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时空掌控者:爱,诡计与明天「怎么办,我的男朋友好像变了一个人。」「他……要杀我。」「干脆这一次,我先动手好了。」「嘻嘻。」1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2020年11月15日,天气预报说会有雷阵雨。那原本是一个无比温馨的夜晚。「亲爱的,我马上到家。」晚上9点,我接到了周朝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回家前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有点兴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今天是我们相恋八周年纪念日,我握着电话忍不住笑...
时空掌控者:爱,诡计与明天
「怎么办,我的男朋友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要杀我。」
「干脆这一次,我先动手好了。」
「嘻嘻。」
1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
2020 年 11 月 15 日,天气预报说会有雷阵雨。
那原本是一个无比温馨的夜晚。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
晚上 9 点,我接到了周朝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回家前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有点兴奋。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今天是我们相恋八周年纪念日,我握着电话忍不住笑出声:「好呀,我炖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我与周朝趣味相投,性格互补,他身高 189,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拿过全国大学生拳击锦标赛金牌。
这栋 loft 也是周朝的房子,家里的东西都是他买的,我不喜欢被拘束,他便让我赋闲在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对我很大方,钱都交给了我,说只要我开心就够了。
我的朋友无一不羡慕我,能找到这么好的男友,而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男人没结婚之前都会对你百般好,结了婚就不好说了。」也有人这么提醒我,但我相信周朝不是那样的人,有谁能装八年深情呢?
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也许,周朝今晚就会向我求婚。
煤气灶上的汤锅里飘香四溢,水壶响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9 点整。
滚烫的热水倒入破壁机,我想给周朝做一个枸杞玉米羹。
他最近似乎很累,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我很心疼。
很快,我排骨才刚刚出锅,门禁就响了。
「周朝,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这边马上就好。」
我没回头,因为我正在将热乎乎的枸杞玉米羹从破壁机的杯子里倒出来。
没听到回复,甚至没听到脚步声。
我有些狐疑,又叫了一声:「周朝?」
「哎呀!」我被烫了一下,这个破壁机是杯机一体的,很重,我放下破壁机转身,就看见浑身淋湿的周朝,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黑色雨衣,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
厨房是暖光,此时照在他身上,黑色的雨衣密不透风,发散出一点点毛光。
我注意到,他没有脱鞋。
我心里感觉有点怪异,张口询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帮他脱外衣。
「外面下雨了?快去脱了洗热水澡。」
他没有回答我,大大的连帽遮住了他的眼睛。
「周朝?」我又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啊!」
他突然走过来,用那双夺得了拳赛冠军的大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几秒的窒息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要杀我!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或是威胁,他的手劲儿带着决绝,他就是要掐死我!
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双手无力地拍打着他的手臂、他的脸,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向后倒去,打翻了刚才盛好的玉米羹,清脆的破碎声音似乎激起了他的反应,他稍稍松力,我这时才发现,他的手上居然戴着一双皮手套!
无边的恐惧爬上了我的心头,周朝是有预谋地要杀我啊……
我大力咳嗽着,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我想逃,双腿却早就软得移动不了哪怕一步。
「别逃,逃不掉。」
周朝的声音喑哑,我此刻跌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猩红的眼睛里交织着莫名的光彩和疯狂,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证明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我还在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笑了一下,伸手直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的四肢徒劳地乱晃,他按下了破壁机的按钮。
窒息感和脖子强烈的疼痛让我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的脸离破壁机越来越近。
不要……
他一拳打碎了破壁机的杯子,破碎的玻璃碴被飞速转动的八个刀头搅碎飞溅,划破了我的脸颊。
我绝望地用脚踹着柜子想要远离,却还是被他的力量死死地按向了破壁机的刀头。
临死之前,我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周朝要杀我?
2
我猛地张开眼睛,手指被热水烫到,缩了回来。
「嘶……」
惊魂未定的我伸手抚上了我的脖子,镜面反光的橱柜反射出我雪白的脖颈,没有掐痕,我还活着?!
怎么回事……
「嘘——」水壶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叫出了声。
炖着排骨的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空气中都是肉香,在我的右手边,是放满了枸杞玉米,还没有盖上的破壁机。
我猛地弯腰趴在水池上狂吐起来。
就是这个破壁机,周朝把我的头按到了破壁机的刀头上!
那种猛烈的痛感让我浑身发抖,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肉和骨头被高速旋转的刀片一片片旋了下来!
周朝……
我吐得头晕,不经意抬头看见了时钟的时间:8 点 20 分。
下一秒,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周朝打来的。
我盯着屏幕,额头冒出汗珠,要接吗?
就在我犹豫地按向接听键的时候,长时间的语音未接自动挂断了。
是梦么?
我记得,我明明在厨房忙着做饭,要炖排骨,还要做一个枸杞玉米羹。
然后他回来了,他穿着雨衣,戴着手套,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说:别逃,逃不掉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丁零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吓得一个激灵,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一切如旧。
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的臆想吗?
「宝贝?」电话那头周朝的声音带着疑惑,「你还在接听吗?」
「哦我在,」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在炖排骨,等你。」
他笑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我情不自禁地拦住他:「周朝,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我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耳边再次响起他磁性的男低音时,总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什么噩梦?」
「我……」我犹犹豫豫,语气不定,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脖子,亮面的橱柜倒映出我惊恐的脸色,「我梦见我被人杀了。」
我被周朝杀了,他肯定不会相信吧?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想我现在打电话给任何一个朋友,他们都肯定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周朝?那个对你掏心掏肺宠着你的男朋友,别开玩笑了。」他们一定会这样告诉我。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说什么?」
我混乱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瞬间拉了回来,周朝嘟囔了一句,我没有听清,可他又换了个语气:「宝贝,你是不是睡觉前看什么恐怖小说了?怎么可能,我马上回来,抱抱你。」
他一向是很会安抚我。我点了点头,虽然他看不见:「好,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我深呼吸一口气:刚才是噩梦吧?
现在才 8 点 50 分,我分明记得,上一次看时间,是晚上 9 点整。
时间怎么可能倒流呢?
我觉得荒谬,笑出声来,心里轻松了一点,再次确定脖子上什么都没有,我回到厨房,按动了破壁机的开关。
刀片飞速旋转的声音回响在厨房,我感觉有点难受,想要冲一杯蛋白粉喝。打开下面的橱柜,我看见了一双跟周朝掐住我时戴的一模一样的手套。
呼吸瞬间收紧,脸皮开始发痛。
周朝有皮手套吗?就算有,怎么可以把这个放在厨房的柜子里呢?
屋外「轰隆——」一个炸雷声,吓得我「啊」地叫了出来。
开始下雨了。
仔细想想,好像之前,我也曾听到过雷声。
「叮——」
炖锅和门禁的声音同时响起,我顾不上灶台而是光着脚直奔玄关。
「周朝,我……」
看见他一身黑色连帽雨衣站在门口,那句低沉又邪气的「别逃」在我的脑袋里轰然炸开。
3
我第二次被周朝杀死,他用一柄尖细顶端的雨伞,不顾我的咆哮挣扎,狠狠扎进了我的太阳穴。
泪水流到地上,雨伞倏然向下的瞬间,我忽然想到买这把伞的时候,我开玩笑说这么尖的伞顶可以当做武器使用了。
周朝,为什么啊?
当我再次回到厨房,我崩溃了。
我关掉了燃气,发了疯一样给朋友打电话,连鞋都没换就跑出了家门。
这栋房子并不在核心地段,我跑过两条街,冻得瑟瑟发抖,才终于看见了人影。
可能是我的样子太过异常,那对情侣还热心地上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谢谢,我没事,跟……跟男朋友吵架了,现在去朋友家。」
我想过去警局报案,可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能怎么告诉警察呢?半个小时后我的男朋友会在家里把我杀害?
太匪夷所思了,我伸出手臂抱住自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体贴入微爱我入骨的男朋友会变成杀人恶魔。
天色黑了,雾蒙蒙的,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
我想去附近的咖啡厅待着,大庭广众之下,周朝总不能行凶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是会找到我然后杀了我。
「丁零零——」电话在口袋里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时间是 9 点整。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还准备了一个惊喜。」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但这声音现在对我而言就是索命的!
「我……我不在家,我出来买东西了。」说完我心里一惊,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啊!
然而当他笑意盈盈地问起我要买什么,我竟然不受控制地回答:「我来买咖啡。」
他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家里的咖啡豆没了吗?我记得我昨天才买的。」
「我想喝卡布奇诺。」
「在哪里?是家附近的吗?我开车过去接你,要下雨了。」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用力的狰狞表情吓到了路过的小孩子。
「好的。」
我惊恐地想要向咖啡店员求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无法拒绝对周朝诚实。
「拜托你,救救我,我男朋友要杀我,他正在来的路上。」
咖啡店员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安抚地握住我的手,脸色也焦急起来:「那需要我们为您报警吗?或者,您可以躲在我们的休息间。」
我点了点头,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你!」
我躲进了休息室,浑身忍不住发抖,休息室有饮水机,我拿起一只纸杯想要接热水。
「吱——」门开了,我转身,与周朝撞了视线。
那个「好心」的咖啡店员的裙摆划过门口,我一下明白了。
「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周朝笑着朝我走来,可他的笑容在我看来是一种拧巴扭曲的表情,我想要夺门而逃,他忽然伸出手,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喷了一下,我就晕倒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他跟别人说:「抱歉,我的妻子生病了。」
可我根本没病……
4
我不记得自己死了多少次,只记得死法各异但都极其残忍。
在许多次的死亡中,我总是再次回到那个晚上。
求生的意志能够激发人体无限的潜能,在这个已知的 8 点半到 9 点半的一个小时里,我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妹子变成了筋骨强健能一拳爆头的女战士。
然而,周朝太强了!
我甚至开始期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死掉。
又一次回到这个晚上。
此时,我正在将烧好的开水倒入破壁机,水珠飞溅,我被烫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水壶。
我低下头,将水壶放在厨房桌台,定定地看着破壁机。
我想起第一次死亡,周朝将我的头按进了疯狂旋转的破壁机里。
看着破壁机里已经打碎了一半的干果和薏米的糊状物,我面无表情地拿起破壁机,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我打不过周朝,我总是在绝望中死去,我解不开循环的谜底。
但我也不是全然劣势,我有着高达几百次死亡循环的记忆。
周朝没有,他只有在最后的一刹那,才会想起,我们身处相爱相杀的循环中。
我捂住眼睛,避开厨房顶灯的刺眼光源,深深叹了口气。
周朝,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恋八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你对我痛下杀手,而我们又为何会陷入这种死亡循环呢?
疯狂杀戮,人会麻木,走投无路,绵羊变成饿狼,最终学会享受淋漓的血雾。
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是被迫的!是周朝先动的手!
几百次的绝望逃生早就让我身心疲惫,我很累,我甚至尝试过自杀,结果却还是一样的,我依旧回到了这个晚上。
终于,我受不了了,我褪去了对他的所有感情,当我将双手从脸上挪开的时候,卫生间镜子里反射出我充满冷意的脸庞和犀利狠绝的目光。
我决定了,这一次,我要先杀了周朝!
5
「丁零零——」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周朝的电话。
「宝贝,我买了你最爱的麻小,还有一个惊喜要送你。」
「嗯,我等你回来。」
任谁第一次听,都会溺死在电话那头的甜蜜耳语,可我已经听了几百次了,周朝,真的是个极好的演员。
我走上了楼,从衣柜里翻出他的拳套,用剪刀剪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又拆下拳套上的用来保护手腕的绷带,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在两只手腕上。
这动作我轻车熟路,从大学到工作,每一次为周朝缠手带的都是我。
他总是上场前笑眯着眼,像是偷了腥的狐狸:「老婆亲一个,这场一定能赢。」
他知道我每一场在台下看着他的心惊肉跳,担忧不安,所以他已经两年没打拳了。
「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我嗤笑一声,忽然就想到了这一句。
今晚,是我们的恋爱八周年纪念日。
我换上了原本为他准备的真丝吊带睡裙,纯白的手带被鲜红的吊带裙衬得越发纯洁。
我的手指纤细,连重一点的背包都提不动,可现在,这双纤细如葱的手,却藏着杀机满满。
周朝不知道,我原本也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床边的箱子里放着我网购来的玩具,我轻轻捡起那副玫瑰金色的手环,轻轻打开锁芯。
他求了我很久,这个夜晚,原本应该是在另一种完全美妙的激情中度过。
在这间仿佛被诅咒了的房子里,我几乎尝试过了能尝试的所有死法。
想到这,我又笑了。
「周朝,也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左手抚上心口,我居然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兴奋。
还有一个小时,我扫空了冰箱里剩下的食物,我吃得很饱,将沙发从客厅中心的位置推到靠墙的角落处。
就是这个沙发,让我在缠斗中被绊倒跌落,柔软的沙发垫根本不能支撑起我的身体。
下一秒,我的胸部就被一把尖锐的剪刀戳了个对穿。
我将客厅里所有的杂物都通通放进了空余的衣柜、鞋柜。
整个客厅只剩下一张长方形大理石的餐桌,和两把木质的椅子。
我从冰柜里,拿出了那瓶周朝工作后买的第一支酒,那天也是我们同居的第一天。
两只冰莹剔透的高脚杯里浅浅倒入了红酒,我懒得管那些复杂的步骤。
反正,这酒也未必喝得到。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等待着周朝推开门,等待着我第一次的反杀。
6
「宝贝,我回来了。」
玄关处的声音清冽动听,我没有动,只有微微捏起的指尖吐露出一丝紧张。
「宝贝……」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衬衫的领子向外翻折。
昨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第一次使用了衬衫夹,当西装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翘起,露出精窄的腰线。
如果忽略他脚上的那双玉桂狗拖鞋,整个人清爽又成熟,分明一副都市精英的斯文模样。
然而周朝的眼神却冒着火星子,他难耐地扯了扯领带,勾起嘴角朝我大步流星:
「怎么穿得这么少。」
我暧昧一笑,斜靠在桌边,整个人重心向后,故意露出高开叉的裙摆,修长的右腿往下,是光洁的脚背。
「周朝,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他想要扑过来抱我,却被我忽然撑起的雨伞吓了一跳。
「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表情,这把伞,是他第二次捅进我太阳穴的伞,那种生生要爆掉的锐痛,我永生难忘。
让我失望的是,他的表情只有惊讶,没有恐惧。「急什么?」
他抚了抚翘起的衣领,脱掉了外套,难得顺从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什么菜都没做?」他调笑着扫了一眼桌面,而后视线在看到那瓶酒时一顿,「你开了这瓶酒。」
我没错过他一刹那的停顿,笑着收起伞踢到了一边,「对啊,今天值得庆祝。」
「哦?庆祝什么?」
他脱掉了领带,扯了扯衬衣的领口,修长的四肢随意放在椅子上向后靠。
我知道,周朝喜欢这些小情趣,他是个特别愿意等的人。
「庆祝新生吧。」
我朝他举杯,红色的葡萄酒摇曳起来,他目光中有些惊讶,也端起了酒杯。
「周朝,」我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你的手带,记得吗?」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很快地回答:「记得,第一副手带,你送我的。」
「这是你购物车里的宝贝之一,好看吗?」
我拿起桌上的手环,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声音哑了一度:
「好看,但你才是我的宝贝。」
我点了点头,喝了口红酒,对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你如果不饿的话,我们可以先上楼?」
他二话不说越过桌子直接抱起了我,我很顺从,靠在他的肩膀上咯咯咯笑着。
当着他的面,将手环的一边扣在了手上,他的步伐很快,在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我扣上了另一边。
「周朝,」我轻轻咬着他耳朵脆弱的神经,「我听人说,男人都有一种野兽的本能,即便是死,也不会放弃,你知道是什么本能吗?」
他没说话,单手脱掉被我扯开的衬衫就要压过来,我顺势搂着他的脖子翻了个身,眼睛里燃烧着求生的火焰:
「周朝,我真的很爱你。」
下一秒,玫瑰金色的手环就绕过了他纤细的脖颈,然后瞬间在他胸前收紧。
7
我拼命地勒紧手环,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终于,他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睛逐渐合上,挣扎的双手逐渐松开我的胳膊。
我松开了他,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明明身着单薄却汗如雨下。
这一次,我没有给周朝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几乎脱力的我感觉虎口一阵钝痛,低头去看,手腕已经血肉模糊,虎口撕裂。
整双手看上去血腥恐怖,我仰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缓了缓劲儿,想要翻身下床去喝点水。
就在我起身的瞬间,身后袭来一阵强风,我想要回头去挡,已经晚了。
周朝握住了我刚才掉落的手带缠住了我的脖子,瞬间窒息的痛感让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整个人向后仰倒。
我的大脑开始充血,思绪却无比清晰,就好像灵魂已经飘浮在上空观看着这一场反杀。
周朝没死,就在我以为自己勒死了他的时候,他又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勒死我。
求生本能让我不断地叩打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但刚才的搏杀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力气,我很快就松了劲儿等待死亡。
然而,他却松手了。
我倒下的时候,是倒在他的怀里。
我微微睁开眼,看见一个愤怒的面庞,他像一只被侵犯背叛的狮子一样,双眼充血,咬紧牙关,居高临下地压着我企图挣扎的腿,甚至愤怒地将我的睡裙撕扯到一边,握住我的脖子逼问:
「为什么?你疯了!」
为什么?
我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放过了我,而是问我为什么。
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在他的手上,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松了。
「你发什么疯?差点勒死我。」他声音喑哑,依然充斥着不可思议和愤怒,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去打开手环的锁扣。
「咔哒」一声,我的心弦也应声而断。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咳咳……」
周朝依然处在暴怒之中,他松开了我的手腕,自己的手上全是血,他狠狠扣住我的肩膀,扯掉了原本就破碎不堪的睡裙。
他没有杀我,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恐惧和怒火,而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莫名其妙的不解,唯独那份循环了 288 次的迷惘和不安,都在此刻转化成了疲惫和委屈。
为什么?
我伤心地抱住了他宽厚的肩背,闭上了眼睛。
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雨,周朝接了一杯水递给我,又打开衣柜,看见了被我剪得破碎的拳击手套,他默默站了很久。
拿出药箱,明明有碘伏,他却偏偏选了酒精棉,不容反对地拉过我的胳膊为我消毒。
「嘶——」
痛,太痛了!
我的眼泪瞬间下来,却连喊痛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一言不发,为我缠上纱布,两只手被他包裹得硬是像个拳击手套。
「呵……」他冷笑一声,坐在窗边,点了根烟。
暴雨声听上去十分安眠,但我们俩全无睡意。
我靠在床上,包扎得像面包的双手被他强行塞进了被子里。
他侧对着我,敞开的睡袍下,是被我激动时抓伤的红痕。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我不知道周朝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忘记。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杀死他,所以临死前他才不记得循环的事吗?
可是,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难道不是他要杀我吗?
「你不是说,有个惊喜。」我感觉身上很难受,汗水,还有其他东西,但我的双腿被他用染血的手带堪堪困住,我也懒得动弹。
「我他吗没有惊喜,但你倒是给了我惊喜。」他声音低沉嘶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不记得,是你想要杀我,并且已经杀了我 288 次吗?周朝,别演了,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只求你看在我这几年对你还不错的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周朝掐灭了烟,大步走到床边,他高大的身躯再次覆上了我的身体,他的牙厮磨着我的耳尖,我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他吗在说什么东西,林沐语,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8
周朝真的不记得循环,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虐杀我。
望着沉默又愤怒的周朝,我忽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不会是他新的杀人方式吧?
当我整个人宛如一摊烂泥的时候,他抱着我去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逐渐漫过我的腰、我的胸、我的脖子,也好,死了这么多次,都还没有被水淹死过。
我忽然想到了学游泳这件事,我跟周朝学了四次,都没有学会,说不定不是我太笨,而是他根本就没想教会我呢?
深深的疲惫和身体的难受让我开始浑浑噩噩,却在快要滑落进水里时被一双臂膀捞起来。
「起来,别他妈睡!」
周朝骂骂咧咧,直到我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句:
「差点被你整死还要伺候你,祖宗,去床上睡。」
语气埋怨,却依然亲昵。
我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气却不带任何杀气的俊脸,再也忍不住情绪吻了上去。
我觉得我像个变态,更像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即便我已经被他伤害了那么多次,我甚至不知道原因,在我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无法真正怨恨他,而他只要稍微对我好一点,我便会溺死在过去的温柔和爱意之中。
「别以为这样就能原谅你。」
「周朝,我没骗你,你真的要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头上的水珠滴落在肩上,四目相对,我终于再次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每一次都是这个晚上,你下班回来,无论我怎么挣扎,你都会毫不犹豫弄死我,即便是我先杀了你,我们也会再次回到这个晚上,我要疯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迷茫,我抓住他衣领的手收紧,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闭着眼睛微微抵着他的额头:
「重来吧,杀死我,我们重新来一次。」
「你真的疯了。」听到我这句话,周朝原本陷入沉思的大脑再次被激怒,他将我重重地丢在了床上,又从药箱里找出几卷纱布固定了我的手脚防止我自杀,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丁零零——」
周朝的手机响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去楼下拿手机。
很快,手机的铃声停止,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就像草原上的羚羊只有保持敏感才能生存下来,一股巨大的威胁感迅速包裹了我,我极力扯动着纱布,想要挣脱束缚。
暴雨将歇,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踢哒——踢哒——踢哒
还伴随着一种尖锐的利器拖动的声音。
是那把雨伞!
我能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周朝猩红的双眼,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又疯狂的笑容,他刚刚才拥抱过我的双手握住了那把伞向我的心脏扎来:
「女朋友,我们,下一周日见。」
9
电磁炉上的水壶吹了哨子,我却没有动,直到自动切断电源,沸腾的水渐渐平息下来,
我才一拳砸在了操作台上。
周朝用那把伞杀了我,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周朝给我打电话,还有二十分钟。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逃离这个家,但就算我买了机票,在赶往飞机场的路上,也会被周朝追上,用一场意外掩盖屠杀的事实。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向其他人求救,但我收到的回答只是:你是不是在恶作剧?
周朝?那个二十四孝男友会杀害你?
这座房子,就像一座孤岛,明明身处南东路最繁华的黄金地段,我却逃不出去。
凉水顺着食道刺激了胃部,但我此时却急需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我重新坐回沙发里梳理自己经历的这些,尤其是上一次循环,周朝似乎是真的忘记了他要杀我,也不记得这些循环。
直到……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他去看了手机!
难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的手机?
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还是某种信号暗示?
看过手机的他,立刻就想起了要杀死我的事情,并身体力行。
还有,为什么他每一次都会说:「下一周目日见」?
就好像……
我浑身抖了一下,不寒而栗,就好像,他是知道这个循环不会停止!
我用力拍打了几下后脑,眼睛里一片清明:
如果想逃离这个该死的循环,我就必须找到一切变化的线索,然后破解真相,为此,我必须一次又一次付出死亡的代价!
「丁零零——」是周朝的电话。
「宝贝,我买了你最爱的麻小,晚上不用做太多菜,已经在车上了,迫不及待想要亲吻你的额头。」
「嗯,我等你回来,不过你方便的话,帮我买两包卫生巾吧,对,牌子你知道的。」
这个牌子的卫生巾只有距离家大概半小时的便利店有卖的,如果他去帮我买,就一定不可能晚上 9 点钟到家。
在此前的循环中,周朝几乎都是 9 点左右到家,这个时间点一定是有问题的!
我没有再布置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事实证明,无论我怎样积极挣扎,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循环,结局都是死,又何必浪费精力和脑力去折腾呢?
因为上一次循环中周朝的反常,给我提供了新的思路,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一种可能,那就是拖过这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有死,是不是就能解除这个循环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试一次。
时间在焦虑中缓慢前行,我百无聊赖地上了书房。
在前几次循环中,我不是没想过搜索这栋房子,但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搜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周朝,我们认识八年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之前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的。
他一个上班族,能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等等……上班族?
周朝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可能不知道与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男人是做什么工作来养活我的,我肯定是知道的。
然而现在,我却想不起来,似乎关于他的很多信息都记忆模糊。
他是律师?还是医生?还是金融精英?
他有一衣柜的西装和衬衫,价格都不便宜,我的衣食住行都属于本地中上水平,虽然我并不喜欢总是「买买买」,但我从来没有缺过钱。
周朝有一张亲属卡给我,这张卡我从没有刷爆过。
他每天早上,都是穿着西装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也依旧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狼狈。
肯定是一份体面且不会过度消耗体力的工作才对。
我微闭着眼睛单手抵住额头,他是干什么的来着?
想不起来,我也没有时间去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朝的上班时间,似乎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而他下班回到家的时间,也几乎晚了半个小时。
他一向自律,而且从不去夜店、酒吧这种地方消遣。
这么明显的不同,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难道说……
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不经意看见向了那个带锁的柜子。
这个柜子,在我不记得是第几次循环的时候,被我用菜刀一点点劈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可是如果只是一个空的柜子,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我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节点,飞奔下去拿出那把锋利的菜刀,再一次劈砍起来。
十五分钟后,柜子门被我砍开了一个洞,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透过洞眼往里照,居然放着一张白纸。
难道我记错了?可在这之前,真的没有东西啊。
我接着劈砍着柜子,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念头:
既然上了锁,说明很重要,但里面又没有东西,就算有东西,为什么要用木柜子?一般的保险箱可都是铁或者钢的啊。
很奇怪,似乎缺少了一点逻辑合理性,无伤大雅,但却让我的不安感累积得越来越多。
洞口越来越大,杂乱无章的刀痕长满了柜门,终于,我的手可以蜷缩着伸进去。
我呼出一口气,抬头的瞬间看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表,已经 8 点 50 了,他还没有回来。
周朝应该是去给我买卫生巾了,我心里松了口气,涌上一股又心酸又庆幸的情绪。
然而下一秒,「咚」的一声,二楼的窗户破了,窗户碎了一地,巨大的声音吓得我尖叫起来,脸上也被飞起四溅的玻璃划破。
我跳到了墙边,警惕地看着破碎的窗户,抄起墙边摆放的牛皮包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边,我将牛皮包举过头顶,微微探出头。
没有动静。
我向外面看去,下面是草地,空无一人。
心底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所有的灯都灭了。
10
我地贴着窗户边不敢晃动分毫,克制住想要跳窗逃跑的冲动。
不是没逃过啊,可我哪一次逃得了呢?!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疲惫感,我快要疯了!
两百多次的死亡都在证明,无论我怎样挣扎逃跑或是反抗,我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他回来了。
「丁零零——」手机铃忽然响起,是周朝。
我迟疑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来?」
我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哎……」他发出一声叹息,「宝贝,你为什么不乖呢?」
我脚步虚浮又沉重,下了楼,他没有开灯,
只是亮着的手机屏幕显得他的脸格外诡异。
「你这次很不一样。」我靠着楼梯故作轻松试探。
「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着急,颇有耐心地跟我周旋。
「你记得上一次的循环,对吗?」
他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回答,我没有挂断电话,脸贴着手机感觉发烫,听得见他微微的喘息声,仿佛每一次在我耳旁的呓语。
「你要我买的卫生巾,我买回来了,」他抬了抬手,手指钩着一个塑料袋,但是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卫生巾这种轻飘飘的东西装在袋子里,应该不会让袋子坠得那么厉害。
「你在楼上做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
他继续跟我闲聊,就好像下班的丈夫回到家跟妻子交谈那样自然,可他的脸色,却十分不自然。
「你记得上一次的循环,对吗?」
我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询问。
「你是说,被你杀掉这件事吗?」
我心里一愣,面上却毫无变化,「我有……杀你吗?」
周朝向后走了两步,打开了客厅的灯,忽然亮起的灯光晃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下一秒,他就快速扑了过来,我早有准备,手里一直握着一片碎掉的玻璃,狠狠地向他的脖子上划去,他的反应太快了,向后撤了一下,便撕破了手里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一个锤子,大概能一下就敲碎我的脑袋。
「周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知道了你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你是个死变态,就是想虐杀女朋友为乐?」
我快速闪避着,可楼梯狭窄,即便是我已经很小心,还是被锋利的锤子尖擦破了手臂。
疼痛让我分外清醒,也激发了我的胆气和愤怒。
我的手已经被碎玻璃划破,十指却握得更紧,就在我以为他要再次冲上来的时候,
他停在了楼下,活动着手腕,就像他在拳赛上场前那样,对我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
「时间很紧张,宝贝,我想我来不及给你解释。」
11
我又回来了。
真的该死,我气愤地一拳砸在案板上,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楼上的柜子里有一张纸还没有看,以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死亡时间总是在晚上 9 点半左右,这是什么奇诡的设定啊!
难道 9 点之前死掉,或者 10 点之后死掉,就能打破这个循环吗?
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想方设法换个时间赌一把。
但现在,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谁会愿意一次又一次被恐惧和血腥的手法杀死啊!
我不甘心。
飞快地走上楼,我再一次劈开了柜门,拿出了那张 A4 纸。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龙湖第三医院精神科 102 室主治医生周朝。
我立刻蒙了。
周朝是……精神科的医生?
对了,我好像想起来了。
周朝,是医学系的高才生,他带我见过他的导师,一位国内精神医学领域权威的老教授,他说,周朝是他的得意弟子。
等一下……我的头脑中似乎划过了一个细微的念头,这个念头无法具体描述出来,却让我有一种浑身不适的感觉: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关于周朝是医生的信息?
在此之前,我压根想不起来,周朝是做什么工作的。
而现在,我却能清晰地说出,周朝的医学生涯,他的毕业课题,他的实习医院,他的导师,他的同学,我似乎都见过,都知道,都记得。
而这些,全都是在我看见了这张 A4 纸之后才想起来的。
太阳穴痛了起来,有一种又难受,又兴奋的冲动,我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这种感受,只觉得,我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
周朝,精神科医生,循环……
这些关键词无疑都指向了一个猜测:我,或者周朝,或者我们俩,都有病!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陷入时间的循环之中?这根本是没有任何科学道理的无稽之谈,只在小说和电影中才会出现。
但有一类人,他们不仅能进入时间循环,甚至能变身动感超人,这类人,就是精神病人。
难道……我有病?
12
周朝打开门,看见正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我,愣了一下。
「宝贝,你怎么了?」
我冲他微笑:「没什么,一个人有点无聊,小龙虾买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走过来想要给我一个拥抱,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检查我身上是否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摊开双手,任由他揩油,然后合上双臂拥抱住了他。
「亲爱的,我很想你,很想和你一起坐在沙发上吃着美食聊着天,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周朝听见我这句话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隐藏得很好,却没料到我观察得仔细,但即便我抓住了这个小细节,却无法解读出有用的信息。
「今天工作顺利吗?有遇到难缠的病人吗?」
「还好,今天只是日常的值班。」
「大学群里有人提议同学聚会,」我不动声色,「你也毕业几年了,怎么没见你参加?」
「可能是医学生都比较忙吧。」他笑容坦荡,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小龙虾,推到我面前,眯了眯眼睛,「快吃吧,知道你不爱剥虾。」
我凑上前去,想要亲他一口,非常突然的动作和故作危险地抬起手,可他神色正常,丝毫没有警惕,眉头都没动一下。
我慢慢将手中的虾递向他的嘴里,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话说,大学时候追你的那个学康复的女生,好像结婚了。」
在我突然多出来的记忆里,周朝是很受欢迎的,追他的女生,能从学校北门排到学校南门。
我的语气平静,只是表情却暴露了自己的醋味,那么显而易见,他笑了笑,脱掉沾满油的手套,靠过来轻轻抱了我一下:「当时我就拒绝她了啊,我这辈子就跟你谈恋爱了,怎么,这种醋你也吃?」
我咯咯咯地笑起来,像是被安抚到了的乖巧女朋友,下一秒,我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诡异:
「周朝,我都没说是谁,你怎么就对号入座了?」
他剥虾的动作一顿,罕见地沉默了。
我将虾放入嘴里,辣汁刺激着我的喉咙,我咽下咳嗽,深吸一口气:
「你记得吗?你毕业的时候有一位学长,他牵着老婆和孩子走的红毯,小孩子很可爱,还送给我一朵花,说祝我们幸福。」
周朝顿了一顿,挑了挑眉:「那是我大师兄。」
「他们现在怎么样?」我表情自然,带着几分好奇和喜悦,「不如明天请他们来家里做客,我掌勺,怎么样?」
周朝皱了皱眉,嘴角有些不自然地勾起:「宝贝,你忘记了,大师兄毕业后就携家带口去了美国。」
我「啊,这样啊」,故作惊叹,心里却往下沉了一沉。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周朝完全是在跟我瞎扯!!
他根本不记得这个事儿,甚至没有这个大师兄,也没有送花的情节,更不会出现什么拖家带口出国。
因为……因为这些都是我编的啊!
很奇怪,我自己编造根本不记得的内容,他居然也能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接。
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周朝吗?
我更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的一个可能是: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地方?
这个循环,是真实的循环吗?
我没再说话,周朝也难得沉默。
捏了捏藏在沙发枕头后面锋利无比的发簪,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问他:
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你会希望那个人是谁?
13
他走过来,想要拥抱我,手却越过了我的腰向后摸索。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在试探我是否藏着武器。
我大大方方地摊开手,用力环抱他的腰,将头死死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委屈:
「周朝,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秒,很快遮掩过去,反手环住我的肩背轻轻拍着。
「之前跟你求婚,你说还不想那么早进入婚姻,现在又怪我,嗯?」
我心里冷笑,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那人家现在想结婚了,我也想生个孩子,一个你和我的孩子。」
似乎是错觉,我总感觉听到我这句话的周朝,心跳声更快了。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什么?」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愿意为我而死?」
「林沐语,千千万万遍。」
呵呵,我心头火瞬间燃起,愤怒无比。
我突然从破口的靠枕里拿出一个刮胡刀片,横在他的脖子上。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不意外。
我手上用力,锋利的刀片瞬间逼进皮肤,柔软的脖颈处很容易破皮,开始渗血。
我威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循环,为什么要杀我。
他笑了,笑得漫不经心,眼神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平静的语气却透着一股疯狂:
「你杀了我这么多次,还不够吗?」
我怒了,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推,刀片径直插进了他的血管。他的瞳孔皱缩,下意识挣扎的双臂乍起,我用手去挡,可他却硬生生克服了生理反应,甚至将手背在了身后。
周朝像一条不幸摔上岸的鱼,无力地张着口,一瞬间爆出的血压让我确定,我割到了他的大动脉。
这一次,我是真的杀掉了他。
我浑身脱力地向后靠倒在沙发上,旁边也倒下的周朝脖子还在喷涌着鲜血,他的身体时不时抽动,应该是动脉被割,身体供血不足导致的痉挛。
我抹了一把脸,血泪混在一起,想伸手捂鼻子阻绝激烈的血腥气却一抬手就差点吐出来!
要不我打报警电话自首吧?这样就能离开这个房子了。
对了!电话!
我逼迫自己打起精神去找周朝的手机,手机就放在饭桌上,我的手很抖,几乎拿不住手机,从纸巾盒抽出几张纸随意擦了擦手,我熟练地输入了我的生日,解锁成功。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口喘气,像一个哮喘病发作的病人,颤抖着手指点进了通话记录,上面只有一条,就是今天晚上周朝打给我的电话。
今晚,周朝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但他记得循环的事情,他是要杀我的!
「怎么会这样……」
我原本以为,是谁给他打电话,提醒了他,所以他想起来了我们身处循环之中。
又或者根本就是我一开始的猜想:他只是在玩我?
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杀了周朝,时间走到了 9 点半,我在 9 点半之前杀死了周朝,而这一次,我毫发无损。
「还是检查一下他的手机和背包吧。」
我刚要打开手机的文件夹,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紧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14
小龙虾有问题!
我一整个晚上,连水都没有喝,只是吃了周朝带回来的小龙虾,如果是某种效果延后的剧毒,那么我肯定是死了,而现在,我再次回到了这个晚上。
在几百次的循环中,周朝只有上一次的循环里忘记了要杀我,然后手机响了。
是因为我先下手,却没能杀掉他,他是从那一次开始有了循环的记忆吗?
那天晚上,似乎很晚的时候他的手机才响起,紧接着,他就想起来了,然后反杀了我。
我重重地将水壶放在桌上,习惯性抬头去看时钟,此时居然是晚上 9 点半?!
难道时间是随机的,根本不是任何线索吗?
与此同时,我听见旁边的浴室里响起水声。
「宝贝,帮我拿一下浴巾。」
变化太快以至于我没有反应过来,周朝回来了,而且,这次循环的时间居然往后移了一个小时!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墙之隔,周朝竟然轻松地唱起了歌,当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有一条崭新的浴巾,浴巾下,是厨房刀具中最尖细的一把用来剔骨的尖刀。
「宝贝,拿来了吗?」
我站在门口,磨砂玻璃门倒映着我有些扭曲的脸庞。
「周朝,」隔着一道门,我轻轻唤他,「你有没有什么事骗过我?」
水声渐小,他大概以为这只是女朋友的「作弄」,语气含笑:「我骗你我是富二代算吗?」
「你再好好想想。」
「老婆,我骗你啥了?不带这么诱供的啊。」
又过一会儿,水声彻底安静,他推门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扑了过去,那把刀,准确误入地插进了他的胸膛,洗过澡的他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一滴一滴打落在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流进衣领,血腥味在浴室打开门涌出的热气中一下散开,我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周朝,我累了,我也不再害怕了,我现在只有愤怒,并且我发现,无论在什么时间,杀掉你,似乎都能让我好过一点,即便是循环再来,我也不想再当一个弱者与你周旋。
15
当我再回到厨房,第一时间去看表,发现时间居然来到了 10 点。
我和周朝之间的地位发生了逆转。
每天晚上 10 点,我都能准时杀掉周朝,他又一次忘记了循环,或者说,我懒得问他是否记得,而他根本没有机会回答。
之前他杀掉我的手段,被我一一还给了他,甚至还结合几种手法做了创新。
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并不惊讶,几乎不会反抗,即便是反抗,也会在 10 点左右,当房间里响起那个熟悉的铃声,他就会眼睛突然失焦,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然后,任由我处置。
然而我每一次,都无法找到除了我以外的来电记录。
我杀了他 188 次,我们刚好扯平。
我以为报复会给我带来强烈的快感,让我在这种变态的循环中能一直活下去,可我累了,真的很累。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很久没有上机油的机器,也像一个很久没有和人交谈的下水道耗子,当我再一次杀死了周朝后,我竟然能平静地睡着等待重新进入循环。
几百次的身体伤害都会在重启新的一周日时清零,但心理上的疲倦和厌恶却指数级别地累积,快要爆发。
我是被一阵「吱吱吱」的声音吵醒了,在我的身旁,真的有一只大耗子!
时间诡异地向前走着,屋子里安静地能听见时钟「嘀嗒」的声音,此时是晚上 11 点 30 分。
周朝的尸体上,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灰色老鼠。
我吓得蹦了起来,手里的刀都跌落在了地上。
那只耗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它的鼻子一耸一耸在嗅着什么,两只后爪站立,两只前爪缩在嘴巴前面,我不敢移开目光,它也死死地盯着我。
我很怕老鼠,周朝曾经嘲笑我:「你是哆啦 A 梦吗?这么害怕老鼠。」
我胆子很小,不仅怕老鼠,甚至恐怖片都不敢看,街上有人打架,我都会远远地走开,周朝说没关系,他很强,他能保护我。
而现在,和我一同待在这间房子里的,是一具已经开始变硬的尸体,和一只老鼠。
「呵呵……」我突兀的笑声打破了房间的安静,「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浑身发抖,对着死去多时的周朝说道:「真的太好笑了,周朝,你不觉得好笑吗?你要是活着,肯定会觉得好笑吧」
「我胆子很小?我喜欢平静的生活?我连跟人吵架都会脸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老鼠似乎被我的笑声感染,也「吱吱吱吱」地尖叫起来,它有些烦躁地在周朝的胸膛上原地窜着,尖利的爪子抓破了他薄薄的衬衣,粗壮的尾巴抽打着周朝袒露的胸膛,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困兽恼羞成怒。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真的相信我是这种傻白甜啊,我没想演你的,周朝。」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弯腰捡起地上的剪刀,剪刀一边的刀刃上血渍已经凝固。
「吱——」老鼠发出凄厉的叫声,鼠类向来是敏感的动物,它感觉到了危险正在靠近,那个危险,就是我。
我一只手抓住老鼠的头将它死死按在周朝身上,一只手握着剪刀将老鼠捅穿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这只老鼠,为什么不跑呢?」
不过没关系,现在这座房子,又只有我一个活物啦。
我走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一边吃一边思考要如何处理沙发上的尸体,时间来到了 11 点 55 分,我想,要不然先洗个澡,再一把火把这座房子烧了?
走进浴室的时候,我哼起了歌,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疯狂杀戮,人会麻木,走投无路,绵羊变成饿狼,最终学会享受淋漓的血雾。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下一秒,一股力量从我的身后袭来,轻轻一推,我跌进了放满水,还不小心落了一个电插头的浴缸里。
16
「丁零零——」
是周朝的手机铃声。
我猛地睁开眼,搜寻着周朝的身影。
浴室传来熟悉的歌声,手机铃声还在响着,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边,拿起周朝的手机。
10 点 30 分,我知道,我再次回到了这天晚上。
我终于发现,铃声并不是来电通话,而是一个提前设置好的闹钟。
不,不是一个闹钟,是一串间隔 5 分钟的闹钟,最开始的时间是 9 点半,最晚的时间,是 11 点 30 分。
所有的闹钟备注上写着一句话,这句话让我一瞬间有些看不明白。
「周朝,别心软,记住,我爱你!」
这算什么?出轨闹钟?
我返回通话记录的页面,只有一个和我的通话,看不到之前的记录,也没有其他人的来电。
我点开他的微信,干净得不像话。
除了置顶在第一个的我,其他的备注都一目了然。
科室王主任,护士小周,院长,林副院长,患者于西,患者周浩然……
看到左国频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点进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周朝:师兄,新婚快乐!
左国频:谢谢师弟,也祝你和女朋友甜蜜。
周朝:师兄,出国顺利!
左国频:谢谢师弟,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左国频的朋友圈晒出了一家三口,坐标是美国华盛顿。
这个人,是周朝的大师兄。
「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慌乱,明明是我随口瞎编的人和事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朝的手机里,而且看上去,竟然是真的?
我随手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宝贝,你在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响起周朝的声音,我被吓得抖了一下,转身连着后退了两步。
我清楚记得上一次的循环里,我是如何非常轻松地杀掉了周朝,又如何狞笑着干掉了那只讨厌的老鼠。
我不是小白兔,我已经很清楚这个事实,如果我现在冲过去想要杀掉周朝,他也一定不会反抗的吧?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突然害怕了。
「你出轨了?」我试探地问道。
「怎么可能,你哪里看的?」他牵出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我走过来。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
他真的停了下来:「宝贝,你怎么了?你最近很不对劲。」
他叹了口气:「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好吗?」
我猛然想起,那张写着他身份的 A4 纸,声音立刻尖刻起来:「你是精神病医生?那我呢?我是你的病人吗?我是精神病?」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在说什么,我是骨科医生啊!」
他见我一脸戒备,神情渐渐凝重:「宝贝,你别紧张,你打开我的微信,看看我和患者的聊天记录。」
我又站得离他远了许多,打开他和患者周浩然的微信聊天页面。
患者周浩然:医生,下周能拆吗?我赶着去踢球,这可是校队比赛啊。
周朝:?不是跟你说了,就算好了也不能剧烈运动。
患者周浩然:我这么年轻,腿断了又不是接不上,再说了,你可是骨科圣手,啥腿接不上啊!
周朝: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的导师才是圣手,再圣手也架不住你作死。
周朝,竟然真的是骨科医生?
「你楼上书房,那个上锁的柜子,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哦,你说书桌下面的那个上锁的柜子吗?里面是一些论文材料和项目成果报告,你想看我这有钥匙。」
论文材料?项目成果报告?
我现在只觉得,周朝在跟我开玩笑。
「这么多条闹钟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你还说没出轨?」我举着手机,屏幕调到最亮。
「这个……」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卡住了。
「周朝,别装了,你记得我们 200 多次的循环,对吗?」
我瞟了一眼手机,此时时间来到了 11 点 30 分,我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周朝,你记得循环,从那次我想用手铐杀你却没杀成开始,你下楼看到了闹钟的备忘,然后想起来自己要杀掉我,所以才会返回楼上,用那把伞要了我的命。」
我冷静分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循环?其实,你就是精神科的医生,对吗?」
周朝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想杀掉我吗?」
我以为我会再度愤怒失去理性,但我没有,我只是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举起空空的双手:
「我杀掉你,也解决不了这个循环,你杀掉我也一样。」
他静静地看向我,半晌都没有开口。
「你愿意跟我聊聊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治疗我?我现在是在精神世界里?你催眠了我吗?还是……」我努力咽了口口水,朝他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你锁在柜子里的项目成果报告,就是我。」
17
我猜测,周朝是精神科医生,他在拿我做实验。
或者,他并不是周朝,而是那个叫左国频的医生!
在这几百次的循环互杀之中,除了一开始的完全惊恐和迷茫,之后的每一次循环,都会有某个让我感到怪异的地方,说不上来,但就是有那样一种感觉:不真实,不够符合逻辑,又或者说,是太过符合逻辑了。
生活是什么?我记得我在一本书中看过对生活的精辟描述:没有那么真实,却又无比真实,生活不遵循任何逻辑地有序推进着。
在前几次的循环中,我尝试自残。
我甚至爬到了二楼的窗户边跳了下来,我记得,我恐高。
然而我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醒过来。
不是摔得满地是血,就是重新进入循环。
我被困住了!我不相信这是自然发生的力量!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在对我和我的生活做手脚,而这是不可能的!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是楚门,这里也不是《楚门的世界》,我疯了一样寻找着房子里的摄像头,一无所获。
唯一的解释呼之欲出,我很有可能是被催眠了,我并不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现在说话的,清醒着的,拿着刀的不是我,是我的意识。
「你是通过什么办法,让我梦到你的?你把自己加入了我的催眠记忆里,还有那些我随口胡编的人和事情,明明没有发生过,却会出现在手机里,就好像……言出法随,」我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这可能吗?这他妈又不是小说。」
周朝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没有被戳穿的担忧,他表情很平静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么你是谁?你真的是林沐语吗?
下一秒,我晕倒了,晕倒前我想到刚才喝的那杯水。
18
又是一次循环,我已经不想去记这是第几次了。
因为我此时无比相信,我已经触及了真相。
现在时间是晚上 11 点,周朝洗完了澡,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我在浴室里。
打开蓬头,我快速思考着。
他问我的问题太好笑了,我不是林沐语是谁?
倒是他,他真的是周朝吗?
我更倾向于,他扮演了周朝,他根本不是我的爱人,而是那个该死的精神科医生!
我并不了解精神科学的知识,如果一个人被催眠,那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从前好像看过类似的电影,电影里,主人公往往都会设置一个关键词,或者是一个违和的场景,只要看到,就会立刻醒来。
等等……那条短信?
似乎一切都是从那条短信开始有了变化。
那是给我的暗示吗?可为什么短信是在周朝的手机上?
我开始思考,这个闹钟到底是谁设置的。
没等我思考出结果,他趁我不被冲过来反制了我,镜子里反射出他痛苦的脸颊,在扭断我脖子的那一瞬间,我分辨出了他的口型:对不起。
周朝再次杀死了我,这一次,我的内心很平静,因为我似乎找到了时间节点的问题。
时间是倒计时的。
在此前的 288 次杀戮中,我执着地想要逃生,反杀,我始终被周朝的节奏左右,直到最近的几次,我累了,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样不知尽头的宣泄让我迷茫。
然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朝会早出晚归,为什么会有闹钟备忘,为什么会凭空出现我随口胡诌的人物,为什么时间会变,这一切其实都是围绕着我的想法产生的!
此时我无比确信,我一定是被催眠了,我要醒过来,倒计时的时间,也许就是我即将醒过来的时间!
19
再次重生,我疯狂寻找着新的线索,我翻遍了周朝的手机文件。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名为「爱你」的文件夹,里面是几个 TXT 文档,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周朝身边,这女人我认得,她叫林沐语。
第一个文档的日期来自 8 年前,而我和周朝相恋 8 年。看着日期,我忽然反应过来,似乎这个循环的夜晚,正是我和周朝八周年恋爱纪念日。
文档里只有一句话和几张我看不懂的心电图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可能触犯纪律,但是……总之,队长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第二个文档同样来自八年前,那时候,我们正在上大学。
「总算应付过了爸妈的询问,只是上学的问题有些难办,得拜托老同学。」
第三个文档则是五年前,队长是谁?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队长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第四个文档来自五年前,和第三个文档的时间只隔了一周。
「我没疯,我没想过赌上自己的前途和生活,但是医生说了,还有办法不是吗?我怎么能放弃。」
第五个文档则是五年前的元旦,我记得那天,周朝买了一大束花,我们约好了在家煮火锅。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哪怕是囚禁你。」
周朝囚禁了这个叫林沐语的女孩。
林沐语,她住在周朝家,他们朝夕相处,八年的时间,可她有些不对劲了,周朝带着她去看医生,她是得了很严重的疾病吗?
林沐语,不是我吗?
那我是谁?
不,我不是林沐语,这不是我的名字。
我好像,明白了。
我笑了一声,问自己:「我爱周朝吗?」
放下手机,我知道此时周朝就站在我的身后。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反抗了。」我哀号着哭了起来,似乎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这样放声痛哭过。
「我做不到,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水果刀,缓缓移向自己的胸膛,我哭着去抢,他的力气突然无比巨大。
哪怕就到这里,哪怕就到这里了,周朝,给你写下闹钟备忘录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我忘记了。
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我也愿意为你,千千万万遍。
我扳过了刀口的方向,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一次,我杀了我自己,心甘情愿。
20
我叫周朝,是 A 市刑警大队的副队长。
八年前,我带队破获了一起大型人口贩卖案。
那是一个极其贫穷落后的山村,涉案人员多达 200 多人,整个村子都参与了人口贩卖的产业链。
有人负责在城市里用各种理由诱拐年轻女孩和小孩,将他们送到指定的地点,再由另一拨人接头,将他们送进村子。
而这个村子的村民,则会挑选可以传宗接代的小男孩,和能够当媳妇的女人,剩下的又会由另一批人卖到邻近的村子里去。
在解救受害人的现场,我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身材瘦小,一张无辜的娃娃脸,虽然也满身是伤,但和其他面黄肌瘦的女人相比,她的脸色只是苍白少了血色,那双眼睛又大又亮,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起初,我们都以为她是个女童,直到户籍科的同事告诉我,她其实已经 17 岁了。
基因库和走失登记里都找不到她的信息,她一直很安静,和其他被解救的受害人相比,她太安静了。
女同事对所有的妇女和女童都进行了询问,当被问到是否受到了虐待和侵犯的时候,她一脸淡定地说:「没有。」
同事们一时间都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无比的好奇,这种好奇是没有恶意的,单纯是难以相信那样的环境下,她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孩,如何能免遭毒手。
我沉默了很久,才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我是在一个猪笼里找到她的,当时,她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都挂着铁链。」
什么样的缘由,才会让一群穷凶极恶的拐卖犯杀人犯,如此忌惮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呢?
我想不到,同事们也沉默了。
后来,我们请来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这个女孩不仅没有任何心理疾病,而且她甚至没有因为被拐卖而产生心理阴影。
审判日来了很多媒体,这样重大的刑事案件,法院选择尽可能地向社会传达正义的声音。
在所有的受害者里,只有她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可以参加旁听吗?」
我向上级进行了汇报,他们说,这是公民的自由。
「谢谢你,周警官。」她摊开手掌心,露出一颗玻璃纸包裹的糖,脸色依然苍白,粲然一笑,「这是刚才的女警官给我的,你不嫌弃吧?」
糖很甜,但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本能,我觉得她很危险。
找不到父母亲人,也没有任何户口信息的她,根据《收养法》的规定,被收养人要不满 14 周岁,而 17 岁的她无法再被收养。
更重要的是,她悄悄离开了警局为她安置的临时宿舍。
南城有 2000 万人口,她似乎有意避开了摄像头,想要再找回她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在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她在一个深夜出现在了我家的附近。
那是个圣诞夜,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没有什么案子,我回去得不算晚,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站在我家的巷子里。
「你怎么在这里?」走到跟前,我确定了,她就是被拐的女孩。
「周警官,圣诞快乐。」她又摊开了手掌心,是一个不算太新鲜的苹果。
我没有接过,而是警惕地又询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在这里。」
路灯下,她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双眸,却掩不住一瞬的失落:「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不远处的摩天轮还在旋转,放的是我很喜欢的一支曲子:《救赎者快乐》。
她见我没有回答,搓了搓冻红的手,将苹果塞进我的便利袋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下意识地叫住了她,「你去哪里?你没有……」
「你是想说我没有地方可去吗?」她没回头,声音却清晰无比,「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我确实没有家,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我妈是个未成年人,在学校厕所生下了我,有个老校工没孩子,偷偷把我抱了回去,但是也没给我上户口,只是养我到 5 岁的时候,就让我去装残疾人乞讨。」
她转过身,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你读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可能大家都读过,我最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怜我的人比较多。」
「没有求助警察和社会组织吗?」我不理解,正常人看见一个 5 岁的孩子在街上乞讨,一定会报警的。
「周警官,你真可爱。」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像月牙一样。「那是个人人都怕惹祸上身的小城市,谁又管得了谁呢?就像现在,我无家可归,你会管我吗?」
她狡黠地一笑,又走远了两步,提高音量对着我喊:「苹果没毒,我做手工跟人换的。」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习惯性审视别人的习惯,在她这里不灵了。我有时候,分不清她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故事。
可是重要吗?
我瞒着所有人收留了她,她说不能白吃白住,所以包揽了家务、做饭,甚至会替我看望父母,她是个不错的女孩,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警察的直觉,就是那么准。
她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搬来了一个养狗的邻居,小狗或许是不适应新的环境,所以晚上的时候也会嚎叫,邻居有的时候也会松开绳子让狗自由蹦跑在小区的草坪上。
直到有一天,邻居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在小区群怒骂凶手的语音响起,我跟她愤愤不平,也批判着虐杀小狗的凶手,可她却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可是狗很吵,而且乱跑,被杀掉也是罪有应得吧?」
那天晚上,我在储物间的角落发现了一整包老鼠药。
关于名字,她说自己没有名字,那个老校工只是叫她「丫头」,她翻了字典,跟我说,她想姓林,让我给起个名字。
我想了想,说那就叫林沐语,你愿意吗?
「周朝,谢谢你,让我有了家。」
21
我叫左国频,是精神科专家。
周朝是我的发小,有一天他突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来到了我的私人诊所。
我为这位女孩进行了催眠,让我震惊的是,她的精神防线非常强,我知道她一定在撒谎,但是检查的结果却告诉所有人:她没有问题。
「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有什么问题吗?」看到我的消息,他回了个 ok。
周朝是在一天下午独自来的,我有些激动,也有些疑惑。
「你怎么认识她的?在哪里,她的家庭情况是什么样的?」
听完周朝的讲述后,我心里有了底。
「她最近似乎更严重了一点,会不断询问我什么时候下班,甚至在警局门口等我,我最近在处理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加班是常态,她能理解,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情绪,每天晚上我回去都能看见家里有东西被故意破坏,一开始我会问她,她会哭着说对不起,但后面……我不敢问她了,她会变本加厉。」
「她还会……自言自语。」周朝的话语带着苦涩,他抚了抚头发,语气里满是迷茫,「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怕一旦告诉别人她的情况,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虽然她的检查结果并不符合反社会人格的各项指标,但是……」我看到他捏紧了拳头,眼神难得游离起来。「我个人依然觉得,她就是反社会人格,只是她的这个人格太强大了,用超越正常人的意志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所以才能通过警方和医学的各项检测。」
周朝没有说话,我便继续解释道:「并且,她很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和表演型人格的重叠。」
「说简单点,就是她有暴力倾向,同时很会假装自己是正常人吗?」
「不能这么理解,反社会人格有多重表征,暴力只是其中一种,结合你告诉我的,她会冲动性虐杀小狗、流浪猫,还会通过言语诱导小孩去做危险的事,会示弱,同时也能得到其他人的关怀和谅解,她也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行为,并且为自己赋予戏剧性的合理化,我觉得,她很复杂,而这种复杂很可能是因为经历造成的。」
「你不是说,她会在你的手机上设置很多闹钟吗?」
「对,而且让我感到惊悚的是,这些闹钟的备忘录,就像是两个人在对话。」
周朝打开手机,递给我,看着满满的一页闹钟备忘,我倒吸一口冷气。
「周朝,我爱你,我不能伤害你。」
「周朝,去死吧,虚伪的人,去死!」
这样交替的备忘,每隔五分钟就会出现一个闹钟,像是一个挣扎的人,脑子里天使和恶魔在打架。
「她不想让你发现,她是一个坏种。因为她无法对你做出不利的举动。」
人的大脑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当前医学学科的上限,而人的精神、意识以及行为的复杂程度,更是很大程度会受到环境影响。
「你知道天生坏种吗?有一个电影就是说的这种人,他们的基因缺陷导致他们天生就会作恶,缺乏最基本的羞耻感和同理心。」
「有办法治疗吗?」
看着发小浑身难受的表情,我心里也有点唏嘘。
周朝从小到大都是孩子王,心思细腻,敏锐,所以进了警校当了警察有着很好的前途,他也算是警察世家,成长路上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这个女孩的出现,很可能是他的劫数。
「目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治愈反社会人格。」
看着他眼神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我从桌上拿起厚厚的材料:「但是我正在做一个项目,因为实验条件非常苛刻所以一直无法实践,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
这个项目,需要两个人。
一个,是反社会人格的患者,另一个,是有着超强意志力的救赎者。
反社会人格大多有着不幸福的家庭,没有人在意他们,人们只想赶紧把他们处理掉来降低社会危害的概率,所以根本找不到一个愿意靠着超强意志力来帮忙救赎的人。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研究项目,我是愿意去做这个人的,但很可惜,我无法与目前接触的反社会人格患者建立起最基础的信任。
信任,是这个项目实验的第一环。
「周朝,我会想办法通过催眠和仪器辅助,将你们的意识困在一个最熟悉的场景中,这样不容易露馅。」
「你只有一个目的,杀掉她的主人格,也就是这个原生的反社会人格,留下她因为你的陪伴而衍生出来的副人格。」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劝说她的主人格,并帮助副人格夺取意识控制权;或者物极必反,让主人格充分释放杀戮欲望,在它最虚弱的时候杀掉它。」
这个项目分为三个阶段,周朝需要在我刻意设置的情境中完成前两个阶段,按照理论,她会在第三个阶段被唤醒副人格意识,并开始质疑这个催眠梦境,然后完成最后的反杀。
「记住,我只有一次机会对你们同时进行催眠,第二次就不灵了。」
第一个阶段:在梦境中虐杀她,让她惊恐,难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被迫产生情绪的强烈波动。
第二个阶段:被她反杀,让她愤怒,暴躁,释放反社会人格的情绪,但是千万不要让她完全失控。
周朝,我相信你,所有的病人里,或许只有你做得到,因为你用了八年的时间陪伴她,照顾她,她对你是有情的,这情,就是杀死第一人格的利器!
第三个阶段:指引她发现真相,意识到自己被催眠,你不要做任何事,只要观察,如果她依然选择杀掉你,宁愿彻底沉沦在意识循环中满足自己杀戮的快感,那你就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杀掉她,你不能心软,否则醒过来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
如果她犹豫了,放弃了,你一定要引诱她自杀,只有让主人格彻底放弃,让副人格杀死主人格,她的善良人格才能真正占据这具身体。
「她醒过来,还会记得催眠的经历,和从前那些不好的经历吗?」
「应该是不会的,因为这个人格是从遇到你开始的,我们可以用催眠的方式,帮助她建构一个虚拟的人生经历,周朝,往昔不可追,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尾声
厨房跑进来一只老鼠,我没有告诉周朝,而是自己买了老鼠药和粘板。
看着在粘板上挣扎的老鼠,我忍住恶心将它丢进了垃圾袋,又快速丢进了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
垃圾袋里,是我灌了整整一袋的面包屑,里面混杂着一整包老鼠药,袋口封死,我甚至在垃圾桶里丢了一块石头。
回到家,我一遍又一遍地洗着手,仔仔细细。
周朝打来了电话,说他晚上会早点下班,给我带了我最爱的小龙虾,我笑着说好,叮嘱他开车慢点。
我戴上手套开始处理案板上的土鸡,不经意瞟了一眼空空的垃圾桶,心里舒服了很多。
周朝回来了,我们一起愉快地用餐,吃完晚饭他说要洗碗,我笑着答应,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我感到了一种踏实的幸福。
自从决定重新开始工作,我便投了很多份简历,明天有一个面试机会,所以今晚要早点休息。
我看向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时间正好是 9 点 30 分。
「咚」的一声,我看向厨房,周朝高大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回头冲我笑:「抱歉,我不小心踢到柜门了。」
我笑着说没关系,说辛苦啦,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柜子里堆满的老鼠粘板和老鼠药。
明明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想要玩一下而已,结果却玩了这么久,玩到生出了别的欲望,甚至盖过了其他。
我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向着卧室走去。
我愿意帮你困住那只野兽。
周朝,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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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1-16 17:14 · 禁止转载
梦想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