 39 岁,入职十二年,装保部运行三队二班。

607 赵钱胜 男 28 岁 ,入职四年,电仪部运行二队二班

608 吴封 男 28 岁,入职四年,基础工程四队一班。

611 陈同 男 31 岁,入职七年,工程一期一队二班。

从入职年限来看,徐伟和陈同肯定就排除了,一个七年一个十二年,肯定算不上入职年限短。

但剩下的赵钱胜和吴封年龄相似,入职时间也差不多。

至于婚姻状况,一时倒不好确定。

许越洋出声,「公司的资料,一般是不登记婚姻状况的,咱们估计得去找人打听。」

陈晓却眼前一亮,「不用,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就去开电脑。

「之前财务部发放节假日补贴,统计了公司各部门已婚男性的数量和名单。」

这可真是巧了。

我跟许越洋凑过去看她找出表格。

按内容搜索「赵钱胜」三个字。

显示无法找到该内容。

之后再输入「吴封」。

我呼吸都停了一瞬。

「找到了!」

终于等到陈晓出声。

表格也随之定位到指定行。

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统计信息。

年龄,所属部门,入职年限,电话号码,住址……

陈晓把那串信息复制下来,贴到一个空白文档。

分行整理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这个号码,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皱眉,「是不是给你打过骚扰电话?」

陈晓掏出手机,输入那串号码搜索,但显示没有通话记录。

她更加疑惑,低头念叨,「肯定是在哪看到过,但为什么不记得呢。」

许越洋也过来看了一遍,但显然没有印象。

我默念那串数字。

为了获得更多信息,把号码存为了联系人。

再点进详情页,号码下方就有了地区和所属运营商。

其他|广东珠海 移动。

我问陈晓,「这是个广东号码,你有印象吗?」

「广东?」陈晓表情茫然,「没……」

但说到一半又忽然收了声,「我想起来在哪看到过这个号码了!」

她激动得扭头转向我俩,「是肖肖姐,之前我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不算频繁,但每隔三五天就会打一次,打过来又不说话。」

「她后来把那个号码拉黑了,对方打不过来,还给她微信发过申请,她也没太当回事,觉得有点奇怪才跟我提了一下……」

「肖肖姐?」

陈晓解释,「是我们财务部的一个小姐姐,姓肖,叫肖允,比咱们早两年入职,会计大赛还拿过奖……之前给许越洋包扎用的医药箱,我就是找她借的。」

陈晓收了声,脸色苍白。

我心里发沉。

也就是说,除了陈晓之外,那个变态也在骚扰公司里的其他女性。

许越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起身就往外走。

我拉住他问,「你去哪?」

「报警!」许越洋咬牙切齿地开口。

「这垃圾人一天逍遥法外,我就一天没法放心,我现在就去报警,叫警察抓他,之后让公司开除这种祸害!」

我叹了口气,「我也想抓他,但咱们没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

许越洋拧着眉反问我,「照片,字条,还有李涛喝醉酒的录音,这不都是吗。」

还没等我出声,陈晓就开了口。

「那张照片太模糊了,而且我们也没办法证明在对方偷窥时,浴室确实有人洗澡。至于字条,上面没有明确的威胁性语句,所以构不成恐吓。」

陈晓顿了顿,接着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段录音是在李涛醉酒的情况下录制的,未经对方当事人同意,私自记录谈话内容,不光不能作为证据,仔细追究起来,这也是不合法行为。」

许越洋傻了眼。

「那怎么办,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啊。」

我摇头,「当然不能这样放过他。」

虽然对方得知了偷拍的情况,有所防备的状况下,不会那么容易路出马脚。

但像这种变态,肯定也不会就此收手,只要我们盯紧他,早晚能找到证据。

「从明天开始,咱们轮流盯梢,只要他在宿舍区活动,我们就一直跟着,他这种人,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许越洋点头,同意了我的计划。

陈晓也点了点头。

但随即又表情纠结地抬起头,「你们说,这件事我要不要跟肖肖姐说一下,但我怕她会吓坏。」

我慎重考虑,「还是要告诉她的,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这种情况,不该瞒着当事人。」

陈晓抿了下嘴,「好,那我明天考虑一下,怎么跟她说。」

时间不早了,我跟许越洋也各自房间休息。

估计是因为这几天累得狠了,刚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了。

我匆匆洗漱,准备去上班。

周一。

我查过吴封所在班组的排班表,今天他要上白班。

我跟许越洋六点钟就能回宿舍,而他八点才能打卡下班。

要盯梢他,时间绰绰有余。

避免暴露,陈晓先不参与。

我满脑子都是盯梢路线,本想上班时间赶紧划水度过,好执行计划。

却忘了另一个大麻烦。

李涛通知另一个实习生,叫我来他办公室。

他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见我进门也一句话不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能先开口,「涛哥,您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那您这是……」

「昨天喝多了,说了点不该说的,但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醉话当不得真,是吧。」

我扯出一个假笑。

「您说得对,我就从来都不信什么酒后吐真言。」

他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眼神瞬间冷下来,「年轻人,太聪明也不好。」

「您说得对,聪明得用对地方,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找我,那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帮组长打印材料。」

说完没等他答复,我就推门出了他的办公室。

他刻意警告,是因为心里有鬼。

我的态度越强硬,他越忌惮,而且公司有规章制度,他更不能明目张胆地为难我。

四点钟,五点钟,六点钟……

下班之前的时间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挨到打卡,总感觉连精神都好了很多。

许越洋动作比我还快。

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骑着电驴,等在了打卡点。

「走,得快点回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低声音叫他放缓心态,「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才下班,不着急。」

许越洋赌气似的把速度提到最快。

「不快点把他抓起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声音碎在风里,但我听得格外清楚。

因为要盯梢,所以我俩只囫囵吃了口饭,就赶紧回宿舍换了便装。

之后趁着吴封还没回来,到他住的 608 附近观察踩点。

楼道通透,又是半开放式,直愣愣一条通到底,实在没有适合隐蔽身形的位置。

这种地形。

别说跟踪,只要我俩一出现,立刻就会暴露。

我跟许越洋犯了愁。

半天他一拍脑袋。

「庄子,咱俩去对面楼啊!」

我朝对面 16 栋看,也眼前一亮。

两栋楼间隔距离不远,同层之间观察视野清晰。

楼道是半开放式的,方便盯梢。

如果有高清设备,甚至能把对面楼的人脸拍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吴封很难发现我俩。

我跟许越洋一拍即合,往 16 栋赶。

楼道人来人往,容易惹人关注。

我俩索性上到顶层,找了一间正在装修的空宿舍。

门虚掩着,家具都堆到了墙角,地上杂七杂八扔着一堆工具:腻子桶,刷子,木墙梯,破木板……

我怕踢翻工具。

每一步都迈得小心谨慎。

就在我观察环境的同时,许越洋已经趴到了窗边。

忽然出声,「他回来了!」

我一激灵。

赶紧凑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身影,正站在宿舍门前掏钥匙。

低头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八点二十了。

要不是许越洋提醒,真的差点错过。

许越洋嘀咕,「他要是回来就直接睡觉,再也不出来了怎么办?」

「从公司回生活小区,再快也要十五分钟,他现在就到了宿舍,肯定没吃饭,至少要出门吃个饭吧。」

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毕竟对方就算真的不吃晚饭,就这么睡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

越等越烦躁,越等越怀疑。

许越洋靠着窗框昏昏欲睡。

但 608 的房门却忽然开了。

吴封出门了!

我赶紧摇醒许越洋。

他有点迷糊,但一看到对面立刻回了神。

「他要去哪?这个点食堂早关门了,是不是要出小区?」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人影看。

他锁门,下楼,姿态轻松地走出楼道口……

就在我准备跟许越洋兵分两路,下楼跟踪的时候。

没想到那人路线一转,竟然朝着 16 栋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越洋表情茫然,「他要来 16 栋?」

「可是为什么呀。」

我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却也猜不到他的目的。

只能摇头说不知道,然后眼睁睁看着吴封走进 16 栋的楼道口。

彻底进了我俩的视线盲区。

之后就没了动静。

许越洋往窗户外面探头看,随口说了一句,「他不会也要来这个房间吧。」

我死死盯着许越洋,吓得他下意识往身后看。

「你看什么呢,怪吓人的?」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出声。」

而楼道里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渐渐逼近。

终于停在了这间房的门外。

许越洋被我捂着嘴,瞪着眼睛不敢动弹。

空间狭窄。

我跟许越洋紧紧挨着缩在衣柜里,感觉对方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粗重。

我用胳膊肘抵着柜门,从门缝里往外看。

视野逐渐清晰。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吴封。

他背对着衣柜趴在窗前,身高跟我不相上下,体型壮实,但因为佝肩缩背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猥琐。

许越洋戳了我一下,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屏幕上有一行字,「他在干什么?」

我摇头。

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过来,甚至那么精准地找到这个房间。

我跟许越洋缩在衣柜里度秒如年。

难耐之下,甚至开始考虑推开门冲出去,把人打晕了威胁。

但好在,他终于走了。

门没关,能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跟来时一样。

我低头看时间,从他进门还不到十分钟。

担心他再折返。

我俩又等了五分钟,之后才从衣柜里爬出来。

许越洋大口喘气,眼见屋里确实没人,才敢出声,「艹,憋死我了。」

我朝窗边走,想看看有没有线索。

却只看到半根烟,没抽完,还点着火。

窗框上落了不少烟灰,烟味浓重。

许越洋也凑了过来,表情莫名其妙,「这人有病吧,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抽根烟?」

「不过刚才也太吓人了,咱俩要是躲得慢一点,恐怕真得跟他撞上。」

我死死盯着那摊烟灰。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许越洋活动着肩背,依旧觉得神奇,「这也太巧了,他怎么就找上了这间屋……」

但我却在回忆吴封刚才的举动。

叼着烟靠在窗边,看着对面楼……

不对!

他不是为了抽烟才来。

他的目的跟我们一样,也在盯梢!

这根本不是巧合。

两栋楼之间距离相近,便于观察,且空房间无人打扰,位置隐蔽。

这一点我们能想到,吴封当然也能想到。

所以他连烟都没抽完,只来了十分钟就走了,是因为看到了想看的,没必要再等下去。

不过,问题也来了。

我俩来是为了看他。

那他又在看谁?

两栋楼之间有绿化树木,低层的会被遮掩,包括二楼的房间,所以不是陈晓……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骚扰电话,有了个模糊的推测。

为了确认。

我掏出手机,给陈晓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了起来。

「喂,庄钦?」

「是我,你说的那个姓肖的女孩子,她住在哪?」

陈晓一愣,「你说肖肖姐?她住 609。」

果然。

我心里一沉。

609,跟吴封的房间挨着,从这个房间的窗户看过去,是最好的观察视角。

一个变态,盯着独居女孩的房间。

猜也能知道,他的目的有多龌龊。

骚扰不成,偷窥又被发现,他难道察觉了什么,想鱼死网破……

我不敢再往下想。

还是陈晓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回头跟你说,我跟许越洋现在就去 609,那个女孩有危险我们得去救人,你赶紧打电话报警……」

但陈晓打断了我急促的嘱托。

「你说肖肖姐?可她在我房间啊。」

我一愣。

生生停住脚步,「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在 609?」

「对啊,我做了点粥叫她一起吃,顺便把急救箱拿回去,然后我刚好跟她说那件事……」

陈晓没有直说,但那件事是什么却不难猜。

之前商量好的,陈晓会把偷窥的事情告诉肖允,叫她多加小心。

但现在的问题是。

肖允不在房间,那吴封又在观察什么。

许越洋电话听了一半,神情凝重地问我,「怎么回事,要报警吗,咱去哪?」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就猛地被人撞开。

「呵,还不是一个人!」

穿着蓝色物业服的阿姨堵在门口,皱眉举着手机,把摄像头对准我俩。

「哪个部门的,工号多少,成天来空宿舍撬门,真以为没人能抓到你们?」

我俩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

许越洋回神,「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俩没撬锁,门就是开着的。」

阿姨却不为所动,甚至懒得抬头看我俩,「是,没撬锁,但我不管你是用什么东西把门弄开的,反正擅自出入空置宿舍,是违规的,快说,哪个部门的。」

许越洋也急了,「姐姐,您怎么不听人解释呢,门不是我俩弄开的,他本来就敞着,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

陈晓也能听到这头嘈杂。

问我,「怎么了?」

我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办法解释,「没什么,我这边出了点事,回头再说。」

「哦,好。」

挂了电话,许越洋还在据理力争。

「您说我们要是会开锁,撬个空宿舍干什么呀,有这坏心眼子,我俩去偷台电脑不好吗,跑这来拿装修工具能干什么?」

阿姨把眼镜往下拉了拉,从镜片上方盯着许越洋看。

「那你俩来这干什么?而且我怎么能确定,你俩没偷过电脑。」

「我……」

许越洋语塞。

毕竟盯梢吴封的事,不能跟其他人说。

我赶紧出声解围,「阿姨您别计较,我们是新员工,刚来公司对哪都好奇,所以到处转转,就是碰巧看到门开着,又没什么贵重东西,这才进来看看。」

态度诚恳,「我们也不知道这样是违规的,但您今天提醒了,我们肯定记住,之后都不再犯。」

但这位阿姨却格外的强硬。

「这话跟你们领导解释吧,门被撬开好几次了,又过了四五天,我就算准你们会来,连班都没敢换,名字是什么。」

说完,低头掏出本子准备记录。

许越洋急得直挠头。

我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

「又过了四五天」,「算准了会来」。

开锁的那个人,出入这间房的时间有规律可循……

而刚才,吴封动作熟练地推门进来,跟我和许越洋刚进门时,谨慎观察环境的状态大相径庭。

那是不是说明……之前每一次来的人都是他。

骚扰电话,规律性地撬锁,躲进空房间观察对面楼,只抽了半根就扔下的烟头,肖允不在宿舍……

纷乱的线索堆在一起,我却意外地理出了头绪。

吴封观察对面楼,为的不是偷窥,而是在等!

因为他会开锁,所以才要等肖允出门离开。

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把一切拼凑了起来。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必须阻止他,而且如果想要将他绳之以法,这是最好的机会。

得尽快赶过去。

可那位阿姨还堵在门口,不许我俩离开。

满心焦灼,许越洋也注意到我频频往窗外看。

给我使眼色问,「怎么了?」

我忽然有了个主意。

靠近他小声说:「配合我一下。」

之后就拉着许越洋往窗边跑,把他往窗户外边推。

许越洋没听到我的话,被吓得不轻,但察觉我力道不大才回神,配合地喊道:「救命啊,救命!」

人命关天。

阿姨被吓了一跳,铁面无私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

「干什么呢,住手!」

并靠近窗台想要救人。

抱歉了兄弟,交给你了!

我在心里默念。

之后把许越洋往旁边一推,抓住机会从门口冲了出去。

往 17 栋那头跑。

要上六层时间不短,我也顾不得累,拼了命地爬楼。

同时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来得及。

我累得半死,终于爬上了六楼。

直奔 609 房间。

门虚掩着,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响动,而里面的人显然不是肖允。

那个吴封,竟然真的这么变态。

我心里一沉,但也松了口气。

当场抓到人,至少能掌握证据。

我把手机录像打开,做好准备之后才推开了门。

吴封站在凳子上,鼓捣着墙角,而凳子正对着的方向就是浴室。

猜也能猜到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见我推门进来之后,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立刻把手上的东西塞进了口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什么人,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这声质问来得理直气壮。

不清楚内情的人,恐怕真会被他糊弄过去。

我冷笑,把手机对准他,「这真是你房间,吴封?」

被我叫破名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迅速变了脸色,表情阴沉。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要报警,你这种变态早该被抓起来了。」

偷窥,恐吓,在独居女性的房间摄像头,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我懒得跟他废话,低头打 110。

却没想到他表情一变。

直接扑上前来,要抢我的手机。

我闪身躲开抢夺的动作,实在没想到他胆子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被抓了正着还想逃脱。

他的意图被我识破,恨恨地骂了一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随后直接朝我撞了过来。

我躲闪不及,被他撞倒了。

手机脱手滑出老远。

他要去捡手机!

我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的小腿,把人掀在地上。

他用拳头捶我后背,我想制住他,只能扛着攻击伸手去勒他脖子。

扭打起来一片混乱。

声控灯亮了一片。

但我刚爬了六层楼累得够呛,而他长期在一线干活,力气和爆发力都比我强。

我渐渐有些使不上劲儿,心知再这样下去就完了。

索性开口,「我劝你自首,只要态度好,跟当事人和解,还有不追究的可能。」

他动作一松,显然是在犹豫。

「你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对啊,又不是什么大事,道个歉就行。」

我嘴上顺着他说,趁他思考的空当把气喘匀,积蓄力量。

之后一个翻身,从他的钳制下逃了出去。

抢先捡起了手机。

里面的视频是证据,不能被他拿到。

他见我跑了,也回过神来,死死瞪着我,「你敢骗我!」

我没出声,往楼梯口跑。

反正跟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不如先脱身去找人帮忙。

但他速度也不慢。

在我下楼梯之前就薅住了我的衣角。

他双眼通红,表情癫狂。

疯了似的勒着我的脖子,把我往阳台外推。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吓蒙了,没想到他真敢杀人。

脖子被勒得生疼,呼吸艰难。

我拼命扯着脖子上的那只手,但挣扎不开,那一瞬间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不该自己来抓人,也不该刺激他……

我被迫仰着头,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风声,还有吴封那张狰狞的脸。

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直到掐着脖子的力道一松,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回来。

我扶着阳台边缘撑住身体,大口喘着气。

意识回笼之后。

才看到吴封瘫倒在地,没了动静。

而住在 601 的那位大哥,赵喜,表情复杂地盯着我。

601 的房门敞着。

动静不小,其他几个房间,也有人探出头来观望,但没有上前。

是赵喜救了我。

我哑着嗓子道谢,「谢谢。」

他视线定在吴封身上,问我:「怎么回事?」

「他在女员工宿舍装摄像头,被我抓到了,想杀人灭口。」

我简单解释,伸手去摸兜里,确认手机好端端地还在,松了口气。

脖子和嗓子都生疼。

我越想越气,朝着地上的吴封,狠狠踹了一脚。

赵喜拦我。

我咽不下那口气,正想解释。

却见赵喜蹲在地上掐人中,把人弄醒之后,才狠狠照着他两腿之间踹了一脚。

吴封「啊」的一声惨叫,之后捂着那块在地上打滚。

赵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惨叫,「这种人渣,晕过去是便宜他了。」

说完又要动手。

这次成了我拦他,「行了,哥,咱别把人打死了,还得报警呢。」

赵喜这才作罢。

我打电话报了警,公司保卫科也有人出面。

视频,屋里的摄像头,以及数量不少的目击证人。

证据确凿,吴封立当场就被带走了。

这人渣在肖允房间装了摄像头。

但无线设备电量有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或者充电。

他之前都是通过给女孩打骚扰电话,然后听隔壁是否有说话声,来判断肖允在不在房间。

电话号码被拉黑后,他才开始去对面楼偷窥,亲眼看着肖允离开房间之后,才敢来换电池。

他跟肖允排班时间是错开的,加上他心思缜密,动作也快,竟然一次都没被发现过。

还会帮肖允捡掉在地上的衣服,见面也笑脸相迎,所以哪怕有些不对劲,肖允也一次都没有怀疑过他。

也正因为这样,得知真相之后,肖允受到的打击格外大。

公司叫她休假调整状态,陈晓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开导。

而许越洋听说我差点被吴封推下楼之后,也心有余悸,后悔当时没跟我一起抓人。

「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俩,肯定抓不住这个人。」

陈晓举起橙汁,跟我俩干杯。

我也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但许越洋却没动,把杯子推到了一边。

他烦躁地开口,「凭什么啊。」

「好不容易把人抓到了,凭什么就只定一个偷窃罪啊,那种人渣不该身败名裂吗!」

我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当时吴封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我觉得他万人唾弃,罪有应得,毕竟证据确凿,公司也没办法包庇他。

但却没想到。

拘留期一过,吴封又回来上班了。

并且公司领导不只一次,私下找我们几个知情人,叫我们以保护女同事声誉为由,压下此事不再扩散。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许越洋,只能陪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陈晓也不说话,只是给我俩夹菜。

我放下杯子,问她:「肖允怎么样?」

「公司给了她一周假期,她回家探亲了。」

「她情绪怎么样。」

「好一些了……不过还是不敢一个人睡,她被调到新项目组了,工资涨了不少,等回来之后,公司会安排换宿舍吧。」

「嗯。」

沉默了一会,许越洋已经喝得晕头转向了,趴在桌上哼唧。

「那你呢。」

陈晓笑笑,「我不急,这不是还有你俩陪我吗。」

部门领导找上我的速度,远比我想象中的快。

估计是意识到逐个击破更简单,所以这次改了谈话形式。

被叫到办公室的,只有我一个人。

屋里坐着三个人。

只见过一面的部门大领导陈总,保卫科科长徐总,还有一位老熟人——刚刚升任人事部总经理的李涛。

「你这个年轻人我有印象的,是个人才,也很勇敢很善良,我最欣赏勇敢的人了,公司领导也很感激你的付出,商议之后,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人,留在基层屈才了,更适合去行政部门。」

话术还是那一套,翻来覆去地说。

归根结底就是劝我闭嘴,许诺破格转正,并且调岗。

我安静听着,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想在基层多学点东西。」

「年轻人想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但最好还是服从公司安排。」

「公司的安排,就是包庇偷窥者?」

大领导黑了脸。

李涛笑眯眯地开口,一改上次见面的嫌恶与威胁,「小庄是吧,我拿你当自己人才劝你几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懂事错过了,将来可得后悔一辈子。」

「陈总也是惜才,你别太倔,让领导们心凉。」

他一副为我考虑,掏心掏肺的样子,看得我都有点信了。

我忽然想笑。

「不用了,感谢领导看重,我担不起。」

这种公司,不待也罢。

我出了办公室。

第一次在不是下班的时间,打卡走出公司。

提出离职申请之后。

回宿舍收拾行李。

我理解肖允。

生活有太多无奈了,总有几件会逼着人妥协。

但总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弃坚守的。

等东西都收好之后,我给陈晓发了条消息。

「对不住啊,我要回家搬砖,不能留下来陪你了。」

她回得很快。

「一起吧,我也打算卷铺盖走人,哪有待遇好的工地,老板给介绍一下。」

我笑得不行,给她打电话。

「走啊,无业游民请你喝奶茶。」

她接起来,语气松快,「本无业游民表示很感激。」

结果等我俩在楼下会合的时候。

正好看到许越洋骑着小电驴冲到楼下。

一边摘头盔一边控诉。

「你俩辞职怎么不等等我,欺负爷们申请书写得慢?」

陈晓一愣,「你也不干了?」

许越洋是海归,留在公司,前途一片光明。

他摆了摆手,「这破公司,不待也罢,而且德云社介不开始招生了吗,我爸喊我回家说相声呢。」

有些黑暗,我们暂时无法改变。

但至少,可以不那么快地被它改变。

写在最后

本文改编自真实事件,为保护当事人隐私 ,对部分细节进行了模糊与修改。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

结局或许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圆满,但真实事件,远比故事更令人无奈。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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