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关注1周五,一进教室,陈好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喂,听说未来人的事了吗?”我一边理桌面,一边随口应她:“听说了,又一个自称穿越过来预测三战爆发的家伙,今年这都第几个了。”“可是这人给的日期特别精确,不像前几个那样模模糊糊,我觉得还是有可信度的!”“是吗。”我看着眼前这位青梅竹马,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次又是预言到哪一年,或者哪一月?每次有这种消息,陈好总是比谁都激动,尽管最后一次又一次地验证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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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一进教室,陈好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喂,听说未来人的事了吗?”
我一边理桌面,一边随口应她:“听说了,又一个自称穿越过来预测三战爆发的家伙,今年这都第几个了。”
“可是这人给的日期特别精确,不像前几个那样模模糊糊,我觉得还是有可信度的!”
“是吗。”我看着眼前这位青梅竹马,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次又是预言到哪一年,或者哪一月?每次有这种消息,陈好总是比谁都激动,尽管最后一次又一次地验证那些自称穿越者的只是江湖骗子。
“5月28日!”
“今年?”我手上动作一顿,“28号不就是下周五?”
“没错!”陈好眉飞色舞,“幸好赶在了高考前面!”
我苦笑起来,这妞不想高考居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和陈好是高三生,成绩都是中下,距离高考只剩半个月,以我们的成绩大概率考不上大学。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我把物理课本摆到桌面上,“世界大战这种东西,后果比高考还要糟糕得多,你最好还是收起这个念头。”
“可是不去想,就真的不会打起来吗?”陈好的语气正经起来,“你之前明明还跟我说过,只要世界上总的物资有限,那么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
我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有限的物资,无限的欲望。”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陈好拿过我桌上的物理书,翻了几页,忽然说,“陈良,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是说好一起上文科班的。”
我有点恍惚,上次听到“文科班”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呢?大概还是高一吧。那会儿还是文理分班制,然而没等我们选科,教育改革来了。雷厉风行,历史地理等课程一律无限期暂停,生物物理化学成为必修课。
其实从那时候起,战争阴影就已经笼罩在了每一个人头顶上。
起先是认知战、生物战和局部热战,到后来各个大国变着名目加入热战,在小国的领土上互相打得脑浆子都飞出来了。大家逐渐认清了现实,没有人怀疑三战会爆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国际金价比十年前翻了两番,全世界的老百姓都在争先恐后地把现金换成黄金,惶恐地等待战争的来临。
战争阴影落到教育上,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那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口号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学前教育流程缩短,中学教育全面倒向理科,高校全力培养应用人才。如果现在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将来?
现在是5月21日,2032年5月21日。
距离“未来人”预言的三战爆发还剩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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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没有看书,和陈好抽空去了一趟乡下。那是我家的老宅,现在暂时成了囤物资的储藏室。早在好几年前我就跟父母提议储备物资,当时看他们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别提多急了,然而事实证明至少在囤货这件事上,我并不需要为上一辈人操心。
他们默不作声地囤了整整两间房间的物资。
下午,我和陈好坐在老宅门槛上啃玉米。我把啃完的玉米随手一丢,陈好瞪我:“乱丢垃圾!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没有环保意识的人,现在天才会这么热!”
我抬头看看天,随即被大太阳刺得睁不开眼。这才五月下旬,气温已经直逼四十度了,要不是老宅这边树多,我俩在外头是一分钟也坐不住。
“现在媒体都不提环保了,你咋还在提?”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十多年前大家确实觉得环保是个大问题,结果呢?大炮一响,清洁能源全部歇菜,发达国家哪个不是左手石油右手煤炭的爆产能?那些政要比谁都清楚,环保问题要不了我们这代人的命,但是战争可以。”
陈好不服气:“不是有句话嘛,说咱们要为子孙后人计——”
我失笑:“前提是我们还能有子孙后人。”
去年,全球总人口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八十二亿人,然而总人口上升的背后,各个主要国家的人口都在逐年下降,其中就包括我国。我国人口负增长已经保持十年了,当然,比起日韩和欧洲,我们这水平还算是好的。不少国家甚至将避孕套列入了禁品,也没能阻挡人口下降的势头。
战争阴影之下,人类没有未来。
“所以为什么要打仗呢,这样下去大家都落不了好。”陈好用手托着下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发动战争啊?”
“......不想高考的人啊。”
我不出所料地挨了一记头皮。
“陈好,你有没有想过,”我斟酌着措辞,“也许不是谁想发动战争,而是各个国家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必须通过战争来转移的地步。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被百分之一的人掌握着,剩下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之所以坐得住,是因为经济在不断增长,日子还在变好。等到经济不增长甚至是回落了,老百姓拿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却还看见豪车满街跑,这谁受得了?这个时候,为了转移社会矛盾,战争风险就会急剧上升。”
陈好眨了眨眼睛:“听不懂。”
我轻声说:“无所谓,反正高考也不考这些。”
3
周日晚间,一张红头文件的截图刷爆了朋友圈:今年暂缓高考。
周一这个消息得到了教育部的证实,下午学生放假。周二各学校宣布停课,号召全体学生待在家中,非必要不外出。周三新闻联播播报欧洲战局迅速恶化,美、俄、英等二十七个国家宣布进入战备状态,全面战争爆发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周四,共和国主席宣布国家进入战备状态。
这下真不用高考了,陈好的愿望实现了,以她最不想要的形式。
晚上有人摁门铃,我透过猫眼一看,是陈好。
我跟陈好打小就是邻居,常常串门,只是她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一边招呼她坐沙发,一边打开电视。
“共和国主席今日宣布国家进入战备状态,各战区官兵表示有决心有信心......”
我迅速关掉了电视。
“陈良,所以那个未来人说的是真的对吗?”陈好带着哭腔,“明天就是28号了,世界大战真的要来了吗?”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见证历史。”
我们确实见证了历史,只不过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周五,全世界都在播报同一条新闻。航天技术喜迎巨大突破,在华、美、俄等各国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第一艘恒星级宇宙飞船研发成功,这标志着人类正式迈入大航天时代,宇宙飞船即将自由驰骋在太阳系乃至银河系的浩瀚星空中。
最终,人类没有迎来三战,而是迎来了科技革命。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阵春风,瞬间吹散了笼罩了人类文明多年的战争阴影。各国纷纷解除战备状态,已经爆发局部战争的地区飞速停火,原本武装对峙的国家亲热得像是一家人。联合国呼吁成立地球联合政府,统筹星际探索的相关事宜。
学校复课了,我和陈好坐在操场上,不远处还有学生赤膊打篮球,挥汗如雨,青春洋溢。过去的一周就像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人间正好。
“什么嘛,搞了半天下个月还是要高考,大半夜通知今天上学,教育局是把我们高三生当成了特种兵嘛。”陈好嘟囔着,脸上却满是笑意,扭头问我,“喂,陈良你说,为什么宇宙飞船研发成功,全世界就都不打仗了?”
我舒舒服服地躺到人工草坪上:“因为资源变多了呗。”
“宇宙飞船跟资源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宇宙飞船是去旅游观光的?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而现在人类有能力迈上其他星球开采资源了,那是十倍百倍于地球的资源。那么大一个西瓜就在眼前,谁还会为了芝麻争得头破血流呢?”
“可是你说过,战争是为了转移社会矛盾,即便未来有很多很多资源可以开发,但眼下还没有落到实处呀。钱没有到老百姓手里,那么社会矛盾不是依然尖锐吗?”
“也许对老百姓来说,日子有盼头就足够了。”
4
我和陈好高考不出所料的双双落榜,然而不久之后,一位军官找上了我们,邀请我们加入军方新办的一个为期五年的学习项目,完成之后可以拿到重点大学文凭。天上掉馅饼,我俩核查了好几十遍,反复确认过这玩意是国家认可的正规项目,才接受了邀请。
陈好对我说:“我们一起去,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就一起跑路。”
我说好。
说是项目,其实还是一所学校。只不过陈好的跑路计划注定要落空了,校门口有卫兵持枪站岗,守备森严。入校之后我们就跟军方签了保密协议,不得向外界泄漏任何项目相关信息,签完之后我都做好全封闭管理的准备了,然而负责人却笑着表示入学后可以自由出入,只要不泄密就行。
我和陈好参与的项目叫脑科学,不过每天的课程更像是军事理论以及土木工程,跟脑科学有关的那是一个字都没提,学的都是战术战略和建筑建设。除了每天定量的体能训练以外,我们的日程基本是白天上课,下午有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打游戏。
没错,就是打游戏,一款军方自主研发的游戏。
我很怀疑自己进了一个披着军方皮的游戏公司,当他们慷慨地提供给我们一人一个模拟仓时,这种怀疑达到了顶峰。我们玩的是星际战争题材的飞行射击游戏,使用模拟仓之后,无论是真实度还是可玩性,都比市面上的vr游戏强得多。
我心想咱们还是做得出来好游戏的,只是得看交给谁来做。
很快现实给我泼了一盆冷水,陈好考核不过关,退学处理。我试图跟学校争辩,陈好阻止了我。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没有太失落,反而有点释然。她跟我说这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离开这里对她而言并不是坏事。
我送陈好离开校园,出校门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
“这地方对你这种游戏宅来说不是如鱼得水吗?”陈好笑嘻嘻地说,“就这么舍不得姐姐我?”
我不说话,她踮起脚拍了拍我的脑袋,轻声说:“陈良,别犯傻。”
5
半年后,我接到了陈好的电话。
陈好第一句话就是:“你玩期货吗?”
我苦笑起来:“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在上学——”
“一块钱就能参与,”陈好等了两秒,见我没能接上话,便得意洋洋地说下去,“哼哼,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吧。”
这段时间我确实没怎么关心社会上的事,陈好告诉我,这半年里宇宙探索进程出奇的顺利,太阳系各个星球的资源开采陆续立项,这直接带动全球股市进入“疯牛”行情,无数的航天军工企业赚得盆满钵满,这年头只要能跟宇宙搭上边,股价随随便便都能翻个十倍百倍。
2033年1月,地球联合政府正式推出太阳系各星球的能源期货,零门槛,任何人都能购买,一块钱即可参与。这是一场全民狂欢,期货价格水涨船高,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投资狂热之中。
2月,已经阴跌小半年的纽约金、伦敦金闪崩,金价疯狂跳水。直到跌去十之八九,联合政府才公布了一则消息,星球开采计划取得重大进展,于某行星内发现海量金矿,估测将是地球黄金总量的数十倍。
传统的硬通货失去了保值的属性,这给了保守投资者最后一击。从这天起,现金、黄金乃至房产全都被市场抛弃了,没人能忍受自己的资产一天天缩水,而资本追捧的只有唯一一个热点,那就是星球期货。
陈好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她:“你家把房子卖了?”
“不然咧,今天把房子卖了能买五十手期货,明天卖就只能买四十手。”陈好理所当然地说,“换你你怎么选?”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我不停揉着太阳穴,“不是,那你们把房子卖了住哪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现在的政策是可以跟银行申请买转租,就是银行按市价回收房产,但是住户不必搬出去,可以以一个相对便宜的价钱长期租住。多亏这个政策,我们家的房产变现及时,全部投到期货里去,现在已经可以买两套半同样的房子了。”
“你们都不担心风险的吗?”
“风险?”陈好笑着说,“把钱和房子留在手里,才是这年头最大的风险!”
挂断电话,远处有火光冲天而起,我知道那是又一艘宇宙飞船飞向太空。科技革命轰轰烈烈,恒星级宇宙飞船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随即投入使用。一个发射中心一天要射十几枚火箭,熊熊火焰映亮星空,那是这个时代人类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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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四年过去,毫无疑问,老百姓的生活在一天天变好。
老百姓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日子能有个盼头。大家都在购入星球期货,没有人选择在这时候清仓。现在清仓就意味着不得不接受资产一天天贬值,只要等到星球开采计划完成,恒星级宇宙飞船满载着大量稀有资源返回地球,期货价格注定会迎来史诗级的暴涨。
等到那时候,每一个人都将过上好日子。
这是人类发展的黄金时代。外星移民计划初具概念,地球房价持续下跌,生育率节节攀升。新兴行业带来无数工作机会,实业迎来腾飞崛起;百姓勒紧裤腰带生活,加班加点工作,将加班费换成星球期货;政府福利制度日趋完善,教育、医疗实现全部免费,还出台了预支养老金兑换星球期货的福利政策,以避免老百姓的资产在无形中贬值。
与之相反的是,我在学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这是我进入学校的第五年,和我同批进来的同学淘汰了十之七八。从这学期开始,学校正式实行军事化管理,切断与外界的一切通讯。
教了我们四年的教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绷着脸的教官。我们被告知接下来每天要有十小时在模拟仓度过,我是第一个发现模拟仓的变化的,操作手杆没了。大家面面相觑,教官取来一个芯片,告诉我们这是最新型的脑机,接下来我们将用大脑直连游戏。
当场就有学生表示要退出,谁也不知道这玩意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是教官冷漠地拒绝了他,并告知从我们接触脑机起,保密等级自动升为最高级,事关国家利益,所有人都没有退出的权利。
我这才发现学校不知何时已成为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基地,荷枪实弹的大兵把守着校门,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我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想溜出去顷刻间就会被射成筛子。操场改建成了飞机平台,或者说这才是它的真面目,直升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不断运来我们从没见过的物资。
“你们将进入为期一年的最终特训,不要试图逃跑,这里驻扎着整整一个营的兵力。”教官冷冷地说,“现在,各自佩戴脑机,进入模拟仓待命。”
游戏里敌方单位的模型全部更换,圆盘型的飞船,高科技的光束炮,总之符合人类对于外星飞船的所有认知。好在数值几乎没什么变化,而脑机的应用使得操作更加简单,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飞船即时射击,精准度也更高。
没有人因为使用脑机出现不良反应,这让大家松了口气。我玩这个游戏是一把好手,战绩在同学之间稳居第一,但我始终很在意教官说的那个词。
最终特训,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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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7年6月,地球联合政府毫无预兆地宣布全球进入紧急状态,城市戒严,军队进入一级战备。各大贸易所随即发布公告,即日起暂停一切股票、期货交易。
一则视频在各平台广泛流传,那是一艘科技感十足的最新一代恒星级宇宙飞船,悬浮于银河系一颗淡黄色行星上空,大量矿机不断飞入行星内部。这都是星球开采的正常流程,直到一枚光束击中了宇宙飞船,这个庞然巨物在剧烈的爆炸中瓦解。
视频是另一艘恒星级宇宙飞船记录的,最后画面在一阵剧烈颤动之后黑屏了,这意味着它也没有逃脱被摧毁的命运。
当日晚间,联合政府秘书长召开发布会,在会上展示了全新的视频资料。数十艘恒星级宇宙飞船在银河系中部被摧毁,周边的行星基地也遭到毁灭性打击。秘书长沉痛地表示,这是全人类的珍珠港时刻,一个未知的文明向整个银河系不宣而战。
人类文明长达五年的黄金发展期戛然而止,在人类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银河系战争爆发了。
世界各国的空天部队第一时间交由联合政府统一指挥,数百万职业军人整装待发,这是地球最精锐的武装力量。联合政府秘书长向全世界人民庄严承诺,军队将在银河系层层设防,让侵略者付出血的代价。
在外敌入侵的时刻,全世界人民空前团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斗志。一座座军工厂拔地而起,民营工厂也迅速转型,二十四小时连轴生产军工材料。老百姓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排着队进厂拧螺丝,这是从未有过的盛况。
期货里的钱暂时取不出来,没关系,还可以贷款。联合政府发售了战争特别债券,承诺全部用于银河系战争,一瞬间就被全世界人民抢购一空。利己主义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不再为自身考虑,日子不过了,砸锅卖铁也要支持这场反侵略战争。
这种反常的现象让所有经济学家都泪目了,有人发出惊呼:是全人类的不屈意志,在一夜之间筑成了诺亚方舟。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资深记者的陈好是这么评价的:狗屁的不屈意志,联合政府早就把全人类绑上了战车,老百姓掏空身家去守护的不是银河系,而是自己手上的星球期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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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并不知道,军队负责守卫的其实是地球最后一道防线,大气层防御圈。等到军队大规模参战,那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进入最后时刻了。
负责银河系主要战线的,是我们。
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全校一千多号学生在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中转入地下,我在这所学校待了五年,头一次知道脚底下原来还有这么大一片军事区域。地下物资一应俱全,全副武装的军人负责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而我们的任务则是接手地下那数百台模拟仓。
不应该再叫它模拟仓了,教官告知我们它的新名字,脑科学作战仓,简称脑仓。所有学员提前毕业,入军籍,授尉级军衔。我们被编入脑科学作战组,简称脑组。现在,脑仓连接的不再是虚拟游戏了,而是数万光年之外的庞大舰队。
事实证明国家对于这场战争并非毫无准备,要不然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么一只舰队。脑科学的尖端技术从未公之于众,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将会以这样的形式参战。我以为这五年自己什么都没学到,把青春全浪费在了虚拟游戏上,原来不是。
舰队一共有八艘恒星级战舰,八位教官分别担任指挥官,负责整体战略;六百台脑仓连接整个舰队的六百架战机,为舰队保驾护航。我们这群学生两人一组,一人操作一人替补,共用一个脑仓,直接操控战机作战。
我的搭档是同班同学小光,一个腼腆的大男孩。小光的操作水平在班上是垫底的,按照强带弱的原则,他成了我的替补。
我问小光:“你怕吗?”
小光嘿嘿笑:“良哥,咱们在基地里安全得很,有什么好怕的。”
我想想也是,即便战事失利,舰队被炸成飞灰,那也是数万光年之外的飞灰,落不到我们头上。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第二天凌晨,舰队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我们紧急集合,准备进入脑仓。
教官,现在该称他为指挥官了,他大声说:“士兵们,在作战开始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脑仓和模拟仓是不同的,如果你们操控的战机被摧毁,那将对你们的大脑造成严重损伤,包括但不限于成为植物人。”
我终于想明白了,之所以会安排替补,是因为我们随时都有丧失战斗力的风险。
指挥官冷冷地说:“最后提醒一句,这是战争,你们每人只有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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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原本是一场遭遇战。先是两边的斥候机在茫茫宇宙中相遇,然后两个文明的舰队遥遥对峙,我们背靠行星基地,有着天然的优势。指挥官没有立即出动机动部队,我们虽然在舱内待命,但是可以通过脑仓与母舰共享视野,我看清了敌方舰队的模样。
hbn">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敌人。
一年前,最终特训开始,军方对模拟游戏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更新,敌方单位模型全部更换。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外星舰队,居然与游戏更新之后的敌方单位长得完全一样!我们与这些虚拟数据战斗了整整一年,现在它们拥有了实体,出现在我们面前。
它们究竟是数据的亡灵,还是说国家早就知道会有这场入侵,所以让我们提前训练?!
我难以形容当时的震惊,跟我有同一个想法的人显然不在少数。脑组战斗员们再度骚动起来,通讯设备中声音一片嘈杂,随即在“滴”的一声之后归于寂静。指挥官关闭了组内通讯,现在我们只能接收到他的指令。
“全体肃静,准备迎接冲击波。”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母舰猛烈颤动起来,舱内七十余架战机原本严密的队形瞬间崩溃,横七竖八地散开。通过共享视野,我看到双方战舰的主炮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炮,我们母舰的防护罩被击穿了一个口子,舰体下方受到余波的波及。
指挥官沉声喝道:“重整队形,准备出舱战斗!”
这是我们常用的战术,主炮每一次攻击都需要蓄能,战机部队的使命就是为主炮争取时间。下一秒,八艘恒星级战舰的舱门同时打开,六百架战机鱼贯而出。敌人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同样派出密密麻麻的战机部队迎击。
圆盘式战机,光束炮,和模拟游戏中一模一样。
敌我双方上千架战机绞杀在一起,炮弹、光束铺天盖地,像是一场烟火盛会。不时有战机在我战机边上爆炸,我操纵战机极限闪避,躲过爆炸余波,然后两炮点爆一架企图跟我刚正面的敌机。
这五年的训练可不是白练的,何况我是脑组最高杀敌记录的保持者。不过我也渐渐发现,敌人同样训练有素,战斗方式与模拟游戏中的ai有很大不同。我在模拟仓最高记录是一打二十七,但是现在只要有超过三架战机围剿我,我就不得不暂避锋芒。
配合,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两个字。不同于模拟游戏的战斗ai,这帮外星佬和我们一样,也讲究团队配合。我仔细观察之后更是发现,这些圆盘式战机竟然也是小组作战,三机一组形成局部优势兵力,试图把我们分割包围,以众击寡。
见鬼了,这跟我们常用的战术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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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炮蓄能十秒倒计时,全体战机脱离中央空域。”这是指挥官的声音。
除了几架倒霉催的被死死咬住的战机之外,其余不管是我方的还是敌方的战机都如潮水般退出主炮的攻击区域,我也不例外。这种恒星级战舰主炮对轰的场合,战机部队留在中间纯属找死行为,就像许褚裸衣战张飞,你一个小兵赤手空拳上去劝架,能有个全尸都是上辈子积德。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躲到母舰背后,只有母舰的防护罩能够抵御主炮的轰击。八艘战舰,每舰配备七十五架战机,我粗略数了数跟我一样苟在母舰背后的,大概有将近六十架。我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我们这一舰的伤亡并不大。
就在这时,一架尾部着火的圆盘式战机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全速撞向我们的母舰!母舰的防护罩已经全功率运行了,按理说战机撞上防护罩只有被炸成渣渣一个结果,然而并没有,它居然从防护罩那个微小的缺口里成功冲了进去!
我惊呆了,这种极限操作连我都未必能做到,这不仅需要超高的技巧,还要抱有必死的决心。我们好几十架战机眼睁睁看着它穿过防护罩向母舰的主炮疯狂射击,然后径直撞了上去!它毫无悬念地炸成了一朵烟花,却成功迟滞了主炮的蓄能。下一秒,其余七艘战舰以及敌方战舰一齐开火。
通讯里传来指挥官的大吼:“全体躲避——”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却第一时间服从了命令,全速撤到另一艘战舰背后。这救了我一命。通过共享视野,我清晰地看到我方七艘战舰的主炮轰击了各自的目标,而敌方所有主炮攻击了同一个目标——我们的母舰。
战机像暴风雨中的蝴蝶,被爆炸余波掀了好几个跟头,所有指标都在亮红灯,警报声不绝于耳。我却没有作出任何操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舱外。如果说这是一场烟火会,那么恒星级战舰的爆炸就是其中最绚烂的烟花。
母舰被八枚光束正面击中,防护罩瞬间瓦解,舰体被炸得粉碎。跟我一样及时逃离的战机屈指可数,舰队遭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损失,我们一下子失去了八分之一的战力。
“见鬼,这帮外星佬还懂兵法?!”通讯里响起了同班同学大伟的惊呼,我心里也是同一个念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帮外星侵略者用的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战术。
随即我意识到母舰炸毁之后,组内通讯恢复了,我立即联系大伟向我所在位置靠拢。双方主炮对轰之后又将是战机间的白刃战,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落单。大伟二话不说,和我一起收拢我们舰残余的战机。
连我和大伟在内,一共七架战机,我的心沉了下去。各舰的通讯频道不同,我们没法立即加入其余舰的队列。大伟是班上仅次于我的好手,但是猛虎难敌群狼,我们无疑将成为敌人重点攻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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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场战斗一开始是势均力敌的,那么在第一艘战舰被摧毁之后,胜利的天平就向另一端倾斜了。舰队陷入了苦战,更要命的是我们同时失去了数十架战机的机动力量,在白刃战上也陷入了劣势。
我和大伟他们遭到二十余架敌机围剿,同伴的战机一架接一架爆炸,我左翼也被流弹击中,机体受损严重,我们小队最后三架战机很快被敌机包夹。
我飞快锁定了一架敌机,然而机舱内警报声爆响,显示我被超过十架的敌机同时锁定。机舱外爆起一团火光,然后坠落下去,现在只剩我和大伟两个人了。
“良哥,教官说战机被摧毁的话,我们会成为植物人,你信吗?”大伟问我。
“应该吧,教官从没说过假话。”我说道。
“我加入这个项目只是想混一张重点大学文凭,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种时候大伟居然还有心思说闲话,“其实该想到的,天上掉下的馅饼,早晚要用命去还。”
我没理他。我忽然想起了陈好,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怎么样。估计不会太好,她把全部身家压在星球期货上,然而谁能想到星星们也会陷入战火。如果我还住她家隔壁的话,估计她又得跑我家里来哭哭啼啼,就像高考前夕一样。
可惜这次我安慰不了她了。
机舱内警报响个没完,就像倒车雷达一样智障,大伟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我静静听着,直到一束灼眼的白光丛远方直射过来。
我和大伟活了下来。最后时刻行星基地终于充能完毕,轨道炮向我们提供了远程支援。外星舰队在恒星级战舰主炮和行星轨道炮的交叉火力中败下阵来,付出了两艘战舰被摧毁的代价后,撤离了战场。
我们的损失同样惨重,一艘战舰被摧毁,一艘战舰失去作战能力,此外还折损了一百六十多架战机。舰队撤回行星基地休整,所有战机进入维护状态,我们与脑仓断开了连接。
离开脑仓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担架。两个士兵守在我的脑仓边上,确认我身体无碍之后,向我敬了个礼,奔向下一台脑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可以自主离仓,不少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同学是被士兵抬上担架的。
教官没有骗我们,战机的操作系统和我们的大脑直连,一百六十多架战机被摧毁,就有一百六十多位同学被抬入医疗舱。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意识已经死去了,但躯体还要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存活数十年。
我想找教官问个清楚,为什么直到战前才告知我们风险,为什么实战遇到的敌人和模拟游戏里的敌人一模一样......我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他,可是当我找到他时,他和那一百六十多位同学一样,静静地躺在了医疗舱里。
我这才想起来,教官跟我们一样进入了脑仓,我们连接的是战机,他连接的是母舰,他比这里大多数人倒下得都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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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问我:“良哥,你说我们能赢吗?”
我说可以,他又问为什么。这可难倒我了,其实从这场战斗大概可以判断出,双方的科技水平差不多。我只好避实就虚,支支吾吾地说人类有不屈意志,有牺牲精神,有团队配合......
小光打断我:“这些东西,它们没有吗?”
我沉默了。我想起了那架视死如归撞击母舰主炮的敌方战机,想起了外星佬跟我们如出一辙的团队配合,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
四个小时后,我们再次紧急集合,这一次基地里的气氛很不对劲,总指挥官看起来很疲惫,告知我们十分钟前行星基地遭到外星舰队合围,我们的舰队被困在了那里。敌人数量在我们十倍以上,总指挥官要求我们立即进入脑仓,直连战机部队,保护舰队突围。
“你这是要我们送死!”有人怒吼,“你们自己指挥不力,导致整个舰队被包围,凭什么要我们这种时候连接脑仓?!”
立即有持枪的士兵把那人扣下,总指挥官摆摆手,缓缓说:“说得没错,这一战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上军事法庭。”
那人不甘地追问:“恒星级战舰都开发出来了,难道就不能用ai远程控制战机吗?”
“很遗憾,目前除了脑连接,我们没有其它技术手段能有效操控数万光年之外的舰队。我知道你们几天前还是学生,但现在你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总指挥官摘下军帽,露出满头银发,“为了人类文明的存续,请诸位随我赴死。”
他说完,率先进入了脑仓。
这是一场屠杀。上百艘巨大的外星战舰盘踞在云端之上,密密麻麻的战机铺满了整个天空。它们很快发起了总攻,行星轨道炮在敌方战舰主炮第三轮齐射中彻底被摧毁,我们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仅存的六艘恒星级战舰尝试突围,为了掩护它们,战机部队向数十倍的敌机发起了冲锋。天空中下起了火雨,一架架战机化作火球,轰然坠落。我知道无论战舰最终能否突围,我们这些炮灰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到了这种境地,我的心态反而很平和。我好像又回到了模拟游戏里,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冷静地锁定,攻击,锁定,攻击......我不知道自己击落了多少敌机,我用尽全力,然后坦然接受命运。
熟悉的警报声响起,我的战机被敌人从背后锁定了。这个距离无论如何也没法躲开,好在一架友方战机从斜后方直插过来,向那架锁定我的圆盘战机疯狂倾泻子弹。它们即将撞上的时候,圆盘战机轰的一声化作火球,友机险险擦了过去,然后向着敌方大部队的方向继续冲锋。
“良哥,活下去!”通讯里传来小光的声音。
我有点发愣,怎么连这家伙都上阵了?随即醒悟过来,行星基地存有足量的备用战机,这一回我们缺的不是战机,而是人。六百台脑仓,脑仓里的人倒下了,替补上,替补也倒下了,别人的替补上......直到最后一个人填进去为止。
雷达图上代表小光的光点闪烁了两下,消失了,天空中又多了一团火球。我心想吊车尾就是吊车尾啊,帅不过三秒,冲锋这种事情,还得是我来。
我沿着小光在空中留下的轨迹,全速冲向敌机。
13
一天后,我在医疗舱中醒来,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基地现任的负责人亲自为我颁发勋章,现场掌声如雷,然而我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看到。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负责人告知了我那场战斗的结果。行星基地被摧毁,负责掩护的战机部队全军覆没,六艘恒星级战舰当场被击毁五艘,只有总指挥官的旗舰拖着满身伤痕成功撤离。
操纵战舰撤到安全区域之后,总指挥官断开了与脑仓的连接,面对六百台无人的脑仓,这位老人最终选择了饮弹自尽。我后来才知道,我们的舰队被包围并不是因为指挥官的决策失误,但那时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把植物人也定义为死亡的话,那么我的同学和老师全部死在了这场战斗里,但军方依然评定这是一次成功的突围。系统忠实记录了我的战绩,共击毁二十七架敌机,和我在模拟游戏中的最高杀敌记录持平。我不知什么原因侥幸醒来之后,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少校军衔。
战争还在继续,但暂时与我们无关了。等待新的恒星级战舰补充进来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也可能永远不会再补充。银河系范围内,还有数百个和我们同样规模的舰队正在浴血奋战,或许操纵那些舰队的士兵不叫脑组,但毋庸置疑他们同样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六百台脑仓尽数被运走,基地里只留下了用于教学的模拟仓。上面重新派了教学任务,我作为基地里唯一有实战经验的人,被任命为教官。新一批学员很快入驻基地,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忽然有些失神,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刚入学的时候。
我试探着问他们:“你们准备好......”我卡壳了,准备好什么呢,我说不明白。
然而学员们等了两秒后,齐声应道:“时刻准备着!”
我笑了笑,开始授课。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能在战争年代来到这里,必然抱有和平年代的我们不曾有过的决心。他们心怀信仰,做好了舍身许国的准备。
14
战争进展得很不顺利,人类舰队节节败退,战火逐渐烧到了太阳系。地球上的人类一边祈祷胜利,一边夜以继日地工作,工厂的生产效率保持着超高的水平,源源不断地为前线生产材料和物资。
2039年1月,农历新年,海王星保卫战打响。
2月,人类舰队再度败退,我们丢掉了海王星。
5月,木星、土星相继沦陷,行星基地和大量资源毁于战火。
6月,火星沦陷,人类舰队在月球附近集结,这是地外最后的防线。
战火烧到了周边,人类终于意识到即将输掉这场战争了,社会变得动荡不安。努力工作的人还有,但更多的人开始摆烂,享受最后的时光。
在丢掉了那座盛产黄金的行星之后,地球金价迎来史诗级暴涨,到了普通人倾家荡产也买不了几克的地步。尽管金价已经贵得离谱,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把现金换成黄金。人们都相信等到外星人打进地球时,现金将会变得跟废纸无异。
7月,我送走了我的学生们,他们将去往某个军营执行作战任务,我留在基地里祈祷他们凯旋。
我作为基地现在的主要负责人,没有参加这场战斗。事实上送走学员之后,基地便终止了一切军事、教学任务,相关人员撤离,军用物资也搬运一空。一旦战事不利,这里将会作为防空洞向民众开放。
军队撤走之后,这座基地又重新变得像一所学校了。我从别处搞来一张藤椅,往校门口一摆,戴了个鸭舌帽,瘫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好吧,其实也不那么舒服,七月中旬的气温已经飙升到惊人的47度,我感觉自己快熟了。但我就是懒懒的不想动,是那种好不容易忙完一件大事,就想像条咸鱼一样瘫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带搭理的状态。
直到我挨了一记头皮。
我愤怒了,虽然我穿的是便装,但我好歹是个校官,这座基地的主要负责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跑这来招惹我?
我摘掉鸭舌帽,对那人怒目而视,然而当我看清她的容貌后,一时愣住了。
是陈好。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泡泡袖长裙,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喂,七年不见,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我从藤椅上弹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主动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俩在大太阳底下抱了半天,汗流浃背,我想带她进基地,又有点犯难。她现在已经不是这座基地的人了,我肯定不能带她去地下,就算是去教学楼好像也违背保密协议。
最后我带她去了保安室。
保安室里没空调,只有一张十多年前款式的老电风扇。它吱呀吱呀地转着,像个哼曲的老大爷。我和陈好已经有三年没有联系了,按说应该生分了,但此刻在保安室里面对面坐着,好像一下子又回到高中做同桌的时候。
我拉着陈好说我现在老牛了,兴冲冲地想跟她炫耀,忽然卡住了。我到底能炫耀什么?关于我这几年的经历,每一个字都算是泄密。
陈好看着我从兴奋一下子变到沮丧,很小心地问:“你现在......当上学校的保安了?”
15
陈好离职了。
“离职也好,那你这半年忙啥呢?”我试图把话题转向轻松的方向。
“家里蹲了半年,”陈好耸耸肩,“虽然房子严格意义上也已经不属于我家了。”
她反过来安慰我:“放心啦,我爸妈那儿多少有一些存款,日子还过得下去。我当年总劝他们把所有资产都换成星球期货,没想到他们还藏了一手......”
她静了两秒,自嘲道:“幸好他们藏了一手。”
这话我没法接。
“这几年一直联系不上你,学校又戒备森严,不许外人进入。前阵子听说驻军撤走了,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她笑着说,“还以为多半会扑空,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里。陈良,可以告诉我吗,这几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我有点犹豫,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说无可奉告。
她打断我:“你参战了,对吗?”
我吃了一惊。
“七年前,我因为游戏打得不好被退学,我一直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讽刺的事。但战争爆发后,我发现当年那个星战游戏居然和现实中的战争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直直地注视着我:“所以我有了一个猜想,国家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战争,那个游戏根本就是为此准备的吧?陈良,你告诉我,战争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曾经有过相似的怀疑。跟陈好不同的是,我见过游戏更新后的敌方单位模型,见过那些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外星战舰,我比她更加确定这里面有某种联系。我要是年轻个五岁,一定会跟陈好击掌,然后说英雄所见略同,让我们一起去寻找真相吧。
可我没有。
我说:“陈好,我们都签过保密协议。”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
16
保安室里静了很久。
“我知道了。”陈好笑了笑,“我以为可以从你这边直接得到答案,是我不对,答案还是得自己去找。”
她起身跟我告辞,我急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明明已经退出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搅和这趟浑水?”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掺和的事情。当整个学校只剩下我唯一一个知情人时,我就下定决心把这份怀疑彻底埋藏起来。可是陈好偏要把这事揭开,哪怕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
“当然不好玩,星球期货已经成了收割老百姓的镰刀,当初在社会号召之下,老百姓乖乖交出了毕生的积蓄,最后换来了什么呢?战争爆发了,我们连外星人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却有成千上万人因此家破人亡。”她淡淡地说,“就在半年前,我爸妈选择了上吊自杀。”
我惊呆了:“可你刚不是说......”
“他们确实给我留下了一笔存款,”陈好顿了顿,“那是他们的寿险。”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重新认识一下,我现在的职业是调查记者。不管战争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我都会查清它,这不止是为了我爸妈,也是为了那些无辜死难的人。”
“所以陈良,别再劝我了。”
我无言以对。我送陈好出校门,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知道吗,我现在甚至怀疑,这场战争究竟存不存在......”
她话音未落,防空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
陈好仰起脸怔怔地望着天空,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天空变成了赤红色,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礼花同时绽放,形成一张红色的巨幕,瞬间遮蔽了苍穹。云层里传来隆隆雷声,接着数道流星拖着红色尾焰,直坠人间。
我和陈好眼睁睁看着其中一道流星落向不远处,那应该是市郊的工厂区,几秒种后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冲天。市区方向也传来阵阵爆炸声,天空仍是一片赤红,越来越多的流星突破云层,以千钧之势向大地袭来。
我终于反应过来,拉起陈好就往学校里跑。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保密协议了,拉着她一路狂奔,直到冲进地下基地,才松了口气。
陈好惊魂未定:“出什么事了?”
“是月球,”我喃喃道,“地外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17
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
人类舰队在太阳系作战的糟糕表现,成功让外星侵略者轻敌冒进,一头扎进了人类设在月球的包围圈。外星侵略者登陆月球之后,人类对登陆区域进行了大规模爆破,那场落入地球的流星雨就是爆破后的碎片。随后人类在地外防御系统的配合下发起总攻,几乎全歼了外星侵略者的主力战舰,只有寥寥几艘飞船逃离了太阳系。
此后人类舰队一路收复失地,进展神速。到了入秋的时候,联合政府秘书长向全人类宣布,在人类舰队的英勇抗击之下,外星侵略者已被彻底驱逐出银河系,人类取得了银河系战争的最终胜利。
战争结束了,全世界陷入了狂欢。各大贸易所随即宣布恢复股票、期货交易,这消息一出,老百姓欢喜得奔走相告,以为时隔多年,自己的钱终于要重回腰包了。
然而星球期货开盘闪崩,当日暴跌百分之九十九。不仅如此,所有和星球开发相关的股票、期货都大幅下挫,一天跌掉了前面几年的涨幅。晚间,联合政府发布了通告,大意是为了防范外星侵略者卷土重来,联合政府决定未来五到十年暂缓外星能源开采计划,全力发展军工业。
那是金融市场上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亏光一辈子的积蓄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在各国政府相继出台补贴政策,着力恢复经济民生,在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引导下,不良舆论逐渐平息,民众转向仇恨外星人。
不知是谁喊出了“向外星人复仇”这个口号,社会持续崇军尚武,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想着有朝一日能打到外星人的母星去。在这样的风气下,战后经济快速复苏,事实证明能驱动经济复苏的除了希望,还有仇恨。
我成了其中的受益者。有人把我当年一打二十七的战绩翻了出来,还作成了视频剪辑。于是我成了军区宣传模范,升了中校,勋章拿到手软。上头有意让我在基地重建一支脑组部队,这意味着我将有机会成为军区的实权人物。
我没有立即接受。
18
上头批了我一个月长假,没等我规划好假期,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公安局。
我是去捞陈好的。
这家伙以打工的名义混进了一家航天材料厂,半夜偷偷摸进办公室调生产订单,被厂里保安逮个正着。这往大了说叫非法窃取机密文件,性质够恶劣的,得亏是战争结束了,要不然准得蹲大牢。
警官对我倒是很客气,上来就敬个礼:“中校同志......”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我百忙之中狠狠剐了边上的陈好一眼,一定是这家伙把我的身份捅出去了。
陈好朝我吐了吐舌头。
警官最后委婉地提醒我,这种事可不能再干了。我连声说好,带着陈好离开公安局后,才没好气地问她:“怎么还把我供出去了?”
“不把你的身份亮出来,警察哪能对我有好脸色啊。”
“没好脸色是应该的,谁让你去工厂偷资料的?”我瞪她,“说说吧,你这玩的是哪一出?”
她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还是那档子事。”我带陈好上车,关上车窗,接着说,“可是我想不明白,你去材料厂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陈好还是不说话,我等得几乎不耐烦了,她忽然开口:“陈良,你不觉得七年前那场科技革命来得太突然了吗?”
我皱眉:“你在说什么?”
“在那之前,你听说过恒星级宇宙飞船的任何消息吗?华美俄连个空间站都要互相扯皮,怎么突然那么默契,悄无声息地搞出这种大事件?在即将世界大战的关口,科技说革命就革命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陈好连珠炮似的抛出问题,我听得头晕,好一会儿才捋明白,反驳道:“很多科研项目都是保密运行的,这没啥稀奇的,更何况是这种足以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事情,当然不能随便公之于众。”
我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突然研究起科技革命了?这跟你在查的事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无论银河系战争还是星球期货,它们都是建立在科技革命基础上的。想要弄清楚战争背后的真相,那就必须从科技革命的由来查起。关于科技革命比较主流的说法是,各国科学家前些年秘密制作了一大批新航天材料,结合新能源,经过无数次实验,终于制造出了恒星级飞船。”她嗤笑一声,“这听上去简直像是小学生读物,说了等于没说。”
“确实挺敷衍的......可能是还没解密吧,发言人也并不知道多少实质内容,所以只能含糊其辞。”
陈好说:“但是恒星级宇宙飞船大批量生产出来这是客观事实,有生产就有消耗,可以反推出新航天材料和新能源的需求必然很大。我查看了航天材料厂这些年的生产订单,发现生产加工的全都是传统航天材料,压根没有新航天材料的影子。”
我愣住了,陈好卧底的这家航天材料厂是省里的大厂,一直宣称承担着省内新航天材料的生产加工任务。可是陈好却说它这些年根本没有生产过新航天材料,没有材料,恒星级宇宙飞船凭什么能大批量生产出来?
我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秘密生产,没有记入订单里?”
陈好断然否定:“不可能,我找人估算过材料厂的产能,吃下那些传统航天材料的订单已经是它的极限了。两头并进,它做不到。”
19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没有结论,我根本想不明白。在目击那场流星雨之前,我甚至怀疑过这场战争根本就是谎言。”陈好说,“从科技革命到银河系战争,从第一艘恒星级宇宙飞船到恒星级舰队,这里面缺失了不止一环。这些东西都像是凭空出现的,很不真实,但又确实存在。”
我明白陈好的意思,航天技术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发展的,人类探索月球都花了好几十年,怎么到我们这一代,科技突然就大跃进了?这些问题不是没有人思考过,然而恒星级宇宙飞船是实实在在搞出来了,事实摆在面前,科技革命来得不可思议,却又不容置疑。
我问陈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准备接着卧底,要把全国各个航天材料厂查个底朝天。她必须找到那种新航天材料是从哪里生产出来的,这是调查银河系战争真相的关键线索。
“要是找遍全国也没找到呢?”
她理直气壮:“那就去国外继续卧底呗。”
“行了姑奶奶,收了神通吧。”我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我来想想办法。”
一周后,我提前结束休假,并接受了上头的任命,重建脑组。我招募了一批之前被淘汰的学员,其中就包括陈好。
与其放任她在外面继续作死,还不如告知她我所知道的部分真相。
我找了个机会带着陈好进模拟仓,陈好头一次看见更新后的敌方单位模型,啧啧称奇:“这游戏还挺与时俱进啊,圆盘式战机、光束炮,和新闻上外星文明武装一模一样。也是,用真实敌人做模型,实战的时候心理压力会小不少。”
她以为游戏是在战后更新的。
我告诉她早在战争爆发之前,人类还没有和外星文明接触,模拟游戏里的敌方单位就已经更新成这样了。
“这只有一个解释,上层早就预见到了战争,甚至提前获知了外星文明的基本信息。”我沉声道,“这场战争并不像联合政府说的那样是突如其来的,我们作为第一批士兵,已经准备了整整五年。”
“上层知道要打仗......”陈好喃喃道,脸色猛地一变,“你的意思是,星球期货的悲剧,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没错,如果提前揭露战争风险,星球期货绝不会那样暴涨暴跌。但是联合政府封锁了消息,一边暗中训练士兵,一边铺天盖地地宣传星球期货。最终战争爆发,一切覆水难收,老百姓投进星球期货的钱通通打了水漂。
直接结果是,成千上万人家破人亡,陈好的爸妈丢下她,双双离开人世。
我全程关注着陈好的神情,生怕她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好在陈好比我想象的冷静,她静了一会儿,开口说:“陈良,带我打局游戏吧。”
20
我选择了遭遇战模式,人类和外星人兵力相当,我和陈好各自操控一架战机,身边有数百架AI操控的友方战机,对面则是同等数量的敌机。为了陈好能有点游戏体验,我把AI强度调到了最低。
游戏开始。
用惯了脑机,突然切回操作手杆还真有点不适应,好在最低强度的AI都是呆头鹅,我悠哉悠哉晃荡在陈好后面,给她保驾护航。在我的暗中帮助下,陈好跟呆头鹅打得旗鼓相当,眼看这家伙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我不得不提醒她:“主炮马上要射击了,跟我走。”
陈好这才不情不愿地脱离战局,跟着我躲到母舰的防护罩后面。
“战舰主炮很厉害吗?我以前玩的时候没见过这玩意!”
我轻声说:“你不会想见到的。”
“什么?”
“我是说,你就当看段CG。”我回过神来,“这是最低强度的AI,它们只会对轰,对战局不会造成实质影响......”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两边的战舰主炮都蓄能完毕,一架圆盘式战机突然出现在原本已经清空的中央空域,然后一头扎进母舰的防护罩中!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别说是最低强度了,即便把强度调到最高,AI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操作。
这种战术我只在实战中见过一次,那一次我失去了老师和一百六十多位同学。
那架圆盘式战机径直冲向母舰,朝着主炮疯狂射击!我握操作杆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这一幕和记忆中的画面完全重合,我本能地猛拉操纵杆,操控战机全速撤到另一艘战舰的防护罩后面。
和两年前那场战斗一模一样,敌方战舰先母舰一步蓄能完毕,所有主炮同时向母舰射击。数道白色光束席卷而来,母舰的防护罩土崩瓦解,这时候我突然想到陈好还在母舰后面!以这丫头的反应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我在通讯里大吼着她的名字,一边调转机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白光过后,母舰被炸成碎片,躲在它背后的战机失去庇护,瞬息间化为了灰烬。
陈好没能逃出来。
21
“说好的不会造成实质影响呢?”通讯里传来陈好的抱怨。
我喘息着,慢慢平静下来。
陈好还活着,这只是游戏,不是实战。
“真是的,一下子就团灭了......”陈好嘟囔着,忽然疑惑道,“怎么还剩了一架?”
在游戏里阵亡后可以开启上帝视角,反而会看得更加清楚。我听她这么一说,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连母舰都炸了,怎么会有战机幸免于难?我连忙操纵战机抵近观察,灰烟散尽,那里居然真的还剩下一架战机。
一架完好无损的圆盘式战机。
我认出它了。它用某种方式入侵了模拟仓,在我面前重演了一遍两年前的噩梦。我跟它静静对峙着,游戏似乎暂停了,所有的战舰和战机都不动了,但我知道它还在。
通讯里传来一阵沙沙声,陈好的声音不见了,接着我听到一个电子合成音。
“两年不见。”它说,“你在害怕吗?”
“是你。”我沉声道,“我做梦都想要这么一个机会。”
我离开模拟仓,告诉陈好模拟仓出了故障,让她去维修部叫人。维修部离这很远,这会耗费她很长时间。把她支开后,我又联系了技术部门,告知他们基地网络遭到入侵,让他们立即定位。
做完这一切,我接上脑机,重新连接模拟仓。
那架圆盘式战机还在,人类舰队和外星舰队都消失了,茫茫宇宙中只剩下我和它。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忽然觉得可笑。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前一刻还是正儿八经的科幻片,现在却画风突变,成了拔枪对决的西部片。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率先开火,这样的距离我几乎没有失过手,然而它瞬间提速,不但躲过了我的攻击,还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迅速发起还击。几个回合下来,我没讨到任何便宜,它的操作水平在我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体力和脑力都到了极限,我从未打过这么长时间的SOLO战。它依然游刃有余,甚至有好几次我觉得它有机会击落我,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攻击。
这时候它突然停止了所有战术动作,成了一个静态的靶子。我条件反射地开火,看着它炸成一团火球,我心里却没有一丁点胜利的喜悦。
“下次再玩。”它居然还在通讯里。
“你到底是谁?人类还是外星人?”我立即追问。
它没有回答。
我断开连接,才发现模拟仓旁边围了好几个人。我以为是技术人员,连忙问他们有没有锁定对方的定位,他们却对视一眼,然后向我出示了证件。
“陈中校,将军要见你。”
22
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估摸着是上头发现我在配合陈好调查战争真相了。过了个把小时,我被带入一间办公室,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口,背对着我。我心想这位应该就是他们提到过的将军了,背影看着倒是有点眼熟。
“别紧张。”将军缓缓道,“我们刚刚才交过手的,你打得不错。”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冒出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我很确定刚才的对手就是两年前那架外星战机的操控者,然而眼前这人却告诉我,跟我交手的人是他。也就是说,这位共和国的将军竟是站在外星人那一边的?!
我后退了半步:“所以我们是敌人?”
“我们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将军转过身,“陈良,选择权从来都在你手上。”
我惊呆了。将军看上去三十来岁,身材瘦削,关键是他居然有一张和我几乎一样的脸!除了平添几分沧桑外,面部特征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一瞬间,克隆人、易容术、人格分裂等等荒诞的想法全都过了一遍,我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我甚至已经在想要是他顶着这张脸公然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我岂不是要被当成汉奸遗臭万年。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将军淡淡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再次震惊了:“你真是克隆人?”
“啥玩意?”将军嘴角抽搐,看上去有点郁闷,“真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陈良,我就是你,另一条世界线上的你。”
23
“喂,听说未来人的事了吗?”
“5月28日!”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
“共和国主席今日宣布国家进入战备状态......”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见证历史。”
......
2032年5月28日,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必然的,经济衰退、分配不公、生育率下降等等,所有国家都陷入了社会矛盾的深渊。科技原地踏步,生产力提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有限的物资无法满足无限的欲望。
为了转移社会矛盾,各个大国都在加速对外资源掠夺,大家都在走钢丝,最后这根钢丝毫无疑问地断了,带着所有人一起坠入地狱。
全面战争开始一个月后,第一个国家按下了核按钮,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类迎来了核冬天,地表不再适合生存,幸存者纷纷转入地下。国家之间的战争就此结束了,因为国家这个概念失去了意义,然而幸存者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
全世界的幸存者分成了无数个阵营,为了争夺资源,无休止地彼此攻伐。爱因斯坦说错了一件事,第四次世界大战不会爆发,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永远无法结束。
“战争最开始,我的亲人就在无差别轰炸中死尽了,讽刺的是我这个游戏宅却活了下来。我在地狱里独自生活了十年,只确定了一件事。”将军说,“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试探着问:“你在那个世界......也是将军?”
将军笑笑说:“不,我是个做游戏的。”
“在废土上做游戏?”我挠头,“可是连网都没有啊。”
“不需要网络,只需要一支笔就行了。我把游戏的所有关卡、数据以及单位模型,都记在纸上。至于游戏怎么运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这里就够了。反正玩家只有我一个人,这台处理器够用了。”
我起初没听懂,等到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包围了。我打了个寒颤,想象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地下生活十年,每天只能靠脑子里的游戏打发时间,估计没几天就得人格分裂。
“十年的时间,看来你做了很多游戏。”
“不,我只做了一个游戏。”将军轻声说,“我无数次怀念和平年代,怀念星空和大海。我抛弃了冰冷的现实,做了一个架空的游戏。”
“是什么样的游戏?”
他回答:“银河系战争。”
24
“我来自2042年,另一条世界线的2042年。我的穿越并不科学,没有时光机,没有电话微波炉,那时候的科技比现在还不如。穿越前一夜,我像往常一样入睡,醒来后发现时间回到了十年前,三战爆发的一周之前。”
“老天给了我,或者说给了人类文明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是只有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世界就会不可挽回地堕入深渊。我登上社交媒体,急不可耐地发布关于三战的预言,然而很快发现,这根本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将军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有一些人相信我,但又有什么用呢?时间紧迫,我需要立即和国家领袖们直接沟通,警告他们三战将导致人类文明的消亡,而不是为了谁预测的时间更精准,在社交媒体上跟神棍们争论不休。”
“我尝试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政府机关,无一例外都碰壁了。我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每一个成熟的政体都有一套稳定的运作机制,任何逾越的行为都会被当作神经病。我无计可施,只能重新把目光投向社交媒体。我发布了很多未来的重大事件,但大家都以为我在写科幻小说。”
“直到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银河系战争的相关资料,也就是我自己做的那款游戏,事情出现了转机。”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将军接起来听了会儿,说道:“是的,请给我留个座位。”
他挂断电话,我问道:“什么座位?”
他笑了笑,说:“先让我说完。”
“一家知名游戏公司找到了我,表示有意洽谈合作。当时我完全没这个心思,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可以成为我向上接触的一个台阶。事实证明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家游戏公司的背后是军方。”
“军方提出收购我的游戏,我简直哭笑不得,他们对我的示警视而不见,却对一款只有雏形的游戏格外上心。然而我很快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军方高层亲自与我见面,谈论的不止是游戏,更多的是未来。”
“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未来事件与国家智库预测的某条分支线高度重合,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原本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和我贸然接触,然而世界局势急剧恶化,美、俄、英等二十七个国家陆续进入战备状态,全面战争一触即发。距离我预言的5月28日仅剩不到两天时间,他们不得不直接找上我。”
我插了一句:“你告诉了他们战争的后果,所以三战才没有打起来?”
将军摇了摇头,说:“你和当时的我一样幼稚。我以为提前说出后果,就可以阻止战争,但是国家智库早就预测到了我所说的后果。不止是我们国家,我敢说各个大国的智库都预测到了三战将会摧毁人类文明。”
“他们全都知道战争的后果,但是不得不选择战争。这不是一个两个野心家想要挑起战争,而是社会矛盾在推动战争,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人可以阻挡。更何况箭在弦上,世界局势到了那种地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我意识到将军说得没错,人类文明的和平繁荣必须建立在不断发展的基础上,一旦科技长时间止步不前,发展停滞下来,矛盾就会激化,一些国家势必会选择对外掠夺,那么战争就成为了必然。
我忍不住问:“既然不可避免,那他们还找你干嘛?”
“因为一个计划,”将军深吸了一口气,“阿帕忒计划。”
“我们虚构了一场科技革命。”
25
“为了阻止战争,我们对全人类撒下了弥天大谎。”将军缓缓说道,“各个国家的领袖联起手来,共同欺骗他们的人民。从来都没有什么恒星级宇宙飞船,没有星球开采计划,人类也没有飞出过太阳系。”
我开始耳鸣,同时感到阵阵眩晕,几乎听不清将军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将军适时停下来,递给我一杯水,我没有接。
良久,我艰难地开口:“不可能,如果科技革命是假的,你要怎么解释银河系战争?没有恒星级飞船,人类凭什么抵挡外星人?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地球早就沦陷了!”
将军近乎怜悯地看着我:“如果银河系战争也是假的呢?”
我彻底惊呆了。
“没错,你是一打二十七的战斗英雄,可是你真的进入过宇宙吗?”他轻轻叹息,“所谓大脑直连也是谎言,你以为的实战,依旧还是模拟游戏。银河系战争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阿帕忒计划需要这一幕戏而已。”
“可是,为什么?”
“要想避免三战,就必须停止对外掠夺,用其他方式来获取突破发展瓶颈所必需的资源。可是地球上资源一共就那么多,不抢别国的,还能抢谁的呢?于是阿帕忒计划应运而生,其宗旨是通过欺骗手段,掠夺自己的人民,以延续人类文明。”
“你不要这么看我,计划不是我提出来的,在我穿越过来之前,阿帕忒计划已经具备了雏形。只不过它缺失了关键的一环,迟迟无法启动。而我的出现,补足了这一环。”
我喃喃道:“你是说,银河系战争......”
“没错,就是那款游戏。我们虚构了一场科技革命,化解近在咫尺的战争;然后炒作星球期货,给老百姓画一张大饼,榨干他们的骨血;最后用一场子虚乌有的银河系战争,转移他们的仇恨。”
“这就是完整的阿帕忒计划,牺牲掉一整代人,来换取文明长存!”
26
我和陈好打小就认识,经常去她家做客。记得有一年暑假,我爸妈在外地回不来,就把我托付给陈好家照顾。陈好的爸妈是很温柔的人,每顿饭都会做我爱吃的菜,睡前会用蒲扇帮我赶蚊子,知道我怕黑,还特意在床边装了小夜灯。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害死他们的人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我难以压抑怒火,猛地一拳砸向那张脸。
将军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
“陈良,我知道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神色如常,“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气笑了:“我觉得你在侮辱这个词......”
他打断我:“那么换成是你,会怎么选择?是用谎言换来和平,还是让全人类为你的道德感陪葬?”
我一时语塞。
选择妥协,那么成千上万像陈好爸妈那样无辜的人就会因我而死;选择坚持,那么人类文明就会毁于战火。我哪个都不想选,我想要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可是理智告诉我,现实就像将军说的那样残酷,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我跟将军四目相对,很久都没有说话。我原本恨他恨得入骨,因为他欺骗了包括我在内的几十亿人。但是我突然没那么恨他了,我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我对他说:“你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将军笑了笑,说道:“我早就见过地狱了。”
“但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即便你们的计划成功,谎言没有被拆穿,也不过是把战争往后推迟几年而已。问题没有解决,社会矛盾迟早还是会爆发,你们这几年拼了命的收割老百姓,到时候反噬只会更凶猛......”
我忽然一愣,问道:“等等,你们把从老百姓那里收割来的财富,用在了哪里?”
“你终于想到这点了。”将军打开办公室的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他们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我茫然地跟着将军下楼,上了一辆军车。五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航天发射中心。一架巨大的火箭静静伫立在场地中央,不少工作人员围着忙前忙后。
我眼前一亮:“那是宇宙飞船?恒星级宇宙飞船?”
“请你认清现实,那是普通的载人飞船,只是体积大了一点而已。”
“那我们来这里干嘛?”
“上去吧。”将军说,“我已经给你订好了座位。”
27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月球。
从飞船里往外看,月球表面大部分区域还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看上去了无生气,然而当飞船行进到某个角度时,我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并不是很深,但是足够大,大到我觉得足以建立一座超大型城市。
飞船开始降落,看来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个坑洞。随着高度下降,视野陡然开阔,周围的空间仿佛无限延伸,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出现了极大的错误。这是一个单肚葫芦状的坑洞,我刚才看到的只是葫芦口,嘴小而肚大,底下实际上有无边无际的广阔空间。
“数百万平的中空岩层,这是月球给我们的礼物。”将军微笑着说,“适宜人类居住的温度,充沛的水资源,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人类移民的地方了。”
我震惊不已:“科学家不是说月球不适合人类居住吗,再说这里哪来的水资源——”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飞船还在降落,我看到底下数十座飘着不同国家国旗的基地首尾相连,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圈的中间赫然是一片浅蓝色的湖泊。这并不是我看到的唯一的湖泊,目力所及,能看到不少大大小小的湖泊,周围无一例外都排布着人类建筑。
飞船安然落地,地勤人员忙忙碌碌地奔走着,数十个军人有序地走出飞船。
“走吧,一会儿你说不定还能碰到熟人。”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我可没结交过什么月球朋友。
下了飞船,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月球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军人和基地?”
将军笑了:“建设个月球怎么了,难度系数不比制造你心心念念的恒星级飞船小多了?”
“这是两码事。一个是谎言,一个是真实发生的。”我有点不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没有科技革命,人类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里把月球开发到这个地步的。”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是有可能的。”
28
押上一整代人的财富,用七年时间打造一个可供人类居住的月球,这就是月球移民计划。当阿帕忒计划开始实施,月球移民计划也就正式启动了。三十万军人陆续远离故土,悄然奔赴月球,建设人类的新家园。
除了特别授权人员以外,月球基地只进不出,官兵不得与地球有任何形式的通讯。月球建设的预算无上限,地球上一切资源都向这里倾斜,加上星球期货掠夺来的巨额资金,近乎无限的财力和最顶尖的科研力量尽数投入这里。
一切冲突都源于资源,只有资源总量大幅提升,形如火药桶的社会矛盾才真正有希望得到缓和。科技革命是带来过希望,虚假的希望。当这种希望破灭,必须有新的实打实的希望摆到人们面前。
这是整个文明的背水一战。世界各国的领导人都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银河系战争结束之前完成月球建设的阶段性目标。否则阿帕忒计划就会失去意义,一整代人的牺牲沦为笑话,人类也再无可能阻止三战的爆发。
所幸,在付出了无数鲜血与汗水之后,他们做到了。
说完后,将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从你踏上月球起,你的编制自动归入月球拓荒兵团。换句话说,陈良,你现在是我的兵了。”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想到他刚刚才说过的“月球基地只进不出”,顿时傻眼了。
“你要我留下来给你打工?绝对不行,我只是个开战机的......不,连战机都是假的。打打游戏我还在行,搞土木工程那是一窍不通。”
将军哈哈大笑。
“放心,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地球,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说自己不懂土木,这话我不信。”
只要不是把我留在月球上就好。我松了口气,随口答道:“是学过这门课,只不过一直没好好听课......”
我说到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确实学过土木工程,那是学校唯二的课程,另一门课是军事理论。我曾无数次困惑这门课存在的意义,银河系战争爆发后,这种困惑达到了顶峰,即便精通土木工程也并不能帮我多打下一架敌机。
但是此刻身在月球,一切都不一样了,军事理论反而成了无用的知识,土木工程对于星球拓荒大有用处。
“土木工程课也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所以你们一开始就定好了计划,先让我们打一场银河系战争,活下来的再去开发月球?”
“不错,我参与制定过你们的课表,还跟上级申请了假身份,作为学员进入基地学习。”将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最先提议增加模拟游戏时长比重的,要不是我,你的大学生活会更加枯燥。”
提起这个,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我差点忘了就是眼前这个人虚构了银河系战争,为了击败所谓的外星敌人,大伟和小光他们全部成为了植物人,余生都要在医疗舱里度过。
我质问他:“既然都是虚构,为什么不干脆宣称发明了无人战舰,不需要士兵操控就可以战斗?我们当年的牺牲根本没有意义。”
“伤亡是必要的,谎言不能建立在无根之木上。没有牺牲,民众对战争就会失去实感,持怀疑论的人将是现在的数百倍。”将军淡淡地说道。
“为了让谎话更逼真,就让我们做炮灰?那是一千多条人命,直到最后一刻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浴血守护的只是游戏数据!”
“错了,不是一千人,而是三十万。”将军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怒火,“这样的学校,你不会以为全世界只有一所吧?”
29
十分钟后,我和大伟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两年不见,他发福了,看上去胖了有十斤。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尴尬地解释道:“月球上伙食太好了......”
这当然不是重点,我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是早就成植物人了吗?什么时候跑到月球上来了?!”
“我以为你知道了。”大伟有点诧异,“放心吧,脑仓对大脑的伤害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弟兄们都活得好好的,没人变成植物人。只不过上面说大脑不能承受二次伤害,所以我们被编入了月球拓荒兵团。”
“这儿后勤保障很不错,弟兄们比在地球上吃得还要好,晋升也快,我今年升的校官。”他大咧咧地笑着,“当然不能跟将军你比,听说你当年战神附体一打二十七,打得那帮外星佬哭爹喊娘,月球上可都是你的迷弟。”
离开办公室后,我问将军:“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除了动摇军心,没有任何意义。”
“可我明明记得他们当年失去意识被送进了医疗舱。”
“那只是个小把戏,脑仓里放了麻醉剂,一旦判定阵亡,麻醉剂就会自动释放。他们醒来后秘密整编登月,对外则宣称成了植物人。”
“所以月球上的三十万拓荒军人......”
将军点头:“就是这么来的。”
“那为什么我是例外?”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将军找了辆车一路开出基地,我们途径那片大湖,波光粼粼,时有涟漪。将军告诉我这些都是活水,是掩藏在月球岩层底下的天然宝藏。当年登月时就发现月表有一大片空心岩层,从那时起月球移民计划就有了雏形。
阿帕忒计划的出现,让各国领袖重新把目光投向月球。月球开发得很顺利,但也有一个巨大的难题,把人类未来的家园建在一个单肚葫芦状的坑洞里,光线问题虽然可以靠人造光源解决,但是葫芦口实在太小,飞船登陆极为不便。
我抬头看了看天,有点不解:“小是小了点,但也足够上百艘飞船同时起降了,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吧。”
“这是改造后的洞口,那时候洞口的大小还不到现在的千分之一。”
我反应了几秒钟,怔怔地问:“你们把洞口拓宽了千倍?”
“阿帕忒计划的绝大部分都是虚假信息,不过也有极少部分是真实的。”将军说道,“还记得月球决战吗?”
我想起了那场和陈好一起经历的流星雨,下意识点了点头。
“决战是假的,但我们真的对月球进行了大规模爆破,一次性解决了岩层问题。”
“所以地球上那些爆炸......”
“导弹防御系统无法拦截所有碎片,我们付出了代价。”将军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但是值得。”
30
这一路上我看到碧波浩渺,看到高楼林立,看到成片的农作物迎风招展,看到人类文明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人工培育的栀子花成簇盛放,它们从欺骗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竟然真的开出了动人的花。
2040年1月,月球移民计划正式公开,各国政府承诺送房子包工作,在全社会范围招募第一批“新月球人”。
两年后,“新月球人”突破百万大关,无数老百姓怀揣着对未来的梦想远离故土,奔赴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新家园。
数百万平待开发的土地资源极大地缓解了社会矛盾,氦-3等稀有能源的开发盘活了一大批相关产业。可以预见的是,在月球资源被瓜分完毕之前,地球上不会爆发大规模冲突。
星球期货给人们带来的伤痛渐渐被月亮抚平,陈好也从当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调查记者。她最近写了一部小说,题目叫《血腥和平》,讲述了一个关于谎言的故事,主人公被道德感与更深层次的道德感折磨了一生。
陈好邀请我做第一个读者,我欣然接受。
我翻开扉页,上面只有一句话:选择权从来都在你手上。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头忽然间疼了起来。
陈好轻声说:“我们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这话也似曾相识,我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是有几个小人在打架。这一刻我有强烈的预感,我好像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了,我试图挽回她,但是做不到。
“你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但是请放过自己吧。”陈好朝我浅浅一笑,“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等到头痛缓解,房间里已不见了陈好的身影。
我的对面只有一面镜子,映出肩上的将星。
发布于 2022-08-23 16:24・IP 属地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