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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不要碰屋内任何红色的东西]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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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禁转全文,侵权必究|这一次攀山,是翡翠登顶。关注「不要碰屋内任何红色的东西。」所有人都依言避免接触红色的物品,然而所有人都诡异地死去。如今,这间屋子里只剩我跟你了。1.无所事事又沉迷于幻想的人们都聚集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饮食无限供应,只要你还活着」。这是这间房的标语。这间屋子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大,里面的空间似乎经过了压缩,而能够折叠空间的人,要找出这么多懒汉并将他们聚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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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登顶

禁转全文,侵权必究|这一次攀山,是翡翠登顶。

关注

「不要碰屋内任何红色的东西。」

所有人都依言避免接触红色的物品,然而所有人都诡异地死去。

如今,这间屋子里只剩我跟你了。

无所事事又沉迷于幻想的人们都聚集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

「饮食无限供应,只要你还活着」。

这是这间房的标语。

这间屋子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大,里面的空间似乎经过了压缩,而能够折叠空间的人,要找出这么多懒汉并将他们聚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房间的管理员穿着一身黑衣服,像送骨灰盒一般为我们送来食物。

「记住,不要碰屋内红色的东西。」

管理员每日都会做出这样一番提醒。

「知道了!」

穿条纹 T 恤的胖子不耐烦地回应。

他的食量很大,总嫌送来的还不够塞牙缝。

「能让你免费吃喝就不错啦,天上可不会老是掉馅饼。」

另一个穿深青色长衫的瘦老头拿出拿起一块馍片,费力地啃咬起来。

虽然每天都有人在抱怨,但总体来说,大家对现在的生活都十分满足。

因为懒,所以没有一个人想要去试试违反那句话的后果——压根就懒得动。

就目前我所在的这个房间来说,红色的物品并不多。

挂钟是红色的,在天花板下方一尺远的墙壁上。

圣诞装饰是红色的,在沙发旁边的圣诞树上。

壁炉中的火焰也是红色的,可惜我们并不会傻到伸手去触碰。

除此之外红色的物品,就只有门上的那个把手了。

忌惮着管理员的警告,没有人会擅自拧开那个把手。

所以事实上,我们已经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了。

不,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与其说「困」,不如说「圈养」。

——如果你要问我们在这样的不完全密室里该怎样排泄,我很乐意告诉你:

在屋子里蓝色的壁橱旁敲三下,那里会弹出一个绿色的按钮。

叮铃叮铃,响过三声之后,管理员就会来开门。

「每次只能来一个。」

管理员板着的脸孔,从来没有放松过。

「盯着脚底,不要东张西望。」

被这一句话推着往前走,穿过漆黑的甬道后,就会来到一个纯白色的卫生间,白得你都不忍心往便池里撒尿。

解决完生理需求以后,照原路返回,这次旅途就结束了。

「明明只是一片漆黑的甬道,干吗不准人看?」

也有人解完手回来后,发出过这个疑问,只是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在这一群人里激不起任何水花。

「谁知道呢。」

有人翻了个身。

有的人连身也懒得翻,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到天明。

——所谓的天明,也只是管理员准时打开了顶灯。

大家都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没有人想逃离,正如没有人关心自己是怎样进来的。

「这里真是懒汉的天堂。」

一个罗圈腿的男人每晚睡前都要如此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哈哈,可惜啊。

我看着面前的一场狼藉,转头往那个罗圈腿望去。

看着眼前胖子的尸体,他哆哆嗦嗦地屈着一双腿,想必再也开不了口了。

鲜红的血迹溅了一地。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里可以是任何人的地狱。

三分钟之前,躺在地板上的胖子忽然如气球一般炸开了。

所有人都被骇得说不出话。

怎、怎么回事?

平时喜欢与胖子斗嘴的瘦老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受了这么大一番惊吓,他还能说出话,心脏功能真挺不错。

「谁知道呢。」

有人懒懒地翻过身,继续睡了。

「他碰了红色?」

罗圈腿脸上的惨白还未落下。

「……谁知道呢。」

许多人都看向离胖子最近的我,可我又比他们多了解些什么呢。

没有人想去试探那条规则的真实性,这是我们秘密达成的共识。

胖子的身躯虽然庞大,但每一次行动也有意控制着身上的肉,让它们避开了可能途径的红色。

这场死亡,倒成了一个无解之谜了。

屋子里腥味连天,也亏那些人睡得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空气中飘荡着的铁锈味竟慢慢淡去。

我始终睡不着,因而对这细小的变化格外敏感。

尽管屋子里很暗,但因为夜视能力良好,我隐约看见地上那摊墨黑在逐渐收缩。

到最后,气息与残迹都荡然无存。

这个夜里,有人鼾声连连,有人辗转反侧。

第二天起来,大家才终于发现,胖子的尸体不见了。

「日安。」

一身黑色的管理员在亮灯后打开了门,那张灰白色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几分笑意。

他向屋内走来,握在白色手套之中的,似乎是一个高脚杯。

直到这样东西脱离了他的手,被稳当地放在壁橱上,我们才看清楚,那是一条被养在玻璃杯里的金鱼。

有人笑问:「加餐?」

管理员不发一语,以他惯常的步调向外走去。

「记住不要碰屋内任何红色的物品。」

话音与关门声一齐落下,显得有些无情。

经过长达七小时的睡眠,大部分人已经忘却了昨夜的惊云,然而有些人还记得。

「胖子没碰红色却死了,这个管理员是不是在唬咱们?」

瘦老头摸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光。

有人犹疑地看着他。

「不能吧。他唬咱们干啥?咱们的命又不值几个钱。」

房间内一片死气沉沉,大多数人就瘫坐在睡觉的地方,一动也懒得动。

然而还是有人决定闯一闯——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朝地上吐了口痰。

「呸!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他结实的胳膊伸展开,抓起一根放在角落里的高尔夫球杆去碰墙上的挂钟。

红色外壳的挂钟只是轻微地晃了晃,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们凝神屏息,紧张地等待了一分钟,房间里仍然平静如旧。

伤疤脸将手里的球杆扔在一旁,脸上浮现出不屑。

「嗐,骗人的。」

他走回壁橱旁边,从积了灰的酒柜里取出一瓶他觊觎了很久的白酒。

——那上面零星分布着红色的星星图案。

咕嘟咕嘟,畅饮的声音响在房间里,让人难以忽略。

「哈哈,爽啊!」

他大笑起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什么狗屁规则,都不用管了,今天老子说了算!」

白酒的度数似乎有些高,而他一口闷得又太多了。

这猖狂的声音和房间里弥漫的酒气都让我觉得很不爽,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转开了脸。

然而下一秒,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咳咳!」

我转头去看,伤疤脸此时一脸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子,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咳咳……」

他倒在地上,连酒瓶碎片扎进肉里都毫无察觉似的,只是咳嗽一声比一声低。

到最后,咳嗽声止住,他的身体也一动不动了。

——片刻前还威风得意的人,如今像一只虫子一样,轻飘飘地死在了我们面前。

这下,所有人都重新回忆起昨天的恐惧。

死亡如此真实而生动地摆在每个人面前,让人无法再假借梦或幻觉进行逃避。

挑起此事的瘦老头沉默着,不发一语。

毕竟,又不是他怂恿的,是伤疤脸自己太冲动,关他什么事呢?

「……死人脸没骗我们,碰了红色真要出事的!」

罗圈腿打着哆嗦,身体从墙边滑落到地面。

听见这话,有人将身上穿的红色格子衫脱了下来,远远地扔在一边。

「不要碰红色的物品」这条铁则,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为深刻地烙在了我们潜意识当中。

然而,尽管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色,房间里的人数还是减少了。

除开最早死的胖子和伤疤脸,每天都有人以不同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有被挂在圣诞树上的,有被做成肉饼的,有只留下了一件衣服而躯体空空如也的,还有吊在吊扇下随着扇叶转动的……

不过无论何种死法,尸体都会消失。

在这 52 天里,我经历的早就不是「人间炼狱」四字所能形容的了。

「如今,只剩我和你了。」

我说。

我看着对面的瘦老头,暗暗地为他能撑这么久而感到吃惊。

「什么意思。你想决斗?」

老头谨慎地眯起眼,不再掩饰其中毕露的凶光。

「不不,你理解错了。」

我笑了笑,指向他身后的壁橱。

「你就快死了,不足为惧。剩下的只有我和它了。」

老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的终点是一尾火红的金鱼。

没记错的话,刚来的时候,它还没有这么红吧?

「你想死?」

老头子顺手抄起一根棒球棍,还没来得及砸向我,身体就有如被强酸浇头而下一般,迅速化作了一摊血水。

那上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似乎在发表未说完的遗言。

肉眼可见地,那条金鱼身上的赤红之色,又浓郁了一点。

我像往常一样按下了那个圆形的绿色按钮。

叮铃叮铃,响过三声以后,管理员打开了门。

「每次只能……」

他愣住了。

这个曾经闹哄哄热腾腾的房间,如今温度已经降到了与室外无异。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地板上,回望他。

他的视线投向了壁橱,然后他发现,放着金鱼的柜格已经空空如也。

一时鸦雀无声,他的脸沉得比水泥墙还更灰更白。

「……恭喜你。」

他机械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仿佛是被冻死的树,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碴。

然后他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侧的空地,示意我可以通过那道狭窄的门,从这里出去了。

踏出门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屋子宛如置于火海,赤色流曳,映照在管理员的眼睛里。

擦过他肩膀的时候,我听到了那颗心化掉的声音。

「祝你好运。」

我转过身,看着他往房间里去,墨黑的身影被一片火红吞没。

砰的一声,房门自动关上,严丝合缝,似乎再也无法开启。

门把手上插着一把精巧的银色钥匙,碰到它的一瞬间,就化为了一道流光钻进我的手臂。

我顺着那丝游走的冰凉抚摸我的脖颈,这种感觉蛮怪的。

「啊呀,有人出来了。」

一个男声在左侧响起。

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穿着无比华丽而夸张的燕尾服

他的肤色不像「死人脸」那么灰暗,但也可称苍白。

另一个房间的管理员?

我站在原地,不准备轻举妄动。

「恭喜你!」

虽然是同样的三个字,但他的语气显然才像是真的在「恭喜」。

他十分绅士地将右手别在身后,左手悬在腰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跟上他之前,我回头看了这间房一眼。

深玄色的漆面上,隐约浮现出几个大字。

「Mental Sluggard」(思维懒汉)。

只是一瞬间,这几个字又如灰烬一般消散,转瞬即逝得仿佛错觉。

燕尾服领我走向那长长的深黑甬道,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

「我就说这些把戏困不住真正的思想者啦,诡计还总是挺得意。」

他回过头冲我眨眨眼睛。

「他挺蠢的,你说是吧?」

诡计——似乎是那个管理员的代号。

我想起发生在「思维懒汉」中的一切,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这个名字很贴切,的确是一场巨大的诡计。

燕尾服忽然站住了,他将手掌贴在墨色的墙壁上摸索着。

「……找到啦。」

他安抚似的朝我笑一笑,尽管我并不需要。

他手掌贴住的、大约一块瓷砖长宽的方形正从墙壁上剥落而下。

一整块黑色就这样悬在空中,从中又抽出了几缕丝线。

蓝色、红色、绿色、黄色……彩线汇进那块剥下墙纸后突兀的空白,瞬间织成了一幅图画。

相框、灯、沙发、餐桌……竟然又是一个布置温馨、摆设俱全的小房间。

「很神奇对吧?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呢。」

燕尾服脸上露出有些心醉神迷的表情。

预感到我与他谈话的机会所剩不多,我抓紧时间问。

「你的代号是什么?」

燕尾服的笑意一滞,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但片刻后,那张脸又盛满了欢乐与轻松。

「冗談。」

这是一个色彩缤纷繁复得宛如游乐场的房间。

不仅是色彩,房间的构造和家具的图案都精巧得炫目。

尽管我如此仓促地出现在房间中央,其他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他们对此已习以为常。

令我稍稍有些惊讶的是,这里的人数虽然比我经历的第一个房间少,但人员构成却很多样——放眼望去,男女老少皆有。

此前我问冗談,这间屋子的规则是什么,然而他只是神秘地看着我,然后说:

「这间房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没有规则……哈。

我转动双眼,用目光去搜寻这间房的标语。

遍寻无果之后,我抬头向上望去,没想到那行字恰恰就在天花板上。

「视觉盛宴请用心观赏」。

看着这句话,我陷入了沉思。

之前房间的标语与食物有关,最终逃生的结局也的确是「吃」。

视觉和心,又是怎样的答案呢。

我还在思考,耳旁却乍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你是从哪个房间来的?」

转头看去,却所视无物,必须将视线下放三十厘米,才能看见她的脸。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此时正一脸好奇地望着我。

「问你话呢?」

她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我并不打算与她交谈,沉默地绕了过去。

交换情报就是泄露信息,在这场逃生游戏中,我可不会放松警惕。

「算了算了,反正这间房里都是怪人。」

她似乎放弃了。

「反正告诉你,这多半是个三星房间,难度可不是低级的一星能比的。」

星级制度……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鱼纹身,鱼嘴处环绕的,似乎是两颗星。

「思维懒汉」的难度是两星?

以此为标准的话,我对这个关卡的难度有了大概的估计。

我找了一处红色的地毯坐下——拥有金鱼纹身之后,我在红色区域反而感到心安。

咔嚓一声响起,镶在墙壁上的彩色玻璃窗被打开,从后面探出个蓬蓬头来。

与此同时,窗户上方的挂钟指针指向了正午十二点。

「啊呀!大家好~又到了一天一度的相会时间了,大家见到我是不是很激动呢?!」

冗談人如其名,开场白又臭又长。

「……所以大家今天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呢?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好地为大家解答的!」

话音一落,房间里的人们踊跃地举起手来。

「啊呀~看到大家这么热情我真的很感动呢!不过今天也只有问两个问题的机会哦,让我选择一位…….嗯,就穿蓝色衣服的那位大姐吧!」

我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个房间的游戏规则,只能静观其变。

穿着蓝黑波点裙的妇人站起身来,细声问:「今天的安全区域有哪些?」

冗談夸张地皱了皱眉。

「啊呀~怎么总是这么直白的问题呢?……嗯,天气预报说了,今天需要注意防晒哦!」

明明室内根本没有天气变化。

「好啦!第二个问题就轮到——」

冗談的视线似乎投向了我。

然而我并没有举手。

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目光越过了这边,向我身后看去。

然而脑内突然闪过的灵光,却使我以极快的速度高高举起了右手,挡住了他即将掠过我的视线。

「哦?」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那就有请这位新来的帅气小哥吧!」

他浮夸地带头鼓起了掌。

我站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一个令现场鸦雀无声的问题。

「今晚上的灯,会在几点关?」

过了几秒,叫骂声漫开,不绝于耳。

「……这人谁啊,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就是啊!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叹息声、鄙夷声,都混杂一起,在这密闭的一口大锅里咕噜咕噜地煮开。

只有冗談的神色变得怪异,他纹在脸上的笑容向下耷拉,显得有些阴沉。

只是这细小的变化很快就被掩藏起来,几乎是一闪而过。

他似乎也为底下的观众们感到惋惜似的,声音颇为低沉地宣布:

「啊呀~看来这位同学还不怎么了解这里的生活作息呢,不过没关系,我要告诉大家——今晚的灯也会在十点钟准时熄的哦~」

他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然后笑着从玻璃窗后退场。

我漫不经心地躺回地毯,用一张散落的报纸遮住自己的脸。

别人怎样看我都无所谓了。

To be or not to be?

今晚十点,一切都会揭晓。

「你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先前的小个子女生颇有兴趣地凑了过来,似乎已经不记恨我上午对她视而不见一事了。

正好,我也有情报要套。

「你先告诉我,通常晚上十点的时候,是先听见钟声,还是先关灯?」

她转动着一双圆眼,似乎在回忆。

「唔……好像是同时?」

「精确点。」

她有点恼怒地朝我张牙舞爪,但最后还是托着下巴回答道:

「钟声似乎要延迟个 0.3 秒,毕竟你知道,声波传播比较慢,而电流接近于光速。」

我有点讶异地看向她。

「那 0.3 秒,你能听得出来?」

她似乎颇为得意。

「能活到现在的,没点真本事能行吗?」

我朝她点点头,然后递给她一张报纸。

她有点莫名其妙。

「安全区域的范围有多大?必须站在上面,还是仅仅接触就算?」

我紧接着抛出另一个疑问。

「嗯……表面接触身体的比例要大于 10%,站立除外。」

——因此,每天都有人为了抢夺安全区域打得不可开交。

嗯,这个范围在我的预想之中。

我朝她伸出手。

「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合作愉快。」

合作的内容是——我告诉她今晚的安全区域和这个房间的秘密,她告诉我今晚的钟声是否照常延迟了 0.3 秒。

「如果钟声不对劲,你马上拉我的衣服,然后将报纸铺在身上。」

为了能顺利撑过今晚,我们达成了就近挨着休息的共识——当然,仍然保持着社交距离。

「如果钟声照常,那么赶紧扔掉这张报纸。」

她拿着那张黑白报纸,若有所思。

尽管时间仍然以匀速流逝,但我总觉得这几个小时十分难熬。

终于,我看了一眼挂钟,九点五十九。

咔。

灯毫无预警地熄了。

与此同时传至耳中的,还有悠扬的钟声。

——其实并不是同时。

在关灯后半秒钟左右,我的衣角受到了一股拉扯的力,使我确认了白日的猜想。

我将报纸摊开盖在身上,心里充满了讥讽。

第二天早上,灯亮了。

我睡得挺不错,但小个子显然没睡好。

此外,屋子里的人,似乎少了几个。

最开始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里面大概有四十几人,现在数来数去,都只有三十五个了。

——看来我赌对了,昨日的答案是黑白。

当然了,报纸的黑白是相对的,底色也带一些灰,怎么都不会出错。

「你……说的是真的。」

小个子的黑眼圈有点重,似乎昨晚大脑活跃过度。

她打个哈欠。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正想说搪塞过去,然而吱呀一声传来,冗談竟然又在那扇窗后现了身——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半。

「早呀~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呢!」

照例大得夸张的笑容,下句话却让我心里一沉。

「嗯……因为昨晚感冒了,所以接下来每天的提问,我只能回答『是』或『否』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向我瞥来,似乎暗藏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不过为了补偿大家,现在每天可以提三个问题啦!很值得庆祝吧~那么大家,稍后再见!」

玻璃窗再一次紧闭上,散乱的色彩切割了光线与视野,漫射出诡谲。

冗談的心思比我想象中更缜密。

增加了问题的数量,反而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更容易混淆视线。

然而无论如何,总是有道理可循的。

正如先前的「思维懒汉」一样,每间房必定存在一个足以同时束缚管理员和「居民」的规定。

难度越高的房间,按理说规定就会越严格才是。

在上个房间中,这一规则大概是「必须给出提示」。

但反过来说,这一限制又为诡计提供了误导我们的机会。

而冗談比诡计更聪明,更狡猾。

心里乱成一团纠缠的耳机线,我索性不再想。

将身体斜靠在沙发上的一瞬间,一个想法就这样跳了出来。

我转头问小个子。

「这里的人是怎么上厕所的?」

进来这么久,我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出去过。

小个子很是莫名其妙。

「你难道没发觉,在这里根本不会感到饿吗?」

我猛然回忆起来——的确如此。

昨天正午到现在,虽然餐桌上摆着食物,但似乎从没有人伸手取食过。

原先我以为,自己没有饥饿感是因为太过专注于解开这间密室的谜题,现在看来,是因为这间房完全抹除了我们的最基本的生理欲望,也同时消除了「出去」的可能——除非活到最后。

不能出去,就意味着无法与管理员「私聊」。

……私聊。

我忽然出声。

「你在来这个房间之前,和管理员说过话吗?」

小个子仔细想了想。

「似乎有……但只是祝我在这个房间里过得愉快而已,怎么了?」

我想着这个可能性,又起身去问了别人。

得到的答案都大差不差。

「这个管理员的废话多,但还挺热情的。」

多数人这样总结。

我得到了足够的对照来验证心中的猜想,舒服地陷回了沙发。

十二点钟的时候,钟声再一次响起。

冗談毛茸茸的黑脑袋从窗户后面探出来,似乎对崭新的问答环节感到很兴奋。

「啊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让我看看今天大家都有哪些值得鼓掌的好问题呢~」

然而,底下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举手。

他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然后漫出一个很欢乐的笑容。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理解这种诡异的恐怖感——焚尸炉上鲜花怒放,晴空万里下血流成河。

「嗯……大家都不提问,这可怎么办呀~」

他的笑容更深。

「要不直接进入黑夜吧?」

目之所及,人们唰地一下脸色苍白,血色尽失。

直接进入黑夜……和集体大屠杀有什么区别?

有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但只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冗談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像看着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啊呀,那就——」

他伸出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嘴角的笑还挂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有请这位同学。」

——没错,我再一次举起了手。

「第一个问题,今晚的安全区域是否属于暖色调?」

冗談缓缓地答道:「是。」

「第二个问题,今天的安全区域是否属于原色或间色?(红、黄、蓝及其相互叠加产生的颜色)」

冗談眯起眼,再一次答道:「是。」

「第三个问题,除了天花板、墙壁和地板,安全区域占该物体本身比例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物品在这间房中是否超过十件?」

我一口气念出这么长一串,其他人纷纷转头看向我。

冗談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是。」

三个回答,竟然都是肯定。

然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三个答案的性质分别应当是真、假、真。

「假如你的面前有两扇门,一扇通向天堂,一扇通往地狱。而门前有两个守卫,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面对每个守卫你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且他们只能回答『是』或『否』,你该如何确保自己能上天堂?」

——熟悉么?

当我首次见识到冗談的提问环节时,第一反应就是这道曾经见过的思维题。

出奇地相似。

后来的实践也证明了,冗談的确同时扮演了两个守卫的角色。

真要说的话,比起天堂之门,目前的处境算是「简单」模式——毕竟我不用上天堂,只需要找出这一夜的安全区域。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确保自己能活下来。

我注意到,我的经历与别人的最大不同,就是我曾经向冗談发过问,而冗談确实也回答了。

他的名字应该无误,「没有规则」这句话则有些玩味了。

因此我猜想,这间房对他的束缚应当是「回答必须真假相间」。包括在房间之外发生的谈话。

小个子嗡嗡地在耳边说着什么,但我没听清。

我回过神,应了一声:「对,我猜他的回答是两假一真。」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然后,她转身加入了寻找第三个问题指向物的队列中。

我叹了口气。

不要怪我打信息战,毕竟每间房最终只能活一个。

而我隐隐感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算得上仁慈,即使不知道真假,将冗談给的三个答案组合起来也能排除很大一部分的错误选项。

余下这些人,就各凭本事吧。

我起身拿了条暖棕色的编织毯盖在身上,觉得自己还蛮冷漠的。

第二夜,小个子仍然活了下来,房间里的人只剩二十几个了。

她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与我第一天见到她时相比憔悴得多。

她不再和我搭话,似乎也看出了我要独自存活至最后的决心。

直到最后一晚,在关灯前一分钟,她难得地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凑在我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骗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上浮起一个有些疯狂和病态的笑容,嘴角如被强力胶粘歪了一般扭曲——然而眼底深处却空洞无比,像是从内被蚕食干净了。

哦。

我也以同样浮于表面的笑容回礼。

「没关系,我知道。」

她死鱼一般无精打采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

离关灯还有 0.3 秒。这 0.3 秒,足够她回味了。

啪的一声,色彩被剥夺的一瞬间,她的身躯如冰雕一般凝结,然后就此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双眼睛仍然大而空,直到最后,她似乎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先一步死去。

——很早之前我就说了,我的夜视能力很不错。

她将阴谋掩藏在黑暗里,便以为真的不露痕迹。

当这一天的太阳再次照常升起之后,整个房间又空荡荡的了。

第一天回答过问题的蓝黑波点女人出乎意料地撑到了最后,直到开灯的前一秒,她的头颅才完全消失。

来到这个房间之后,我意识到了一点——在之前房间所获得的战利品,会或多或少地起一点保护的作用。

我的金鱼纹身可保护我在红色区域免受一次杀戮,蓝黑波点的女人的能力则应该是能将自己的「关机状态」篡改成「休眠」,只要能撑到天亮,就能重新复活。

——据我观察,她有好几夜,都是靠这个技能活了下来。

难以想象她已经经历过多少个房间,才会有这样的道具。

如果没有我,这个女人恐怕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赞叹归赞叹,我没忘记将关注点转回面前的难题。

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这才是逃出房间的谜底。

——在「思维懒汉」中,消失的人都成为了金鱼的养分。

「饮食无限供应,只要你活着。」这句标语的适用对象,也包括了那条金鱼。

直到被我吃下去为止,它都还懒懒地等着管理员给它送食物来。

我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字迹。

视觉盛宴,请用心观赏。

要论繁丽精巧,这间房算得上一流。

我凝神静气,将房间细细扫视一遍,然而毫无回应。

也是,没人会把谜底放在目力所能轻易捕捉的显眼之处,况且床底啊沙发角啊那样的地方,看起来又藏不下那么多人。

人。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客厅挂着的那三幅油画。

几幅画作的风格、流派和立意都大不相同,不知为何却被摆在了一起。

只是,它们有着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共同点——都是群像油画。

群像画的色彩虽然繁杂,但与这间花哨的房子却融合得极为巧妙,几乎像与墙壁一体而生,平时很难注意到。

我凑近了看。

最左边这幅是热闹的贵族宴会,宾客着装与宴厅布设都极尽奢华。

画面上的人数,不下百人。

靠得太近,隔着画布,我似乎都能听见庭间嘈杂的人声与谈笑,以及几丝俏皮的管弦乐音。

若有若无的酒气钻进鼻腔,我又仔细嗅了嗅,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我警惕地将身体挪远。

——画面右侧一位蓝裙贵妇,面上甜美的笑意正一点点消失。那双顾盼生辉的亮眼,渐渐黯淡了下来。

不仅如此,较之我刚注意到这幅画时,这些沉浸在欢乐之中的宾客,似乎朝我的方向发生了微小的偏转。

就拿那位贵妇来说,她原本盯着正前方的眼珠此刻竟然隐隐向我的方向靠拢,状若斜视。

那空洞无物的眼神和别扭的笑态,让我想起了死前的小个子。

再往旁边看去,另外两幅画也概莫能外。

挂在正中间的画我没见过,但我认出了内容,画面展现的是凯撒大帝遇刺一事。

元老院阴谋者手中举起的利刃,正泛着幽幽寒光。

这些人的身体与视线也都正朝我的方向倾斜,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

刀锋发生了微妙的转向,宛如下一秒就要冲破画纸的束缚,戳向我的眼球。

右边,深蓝色大海中涛声回响,一艘巨轮即将倾翻。

如果贴近听,尖利的呼救声与浪啸声几乎能震破耳膜。

……室内温度忽然低了下来,我的后颈黏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现在,我十分肯定,消失的人,都在这些画里。

屠杀盛宴开场之时,这些画中人大概也目不转睛地观赏着,将那句标语践行到底。

我的心间缠上一种可怕的预感:

今晚到来之前,如果我不能解开这间密室的最后一道关卡,画中的餐刀和匕首,就会落在我的身上。或者,我将被卷进海底,成为最后一个遇难者。

抬眼,壁上的挂钟指向九点。

冗談只会出现一次,我必须在十二点以前找出答案。

我再一次沉下心,将这几幅画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没放过一处细节。

五遍过后,我几乎已经能数出具体的人数。

然而,我眼尖地发现,宴会画左上角的一个女人,天鹅绒洋装下摆竟然爬上了不合宜的蓝黑色波点。

而先前的微笑贵妇,一张脸已经与小个子相差无几。

这异变的速度,快得恐怖。

我已经竭力「用心」欣赏,但回应我的除了逐渐加快的偏移之外,别无他物。

我在几幅画面前踱着步。

因为时间有限,因而格外紧迫。

用心、用心……究竟怎样才算是用心?

我抬头瞄了一眼钟,时间似乎在加速流逝。

三根指针分割了表盘,像一个奸笑着的人脸。

冗談…….

我的脚尖停住。

只差一步,就要踏脏滑落在地的彩色挂毯。

哈哈,我怎么忘了,这个房间的本质是什么。

自己真是傻得好笑。

冗談,冗談。

玩笑话,谎言,与马戏团。

我冲向书房。

书架下方的抽屉里,我记得有一台老式宝丽来

尽管我拉开抽屉的动作有些粗暴,但这台相机仍然安静而不加计较地躺在那里。

很好。

然而,翻过来一看,相机背后的计数框里只孤单地立着一个「1」。

也就是说,只有一次机会,败者注定成寇。

——咔嚓一声,白得刺眼的闪光之后,一张照片被缓缓吐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四幅画——如果那玩意也能称之为「画」的话,我有点儿庆幸自己曾是个懒汉。

正午,挂钟寂寞地敲响了十二下。

玻璃窗再一次被打开,只是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并没笑着。

「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

「真是小瞧你了。」

我笑了。

「彼此彼此。」

我攥紧那张相纸,还没走近,就听见哐的一下,窗上镶着的彩色玻璃纷纷碎落,碰到地面的瞬间化为了一团雾气,朝我手心的方向涌来。

那张原本挤满人脸的白框相纸,竟然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我皱了皱眉。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只有单薄的窗框呆板地挡在我面前——已经不能算挡了,我抬腿一跨,很容易就上了窗台。

「……真遗憾哪。」

冗談惆怅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我,一双眼里寒光如烁。

「早在第二夜,我就该杀死你。」

我嗤笑一声。

那天,如果我举手再慢一秒,就正中了他的下怀。

「下个房间的管理员叫什么?」

——管理员的代号与游戏规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既然机会摆在眼前,我就必须先人一步得到这个信息。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没有作声。

这次的答案应当属于「真」,但内容竟然是「无」。

难道下个管理员,就叫无?

消耗掉他的假回答后,我再次出声。

「你身上还有一个束缚,是提问必须回答吧?」

听见这话,冗談苍白的脸上因兴奋而浮现出红晕,灰粉色的脸皮看起来很别扭。

「……你很聪明,真的。」

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间空旷的房间里,经回音的叠加而略显疯狂。

遗憾的是,他即将迎来这场欢乐的终结。

他一步一步走下窗台,然后站在我先前伫立的位置,向我眨了眨眼睛。

「不过,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巨浪咆哮,数十把尖利的银制匕首从墙壁中飞射而出,而宏大的交响乐在合奏下到达高潮。

啪——

原本大大敞开的窗框一下子紧闭,将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别在燕尾服领口的麦克风将永远沉寂,他的微笑甚至称得上安谧。

盛大的演出终于谢幕。

窗框上方垂下深绛色的天鹅绒,挺庄严。

隐约飘动的皱褶间,闪着几个烫金的大字:

「Pseudo Paradise」(伪乐园)。

手中的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枚小而方的玉质吊坠,颜色尤其绚丽而梦幻,简直像一幅画。

鎏金字样被风吹落成一阵轻烟,同那把银色钥匙一样融进我的血管。

「该走了吧?」

我转头,望着矗在那儿的黑色身影。

这个人尤其魁梧高大,头顶几乎要挨上天花板。

他沉默着,不发一语。

鞋掌擦地,他迈出右脚向后转身时,我跟了上去。

——此刻我有些怀念冗談的多舌。

跟在这个男人身边,随行的只有静默。

在深黑色的甬道里,无论穿行多久都看不到尽头,直到我瞥见一方熟悉的纯白。

即将决定我生死的这个小天地是——卫生间。

门关了,我们就这样脚挨着脚地挤在这个逼仄的卫生间里。

「这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我以为自个已经算淡定,但还是忍不住问。

大块头沉默地扫我一眼,随即将脸转了回去。

不知怎么,我觉得他想说,聒噪。

仅仅下一秒,整个卫生间快速下坠,储水箱内的液体发出哗哗的撞击声。

我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搞得有点晕,但还没来得及适应,就已经结束。

停稳以后,大块头伸手拽了拽天花板从落下来的、老式风扇开关一样的拉绳。

白色漆门再一次打开,我们走出了这部简易的电梯。

——原来这个卫生间,就在房间的内部。

比起之前的房间,眼前这个屋子可称「沉闷」——和大块头给人的感觉很像。

厚重的实木家具、地板,暗色的墙纸和地毯,乃至空气都要沉重一些。

灯光是明度较低的暖橘色,迎面照下来,仿佛正在经历无尽的日落。

屋子里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坐着,眉毛紧紧拧起,就好像这里并不是一间逃生密室,而是考场或会议室。

走进去之后,我发现客厅挂着一幅大字:「禁止交谈」。

不是标语。

我得出了初步的判断。

应当是这个房间的规则之一。

我转身,还没来得及寻找标语,就被大块头拽住了。他塞给我一张纸,然后对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看来只有钟是不变的。

纸上是印刷体:「是什么构成了人?」

其后附着一行小字:「限时五分钟」。

我盯着这两行字,忽然想起冗談的那句「遗言」。

从「伪乐园」出来的人,的确很容易陷进一种思维定式。

就如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有很多种答法,你可以列无数种化学成分,或者高谈人性,从社会学、文学、心理学的领域来解读都无不可,但我偏偏就要选择最笨拙也最取巧的那一个。

我叹口气,用指尖写「一撇一捺」。

他既然用汉字问,我就用汉字答。

写好答案的一瞬间,绿色的火焰将纸条吞食殆尽。

啊,真是错怪冗談了,他是个好人,临死之前都想着给我递暗号。

其他人抬起眼睛向我的方向瞥来,只匆匆一下,又埋下头去。

我在屋子里游走好一会,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花盆边缘发现了我的目标。

「可堪凝视的只有深渊」。

我看了一会,然后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

严肃的话题和这所沉闷的房间挺搭,又不太搭。

我以为这个看上去武力值爆棚的管理员,钟爱的会是血腥周末之类。

我起身,将这条信息藏在心底。

既然标语的位置如此隐秘,解答过程相对来说就要简单一些吧?

我回想起上一局冗談的弯弯肠子,心有余悸。

说起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吊坠,想仔细看看上面的图案。

下方的暗色区域闪动着三颗星,但只是眨眼的工夫,末尾又缀上一颗新的。

我有点惊讶。

这是否意味着,就在刚才,「伪乐园」从三星升级成了四星?

这一轮的答题时间,显然是到了。

我看见有些人垂头丧气地靠在座位上,脸色灰败。

然而,都还活着。

原先我以为,答题的结果就会决定生死,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可惜这个房间不允许交谈,否则我能更快地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被茫然无知包裹着的感觉,真够难受的。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钟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叮铃铃的清脆铃声,给这个沉闷而暗淡的房间添了一点生气。

那些人的脸色却更差了。

餐桌旁坐着一个面部凹陷、头顶略秃的男人。他瘦成长条状的脸比管理员更惨白,眼神却毫无焦点。

另一些人也大差不差,似乎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知,完全放弃了抵抗。

滑轮磨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除管理员以外的人进出房间。

身穿灰色护士服的女人推着钢制推车进入房间,台面上摆着密密麻麻的针管和彩色软袋——有点像医院输液用的那种。

「接下来是晚餐时间,请大家乖乖在座位上坐好。」

像哄小朋友一样,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晚餐时间?

我找了一把木椅坐下,茫然地朝四周转着脖子,试图寻找一个回应。

坐在我斜后方的高颧骨女人朝我摇了摇头,她的发髻凌乱地盘着,本来的装扮应当很优雅——看起来像个语文老师。

她指了指手腕,我低下头,只看见自己皮肤下密布的蓝色荆棘。

我们的食物,将从这里进去。

……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犯恶心。

十分钟以后,推车到了我面前。

「这位小朋友,作为回答正确的奖励,今晚你想吃什么呢?」

突兀的大红色嘴唇,瘆人地向上抿起。

我怎么知道该选什么,只好依据仅有的生理知识回答:「葡萄糖注射液。」

但话到嘴边,我又想起挂在墙上的几个墨字,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字句咽了回去。

她手侧摆着的一排鼓囊囊的软袋都被其上的颜色所覆盖,无法窥清。

出于谨慎,我还是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红色。

我伸手点了点,胃里那种拥挤而翻涌的感觉又来了。

红色的,难道是血?

看别人流血是一回事,将来源不明的血注入自己的身体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甚至有点古典味的房间,竟然会有这么粗暴的处刑方式——对,不是进食,而是受刑。

护士小姐安抚地朝我笑一笑,然后伸手拈起了那袋红色。

「你想要这个,对吗?」

我沉默地别过脸,手腕处似乎被毒蛇的尖牙刺穿,而后诡异的温热感顺着静脉流向全身。

——意识到如此平静的注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是五分钟过后。

我无法晓得其他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食物。

答错的人自然没有选择权,只能无助地盯着护士从下面的备用药箱里,拿出另一些颜色更鲜亮、更刺眼的物品。

「啊!!!!!」

仿佛要撕破喉咙的尖叫算好的,大多数已经无力挣扎,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只有器官烂蚀的摩擦声。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有人在针头推进血管之前不住地哀求。

然而一分钟过后,先前叫声的来源处只剩一具干枯空瘪的皮囊无力地挂在沙发上。

仅仅六十秒,他竟然,被抽干了。

「晚餐时间禁止交谈。」

粗硕的针管不留情地从手腕处拔出,宛如一只巨大的蚊子终于舍得撤出它的口器。

……这一轮用餐完毕后,目之所及之处,除却少数面色苍白的幸存者外,只余腐绿的黏液,炭黑的焦迹,或看不出原本物种的异形。

并非每个人手上都留下了针孔,但针刺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之所以说并非所有人,是因为我发现可以拒绝注射。

「虽然挑食是不好的,但我们这所充满爱的幼稚园,是不会强迫大家的。」

护士露出一个腻人的甜笑,推着餐车离开了。

哈……我有点后怕。

本能地,我想张口询问,但在这间房里,舌头并不属于自己。

这儿应当是四星吧?

答题、进餐、饥饿、强制沉默,怎么看,死亡环节都太多了点。

就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就餐的选择权应当是由答题结果所决定的,每日大概有三次。

无论什么情况下,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指不定就会被判断为「交谈」。

而经过刚才和语文老师的眼神碰撞,我判断,房间所禁止的「交谈」大概不包括肢体语言。

至于是否能通过写字传递信息,就需要实验了。

我的眼神捕捉到先前那个秃顶男人。

他的袖口还严严实实地盖着,大概并没有「进食」。

我走过去,敲了敲他面前的餐桌,然后用一种初来乍到者的疑惑眼光,向他指了指手腕,又指了指腹部。

不进食会怎样?

他木木地撂我一眼,两个鼻孔微微翕动,看来已经没有回应我的气力。

不知道饿了多少天了。

我有点同情他,然后转身走向先前那个给了我提示的语文老师。

那双镜片下的眼睛仍有微光流转,让我相信她是一位沉静而富智慧的女性。

我指了指挂钟,再屈指比出一个「三」。

她点了点头——的确是每日三餐。

我还想问什么,她却突然直直地盯住我,然后垂眸将视线转向身侧的空位。

我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装作漫不经心地拉开她身旁的椅子,背对着她坐下来。

右手掌在桌布的掩盖下,被人划过了数十笔画。

横、撇、竖、横折、三短一长横。

手心有点痒。

然后是三点一盖头……第二个字是「觉」。

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告诉我什么?

我等着她进一步的解释,等来的却只有嗞嗞的椅子擦地声。

避嫌似的,她起身离开了这个圆桌。

彻底从我的视野淡出前,她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太阳穴。

难道这个动作是指,头脑?

我留在原地,细细回味。

这一夜安然无恙。

看来这个房间的杀人时段,就是三餐。

早上七点的时候,灯光齐亮。

随钟声一同惊醒众人的,还有不知何时落在手边的白色纸条。

我夹起纸条,看了看自己的题目。

「宇宙的诞生日是哪一天?」

下面的小字变成了:「限时三分钟」。

我强迫自己迅速清醒,然后想着语文老师给我的提示,写下了答案。

望着那片空白,我有点忐忑,直到绿焰再次一窜而上。

——这个房间十分矛盾。

在这里度过一夜之后,我得出了结论。

答案在现象与本质之间切换;房间布设庄重,而处置人命的方式又如此轻浮……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反差与相悖。

我想起冗談少有的那次沉默。

这个管理员的代号究竟是什么——

打断我的,是一阵粗重的滚轴声。

靛青、深红、水绿、亮黄……今天的餐车上,彩色液袋数量是昨天的两倍——然而居民人数,已经只剩昨日的二分之一。

人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即使没有规则的限制,也会因面前的骇人之景而失语。

「大家表现都很好呢,为了奖励大家,幼稚园决定为大家加餐。」

护士小姐笑眯眯地说出这番话,推着车向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走去。

屋内空气凝滞,每个人都像寒冬中的早苗,被大雪压得抬不起头。

餐车在我面前停下,针管,液袋,以及那张灰白的脸,都从高高的台面上俯视我,挑衅一般。

上下两层的「食物」中,我随手指了几个看着顺眼的。

四股触感不尽相同的液体分别注入我的身体,而十分钟过去了,我还没有化成水。

胸前口袋的位置,犹有余温。

毋庸置疑的,是那个吊坠在发挥效用。

然而另外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回答正确的人空有选择权,却不意味着一定能选中无毒的物品,更何况无路可退的落败者。

这一轮用餐结束后,整个客厅只剩五具完整的身体。

——说来可笑,「多」的结果反而是「少」。

那个秃顶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睛大睁着,口边缓缓流出白沫。

食物的数量变为四倍,拒绝进食的惩罚也相应增量。

恐怕激增的脱水感和饥饿感已经要灼烂他的器官和神智,无药可救了。

另一个选择了拒食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

语文老师一脸疲惫地靠在墙边,并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

能活到现在的,一定消耗了不少道具。而这些,可都是保命的底牌啊。

护士离开之后,我才发现,墙壁上的字,不知何时变为了:「禁止在思想时沉默」。

喋喋不休与保持缄默,哪一个更轻松?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意识到必须同时出声。

「你们看见了吗?」

我转头望向语文老师,尽可能减缓语速,以延长我的思考时间。

「下一轮就餐过后,估计就要角逐出最后的优胜者了。」

语文老师只是闭着眼。

「是你。」

我愣了一秒钟。

在这一瞬间,我有权无言。

「什么意思?」

——你有尝试过将思维与语言同步输出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者好像在互相妨碍,正如两心无法一用。

「我撑不过下一轮的,孩子。」

没吭声的时候,她似乎在竭力清空思绪,所以脸上的表情很挣扎。

「我攒下的战利品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然后她朝我抬抬手,示意我过去。

我尽量使脑海排空,然后移过去,等待她在我耳边说完那句话。

「你确定?」

我有点惊讶。

她点点头,然后将一个怀表交给我。

「我已经厌倦了。」

头垂下的前一秒,她的嘴角还噙着笑。

——这座房间给了她一个优雅的死法。

我开始缓慢地念圆周率,然后抬眼往旁边看去。

秃顶男人的身体彻底僵直,另一个幸存者低着头,看不出死没死。

倒是那个匍匐在地的拒食者,似乎还有一丝生气。

毕竟,只剩下原始欲望折磨着肉体的时候,也就谈不上「思维」这种高级活动了。

我想起了那个罗圈腿。

哈哈,说不定这里,才真是懒汉的天堂。

我没再搭理地上匍匐着的人,转头去寻找标语所指向的谜底。

「可堪凝视的只有深渊」。

我此先认为,「深渊」是指人的眼睛。

凝视他人的时候也是在凝视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真到了最后一关,哪有人供我凝视。

我翻动着,想找出一张人像照片,或者雕塑、肖像画之类的。

然而这个沉闷的房间并没有这样艺术化的物品。

不停念着,我已经有点口干舌燥。

在这座房间里,饮食都通过针管和液袋输入,所以房间内没有食物和水源。

包括卫生间的水龙头,都只是个摆设。

能活着已经是奢望,谁还顾及便后洗不洗手。

然而,多谢脑内的联想机制,我想到了这里本应该有,但偏偏不存在的一样物品。

我猜,这一定就是管理员千方百计要瞒住的那个秘密。

——整个房间,都是为了掩藏这个谜底而设计。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亦予以回望。」

这是很经典的一句。

深渊究竟为何,千人千解。

但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的——当你看向镜子的时候,镜中的人,一定也会凝视你。

然而卫生间的洗手池上方,没有镜子。

别说镜子,这间房里甚至没有任何足以形成反光的物品。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管理员要选用注射这种营养摄入方式了。

但有一处地方,应当勉强足以形成一个镜面。

逃生的谜底解决了,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处置那个一息尚存的拒食者。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真要自己动手,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我走到客厅,其余人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有指尖偶尔微弱地动一动。

「你要活着,还是解脱?」

我问,紧接着排空想法,留下供他填充的静默。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牙齿互相摩擦,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绷紧了肌肉,在他抓住我的小腿之前率先跳了起来。

他爆发出全身仅有的力气,张着大嘴,向我扑来,枯瘦的指节极其用力。

呸。

差点被他抓花。

人临死之前,出于本能求生的力量是可怕的,正如困兽之斗。

搞不好我还没被房间杀死,就先一步成为他的食物了。

况且,他此时丧失了思维的能力,房间里的规则也奈他不何。

当务之急,竟然是该怎么置他于死地。

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等不到午餐时间了,午餐时间如果再加大剂量我也会死,况且题目我不一定答得出来,在正午到来之前逃出房间是最稳妥的选择……

我抓起一根板凳,勉强抵御他的进攻,嘴皮子都快磨破。

百慌之中我抽神瞥了一眼挂钟,现在将近 11 点。

我不能亲自动手,并非被房间本身杀死的人也许不会按常理消失,那么我就不一定能按照往常的方式逃出去……房间玄关处似乎有按铃。

我连滚带爬,先一步冲到门口按响了那个按钮。

「我要吃间餐!!!」

我冲着对话框大喊。

间餐的规格模式和剂量必然小于正餐,吊坠的保护力应该还能承受,我赌。

那头的护士似乎有点惊讶。

「马上就来。」

——她的确来得很快。

听着我的胡言乱语,她没有反应。反而是看见追着我的拒食者时,她有点生气。

「小朋友之间怎么可以打架呢。」

如我所料,硕大的针头先一步扎进了拒食者的血管。

他渐渐不动了,暴起的青筋随之萎缩——甚至没来得及呻吟一声。

「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分享才是嘛。」

护士拔出针管,然后慈爱地看向我。

「你饿了吧?」

我摇摇头。

「我先去上个厕所。」

没等她回答,我飞奔进卫生间,将门咔哒一声反锁,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来。

门外的护士随时都可能闯进来,而我唯一的希望,竟然是马桶里的这点儿水。

我埋下头,将自己的影子落进这一圈纯白。

虽然很模糊,但隐约能窥见五官的轮廓。

我屏气凝神,一颗心咚咚狂跳,祈祷着直觉的指向能够应验。

一个东西从我身上扑出,在我与水面之间晃荡。头顶的灯光落在铮亮的金属表面,又反射进水里。

现在,我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神情。

迷惘的,然后变成狂怒的、颓败的、安详的、惊恐的、绝望的…….

那些死去之人的脸,都一一在水面上浮起又沉下去。

最后,一个头发凌乱的青年男人冷漠地盯着我。

「别忘了,我看不见我自己。」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而我的喉管并未振动。

但,我下意识地应了:

「我的角色,仅限于看向镜子那人。」

刹那间,万籁俱寂。

而后水面迅速凝结,我的影子兀然消失。

房间的灯光变得不一样了,但说不上是哪里有异。

我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一袭熟悉的黑色套装,个子高得几乎要挡住顶灯。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正当我以为他要将沉默贯彻到底时,他喊住我,说出一番与他外表不甚相符的话。

「这个世界混乱无章,你认为,什么才是人们理应遵守的秩序?

「自我与外界之间,哪一个才是真相?」

他的眼神似乎很迷惑,又非常清明,和这个房间一样,矛盾极了。

我举起手里的怀表,表盘上方新增了一面镜子,泛着几丝流光。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电梯门合上之前,我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我有种预感,在我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将会坍缩成一个奇点——宛如宇宙初生时那般。

恐怕这就是所谓的直觉吧。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总算是没有辜负她的遗言。

电梯上行,仍然是一阵急促而后劲十足的眩晕。

在开门之前,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纯白色漆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墨汁因未干而向下延流。

「Back To Basics」(返璞归真)。

这是一个特殊的房间。

各种意义上都是。

叮铃一声,门向外排开。

「恭喜你!」

面前的人眉毛高高扬起,仿佛另一个冗談。

他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左眼,但这似乎并未影响他视物。

「从那个压抑的地方出来,不太好受吧?」

他走在前面,哼着歌,脚尖轻快地踮着,仿佛在跳舞曲。

一曲毕,他停下来,用手在身侧的黑幕中划出一扇拱门,光线亮得刺眼。

「欢迎来到自由的国度!」

他将我推进那扇光门,声音蛇一样攀附在耳边。

「请好好享受吧!在这里,你想怎么死,都可以。」

两天之后,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如果不是头上悬着一根绞绳,日子还是蛮安逸的。

虚构拿着一沓纸,哼着小调散发给我们。

不出意外,今天我应当还是「观众」。

然而接过那张纸片后,我却发现,是我从没拿到过的人物。

我不动声色地折好这张纸,放进我的裤兜。

除了犯人和侦探,这就是最棘手的角色。

虚构的剧本从不会给我们任何提示,只能靠观察和推测来确认自己的立场与台词。

而主演们的剧本,也大多只写有寥寥几笔关键词。

三十分钟后,今天的剧目,开场了。

警长追着嫌疑人的踪迹来到浓雾弥漫的小镇,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

他敲开其中一户人家。

「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怕生的村民只斜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怯怯地看他。

「警、警官?」

警长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沉声问:「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他是潜逃的犯罪分子,我们正在对他实施追捕。」

村民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今天雾太大,我们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

警长盯着那条门缝。

「是吗?」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强硬。

「那你脚下,为什么会有泥迹?」

演到这儿时,底下的观众们倒吸一口凉气。

虚构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很有兴味。

接下来,该我出场了。

「村长!!!」

我大喊着朝那户人家跑去。

近了才发现,他的门前站着一个身穿墨青色制服的高大男人。

我大口喘着粗气,慌张地瞧着这个男人,视线在他的脸与门缝之间转移。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人进了你的屋。」

闻言,两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很紧张。

警长举起了枪。

「开门!」

村民犹豫着,打开了门。

这扇门转到 45 度时,砰——

枪声骤响。

然而,短暂的空白后,身体跌落地面的声音,却有两段。

帷幕早已降下,观众席鸦雀无声。

我松口气,将身上的戏服脱下,与几位主演交换了眼神。

我从幕后走出来时,底下的人都深深拧着眉毛,显然陷入了沉思。

虚构倒是很轻松。

「好啦好啦,还是老规矩,大家请把自己的猜想写在纸条上~」

他又提醒了一句,笑得坏坏的。

「记住,千万不能和别人讨论哦!」

我坐回观众席,心里有一丝淡淡的紧张。

被抽中作为演员的居民,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排演一出逻辑流畅,兼具悬念的戏,否则将会全部重蹈剧中的死法。

此外,若是被人完整地猜中了结局,演员团无一例外都要以身殉职。

听见虚构这样说,「观众」们慢慢走回客厅,那里密密麻麻地列着好几排胶囊隔间。

在独立的小桌子上,此时应当摆着两张纸条。

一张用于写剧情猜想,另一张用于预设自己的死亡方式。

「在这里,大家拥有决定自己死法的自由!」

虚构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讲,为他博得了「年度最受欢迎管理员」的称号。

不少人和我说,死在这儿也不赖。

确实。

每日吃得香睡得好,还有娱乐活动,几乎算安享「晚年」了。

可惜,我并不甘止步于此。

我注视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小隔间,心里的紧迫感却越来越重。

「让我猜猜,今天这出戏,结局是…….」

虚构兴致盎然地同我讨论剧情,似乎乐在其中。

「……对不对?」

他也加入了解密者的队伍。

此前,我从没见过几乎全天都和居民待在一起的管理员。

除了偶尔出门迎接「新人」,虚构时刻都处于我们的视野范围中。

「我想和大家增进感情嘛。」——他这样解释。

我冲他摇了摇头。

「漏了。」

虽然只有简单两个字,他应该也懂了。

他的眼睛即刻亮起来,然后笑出一个酒窝。

「不错,很有意思。」

他掏出一颗糖,放在我的手心。

「我猜错了,这是输给你的。」

我接过那颗被彩纸包裹的糖果,心知这是一条生命的重量。

叮铃叮铃,欢乐的铃声响了几下,隔间顶上的星星灯闪了又闪,意味着时间到了。

虚构的恶趣味在于——回答过后,人们并不会立即知晓结果。

纸条消失的一瞬间,取而代之出现在桌上的,是一个黑黢黢的炸弹。

剪红线、蓝线还是黄线,或者一起剪?

三根长长的选择就这样摆在你面前。

而剪对线的概率,则由答案的正确率决定。

炸弹爆开的一瞬间,扑在隔间玻璃门上的不是血肉碎片,而是浓稠得几近乳白的雾气。

雾气消散以后,与纸条对应的死状便会应验。

不过今天这一次,死的人似乎比往常多。

「哎呀,忘记提醒大家了,从今天开始,预设的死法不能和他人重复!」

虚构后知后觉地捂着嘴,一脸遗憾。

刚来这个房间时,虚构和我之间发生过如下对话:

「你不用猜了,我的代号是虚构。」

他似乎听出我的心声,率先坦白。

「我听说冗談和那个人都死在你手上?挺厉害的嘛。」

那个人——是指大块头吧。

「不过我和冗談可不一样。」

他眯起眼睛。

「谎言掩藏真实,而虚构则是对真实的加工。」

他颇有深意地瞥我一眼,起身去视察他的领地。

忘了说——这座房间的标语,竟然就在虚构的身上。

「于无声中听惊雷」。

不仔细看的话,你会认为那只是平平无奇的装饰图案。

今天的观剧时间,我再一次拿到了「观众」的角色。

而今天的演员团,显然有意效仿某位推理小说家的名作。

所有人都看似与死者无关,然而所有人都间插了一脚。

唬唬别人还行,我却看得百无聊赖。

某位小姐磕磕巴巴地念完最后一句台词,侦探的身影在聚光灯下消失。

深绿色的幕布垂下,结局只能让我们这些观众来揭晓了。

虚构的声音充满惋惜,似乎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老规矩。但大家千万注意,你所预设的死法,可不要和别人撞了噢。」

我走进玻璃隔间,快速地写完了第一段字。

看向第二张纸条时,我有点犹豫。

虽然我不觉得我会输。

「我的死法是:被大货车撞飞,然后被旁边的一条毒蛇咬伤,被送去医院治疗,在途中被掉落的瓷砖砸伤,最后因注射了错误的药物而死。」

这样写,应该没人和我一样吧?

然而想到这些痛苦真有可能同时落在身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余下来的时间,我始终在琢磨,「无声处」究竟意指何处。

……直到铃声响起。

我一激灵,然后看见炸弹的前端,三根彩线就这样垂着。

消失的人,会在这个炸弹里面吗?

我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咔嚓一声,蓝黄两根线应声而断,露出一截突兀的金属线。

同前几次一样,毫无反应。

我揣着强烈的怀疑,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怎么,没被炸死,不高兴?」

虚构凑了过来,一脸玩味。

这谈笑的语气,会让人误以为我们属于同一阵营。

「这个房间是几颗星?」

我摸着下巴,就这样问出来了。

虚构有点为难。

「这可不好说。」他耸耸肩,「你猜猜看?」

我猜——大概是五星。

这座房间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生存模式甚至称得上轻松,但待得越久,就越没有抵抗之力。

在享乐的氛围中,神经会钝掉。

雾虽然没有雨那样猛烈,却能渗进毛孔,席卷身心。

戏剧时间是每天下午的四点半,在场的人还剩二十个。

想要及早逃出这个房间,就得有意识地误导这些人走上歧途。

看样子,还得再演一出戏。

沉默的一夜过后,我又坐在老位置上,等着虚构将角色表下发。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中所想,笑眯眯地将纸递给我。

「喏,你想要的。」

我也笑着回应,不客气地伸手接下。

舞台背景依旧是大雾弥漫的夜晚。

「你听说了吗?杰克家的儿子,从军队回来以后,变了个人似的。」

客人坐在吧台,同这家小酒馆的老板闲聊着。

「噢,那有什么奇怪的。」

老板漫不经心地擦着玻璃杯。

「他的烟瘾完全戒掉了,人也精神了,似乎要和麦克斯家的女儿订婚——对,就是那个珍妮。」

客人不无艳羡地说,然后抿了一口酒。

「你去军队待一年,不比他差。」

老板揶揄一句,准备将酒杯放进柜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头夹杂着银丝的红发闯进灯光底下,老汉裹紧身上的毛呢大衣,哈了口气。

似乎太冷了,他咳嗽了几声,胡须上的小水珠随之震动而滚落。

「杰克,好久不见。」

老板朝他打了个招呼。

先前那名客人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起了手边摊开的杂志。

「一杯朗姆酒,别太烈。」

老杰克朝老板点点头,将围巾取下,就近搭在左手边的一张椅子上。

看来他准备坐在那儿。

擦过的杯子正好可以用,老板将这个茶色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倒了一点朗姆酒。

「我去取些白糖,劳烦你帮我看着点,罗伊。」

他朝客人嘱咐道,后者应了一声。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才匆匆从后厨回来。

「放得太混了,瞧我这记性。」

他感激地接过那杯酒,加了点热水与白糖——这样喝起来甜而暖。

杰克又要了两杯。

他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郁闷。

有相识的人与他聊起来。

「儿子要娶媳妇了,你还不高兴么?」

杰克有点醉了,他摇头。

「这个孽子……我还是想着他,他啊!」

他似乎喝得太多,脸涨得绯红,嘴中蹦出的句子也凌乱。

这边,客人再一次开了口。

「杰克的小儿子……」

他似乎有点犹豫。

这座小镇上,谁不知道杰克的幼子在十二岁时失踪了。

老板忽然说起一个怪闻。

「你听说过没,十二月的大雾天,从雾里归来的人,不是原来的人?」

罗伊笑了。

「无稽之谈。」

那个年轻人,似乎也是从雾中回乡的。

两人转头看向杰克,老头子正摇摇晃晃地往二楼走,那里有个卫生间。

然而,在楼梯上,他迎面与一个穿着风衣的人撞了满怀。

「谁啊!」

他嘟囔着,然后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抱歉。」

那个人用衣领遮住脸,眼睛也掩在帽檐下。

他的步伐大而快,几步就出了酒馆。

只是,空气中留下一股浓重的烟味,挥之不去。

然而,那间卫生间的门却没再开过。

直到有人尿急,撞开了门。

——一头红发的老杰克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呼吸全无。

「演得不错嘛。」

我摘下假发套之后,虚构从后台进来,发表观后感。

「谢谢。」

我说。

虽然我并不很满意,但不到三十分钟的构思时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只希望,这一轮过后,人数能降到我期待的范围。

不知是戏剧的作用,还是炸弹的威力,或是对于重复的排除——总之,现在的确只剩下我与昨天的演员团了。

数十小时之前,我们还是盟友,现在,却要互相决定生死。

吊坠让我幸运地抽到了「观众」角色,除了我和「罗伊」以外,其他人再一次做了演员。

这场戏是密室杀人,但作案者的手法不够娴熟,「证人」角色也出了疏漏:两个不在场证明,竟然互相冲突了。

此外,在这类案件中,报案人的嫌疑本就极大,演员团仍然选择了铤而走险,贼喊捉贼。

不管怎样,我都确信他们必死无疑。

虚构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谢幕之后,几具尸体僵直地躺在台面上,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

而我和「罗伊」,只能赌盲剪炸弹线的运气了。

进隔间之前,「罗伊」朝我咧开一个笑。

「祝你好运。」

他说。

直觉告诉我,在这一轮,他将使用道具。

「等等。」

我看向虚构。

「我能在他后面进去吗?」

虚构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惊讶,但并没有着急否定。

「无所谓,反正都一样。」

他摊了摊手。

「罗伊」从隔间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怀疑。

不过桌板的位置是完全被挡住的,他不必担心我会偷窥他的选择。

因此,他还是动手剪了。

「每个隔间的炸弹都不一样。」

在那片乳白色的雾气笼罩整个隔间以前,虚构解释道。

这下我放心了。

我猜测,「罗伊」的道具是提升选择成功的几率,然而,三根线,可以形成的组合何其多。

因为只剩我一个人了,因此我并不需要再花工夫构思奇特的死法。

只是在进去之前,我往嘴里丢了一颗糖。

吊坠告诉我,应当剪红与黄,但我克制住了这种冲动,硬着手腕剪了蓝色。

只一瞬间,寂静的耳道被爆炸声填满,一秒后,世界又复归沉默。

浓厚稠密的雾气贴紧我的皮肤,在一片朦胧中,我能隐约感受到,被湿润了的万千形态。

……果然没错。

雾气散去之后,我打开隔间,对上了一脸苦笑的虚构。

「我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神秘地笑了。

「接下来,我可不会放水。」

我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发现,在他视线之下的我,动不了了。

「木头人的游戏,你总玩过吧?」

虚构找了根凳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的肌肉能绷紧,却无法使力;能看,能思考,却不能行动。即使存活到最后,也有规则束缚——这就是,五星房间?

「别那么沮丧嘛,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平等了。」

现在平等,既意味着之前处于不对等。

星级数越高的房间,管理员的权力应当就越大。

我早该发现的。从伪乐园出来之后,足以限制管理员的「束缚规则」更少了,而诱使我们丧命的「生存规则」更多了。

既然现在虚构承认了我们之间地位的平等,是否说明他已经无权再增制新的规定?

终于,他撑不住地眨了眨眼睛。

在这短暂的 0.2 秒中,身体的掌控权又回来了。

但仅仅是 0.2 秒,什么也做不了。

我忽然想起那只怀表。

多了一面镜子之后,它的功能也应当和镜面有关,说不定是反弹伤害。

五分钟以后,趁着虚构猛眨眼睛的空当,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怀表取了出来,使镜子对准他的脸。

再一次睁眼后,虚构也动不了了。

他的眼神十分阴沉,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有点想笑。

虚构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煞费苦心想出来的最后一条规则,竟将自己也囚了进去。

我举着怀表,沿着墙边慢慢移动。

在隔间中的体验使我确信,雾气中的确藏着一部分人,但这并不是完全的答案。

「于无声处听惊雷。」

惊雷不止那一道。

而我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虚构」这一词常被使用的语境。

虚构故事、虚构情节。

我举着镜子,摸到了书房的门把手,然后几乎是飞身闪进去,快速地将门反锁。

只要他的目光触不到我,那我就无所畏惧。

我收起怀表,在书架上翻动着。

满排的书,大部分却都是空壳。

找了半天,只有四本书是确有重量的。

一本诗集,一本科幻小说,一本童话,还有一本爱情小说。

仔细翻阅,都是虚构,皆言幻想。

无声——二维世界一定是无声的。

而「惊雷」,是否可以代指这些文字所含带的力量,以及映射的现实?

然而仅仅是将四本书摆在一起,似乎无济于事。

我想起「编撰戏剧」这一环节,低头去寻找我可能用到的工具。

在最下方的抽屉里,我如愿以偿地窥见了所寻之物的踪影。

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才是艺术加工之下,创作者所想让我们看见的?

揭开虚构这层皮以后,底下的究竟所谓何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从四本书上分别撷取一个词,剪下来。

「自由,未来,幸福,爱。」

串起这四个词的,我取笔写下:活着。

一分钟过去了,毫无动静。

门外徘徊着虚构,他的脚步时轻时重,似乎有意扰乱。

不对?

我第一次萌生出了自我怀疑。

如果不是从「虚构」中提取故事核心,那又是什么。

我想了一会,再次分别在四本书上圈出四个词:

「穷困,桎梏,离别,疼痛。」

而这些,统统都可以归纳为「苦难」。

再加上主语、连接词和动词,将剪下的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活着,我们经历苦难。为了自由、未来、幸福,和爱。」

这就是整个世界最显而易见的真相,没有人可以否定。

整句话联通的一瞬间,书页自发翻动起来。

数以百计的方块跃向空中,交错组合成我从未见过的名字。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死去的「居民」们。

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淌成灿金色的一片,又构织成四幅人物、场景不断变幻的画面,都快速闪动着,将诗人、作者及其笔下主人公的经历展现在我眼前。

有手舞足蹈的信徒,纷飞的战火,玫瑰和新纪元。

到最后一页时,空中停住的人像们似乎望了我一眼,然后尽数消散。

只剩被熔铸成项链的那串文字,静静躺在白橡木的书桌上。

咔嗒一声,锁芯转动的声音响得很合时宜。

虚构拿着钥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只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他走进来,叹了口气。

「现在这座房间属于你了。」

他懒懒地靠在书桌上,好像并不悲伤。

「你不遗憾?」

我攥紧了项链。

虚构将长长的刘海掀起,露出另一只眼睛。

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左眼瞳孔竟然是淡金色的。

「是有一点啦……不过,到了我们这个级别,只要愿意,还是可以从头来过的哦?」

从头来过……我心中警铃大作。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多言,移开了话题。

「不过呢,有时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许还更好。」

他打了个响指,轰的一声,书柜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漆黑的密道。

像来时那般,他推着我往外走,搭在肩上的手指感受不到恶意。

「你我都一样。」

快要踏出分界线的时候,他低声说。

「我们都是这个迷宫的囚徒。」

书柜似乎移回了原位,眼前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一束手电筒光投在我的脸侧,又绕过我的视线,照亮了被关闭的门洞。

「Prisoner of Freedom」(自由之囚)。

顺着光线来源去看,一条人影几乎与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鲜明的是那张格外苍白、略带青灰的脸,和他扎眼的红领带。

「……要开场了。」

他的声音好像玉米面从石磨槽里被碾出来,绵绵的,听不清楚。

「什么要开场了?」

他恍若未闻,只是转身,大踏步地往外走,不管我跟没跟上。

直到抬开一方厚重的帘子,欢呼声由远至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嘴中字句终于吐清:

「辩论赛……要开场了。」

我跟着红领带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在眼前这一场决斗上。

这简直不能说是一个房间了——该说大剧院?还是艺术厅?

层层延伸的阶梯将台面围成残缺的蛋挞,有点貌似古罗马斗兽场。

坐在上方的白胡子老头披着黑色斗篷,胸前也搭着一根闪闪发亮的红领带,像法官。

「现在有请 53 号辩手接受挑战!坐在你对面的是……嗯……」

他翻了翻花名册。

「来自『极简主义』的居民梅花 A!」

一个青灰色半透明的身体爬上了法官左手边的椅子,似乎很兴奋。

「如果你的回答得不到诸位观众的认同,嗯……那么你知道的,将会很遗憾。」

法官看向「辩手」,后者很紧张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那就开始——」

法官一槌敲定后,梅花 A 率先提出观点:「你在『极简主义』的时候通过贿赂管理员作了弊!」

现场一片哗然。

53 号立即反驳:「我没有!我能逃出房间都是因为我找到了关键线索……」

我伸手杵了杵旁边的红领带。

「诶,这儿的辩手都是从五星房间里出来的吗?」

和虚构待了一阵子,我也变得健谈。

红领带纠结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不……是……」

又一捧玉米面被挤了出来。

「随机……两个房间以后……就可以……」

噢。

没管他继续念着什么,我大概懂了。

连续逃出两个房间以后,就有可能随机被选中进入这个辩论场。

那么,我是观众,还是辩手?

我心里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红领带递给我一张号码牌。

「105」。

我松口气,现在才到 53 号,还早。

然而,红领带怜悯地摇了摇头,他指着台上,法官慢条斯理地翻着花名册,然后清了清嗓子。

「79 号、105 号选手,请做好准备。」

定睛一看,台面上的 53 号怏怏地坐着,下一秒取而代之出现在他位置上的,是先前的梅花 A。

半透明的身体迅速凝实,一口气的工夫,她又获得了新生。

梅花 A 走到正中央,朝观众们鞠了个躬。

「谢谢大家的支持!」

她欢乐地走下台,由一个工作人员领着出了门。

看来,辩输了的人,会被亡灵取代。

「法官怎样判断胜负?」

我转头想问红领带,却发现身边座位空空,看来他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去迎接下一个新人了。

没办法,只能通过观察眼前这一场论战来确定游戏规则。

我抬起头,79 号辩手长得其貌不扬,对面坐着一个魁梧的壮汉,身体也是半透明的。

壮汉开口发了问:「那天晚上,你往我身体里注射了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在睡梦时间动手是违反房间规则的!」

对面的 79 号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

「我可没有在睡梦时间动手,我顶多是往你的晚餐里加了点致幻药,其他的事,可都是你自己干出来的。」

壮汉有点恼羞成怒,「你这是在钻规则的漏洞!」

79 号百无聊赖地跷着二郎腿。

「管理员只规定了不许在睡梦时间动手,以及不可以一次性伤害超过两个人,我违反哪一条了?是你自己半夜持刀伤人而被房间灭杀,还好意思赖到我头上来。」

——看来这个 79 号是个调配药品的高手,才能将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底下的观众发出一片唏嘘声。

我这时仔细看才发现,观众席的座位后方闪着微弱的红光,大概是在支持辩手。

果不其然,青灰色的身体淡出视野,那个壮汉脸上犹有不甘。

79 号慵懒地起身,理了理衣服,然后径直走下台去。

我站起身来,在法官叫到我之前,走到了台边。

这样的公开场合,可比杀人密室令我紧张得多。

「105 号——」

法官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噢,已经到了?很好,请你上台吧。」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率恢复常态。

坐在我的对面的是——

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正如他生前那般。

「我很好奇,你怎么那么笃定,我会比你先死?」

瘦老头盯住我,慢悠悠地开了口,一点也不紧张。

也是,毕竟他已经死过一回了。

——虽然我也死过一回,但毕竟没什么实感。

「你知道胖子为什么是第一个死的吗?」

我不答反问。

瘦老头沉下了脸,摸着下巴。

「因为他碰了红色。」

我摇摇头。

「你碰了吗?你这么谨慎,不也死了吗。」

他似乎被我激怒了。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他笑起来。

「你要是说不出个为什么,我就权当你是碰运气,是胡扯。」

我叹了口气,决定揭开那一场诡计。

「你有没有注意到,胖子躺在地上睡觉时,他的位置正好对着什么东西?」

瘦老头思索了一会。

「挂钟?」

「对,没错。」

我笑了。

「他每天睁开眼看到的一个事物是挂钟,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物品也是挂钟,发呆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总会瞥过那个挂钟——红色的。」

「所以呢?」瘦老头紧接着问。

「所以说你们真是蠢啊。」

不知是不是受了 79 号的影响,我也情不自禁地嗤笑起来。

「为什么在一群懒汉之间,还要树下『不能碰』的规矩?懒成那样,就算不说,也没有人愿意空费力气。况且提醒一次就够了,何必天天说呢?」

瘦老头的脸色愈发难看,我反而越轻松。

「你们就没怀疑过,管理员说的『碰』到底是指哪种形式的触碰吗?」

我指指脑袋。

「是意识。」

诡计之所以是诡计,就在于他以言语诡计模糊了「触碰」两字的含义,同时也就模糊了整个房间的规则。

用手去触碰只是生理意义上的触碰。

而当我们的耳朵捕捉到颜色的信息,眼睛感获到光线,大脑就会因经验而联想到「红色」成像——当我们意识到「红色」时,实际上就完成了一次「触碰」。

「触碰的次数达到一定量才会触发死亡机制,这也是为什么管理员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们——才不是出于好心,只是诱导我们去死。」

这番话说完,瘦老头一双眼睛阴鸷得更甚生前。

「至于你么——你确实很小心。」

大多数时候,瘦老头只是闭着眼,减少了视觉接触红色的可能。

我话锋一转。

「可惜,你还是上了当。」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当他顺着我的话去看那条金鱼的时候,防线就已然崩溃。

「红色」的感知源源不断地被传入脑海,而「何时变得这么红」「为什么会这么红」的思考又相当于二次触碰,经历几十天的次数累积之后,我赌他当时也快临近上限。

他摸着手腕上的串珠,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你不也一样在看?」

我指指自己。

「我吗?啊,这个挺简单的,只要在触碰『红色』的时候,将与之匹配的经验替换成其他颜色不就好了么。」

绿的挂钟、绿的门把手……

那一段时间,我始终在强迫自己抵抗下意识的冲动。

到了第二个房间的时候,我花了好一阵时间,才适应过来。

不过多亏了这段经历,我在「返璞归真」的时候,控制思维也更容易了一些。

瘦老头将自己靠在座椅上,无话可说。

我转头去看观众席,一片暗莹莹的红色。

松了口气,我准备下台离开。

「请留步,105 号辩手。」

法官开了腔。

「嗯……接下来你的对手是——来自『伪乐园』的居民,方琼。」

观众席出现了不小的骚动,议论声弥漫开来。

我转头去看,娇小的半透明身体正艰难地往椅子上爬。

坐定之后,她似乎冲我笑了一下。

我猜她想说:好久不见。

原来她的名字叫方琼。

几乎是槌子敲下的同时,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你?我为什么比你先死?你告诉我的信息是真的,但为什么我死了你却没死?」

她的问题太多,连珠炮一样飞射出来。

果然是这些。

「第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在某几个晚上,你调整了接触安全区域的面积——安全区域是石青色、雾蓝色和灰紫色的那几天。

「当时我就猜测,你之前告诉我的信息不完全准确。

「好在我可以结合你的举动,通过问答来确认真正的接触比例。

「没猜错的话,针对冷色系复色,接触的比例应该在 30%~60% 这个区间,超出或少于都必死无疑。

「不过大概是走了狗屎运吧,那几天我选择的含带安全区域的物品,体积大小都适中,刚刚好卡在了这个区间内,所以你没有机会判别我是否得知了正确比例。

「最后那晚,我拿的暗绿色方巾面积很小,差不多勉强刚够 10%,你就得意忘形,觉得我会就此殒命吧?」

小个子似乎对我不留情的言语有些恼怒,不过也无所谓了。

「不过你怎么笃定那晚上的答案就是暗绿色呢?让我猜猜——大概是从第三晚开始,你发现自己没有独自猜出正确答案的能力,所以依靠某种『模仿』能力来照搬我的选择吧?

「在我告诉你冗談的回答有真有假之后,你的确花了一晚上来验证这条信息。我也不担心你会在钟声上欺骗我,毕竟当天晚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活着,并确认回答的真假。

「不过你肯定也不敢完全相信,我第二天告诉你的真假顺序吧?所以你只好静观其变,根据我的举动来反推当晚的安全区域。

「到了后面,因为你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反推』的过程上,所以完全没有在意冗談到底回答了些什么。」

坐得太久,我松了松肩膀。

「倒数第三天的时候,他以扩大安全区域为代价,新增加了『极危区域』这个规定,不过,你大概是没注意听。

「那天晚上的暗绿色,并不是 Haven(保护区),而是 Hell(地狱)。

「而你有发现吗,我始终待在那片红色地毯上,几乎没有移动过位置。」

也就是在那一晚,我用掉了金鱼纹身的保护之力。

「解答完毕。」

我说得口干舌燥,仿佛又回到了「返璞归真」。

对面的小个子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她似乎终于释怀了。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我摇了摇头。

「未必。反正最终都要相互厮杀。」

这儿就是这么残忍的地方,不是吗。

眼看着小个子——或者说方琼的身影逐渐消失,我以为自己总算能下台了。

然而,法官的声音响起来,将我继续捆在椅子上。

「嗯……105 号,你的下一个挑战者是……来自『伪乐园』的管理员冗談。」

他似乎也听累了。

蓬蓬头从对面的桌子上方冒出来。

「啊呀,好久不见!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第四幅画』的?」

他托着脸,非常好奇。

如果现在桌上有杯水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灌下去。

但可惜没有,毕竟我的角色是被审判者。

「你多狡猾啊,我可不相信你会把谜底设置得那么简单。」

冗談宛如受到夸奖一般,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在『思维懒汉』里养成了一个不大好的习惯,就是总会懒得把用过的东西归回原位。」

他目光如炬,似乎在说「所以呢」?

「所以那天我从书房回来,踩到了我之前用过的报纸。

「看见报纸的一瞬间,我立刻想到,报纸中的照片也有藏人的空间。

「果然,在《人物专访》里,我看见了一张极其扭曲的脸。

「顺着这条思路,我几乎将所有可能出现人像的报纸、杂志,甚至海报贴画都翻了个遍。然后将发生了异变的部分撕下来,粘住,框成了最后一幅画。」

毕竟只有一张相纸,我不得不谨慎。

冗談咂咂嘴,颇有点遗憾。

那颗蓬蓬头再度消失,我敢打赌,他并非有意质疑,恐怕只是为了膈应我一下才来的吧。

我放弃了将腿搭在地上这个预备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法官叫到下一个。

然而出乎意料地,法官朝我挥挥手,示意我可以从座位上滚蛋了。

「你可以下场了,105 号……后会无期!」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很是感激地冲他挥手致谢。

红领带候在那儿,原来他没走。

「差不多了吧?」

我问他。

他不明所以。

「哎…….还没想起来吗?老伙计。」

我有些头疼地拍拍他的肩。

他,宕机,人如其名,反射弧很长。

「带我去『无极』。」

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六星房间。

辩论赛结束以后,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如此急迫地要赶往哪里去。

在路上,宕机终于回过神。

「是……你?」

我没回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你还是这么木,怎么升到三星的?」

星级制度。

从一级到三级,每困死一千人,就能升一星。

三级及以上,则是房间难度、困杀人数和逃脱几率的综合考量,因此每升一级都格外困难。

如果不算上「生死辩论场」这样的特殊副本,五星房间统共也不超过五个。

「你……都能重来……我怎么……不能升星……」

宕机的声音听起来很郁闷。

脚下这条密道走到了尽头,攀上爬梯之后,再往前走几步,就能与纯白卫生间重逢了。

踏过熟悉的深黑色甬道,我心中感慨万千。

走过这么多遍,此刻回响在耳边的,竟然是「盯着脚下,不要左顾右盼」。

当然——

我抬起头,注视超过 30 秒,那里会露出天花板的真实面貌——纯白色的平台上方,耸着一个极高的透明穹顶。

这里,就是「无极」。

虚构说出那番话后,我意识到一个可能:五星以上房间的管理员,在被逃生者杀死之后,可以通过重新经历房间的方式,再次回到这个循环。

也就是从那次谈话后,我开始怀疑自己原本的身份。

辩论赛结束过后,大概是因为满足了「重新来过」的条件,我得以获取了过往的记忆。

但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回忆的真实性,只好一边套话,一边通过脖子上的项链来确认——这玩意儿能辨别言语的真假。

——相比于死,始终挣扎于这个囚笼当中,未必就是更好的宿命。

怪不得他会那样感叹。

虚构的左眼球是金色的,那是他成为管理员之前获得的最后一把钥匙。

我看了看手上的金鱼纹身。

刻在表皮上的,大概就是「重生」的印记了。

这两种钥匙,因为植入了身体,所以无法剥夺。

正如眼前的「无极」。

不是他们不想篡夺,而是打不开。

爬上天梯之后,果不其然有条黑色身影挡在面前。

「你还能回来,真是出人意料。」

我也寒暄:「托你的福。」

——难怪我经历的第一个房间就是二星,恐怕正是虎视眈眈的野心在从中作梗。

「你又是第一管理员了,挺得意吧?」

野心的神情无比阴郁。

我说过,星级越高的管理者,权力越大。

六星房间的管理者,几乎可以制定最为严苛的规则而不受过多束缚,由此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他们眼里,「无极」显然是一坨肥肉。

此前,虽然我手握着「无极」的钥匙,却并没有选择这个房间作为领地,因此它始终空着。

管理员可以从自己经历过的任何房间中择一创建自己的领地,重新树立规则,与居民对弈,直到被逃生者杀掉。

保险起见,五星往上的管理员,都不会选择自己的「终局房间」作为领地——只要自己还活着,终局房间就不会易主,是最后的退路。

而终局房间相比于「重生房间」,级别往往高得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我已经死过一回,却还能留有对「无极」的控制权。

然而,无休止地屠杀,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

正如语文老师一样,我也对这里的生活感到厌倦了。

所以这一次回来,我得干点儿足以颠覆整场游戏的事情。

我打开门时,屋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居民」。

只是因为没有管理员,他们始终处于休眠状态。

——没猜错的话,他们大多都是身经百战,浴血突围的精英。

我走到讲台上时,台下的人们已经陆续转醒。

这中间空白的一段,他们不会有任何记忆,就像我头一次从「思维懒汉」中醒来一样。

「这儿只有两条规则。」

我环视四周,确保自己的话语足以传达至所有人耳中。

「第一,每天早上 10 点和下午的 5 点,你们可以投票选出一名死者,其余人将安然无恙。

「第二,请努力活到最后。」

求生这么多天,我早已明白,越简单的规则越致命。

而他们搜寻之后,就会发现这所房间里根本没有标语。

我向外走去,身上的西装崭新。

——纯黑与纯白之间,灰色是第三种立场。

我很期待,一个月过后,这座房屋里的景象。

守在房子外边团团转的苍蝇们不会了解「无极」的真谛。

人性之恶是一种无极。最牢不可破的桎梏其实是自己。

穹顶降下,纯白的天花板缓缓闭合,又融成了一团黑暗。

波动着的透明字符,只有我能看清楚,恰似我胸前的铭牌——「Variable」(变数)。

(全文完)

谜底集锦:

(1)宇宙的诞生日也是时间的诞生日。

(2)「直觉」是指答题时的解题思路——不要过度思考,而要依据直觉。

(3)「返璞归真」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只有它体现着一种动态的矛盾。包括房间名的结构啊,管理员的代号啊,还有房间内的规则,都无不体现了这种特殊性。管理员的代号则类似于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一种「本质」,你可以叫他「沉默的真理」,但是因为名字太长,所以大家都用「那个人」来代称。

(4)「自由之囚」的第一场戏剧中,最后的结局依主角拿到的角色而有所不同。

文中写道:「该角色是除却『犯人』和『侦探』之外最棘手的角色」,并可以通过行文推出主角拿到的不是「主演」角色——主演的剧本上会标明几个关键词,而非主演的剧本除了角色名外只是一片空白。

再根据当时的场景判断——主角起到的是一个推波助澜的「第三者」的角色,由此可以推断:他所拿到的名牌,无非「目击者」或「共犯」。

①假如主角的身份只是单纯的目击者,那么「看见有人进入」这个证词成立,村民的房间里的确有第四个人。

此时只需要判别「警长」和「村民」的立场:

A.警长是真警长,村民是不知情的村民,窝藏了潜逃的犯人,两人倒地大概率是警长与犯人互相开枪射击,或警长击中犯人的瞬间犯人开枪射击了目击者或村民。

B.警长是真警长,村民与犯人是同伙,警长一枪同时射中了村民和犯人。

C.警长是真警长,村民与犯人是同伙,村民开枪与警长互击,犯人灭口目击者。

D.警长是由犯人伪装的假警长,村民收留了受伤的真警长,假警长与村民/真警长互击。

②若主角的身份是「共犯」,那么需要同时明确三个人的立场,从而判别屋子里到底有没有第四个人。

A.警长是真警长,村民不知情,窝藏了犯人,共犯在警长开枪射击犯人时,从背后击中警长。

B.警长是真警长,村民就是犯人,警长击中犯人时共犯开枪击中警长。

C.警长是真警长,村民就是犯人,警长看见屋子里没人后反应过来射击共犯,同时被村民从背后击中。

D.警长是假警长,村民收留了真警长,共犯诱使村民开门后与假警长一起射杀了村民和真警长。

E.警长是假警长,村民收留了真警长,村民射杀假警长时假警长射杀真警长。

F.……以此类推。

(注意,演戏只需要达到逻辑流畅、兼具悬念即可,并不要求一定有既定的结局,所以可以留下这样开放式的结尾,只要「有可能」发生即可。成功诱使观众们猜错、猜漏之后演员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本章中的剧本角色是固定但不具体的,所以可以留下供演员自己补充和演绎的空间。

(5)「自由之囚」中的第二场戏剧。主角的目的仅仅在于诱使观众往错误的道路上想,所以全剧借用一个传言重点渲染了一种灵异氛围,促使观众去思考杀死杰克的会不会就是那个风衣男,以及他的身份是什么。此外,仔细观看会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和杰克的酒杯产生过关联,因此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使得这场死亡格外扑朔迷离。此外,观众还需要从杰克的死状中反推出杰克的死因。比如说是中毒还是窒息,或是心肌梗塞?当观众陷入这种思维谜团当中时,主角的诡计就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因为此时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杰克是自杀。从他与酒客的闲聊中可以隐约推出,他小儿子的失踪或许跟从军队归来的儿子离不开关系,说不定就是哥哥一手导致了弟弟的意外。因此杰克在儿子订婚之日也闷闷不乐,无法解开心结。再加上他有些感冒的症状,便随身携带着感冒药,在卫生间时,他趁着酒意吞下感冒药。药物与酒精产生了化学反应,导致了他中毒而死。

(6)为什么主角要在「罗伊」后面进隔间——因为他感知到这个房间可能要「死」一次才能找到所有的尸体——一部分人藏在爆炸后的雾气之中,如果不剪错炸弹线的话就没法感受雾气,所以必须「死」一次。而当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如果主角不能观测到「罗伊」死没死,那么他特意剪错线也没有意义,只会白白花费掉「不死」的道具。如果罗伊没有死,那么他会听从吊坠的指示,与罗伊再次进行比拼,而一旦罗伊率先死亡,那么主角就可以放心地剪错误的炸弹线了。

(7)最后的「无极」,规则其实非常简单。只说了「可以」投票,并非一定要投票。

这个房间的隐含规则是:只要有人被「投死」,那么一个月后,无论有多少人活着,都会在当晚零点被抹杀。

而如果没有一个人被投死,那么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

可惜进入最后这个房间的,都是经历了多场厮杀活下来的「蛊王」,刻在记忆里的本能或许会驱使他们为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因此这个房间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全灭,要么全活。

因此这间房里压根没有标语适用的空间,毕竟适用标语的情形是:由唯一幸存者,找到所有的尸体。

(8)管理员可以重新回到循环&「终局房间」「重生房间」是指:选择成为管理员的逃生者,经历过的最后一个房间的钥匙会转化为他身上的一部分,因此不会像物品一样被剥夺、转让、交予他人使用,所以「终局房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不必担心自己死后会被别的管理员侵占。除非你选择「终局房间」作为领地,那么根据逃生者代替管理员享有房间控制权的规定,这间房子连同管理员的性命都归逃生者所有了,这种情况下,管理员无法复活。

「重生房间」是指管理员二次逃生后经历的第一个房间,就比如本文的「思维懒汉」,这种房间的钥匙会留在逃生者的皮肤上,比如纹身、疤痕、痣之类,同样不可剥夺。

这两个房间都是不可转移和侵占的,是管理员们的养老房。

而之所以这一次主角选择使用了「无极」这个终局房间,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六星房间所赋予管理员的权力,或许足以开创一个「全部幸存」的新结局。当然,如果这个设想完全实现,很有可能这个迷宫也将不复存在,因为「只能活一个」的逃生规则已经在实质上被摧毁了。

「变数」是永恒之变数,是整场游戏的不可控因素。

彩蛋集锦:

(1)「冗談」对应着日语的「玩笑」。

(2)「伪乐园」出现的三幅油画,从左到右依次是门采尔的《舞会晚宴》、卡穆奇尼的《凯撒之死》和居丹的《肯特海滩》。

(3)「伪乐园」产出的战利品吊坠,图案是《九级浪》。

(4)「蓝色荆棘」的灵感来源于「青い棘」这首歌。

(5)语文老师给的怀表可以寄托灵魂。至于为什么——时间可以承载万物。

(6)「别忘了,我看不见我自己,我的角色,仅限于看向镜子那人。」——法国诗人 Jacques Rigaut 美剧《犯罪心理》曾引用过。

(7)「自由之囚」中出现的四本书,作者心中对应的是: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赫胥黎《美丽新世界》《小王子》、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严格意义上来说最后一本算是哲理小说,《美丽新世界》译文中并没有出现「桎梏」,是作者的提取)。

(8)结尾化用了余光中先生的「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小番外:

迷宫内将要举办一场派对。

房间的管理员们聚在一起,商量各自的分工。

虚构:我负责表演才艺!

冗談:我来当主持人~

诡计:(有气无力)我当服务员……

那个人:(沉默)

冗談&虚构:行了行了你当会场保安。

宕机:我……来……报……菜名……

变数:我负责吃喝玩乐,谢谢!

当某一个房间的居民上贡了一盒「狼人杀」。

变数从辩论场找来了法官,让他兼任主持。

虚构和冗談总是抢着当狼。

诡计会发呆,然后成为第一个被杀死的村民。

那个人总是拿到女巫牌,他基本不说话。法官问他救或毒的时候,他很纠结,因此由他担任女巫的每一晚都很漫长。

宕机只玩了一局,就被踢出了这个队伍。

变数很喜欢跳预言家,他总是查杀冗談。

野心在门外看着,没有人邀请他。

某个闲得无聊的管理员举办了一场说谎大赛。

第一名竟然是那个人——毕竟无论问什么他都是一个表情。

亚军是冗談,这是他的老本行,他觉得自己实至名归。

季军由虚构和变数共同夺得。

虚构的获奖感言是:杀了冗談,下次我就是季军了。

变数的获奖感言是:感谢冗談,感谢虚构,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野心终于挤进来一次,拿到了最佳参与奖。但是没有发表获奖感言的机会。

宕机果然是最后一名。

诡计没有参加,他认为自己不擅长说谎。

颁奖嘉宾是法官,毕竟数来数去就那么些人。

作者:翡翠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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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仅侦探可见:你在真相面前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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