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点赞加更三天完结,推文不能放付费部分关注弟弟谈了个女友,非要在北京买房。于是父母带着他找到了我。当年因为他,逼走了大姐,又险些让我辍学。如今竟还有脸和我们姐妹几个撒泼,制造网络舆论污蔑。我们姐妹三人反手一个举报,送他进里面重新教育去吧。1我叫张梦男,西北农村是我的老家,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她们一个叫张来娣,一个叫张招娣。顾名思义,我爸妈很想要个儿子,不,是渴望、一定、必须有个儿子。在我7岁之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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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谈了个女友,非要在北京买房。
于是父母带着他找到了我。
当年因为他,逼走了大姐,又险些让我辍学。
如今竟还有脸和我们姐妹几个撒泼,制造网络舆论污蔑。
我们姐妹三人反手一个举报,送他进里面重新教育去吧。
1
我叫张梦男,西北农村是我的老家,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
她们一个叫张来娣,一个叫张招娣。
顾名思义,我爸妈很想要个儿子,不,是渴望、一定、必须有个儿子。
在我 7 岁之前,他们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从小擅长察言观色,嘴甜,哄得家里老太太给我买糖糕吃。
7 岁的一天晚上,我偷跑出去玩,远远地看见我爸和我叔在坝上嗑瓜子。
我悄悄地走过去,想吓他们。
「实在不行,就把老三给你们,怎么也不能让你绝了后。」
绝后?这个词儿我耳熟。
村头的寡妇聊天的时候,经常说,谁谁家都是闺女,媳妇儿肚子不争气,要绝后喽。
奇怪,生了女儿,这家人就绝后了吗?
我跑回去告诉大姐:「姐,爹说我们要有弟弟啦!」
大姐脸色一僵,她从书包里拿出高中试卷,上面全是对勾勾。
「你又考了满分哇!」我惊叹道。
那时的我还没看懂姐姐眼神的含义。
「乖,去写字,女孩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直到我考上清华,母校让我留个赠言,我不假思索地写了这句。
女孩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2
我妈用电话轰炸我的时候,我正在开会。
我的述职晋升会。
手机屏幕忽明忽暗,我站在幕布前侃侃而谈。
轻轻地将手机扣下,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述职很成功,我的直属领导和分区总裁都很满意。
「Marry,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性之一。」
职级从 Band5 升到 Band6,薪水从两万三涨到两万八。
在北京这个繁华大都市不算多,但足以让我搬出合租房。
我已经看好了一个 5000 元的一室一厅,朝南有个小露台。
我很雀跃,同事们祝贺着我,我开心地说今晚请大家吃饭。
手机开机,99+的消息和十几个未接来电让我顿住。
「Marry 姐,你中午吃什么?」实习生是个活泼的大男孩,他就站在我工位旁。
「哦哦,你们去吃吧,我不太饿。」
「知道了,美女都是要减肥的。」他冲我露出八颗牙齿,欢快地跳走了。
我一个人来到空旷的会议室,正要回拨,就又看见了来电。
我弟。
「喂,张梦男你可以啊!老妈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你是死在外面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尽量放平语气:「钱不是给你们了?还要怎样?」
我妈从半年前就开始跟我闹,说我爸年纪大了,种不得田了,要我们每月给 3000 块钱。
「呵呵,奶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别挂!」他语气着急起来,「你们公司在哪儿啊?我跟爸妈好像迷路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拼命地压着语气:「你们在哪儿?」
「废话,我们在北京啊!」他语气里藏着不耐烦和幸灾乐祸,「谁让你们三个白眼狼不给我买房,我们只好自己来啦!」
3
我非常抱歉地跟同事说,今晚不能请大家吃饭了。
他们纷纷表示理解,毕竟父母来了,肯定要优先父母。
「Marry 姐,好羡慕你啊,有这么会准备惊喜的父母,他们肯定很心疼你吧!」
我笑得僵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凭借想象和经验,说出一句真心地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会说的话: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没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在原地等我。
坐上车,我爸一言不发地黑着脸,我妈絮絮叨叨、兴奋地说刚才看见一个大商场,很贵吧?
我弟一脚踹开了我放在副驾驶的包:「哎,张梦男,你在北京开这么好的车,可你的弟弟连个电动车都没有。」
这话一出,车里瞬间冷了场。
过了半晌,我妈试探性地问:
「梦男,你现在住的地方几个房间哇?」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十分愧疚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父母:
「我和别人合租的,只有一个房间,北京房子太贵了,没办法。」
「卧槽,那我住哪儿?!」
张卓越,我的弟弟嚎叫起来,吵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送你们去酒店,环境好,睡得也香。」
我看了眼后座,只换了我爸的一句冷哼。
到了酒店,我帮他们办理了入住,问他们打算玩几天。
「玩?张梦男,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宝宝,你怎么跟你姐说话的?去看电视吧。」
我弟「切」了一声去了套房的客厅。
「梦男,爸妈这次来,一来是看看我们女儿在北京闯荡得怎么样了。」
我妈拉着我的手,摸到她手掌心的老茧,我心里一酸。
「二来呢,我们想看看,北京的房子怎么样?总得让你踏踏实实地有个落脚处。
你这么大了,过了年就 28 了吧?这要是在咱们村,孩子可都两个了。」
刚才的心酸,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妈,我今年 25 岁。」
我妈的脸上有点儿尴尬,她抽回了手:「哎,你看,你一个姑娘家,赚的吧也还行,可没着没落的,也没对象,说出去让人笑话啊。」
我抽出手,抬头看着她:「妈,您和我爸这次来,到底要干吗呢?」
「要干吗?你还有脸问?!」
坐在一旁抽烟的我爸忍不住高声:「养了你们三个,花了我多少钱?长大了翅膀硬了,家都不要了!」
我心中冷笑,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爸,你这话说的,我们永远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村子出来的。」
见我不接茬,我爸怒了:
「你大姐,我呸!打电话都不接了,觉得结婚了就可以不管父母了?谁给她的胆子!」
「还有你二姐,好好的姑娘家非要搞什么直播,成天对着男人搔首弄姿,下贱!」
我眉头蹙起,心里的火气越堆越高。
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说自己的女儿下贱,会辱骂自己的女儿?
「爸,你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二姐是美妆博主,用户都是女生,她凭本事赚钱,总比什么都不做啃老好吧?」
「张梦男,你他妈说什么?!」
我无视暴怒的弟弟,我爸脸更黑了,一双苍老的眼睛死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你,好得很,翅膀硬了。」
他说得很慢,若是从前,我都要怕死了。
「我过得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是我做吐的卷子、跑废的腿换来的。」
「好了好了,怎么吵起来了?梦男,有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吗?」
我妈眼见着我爸要动手,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你这孩子,怎么还跟父母有仇一样?」
「如果只是来看看我,那你们看了,我这段时间很忙,你们自己转转就回去吧。」
说完我就想走,却被我妈一把拉住:「梦男,我们这次来,不打算回去了。」
4
不回去了?我没听错吧?
「妈,你们不回去住哪儿?」我震惊道。
「本来想着住你租的屋子,但你……哎,住酒店也行。」
我气笑了,她是没看见我在前台付款的时候,这里一晚多少钱吗?
「爸妈,你们有钱住在这里吗?」
「张梦男,你什么意思?爸妈来看你,还要他们掏钱?」
「爸妈可以我付钱,你不行。」我转头看向一直挑拨的弟弟,他又肥了。
整个人就像个超大号的豚鼠,但是面目可憎。
「我跟爸妈一起,当然也是你掏钱了!」
「爸、妈,如果是说北京买房,抱歉,我买不起,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买也可以,」我爸坐在床上,鞋都没脱,蹭黑了床罩。
「拿钱出来,100 万,我们就回去。」
果然,我的爸爸妈妈找我,永远只有一件事:要钱。
「你笑什么?」张卓越盯着我,趾高气扬,仿佛伸手要饭的人不是他。
「我笑你们没文化、没见识,居然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拿得出 100 万?」
「我才工作四年,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拿 100 万?抢银行吗?」
「那是你的问题。」我爸生硬地下了结论。
我露出一个工作式的微笑:「酒店我续了一周,你们自己考虑吧,钱我是没有的,你就算把我卖了,也换不来 100 万。」
回家的路上,一路红灯,像极了我的人生困难模式。
7 岁那年,我满心欢喜自己要有一个弟弟了,哪怕是从别的叔叔伯伯那里得来的。
因为有了弟弟,妈妈就不用再被老太太骂没用了。
有了弟弟,爸爸也会开心点,不会在喝酒打牌的时候被别人嘲笑。
我还记得,那是我 6 岁的时候,我爸去打牌,赢了好几把,有人就开始说怪话:
「要不说人的运气都有定数呢,哎,肯定是我家三个儿子给我把运气用完了。」
一桌子人,只有我家没儿子,我爸脸憋红了,拿牌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爸连输了几把,几个叔叔都眉开眼笑,他们又是好朋友了。
那天,我妈很生气,怪我爸输钱。
「这可是妞妞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哎呀,妇道人家,别管老爷们儿的事儿。」我爸不耐烦,看见在一边玩的我,眉头拧成「川」字。
「哼,女孩子家家的,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没个儿子哟,人家就看你不起。」
我妈终于又怀孕了。
说是喜讯,却没有人真的开心。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别又是个丫头,别又是个丫头」。
我爸发愁着「又是个丫头怎么办?还不如不怀,免得让人笑话」。
我大姐也并不开心,她在督促我和二姐做作业。
「你们记住,这个家是弟弟的,不管是哪来的弟弟,都是弟弟的。」
我有点不服气,举起手里的糖糕:「大姐,这是我家。」
大姐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摸摸我的头,「乖,你要争气,要好好地读书。」
我问大姐:「要读多好,才算好呢?」
大姐指着自己的课本和试卷:「要满分,要比所有人都好,你不要和任何人比,要和自己比,要和一百分比。」
我跟二姐点了点头,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字,大姐轻轻地叹了口气。
正月初二那天,家里来了人,我偷听到,是给大姐说亲的。
我很震惊,大姐还是个高中生,怎么就要嫁人了?
因为我年纪最小,大人不怎么防着我,我便被二姐派去打探敌情。
说媒的婆子嘴巴下有颗痣,嘴巴一动一动,痣也一动一动。
我听了一会儿,就小声地哭着跑回屋里。
二姐急得问我怎么样,他们说了什么。
我看了眼一脸死色的大姐,「哇」地哭了出来:
「他们,他们说要把大姐许给村东二瘸子他们家,说……说有 18 万的彩礼,留着给弟弟读书用。」
大姐的身子晃了晃,二姐一把捂住我的嘴,急出了眼泪:
「姐!你还犹豫什么!」
第二天晚上,村子里丢了两个人。
一个是村长家的小儿子,那是个大学生,从农业大学毕业后回了村,现在又走了。
一个是我家大姐,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翻出了院墙,连夜去了镇子里。
我爸气得破口大骂,我妈默默地垂泪,为了肚子里的弟弟又不敢哭闹。
老太太抓起藤条就往我二姐身上抽:
「赔钱玩意儿!白眼狼!没娘的东西!吃我家的饭,拆我家的台!」
后来我才知道,是二姐劝说了大姐,找到了村长家的小儿子,求他带我姐走。
大姐到了南方,给二姐写了一封信。
我爸一把夺过去,怒目而视,可他不识字,信最后到了我手里。
我念给他们听,但最后一小段,我没有念。
那是我大姐写给我和二姐的话。
大姐说,你们要好好地读书,大姐现在拼命地赚钱,以后也是要重新回校园的。
大姐还说,如果家里不给钱,就去镇上取一张银行卡,她会往里面存钱。
记住,这个卡和钱,谁都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5
弟弟 5 岁的时候,就是村子里的小霸王。
打架、爬树、偷钱,他每样都得心应手,除了学习。
老太太惯着他,我妈晚年得子也惯着,我爸拼命地赚钱,累到直不起腰也乐呵呵的。
他说,为了他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
二姐上了高中,成绩不理想,她告诉我,她觉得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姐,你忘了大姐说的话吗?」
她撇开了头。
她提出不考大学的时候,爸妈都高兴坏了。
弟弟冷笑着,学着老太太的语气说了句:「丫头片子本来也不该上大学,上了心思就野了。」
看着我的一家人,我的心里一片悲凉。
我开始更勤奋地读书,没日没夜,做卷子做到吐。
我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爸爸不想让我去,可校长来了两趟,说给我免学费,还有奖学金拿。
他心动了,却被老太太一句「不如留着嫁人」说得犹豫。
我缠着我妈,每天放了学就做农活,弟弟打我、骂我,我都笑着忍耐。
我在用行动告诉她,我很爱她,我很爱这个家,这是我的家呀。
「妈妈,等我拿了奖学金,都给你吧,我每天学习,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爸爸,我高中毕业就回来,我喜欢咱们村,我想早点成家。」
那段时间,我弟总是找我不痛快,还伙同村里的小混混问我要钱。
「我没钱,钱不都给你了吗?」
「放屁,你肯定藏了钱,我看见你买书了,你不给我钱,我就告诉爸妈去!」
我恨恨地攥着拳头,那是我大姐留给我的读书钱,绝对不能被爸妈知道。
「我问同学借的,我帮她做作业。」
「那你以后也帮我做作业!」
为了不被爸妈知道我有钱,我只能答应。
而我弟好像发现了生财之道,他在他们班用我赚钱,一份作业 5 块。
我除了读书,还要做小学作业,从天黑做到天亮。
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我瘦瘦小小的,校长说看我就像一只小老鼠。
但付出是有回报的。
我瞒着家里人,我的同学们也帮我,老师也帮我,我顺利地参加了高考。
清华给了我离开这个小山村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我打电话给大姐,她喜极而泣。
彼时,她已经凭借着不要命的辛苦,在义乌做成了一家又一家的淘宝店。
她告诉我,她买了房子,找了男友,准备结婚了。
我有些担心,她的户口可还在爸妈手里。
她在电话里笑了,她说:「梦男,你放心,姐姐一定不会让你们被他们欺负。」
6
大姐回来了,在我即将奔赴清华的暑假。
崭新的小轿车开进村子的时候,全村的小孩都出来围观。
看到我身上一块青一块紫,她气得眼眶发红:
「梦男,姐姐回来晚了。」
大姐大手一挥,给村里捐了钱重修祠堂,我爸瞬间成了脸上有光的人。
夜深人静,我听见大姐在跟我妈谈心。
「我看北京的房价迟早要涨起来,梦男考上了清华,以后肯定能有户口,娘你想想,我们要是在北京买个房,又有户口,这一家子不都飞黄腾达了吗?」
我妈一个最远只去过镇上的女人,根本听不明白,但我爸明白了。
「可这个户口是梦男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爸,你想啊,梦男早晚要嫁人,要是嫁个北京人,户口就没用了,就可以给弟弟啊!」
见他们还在犹豫,大姐又加了一把猛料:「我对象是个耳根软的人,我向着娘家,他说不出什么,我说修祠堂,他就得把钱拿出来给我,可梦男呢?咱们得哄着她,等她毕业拿了户口,就把户口给弟弟。」
最终,爸妈被大姐画的饼说服,拿出了一个小本本。
上面,有我和二姐、大姐的户口。
大姐拿走了自己的户口,又慎重地把我的户口交给我:「迁去学校,别再回来!」
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只是觉得疲惫。
我打开了花洒,水流倾泻而下,无声地发泄着今天的荒谬。
我的父母和弟弟,这是打算赖在北京不走了。
他们知道我没钱,但故意提了我大姐。
他们是一定要我交出户口,逼我大姐拿出钱。
我们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因为他们当时留了心眼,手里还攥着我二姐的户口。
7
我曾经去派出所问过,能不能直接迁移户口,可得到的答案却不如意。
派出所说,成年人可以拥有独立户口,但是必须拿着原户口去当地派出所办理盖章。
我根本不知道爸妈把户口本放在了哪里。
我找过,大姐也回去找过,我们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
大姐曾经提出给爸妈在县城买个房,把户口本骗出来。
可县城的房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尤其是在各种亲戚和村民的鼓动下,他们的胃口更大了。
女儿都能过得上的好日子,凭什么他们不能过?
我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嘶吼痛哭,不断地自问为什么我的父母是这样的呢?
我也曾艳羡放学的孩子,左右有陪伴的父母,手里有粉色的棉花糖、只属于她的小熊。
我用十年的时间终于接受了「父母并没有那么爱我」这个事实。
我拨通了大姐的电话。
「小妹,难为你了。」
她正在备孕,我听见她「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姐,你怎么才吃饭?」
她的声音似乎也很憔悴,我心里一紧。
「有点饿了,吃个夜宵。」
大姐错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我父母的打算。
「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我给张卓越买个北京的房子了。」
大姐冷笑一声:「买房不可能,就算买,那也是我出钱给你买。」
「姐,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能赚钱,而且我还年轻,再过几年,我就去找你、找二姐,我们三个人在杭州好好地生活。」
姐妹间说了几句体己话,大姐一向机灵有主意:「爸妈来你公司闹,咱们的村支书应该不知道吧?」
我眼前一亮,村支书李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中专生。
当年我能顺利地离开村子上大学,他帮了很大的忙。
爸妈想要清华给我的奖学金,可没了奖学金,我就没钱交学费。
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想用大姐的钱。
我哭着求到了李伯家里,他请了村里受人尊重的老人围住了我爸妈。
「老张家的,你们怎么这么拎不清?孩子上学的钱也要拿?!」
「这是孩子自己争取来的,你儿子要钱,自己好好学习,人家学校也能给!」
我懂了大姐的意思,可是却隐隐地有着担心。
「先联系李伯吧,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跟派出所求求情。」
8
这边我刚联系李伯,那边就出了幺蛾子。
接到商场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分配接下来的工作。
电话响了很久,等我接起来,那头是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是死了吗?!!!」
这就是我的好弟弟,每次电话开口必是诅咒我早死。
「又有什么事?」
「这什么破 B 商场,看个玉镯子还凶人,那个丧眼服务员自己没拿稳,非说是咱妈磕坏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行。
玉镯子肯定是碎了,但肯定不会是服务员的锅!
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国贸,就看见我妈赖坐在地上,我弟双手抱胸站在一旁。
围观的人不少,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你好,请问出什么事了?」
我弟看见我,仿佛来了能给他撑腰的人,嘴里的脏字儿不断地往外冒,还用手指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售货员。
「你给我闭嘴!」我狠狠地瞪着他,一把拍掉了他指人的手。
「外人欺负我,你吼你弟干啥?!」
我妈不乐意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开始哭天喊娘。
「哎哟,我不活了,一个小小售货员也能欺负我了,我的女儿还帮着坏人……」
我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打了巴掌。
「请问你是他们的家属吗?」
我看到说话的男人胸前别了一块铭牌,应该是商场的经理。
「这位女士非要看这款玉镯,我们的售货员提醒她动作轻一点,她却觉得是在看不起她,张口就骂售货员狗眼看人低,售货员好心地提出帮忙试戴,她非要自己戴,戴不进去,恼羞成怒,拿着玉镯就往玻璃柜上磕。」
「你胡说!!」我弟吼了一嗓子,眼睛四处瞟着。
人群里议论纷纷,似乎有刚才的顾客看到了这一幕。
「有监控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
从理性上,我很难不相信经理的话。
但从感性和钱包上,我希望他们没有太过分。
来到监控室,我分明看见我妈做出了嗑镯子的动作,嘴里还骂骂咧咧。
镯子裂了,她傻了,售货员哭了,叫来了保安。
而一旁的我弟,全程冷眼旁观。
太丢人了。
我向经理和售货员道歉,并表示我们愿意赔偿。
经理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
黄金有价玉无价,我只能祈祷,经理不会漫天要价,要我买下这个镯子。
「凭什么赔钱?!!!你的镯子质量太差才会裂的,好哇,你们强买强卖,我要去告你们!」
经理肉眼可见地眉心一跳,我见状直接回身甩手就给了我弟一个清脆的巴掌。
「给老娘闭嘴!!」
他懵了,我妈也蒙了,经理和售货员也愣在原地。
就连我自己,也惊讶于我的出手。
那么果决,用尽了洪荒之力,就好像……
这一巴掌包含了我这么多年对他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怨气。
「你他妈居然打我!」
他说着就要扑上来揍我,却被眼疾手快的保安按倒在桌子上。
「你也是不容易。」
经理同情的眼神让我更无地自容。
最后,经理只让我赔了标签价格,好在这个手镯只有一万八,我半个月的工资。
「这笔钱,是我借给您的。」
我妈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没有保安拦着,我弟又撸起袖子想来揍我。
「张卓越,你想好,这里不是村里,这里是北京,我要是报警把你抓进去,你就会有案底,到时候别说买房,你连工作都找不到。」
「你好狠的心!」我妈又开始哭,很大声,像是要吸引路人的目光来逼迫我屈服。
我笑了,真的很好笑。
大城市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多管闲事。
「哭够了就打车回去,我明天就去酒店退房,你们回去吧。」
我真的不敢想,我妈他们留在这里,还会发生多少离谱的事情。
「不可能!张梦男我告诉你,这次来我就没想走!小颜说她二舅在北京,能给我们安排工作,只要我有房子,她就和我结婚!」
小颜?
我想起来了,是之前我妈在电话里提过的那个女孩。
我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姑娘,会看上我弟这种人渣?
「她让你买房,你可以找你爸妈,但是别找我,我是你姐,不是你妈。」
我是故意当着我妈的面这么说话的。
当初要死要活生儿子,儿子不行就开始压榨女儿,那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地教育他呢?
「妈,你有没有想过,他四肢健全、脑子正常,为什么退学,为什么一事无成?你们真的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儿子吗?」
这是藏在我心头一直难解的谜题。
我不懂,大姐学习那么好,却逼得她退学;二姐去做直播,被他们骂丢人;我上了清华,他们却骂我白眼狼。
「你告诉我,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
「因为你们是女子啊!你弟弟……你弟弟是咱们家的独苗啊!」
「哈哈哈……」
北京十二月的风呛得我流泪,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天生低人一等。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即便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可这个不中用的男孩还是「独苗」。
「行,那你们就守护好你们的独苗,不要再来为难我们了!」
感谢我的母亲,在我 25 岁这一年说出了心里话,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不会再奢望任何来自父母的关心和爱护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身后的叫骂不止。
李伯给我回了消息,他说我的父母和弟弟是连夜出村的。
如果他知道他们要来北京找我,一定会拦着他们。
我笑得更大声了,这就是我的父母亲人,他们可以不辞辛苦地连夜赶来,只为了逼迫我、威胁我!
就在我坐进车里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上面写了简单的两个字:
小颜。
9
小颜约了我见面,她说北京有亲戚,这次就刚好跟着我爸妈他们一起来了。
按我妈的说法,他们才谈了 3 个月,这个女孩就能撺掇着我弟吵着要给她在北京买房,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见还是不见?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二姐。
自从二姐去了杭州做直播,便开始黑白颠倒地生活,我们很少联系,但当年对她退学的不理解,在看到她如今的生活和状态后都化解了。
「小妹,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二姐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打包好的行李:
「今天搬家?怎么没叫个搬家公司?」
「约好了半小时后来的,这不你先来了。」
她穿着燕麦色的大衣,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忽然坐过来抱住了我。
「你辛苦了!」
我拍拍她的背:「干吗突然煽情啊?」
「二姐都知道了,他们来了吧?」
二姐冷笑一声:「咱们家,也就是你从小到大都善良,我本不想破坏你心里对他们的那点念想。可是如今把算盘珠子崩到你脸上,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是得杀过来给你撑场子?」
二姐能在众多美妆博主中杀出一条血路,她毒舌搞笑女的人设功不可没。
「姐,你要干吗?」
她亮出手机,竟是和弟弟的聊天。
「你先搬家,搬完家,跟姐去虐渣!」
我犹豫了一秒,告诉她弟弟的女朋友小颜加了我的微信好友。
「通过啊,当然要见面,我倒要看看,什么牛鬼蛇神才能看得上咱家这败家子?」
小颜的头像是她的自拍照,很网红风。
通过好友申请后,她几乎秒回,就像是在蹲我。
「姐姐好呀。」
我发了个「你好」。
「姐姐,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叫我小颜就好。」
「嗯。」
「姐姐,我昨天还在跟卓越说,想请你吃饭呢。」
二姐直接拿过我的手机,开始畅聊。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可以,刚好我二姐也在。」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勉强地发了个表情包。
「那,我们晚上请两位姐姐吃火锅吧。」
「我二姐听说弟弟谈了女友很开心,她第一次来北京,想吃个特色的,地址我发你,就这家吧。」
我看得目瞪口呆。
「姐,叫她也来?」
「还有,你订的这家馆子忒贵,请他们也太破费了!」
二姐眉头一挑,似笑非笑:「说什么傻话,你姐赚钱多不容易,人家不是说了,请我们吗?」
到了晚上,我和姐姐直接从我新租的房子打车去了饭店。
这家店在网上最便宜的套餐,也要一个人 899。
等我们到了包厢里,发现人居然齐了。
「哼。」我爸本来眉开眼笑的表情,在看见我俩后立刻晴转多云。
「呦,这么久没见,爸您的嗓子还是不行啊?那口老痰从我上小学卡到现在,感觉比您还活得顽强呢。」
「你这都说的什么话!」我妈瞪了她一眼,对上小颜的目光,又赶忙露出一个笑容。
「这卓越他二姐,小时候不好好读书,现在搞什么主播。」
「对对对,我读书差,咱们家也不知道祖坟是不是点炮仗了,才出了个我妹这一个清华大学生,」二姐夸张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我,「是不是还有个什么双学位?」
我憋着笑,点了点头。
「哎哟,我最崇拜的,就是清华的双学位大学生。小颜你是哪所大学的哇?」
据我妈说,小颜高中毕业,上了大专,还是跟我弟一样,买的。
「臭显摆什么……」我弟最听不得别人说我清华毕业,尤其是二姐折了小颜的面子,但碍于心上人在,也不好直接站起来骂二姐。
「当然要显摆了,弟弟,你比我还文盲,听姐话,少说话,免得让人笑话。」
我妈安抚地拍了拍我弟的手,接着便招呼服务员点菜。
「二姐姐是在哪里做主播呀?主播也挺好的,听说很赚钱。」小颜一脸笑意地将菜单地给我姐,直接越过了我弟。
「哦,还行吧。」
我二姐今天背来的是一个爱马仕托特包,穿的衣服是个很贵的潮牌,手上还戴着金镯子,看着贵气十足。
「姐姐的包真好看,气质也很好。」
「这包又不贵,瞎背的。」
「切,什么破包,还没你的好看。」
小颜的脸色僵了一下,很明显地,我弟不懂包。
趁着别人点菜,小颜悄悄地把她的小 ck 放在了背后。
「二姐,你第一次见小颜,是不是送个见面礼啊!」
我弟虽然脑子不好,但是看着小颜羡慕的眼神,此时便动起歪主意。
「多新鲜,我是你妈吗?小颜是我儿媳妇?」
眼见着我爸要发飙,二姐赶紧倒了杯热茶:
「弟弟,你小时候不懂事,没什么教养就算了,长大了怎么还这样?爸妈还在这里坐着呢,你开口就是问姐姐要见面礼,你让小颜怎么看?还以为你没爹没妈呢。」
我以为她是要倒水给我爸让他熄火,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喝了。
显然,我爸也没想到,脸憋成了茄子色。
吃饭间,小颜很有礼貌,始终带着微笑,只是话里话外地都是打探我和二姐赚多少钱,我们家有多少钱。
「小颜,我得敬你一杯。」
二姐吃得开心,居然站起来,真倒了一杯白酒。
「虽然你和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谈恋爱只有三个月,但是我绝对相信你们是真爱。」
小颜的脸色有些难绷,但还是礼貌地笑着:
「姐姐谦虚了,卓越他,蛮好的。」
「确实……」我二姐一脸深情地望着小颜,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表白。
「他 3 岁还尿炕,5 岁爬树被蛇咬重点部位,9 岁了还不会背 ABC,不过没事儿,虽然他的大专文凭是买的,但是智力水平还算正常人。」
「虽然我家穷,只有一头老黄牛和一间小二楼,但你放心,作为姐姐,如果你以后嫁给我弟,老家那个小二楼,我出钱给你们重新装修当婚房!」
「还有,真不是姐谦虚,我弟这个人吧,今年刚好 18,你们俩领证可能还得过两年,但是孩子可以先生啊!反正我爸妈肯定愿意帮忙带孩子的,至于工作,嗐,好男儿 18 岁没工作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我弟一个人!」
二姐太勇了。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她今天是真的要撕破脸了!
「你他妈说什么?!」我弟暴怒,起来的时候都带倒了茶水杯。
「你就是看你弟弟过得好不痛快!小畜生,我没你这个女儿!」
我爸跟着咆哮,我妈也一脸埋怨地看着二姐。
我站起身,握住二姐的手,另一只胳膊做好准备,挡住我弟、我爸。
「急什么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爸妈,你们不会没跟人家小姑娘讲清楚咱们家情况吧?这要是结婚了,那是骗婚啊!」
二姐脸上大惊,嘴角却压不住地向上翘。
我弟气急败坏地就要过来撕烂二姐的嘴,我爸也抄起汤勺奋力地敲着桌面上的碗,我妈又开始哭天抹泪地准备演戏。
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可小颜,却不动声色,稳坐着,挂着的微笑连个褶都没打。
二姐嘴角一顿,和我对视一眼。
有诈!
10
服务员的到来,阻止了一场家庭混战。
慌乱之中,我还用叉子插了我弟伸过来的胳膊,插得他「嗷嗷」直叫。
「张招娣,你给老子等着!」
「你想当我老子?你问问你爸同不同意吧,小瘪三!」
「张招娣,你他妈找死!」
「放心,你绝对比我活得长,祸害遗千年!」
我抱着二姐,我妈抱着我弟,我爸在一旁气得骂娘。
这个女孩真是有两把刷子。
我懂二姐的意思,但凡是个正常妹子,看见这一家人如此丑陋的模样,都会立刻遁走。
可她居然还劝架。
「卓越,你别这么说姐姐,她也是好心……」
「卓越,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你,我都爱你的。」
好家伙,两句话给我听 yue 了。
「小颜啊,今天不好意思了,让你看见我们家的日常状态,说来也怪,我十几年没回家,我的父母十几年没搭理我,今日我们都太过热情了,可能是太想念了吧,你别见怪。」
二姐拉住我的手,示意我拿好包。
「见面礼没有,但是赔罪礼还是要的,这个包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用,我和你三姐还有点事先走了,免得等会儿饭店报警,要是把我爸抓进去了,我也不一定去赎他。」
我弟要炸,小颜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好的,姐姐们慢走。」
「二姐,你亏大了!这个包可比饭钱贵!」
坐在车上,我发动车子,心疼得「嗷嗷」叫。
她笑得开心,摸摸我的头:「傻孩子,你二姐啥时候做过亏本买卖?那是个 A 货,还是别人送我的。」
二姐开始分析这个小颜。
「看不出来这个包是假的,说明她喜欢但是不懂,而不懂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没见过真的,这不太可能,她既然在北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第二个原因,就是她知道我很有钱,今天这种场合,也不可能背假的。」
「那是谁告诉她,我很有钱的呢?」
毫无疑问,是相亲相爱的我爸、我妈,和我弟。
「他们是真的骗婚吗?」
「怎么可能?」二姐嗤之以鼻。
「今天闹成这样,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妹子是真天真被渣男骗了,还是心怀鬼胎地跟渣男一伙的。事实证明,他们应该是后者。」
「你的户口还在爸妈手里。大姐让我联系了李伯,他说会想办法。」
「无所谓吧,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要户口做什么?」
车里的聊天就此打住了。
我们这样的家庭,也确实没有一个好的榜样来告诉我们,结婚能给女人带来幸福。
「大姐不让我跟你说,但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二姐说,大姐其实准备离婚了。
大姐夫人是不错,但是大姐远嫁,而且娘家又根本不会给任何支持,还动不动地想吸血,大姐夫嘴上没说什么,但大姐夫的妈妈不愿意了。
再加上大姐这些年一直忙着赚钱,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明明是两夫妻一起努力的成果,在她婆婆看来,却是大姐夫一个人的功劳。
「她那个疯婆婆一直在撺掇他们离婚,要我说早就该离了。」
按照二姐的说法,淘宝店是大姐先做起来的。
可她婆婆现在却想让我大姐净身出户,理由是:没能给他们家生下孙子。
「她婆婆重男轻女,跟咱爸妈一个样,就算大姐怀了生的是个女孩,估计也跟我们一个样,被奶奶嫌弃一生。」
「大姐怎么想的?」
「她最近挺累的,在收集证据,婚肯定要离,但是谁想欺负她娘家没人,偷她的财产,那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啊?」
停了车,我没有开门,只是深呼吸一口气。
「很快,我这次来北京,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破户口留着给他们养老吧,我不要了,谁也别想要挟你。」
11
但我爸妈很显然不这么想。
我弟跟我二姐彻底地撕破了脸皮,他居然还天真地觉得我会妥协。
「你别忘了,张梦男,都是因为你,所以二姐的户口才被扣下的。」
因为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贪婪和无耻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见卧室里二姐快乐地哼着歌,我笑了。
「张卓越,你听好了,户口是我的,有本事自己去考清华考公务员。钱,我们三个人一分都不会给你,你 18 岁了,要啃老去找你爸妈!」
「你他妈的,那不也是你爸妈吗?」
「我爸妈?不好意思,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爸妈, 更不想要你这样的祸害弟弟!」
挂了电话,转头看见我二姐倚着门笑着看向我。
「二姐……」
「睡觉吧,明天周末,带姐逛逛北京城。」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二姐去了天安门,去了故宫,还去了天坛公园。
我俩一人一串糖葫芦,开心得像是小孩子一样。
「钱真是好东西,当初我学习不行,你学习那么好,我就觉得,应该把大姐赚的钱都给你去读书。」
「姐,当时我不懂事,伤你心了。」
二姐摇摇头,她靠在我的肩膀,太阳暖烘烘的,晒得她眯起眼睛:
「当时我也没把握,只是觉得,就算我读书不行,老天爷也得给我留条路吧?勤快人总不至于饭都吃不上。」
「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想留在北京,姐支持你,买房的事儿,咱们一起努力。」
我没想好,我并不觉得放弃北京户口是多么可惜的事情,比起这里的压力和孤身一人,我更希望能和姐姐们在一起。
温馨的时刻,总是有没眼色的打扰。
我没想到,我弟居然找到了我新的住址,一路跟踪我们。
在便利店买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像是他的人影,偷偷地告诉二姐,我们俩快步地转过一条胡同。
接着,他果然出现在了视野里。
「你这是在村子里二流子当多了,还学了跟踪人的本事?」
「张招娣,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包!小颜拿去验货了,那是个假货!」
他像是一只理直气壮的公鸡,撑着翅膀梗着脖子站在胡同里咋呼。
「哦?假的啊!天哪,我被骗了,好可恶啊。」
二姐这分明是故意气他的,果然,他更气了。
「你傻逼吗?花几万块买个假货,赶紧赔钱!」
「张卓越,你无耻起来真的是不愧对爸妈给你起的名字。我给你赔钱?你没病吧?有病就去隔离, 别在这儿犬吠!妹,北京有没有收狗大队啊?」
「张招娣,你这么对我,别后悔!」
「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虽然二姐把他骂走了,但我却隐隐地不安,总觉得他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酒店我已经没有再交钱,我爸妈能有什么钱?
那是谁还给他们续着费?
小颜?
12
很快地,我们就知道这个小颜是做什么的了。
她是个捞女——低级的那种。
二姐在北京也开了两场直播,但是她一个美妆博主,直播间却涌进来大量三无小号和私密账号,一直干扰直播辱骂她。
「大家快跑,这个主播有大瓜!」
「听说你不孝顺父母,把你妈气住院了,是真的吗?」
「当了主播就忘了爹娘,啧啧啧!」
「我从前还挺喜欢你的,没想到你背假包啊!」
还有一些夹杂着黄色笑话和侮辱性极强的谩骂,以及二姐的私信也被污言秽语爆破了。
「草!这个畜生。」
二姐坐在沙发上,她刚挂了经纪公司的电话。
我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批水军,不仅爆破了我姐的直播间,还在她之前的视频作品评论区各种造谣诽谤,把她塑造成一个不孝顺、嘴毒心狠、背假包的恶毒女人。
「公司怎么说?」
「公司的意思是,我的家事不好干预,背假包倒是没什么,那个包我就那天背了,没照片,他们也没办法证明是我的。」
「可以起诉他们吗?」
「有点麻烦,」二姐烦躁地捋着头发,「没有证据。」
「他们还在北京,就一定有证据,只要我们去找。」
我安慰了她,想到了一个人。
我的大学同学,方奇。
他是法律系的高才生,我直接给他打了电话咨询这件事。
「没想到你爸妈这么离谱……」他先是感叹两句,然后积极地给我出主意。
「你弟和你那个弟妹如果找了水军,按照现在国家法律对水军的整治意见和规定,是可以起诉他们的,至于证据……聊天记录、交易往来记录,或者通话录音都可以。」
我和二姐对视一眼,有办法了。
我给张卓越打了电话,语气很软,让他觉得我们害怕了、妥协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呵,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我们约在了我家楼下的咖啡馆,咖啡馆老板是我的老熟人,他将监控调整了方向,正对着我们的座位。
我弟是和小颜一起来的,两个人大摇大摆、不可一世,仿佛胜券在握。
「是你雇人污蔑二姐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承认,我们也知道是你。」
「姐姐这话说的,我一个外人本来不该说什么,」小颜今天化了很浓的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盛气凌人。
「可是看了你们对父母还有弟弟的态度,我真的很心疼叔叔阿姨。」
「哦?你说来听听。」
「你们上学的钱,是父母给的吧?就说二姐,当年离开村子的路费,也是父母给的吧?怎么自己发达了,就不孝顺父母了呢?」
二姐冷笑一声:「当年他们给我的那笔钱,我早就还了不知道几倍,我弟没告诉你吗?给我钱的时候,我妈可是说了,那是借给我的,我去外面赚了钱,要按照 4% 的利息还给她,我还了。我三妹上学的钱,是我大姐打工赚的。」
说到这个,二姐情绪激动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大姐学习跟三妹一样好,结果辍学去打工了吗?因为她的父母为了给儿子攒钱,要把还在上高中的她卖给瘸子当媳妇!天底下有这样的父母吗?!」
「你放屁!你们三个都是白眼狼!」
小颜按住了我弟,我则拍着二姐的背给她顺气。
「直接摊开说吧,你们这么整我,不就是想要我的钱吗?」
「难道你不该给我吗?这可是你们当初答应了爸妈的,出尔反尔的是你们!」
「哦,我们答应你爸妈什么了?」
「张招娣,别一口一个你爸妈,你不是吃我家饭长大的?」
「我多稀罕啊,要不是他们把我生出来,我也不知道,天底下有卖女儿的父母,还有你这种不成器、耍无赖的脑残弟弟!」
眼见着他们又要骂起来,我连忙打断:
「你们如果是来当绿茶说些恶心人的话,那现在就滚蛋。」
我弟将咖啡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
「按照说好的,你和大姐出钱,用张梦男的户口在北京买个房子,名字写我的。」
二姐听闻哈哈大笑起来:「张卓越,你还真是哈巴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
「你……」
「你知道北京的房子多少钱吗?你一个文盲溜子待在北京,就是给祖国首都抹黑!男人当到你这份儿上,还不如切了去喂狗。」
「自己没本事,还异想天开地让几个姐姐当扶弟魔,你还真是脱了裤子打老虎——一不要脸,二不要命!」
「二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小颜神色淡淡,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狠劲:
「我听卓越说了前因后果,当初你们迁走户口,是主动地提出要给他在北京买房子的,什么扶弟魔这么难听,不会是想赖账吧?」
「再说了,谁家不是姐姐帮着弟弟?而且听说二姐最近不好过吧?难道你不要事业了?」
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了。
「首先,白纸黑字,如果我们答应了给他买房,拿字据出来,几百万的东西空口无凭,你们才是想讹人吧?」
「再有,我们作为女儿,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钱,这钱给谁花了,还用我说?你身上的衣服,说不定还是我的钱给买的。」
「你们雇水军捏造谎言,污蔑我二姐,我们如果起诉,是可以判你们的。」
小颜笑了,她看了一眼我弟,慢条斯理地说:「三姐,凡事要讲证据,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品行恶劣、言而无信,被正义的网友揭发了吗?」
「我有转账记录,还有你的好男友的聊天记录,我也劝你,你还没嫁给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给你画饼?」
小颜犹豫地看了一眼我弟,我弟毛了。
「你他妈别挑拨离间!」
我继续耐心地给小颜分析:
「这个事儿,我父母就算是闹得我们三个人都没了工作,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大姐,他们鞭长莫及,现在连我姐一家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吧?我二姐,你们是今天才上网吗?她开个直播哭一哭,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说一说,就凭我爸妈重男轻女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觉得,网友会不会倒戈?」
「如果你们逼得她给公司赔天价违约金,一分钱都捞不到。」
「至于我,我早就跟公司人事透露过家庭情况了,你们不知道吧,我老板是女的,平生最恨重男轻女、压迫女性的男人。」
「我们三个人可以堵上前途跟你旁边这位画饼人耗到死,你图什么呢?」
「他刚才说的你没听见吗?就算买了房,也是写他自己的名字,关你屁事啊!」
二姐趁热打铁,又补了一句最扎心的话:
「笑死,你不会以为,我爸妈对亲生女儿都这样,对你这种肚子里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的儿媳妇会很好吧?到手的钱,分给外人,动动脑子吧大学生!」
小颜不说话了,我弟着急地开始表忠心:
「宝贝,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我肯定,我、我肯定说服我爸妈房子也写上你的名字,你放心,不要听她们两个挑拨我们。」
小颜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我们,又看了看我弟,露出一个温柔又脆弱的微笑:
「卓越,你是认真的吗?」
我弟狂点头,就差跪下磕头了。
「那你现在给叔叔阿姨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加上我的名字。」
我弟傻了,二姐补刀:「还得公放。」
这个电话,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他给你花的钱都是爸妈给他的吧?爸妈的钱,可都是问我们要的,我二姐没骗你,家里的地早就不种了,我爸妈还没社保,老了可是得靠儿子养老呢,家里还有个会甩鞭子抽儿媳妇的老太太,一天能吃八张饼。」
「打,张卓越,你如果真的爱我,现在就打这个电话。」
13
我弟被迫无奈地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我妈的声音:
「怎么样?他们松口了吗?」
纵然知道爸妈不爱我们,可二姐都被人造谣成这样,他们居然第一个关心的是我们有没有妥协。
「妈……」我弟的表情扭曲起来,他张了张口,硬是发不出声音。
小颜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我弟被迫继续说。
「那个,小颜……」
小颜使了个眼色,我和二姐看出他想说小颜在他身边,可不得不改口。
「怎么了?她又问你要钱了?你姐这个月都没给我钱,我身上的钱都用来交房钱了,哎,早知道这酒店这么贵,就该让她住酒店,咱们搬去她家。」
「不是,我是想说……那个房子的事。」
他磨磨唧唧,我妈都烦了:「房子怎么了?她们答应买啦?」
「还没,就说买房子加名字,能不能把小颜的名字也加上?」
我妈不负众望,声音立刻尖利起来:
「你疯啦!我们家的房子,凭什么加她的名字啊!」
气氛一下子尬住了,小颜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她一个外人,何况你们才认识多久?儿啊,我跟你说,可不能陷进去了,被女人拿捏算什么回事啊?你说起这个,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
「那个,妈,我信号不太好,我回头……」
「嘶……」
小颜又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挂电话。
「小颜这孩子吧,长得还行,那也没你二姐好看,说什么亲戚在北京,可也不过就是个外地穷亲戚,要是有房,怎么不接我们过去住?而且啊,到现在也没告诉你她一个月赚多少钱,我们来北京多久啦?还是上次一起商量怎么逼迫你姐拿钱才见了一面,也没说给我送个礼物。」
「儿啊,你这么小,不着急结婚,等回头房子下来了,你可就是有北京户口,有北京房子的人,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就算是个研究生,那配我儿子也绰绰有余!」
小颜的手把包袋子捏得变形,脸上的表情完全垮下来了。
「阿姨,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是什么东西,还研究生,我呸!」
她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就要走,我弟朝着电话吼了一句,也跟着要追出去。
「哎,怎么都走了?!」
「张梦男,你给我等着!」
「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在家浪费 RMB。」
二姐喝了口咖啡,做了最后评价,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从咖啡馆老板那里拿到了录像,我又整理了这些年我们三个给家里的转账记录,一并发给了我的老同学方奇。
他也没闲着,找到了几个带头造谣的账号,出具了一封律师函。
没过两天,小颜给我发了几个聊天记录,然后就把我拉黑了。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她,这个聊天记录,详细地写清楚了,我这个可爱的弟弟,是怎么雇水军来诬陷造谣二姐的。
我把聊天记录拍成一张张图片,二姐连夜剪辑了一个说明视频。
视频里,她说,这是第一次谈及自己的原生家庭。
「你们都叫我张子薇,这是我的艺名,我的真名叫张招娣。」
招娣,女弟,是封建父权制度下,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压迫事实。农村用这个名字,意为让女儿招来一个弟弟,延续香火。
「可能看我直播的很多人,从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很多人都是独生子女,不太理解重男轻女,但我和我的大姐、三妹,从小就知道,那不是我们的家,我们随时可能因为任何理由,就被父母卖给别人做媳妇。」
「所以,我怂恿我大姐跑了,我爸用皮带宽的竹条子抽我,因为当时他们已经跟村里的一个瘸子谈好,18 万彩礼,让我姐给他当媳妇,我大姐一个科科满分的尖子生,没能上大学,一个人去了南方打拼。」
「我也跑了,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不想一辈子就在村子里,再走我妈的老路。生孩子、生儿子,被婆婆辱骂,被喝醉了赌钱赌输了的老公打,压迫自己的女儿去扶持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我不想,所以我来了这里,跟公司签约做直播。」
「我三妹,清华大学的学生,你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她一天可以只睡四个小时,她连做梦都在背单词。」
「我曾经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爸爸妈妈老了就后悔了,可我们总在等着父母认错,而父母也只会一直觉得我们不懂事。」
二姐声泪俱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曾经发了烧、被骗钱、直播被人骂、被跟踪骚扰,她都没有哭,而是笑着骂回去、打回去,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
我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
她吓了一跳,告诉我我入画了。
我从身后拿出毕业证和学生证,掷地有声:
「希望看到这条视频的人停止对我姐姐的误解,她这一路靠自己打拼,规规矩矩、干干净净,我已经委托律师对造谣生事的账号进行维权。」
「曾经,我们的大姐告诉我们,女孩子一定要读书,因为读书是我们走出大山的唯一期望。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姐妹,哪怕是我的父母也不行!」
14
在视频和各种证据的曝光下,舆论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理性和公正。
警察去酒店带走了我弟,我爸妈彻底地懵了。
小颜也跟他分手了,分手前还榨干了他自己所有的私房钱。
爸妈哭着求我们高抬贵手,我爸从袄子里掏出了一个本本。
是户口本。
「这个给你们,让你弟弟回来吧,他才 18 啊!」
看吧,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只会心疼他们的儿子。
「爸妈,我们可以撤诉,也可以每个月给你们打钱,但是你们最好别来北京找三妹,也别想着我和大姐的钱,咱们家的日子啊,就这样凑合过吧。」
怕他们又卷土重来,二姐又补了一句话:
「李伯说,咱们村派出所他给说明了情况,我的户口这两天就能迁出来,你们还想在老家过下去,最好还是尊重一下李伯,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兜着走。」
我爸脸色一僵,想来他已经收到了李伯的短信。
爸妈和张卓越从北京站走的时候,我没去送,我和二姐一起去了义乌。
大姐的气色不错,正在指挥搬家公司。
「他们以为我缺爱,就能拿捏我,也不看看我张莉雪这些年怎么打拼到现在的!」
很好,是我霸气的姐姐。
大姐一早就改了名字,叫张莉雪,她说,她喜欢杭州的雪,婉约又温柔。
二姐等拿到户口也要改名字,改成张子薇。
她们问我想叫什么名字?
我手机上收到了方奇的微信,他发了个「一切顺利」的表情包,还有一条消息。
昨天晚上,他忽然问我,为什么不改个名字?
我就随口一问:「大律师有什么高见呢?」
「张笑扬。」我笑着说,「愿我们此后人生,笑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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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发布于 2023-01-22 19:39・IP 属地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