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我亲手把我丈夫送进了监狱。但是谁曾想在那之后,我最好的闺蜜突然给我下药,她要杀了我!1这天,丈夫早早出门,去找编辑商讨最新作品的细节。说来惭愧,我虽身为小说家的妻子,却天生有阅读障碍,从未读过他的书。但从他的神色来看,新书的进展应该不错。丈夫的作品曾震惊文坛,一度成为网络热门话题。他已多年没有新作问世,看见他重振旗鼓,我为他感到开心。身为妻子的我,或许也应该振作起来。为了让丈夫回来时看见焕然一新的...
盐选专栏名:《西装下的暴徒》
作者:@Siren 故事的挖掘机
我亲手把我丈夫送进了监狱。
我不知道这花费了我多少勇气,但我始终无法劝说自己和一个杀人魔继续生活在一起。
但是谁曾想在那之后,我最好的闺蜜突然给我下药,她要杀了我!
1
我叫刘莉莉,今年三十九岁。我的身份是全职主妇,小说家的妻子。
我与陈一诚结婚十五年,亲眼见证他从一个贫穷写手成长为小说家。陈一诚拿到第一笔大额版税后,立马买下了我们如今居住的别墅。
这天,丈夫早早出门,去找编辑商讨最新作品的细节。
说来惭愧,我虽身为小说家的妻子,却天生有阅读障碍,从未读过他的书。但从他的神色来看,新书的进展应该不错。
丈夫的作品曾震惊文坛,一度成为网络热门话题。他已多年没有新作问世,看见他重振旗鼓,我为他感到开心。
身为妻子的我,或许也应该振作起来。
为了让丈夫回来时看见焕然一新的家,我开始大扫除。
我从三楼的书房一路打扫到一楼,推开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原本是影音室,也就是刚搬进来时用过,平常我俩都不下来。
家中的杂物都扔在这里,快递盒堆积如山。我们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私人物品,保洁阿姨也没来过这里。
我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一点点将杂物搬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工作接近尾声。我来到电视柜后的角落,脚底的地毯下传来异样的触感。
我揭开地毯,竟在地板上发现一个一平方左右直径的铁门。铁门的中央是一个把手。
我回忆着买房时的细节,当时的中介没提过这件事。地下室的底下藏着另一处空间,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放下拖把,抓住把手。门内没有上锁,一用力便缓缓抬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扑面而来,那说不上是臭味,更像是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
门内有一行陡峭的金属阶梯,我打开手电筒,沿着阶梯爬下。
当我来到底部时,我感到脊背发凉,像是有什么人在注视着我。
我转过身,举起手电。站在我的面前的,是五个静默的身影。
2
一瞬间,我寒毛直竖。
手电筒的亮光照亮我面前的事物,那是五个身穿蓝色运动校服的少女。
她们被安置在圆形底座上,皮肤遍布褶皱。但在手电的微弱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活物,因干燥而缩水的脸,表情狰狞。
就在这个瞬间,我想起 2012 年的那则新闻。
2012 年,我市的五位妙龄少女陆续失踪。警方曾怀疑此案与人口拐卖团伙有关,但随着时间推进,一直没人找到她们的下落。
如同其他新闻一样,这起新闻被淹没在讯息的汪洋大海。
这五个人明显被制成了干尸,就像古埃及金字塔中的木乃伊。
这也解释了暗室中浓郁的化学药剂气息,而她们的校服都属于本地的几所中学……
地下室是丈夫的游戏影音室,因为这里总是烟雾缭绕,我很少下来。
陈一诚平常很少出门,虽然社交能力低下,但性格却一向温和。他身上最吸引我的,正是情绪的稳定性。作为伴侣,他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全和踏实的感觉。
难道我与他相爱十几年,从未见过他皮囊下真实的模样?
在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惧中,我的大脑宕机了。
手机……我的手机放在客厅!
我挣扎着不去看面前的尸体,爬上阶梯。
刚离开暗室,我忽然听见开门声——陈一诚回家了。
糟糕!
3
我从地下室中冒出头时,他正好走到客厅。
「怎么忽然想起搞卫生了。」他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
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表情。只是在现在的我的眼中,他的表情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我……今天正好闲着没事。」我的心脏怦怦作响,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皱起眉,看向地下室的方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累着了。」
我来到厨房,替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我的手机就躺在茶几上。
我弯下腰,打算抓起手机,他却再次开口:「编辑说不需要改了,这本书很不错。他把样稿发给了几家影视公司,对方都表示出兴趣,派人过来询价了。」
我只好缩回摸向手机的手:「那可太好了……希望能顺利!」
他有些失落:「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他再次朝地下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的心跳差点停滞。
我支吾着:「也许是太累了,太久没做过大扫除了,这一下全部打扫了,还真挺累的。」
如果他发现我知道了暗室的秘密,我会不会也变成一具干尸?
这念头不断折磨着我,他点点头,站起身,笑眯眯地说:「我去欣赏一下你的劳动成果。」
他是要去地下室吗?
我刚才离开时……有没有盖好地毯?
我忘了!
我急中生智,连忙搀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肩上:「一诚,你最近每天都窝在书房里,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怎么,你这是要亲自下厨啊。」
我点点头。
他呵呵笑着:「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我可真是个好演员。
4
丈夫关了餐厅的大灯,表情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他忽然狡黠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
「你可能忘了吧,今天是我们恋爱十五年的纪念日。」
我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我这才意识到——他今天出门不仅是为了见编辑,也是为了给我买礼物。
他一脸期待与欣喜,望向我的眼神充满爱意。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搞卫生,将这些事交给钟点工……如果我没有发现地下室的暗室……我们或许还会像从前那么恩爱。
从大学到现在,即使工作再忙,他也记得我的生日和每一个纪念日。他对我的爱是可以触摸到的,炽热而滚烫。
我胡思乱想着,举起刀叉,低头看见餐盘中血淋淋的三成熟牛排。忽然间,我的胃袋翻涌,呕吐的欲望席卷而来。
我摆摆手,跑到卫生间,扶住马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环顾一圈,我瞟见置物架上的卫生巾。我忽然想起,这个月的例假还没来。
我与陈一诚从去年开始决定要孩子,采用顺其自然的方式。但是这一年都没动静,难道在这种时候……
我打开梳妆台抽屉,拿出验孕棒。
镜子中,是一张苍白浮肿的脸。
一分钟过去,第一道杠出现在验孕棒上。
然后,是第二根。
啪的一声,验孕棒落在地上。
我愣了好一会儿,靠住墙角,抱着膝盖,无助地哭了。
我的腹中,藏着我与杀人魔的孩子。
5
这天晚上,我拒绝了他的求欢。
躺在他身旁,我彻夜无眠。
那五个漆黑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出现,她们仿佛无处不在。她们藏在床单底下,窗帘后面,衣柜里面……我开始颤抖,可我不敢颤抖!
因为我的身边,躺着比她们更可怕的怪物。
或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到腹中传来细微的动静。
孩子,我无辜的孩子。
如果我选择报警,我的孩子将永远见不到他的父亲。
他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将背负着「杀人魔的孩子」这个身份,直至死去。
陈一诚翻了个身,我吓一跳。
窗外万籁俱寂,繁星静默不语。我翻过身,忽然想起与他相识的情景。
他当年是全系最没有存在感的学生,永远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乱得像鸡窝。
他给我写了许多情书,我几乎都没读完过。
毕业前,所有同学都跑出去求职,只有他还窝在寝室里写小说。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挠着头说:「我会成为小说家,所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这是他唯一异于常人的地方,他平静地坚守着一些常人眼中可笑的梦想。我答应他的求婚时,他对我说:「我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那年,他只是个三流写手,收入仅能满足自己的温饱。每次和我约会,都得攒上半个月钱。
他赚得不多,却把所有收入都用在我身上。
他会跑过半座城市,只为了买一杯我想喝的奶茶。
结婚十一年,他始终如一。
我抚摸着肚子,仿佛能触摸到里面的生命。
如果陈一诚有理由杀人,我只能想到文学。
陈一诚经常被创作折磨到失眠,总是说自己需要灵感,莫非他杀人是为了创作?
仔细想想,陈一诚只有陷入工作时,才会展露出那些古怪的亢奋和焦虑。
如果他今后能够封笔,做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人,是否便不会再实施犯罪,伤害他人?
或许这只是他的一时冲动,他被恶念蒙蔽了头脑。他是艺术家,难免会有疯狂的瞬间。
如果我不提此事,这件事将变成漫长婚姻中的一段插曲。对于那五个被害者,或许不公平,但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只想捍卫自己的家庭,以及我腹中的孩子。
为了孩子,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时,陈一诚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这是他的习惯,他每天早起写作。
我叫住他,他有些吃惊:「你醒了吗?」
「我怀孕了。」我平静地说。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只是错愕了一刹,马上表露出初为人父的欣喜。
他跳上床,狠狠地亲吻我,又小心避开我的腹部。他大笑着:「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我望着他,平静地说:「孩子出生后,我希望你能够换一种生活方式。」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似乎不理解我的话:「生活方式?是什么意思?」
「你长期沉浸创作,难免忽视家庭。过去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介意。但是有了孩子以后,我希望你能多付出一点时间来陪伴他。为了这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封笔。」
他犹豫几秒,艰难地点头。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工作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这样吧,手头这本书结束后我就封笔,以后只陪着你和孩子。」
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行走在黑夜中的连续杀人魔。
他是结婚十五周年,依然记得恋爱纪念日的男人。
他为了我和腹中的孩子,轻易放弃了毕生努力的事业。
6
第二天是周末,门铃响得有些早。
推开门,是我的闺蜜徐一芳。
徐一芳穿着网球裙,两条雪白的大腿闪闪发光。她蹲下做了个俏皮的姿势,对我说:「别想偷懒,今天也要做刘畊宏女孩。」
我搓搓惺忪的睡眼,这才想起我和她的约定。
我与徐一芳是大学时的闺蜜,关系一直很好。毕业后,我们都留在了这座城市。
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会约一次。只是今天,她来得不是时候。
我心情复杂地让开身,招呼她进门。
她一脸坏笑:「怎么了,看你好像没睡好的样子。一诚昨晚上折腾你了?」
说起来,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认识一诚。
大学时,她和一诚是文学社的社友。我和一诚是在她的介绍下相识的。
我说:「瞎说什么呢?没羞没臊的。」
她呵呵一笑。
我换上运动服,勉强和她做了几轮「龙拳」。不到二十分钟,我便气喘吁吁地败下阵来。我切了块西瓜,和她在沙发上躺下。
她说:「还记得大学时的事吗,咱俩出去跑步,陈一诚非要跟着。手上拎着我们的外套和水,跑又跑不动,喘得跟条狗似的。那时候你可比现在厉害。」
我勉强笑笑:「人啊,不服老不行。」
我想起那时候的情景,陈一诚正是通过这种近乎偏执的追求打动了我。
徐一芳担心地看着我:「你有心事吗?」
我差点忘了,她一向很敏锐。
「想什么呢,可能是因为这两天来例假了吧。」
她说:「一诚可睡得真够沉的,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他。」
我:「平时不这样,也许是因为心事放下了吧。昨天他去了出版社,听说新作已经敲定了。」
她顿时来了兴致:「新作?什么小说?快!透露一下!」
「我又不看,哪里会知道。应该还是悬疑、推理那一类的吧。」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昨天的事。
我犹豫了一会儿,向徐一芳问道:「你平时最喜欢看这种小说,应该十分了解吧。」
徐一芳拍拍胸脯:「别的我不敢保证,说到犯罪小说,我可是比谁都懂。什么东野圭吾,江户川乱步……只要你说得上名儿的作家,我都看过。当然也包括我们文学社的骄傲,陈一诚同学!」
我直视着她:「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种小说里全都是些负能量的东西,你说如果一个人写久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心理健康?」
徐一芳哑然失笑:「你可真是个门外汉。作家写作和自己的生活是两码事,按你这种说法,世界上得有多少变态杀人狂啊。」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
我胸口一紧:「不过什么?」
徐一芳道:「不过你这种点子倒是蛮有意思的,不愧是小说家的妻子嘛。一诚的出道作《天人五衰》写的就是这种梗。那本书的主角是个家庭标本师,专门把别人家死去的宠物制作成标本。这份工作做久了,他竟对人的身体产生了渴望。
「他决定从自己的顾客当中选择对象。但他很挑剔,他只想要肌肉饱满、肌肤柔嫩的妙龄少女。三年内,他杀死了五个女高中生,将他们制成标本,收藏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
我骇然望向徐一芳:「你刚才说什么?」
徐一芳摸了摸脑袋:「他决定从自己的顾客……」
我的声音变得虚弱:「你说,他杀了五个女高中生。收藏在地下室里。」
「是的。评论家说,陈一诚的笔触极为真实。他描绘的那些血腥变态的场景,就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徐一芳是个粗线条的女人,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对。她继续讲述着,但我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
好不容易送走徐一芳后,我才逐渐缓过来。
天气渐暖的初夏,我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7
我家没有标本师,只有一位作家。
这位作家将自己的犯罪经历写进小说里,换来我现在居住的别墅。
每一块瓷砖里都流淌着少女的鲜血,她们的血肉填充着墙面。
楼上传来动静,陈一诚起来了。但他没有下楼,而是走进了隔壁的书房。这是他的习惯,他每天都要在书房里待上大半天。
一想到他在里面酝酿的事情——我冲进洗手间,疯狂呕吐。
我抚摸着肚皮,诅咒着自己的人生。
但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陈一诚不止写过《天人五衰》这一本书。
如果他用真实的杀人经历当作小说蓝本……他究竟杀过多少人?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他的小说。
楼上传来脚步声,我连忙走出洗手间,走进厨房,演起贤妻良母的戏码。
陈一诚从身后环抱住我,他的鼻息让我感到寒冷。
他惊讶地说:「怎么了,怎么一身都是汗?」
我身体一滞,回头笑道:「可能是因为怀孕了,做点事就觉得累。」
他温柔地说:「那就别做了……抱歉,我还有一些扫尾工作。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就什么都不干了。钱也够花,我来做家务,伺候你和爸爸。」
「那可太好了。」我笑着说。
8
吃完晚餐后,我回到卧室,从抽屉中取出两颗安眠药。
我把安眠药藏在兜里,悄悄下进陈一诚的茶杯。
不到三十分钟,他便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我喊了一声,确认他已经睡熟,便踏上楼梯。
我在书架上扫视一圈,很快看见那本《天人五衰》。我忍住生理性的不适,摘出和它并列的另外两本书。
翻开书,看了不到两页,我很快头昏脑涨。又来了,我无法长时间阅读文字。
我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搜索两本书的书名。
打开网页,小说简介出现在我眼中。
出人意料的是,这两本书都不是悬疑小说,它们都是青春小说。
从底下的差评来看,这两本书都没有取得好的成绩。
看完简介,我松了一口气。
陈一诚只写过这三本书,如果《天人五衰》由他的犯罪经历改编,另外两本书则和「犯罪」毫不相干。
为了我腹中的孩子……
准备离开书房时,我忽然想起一件被我忽略的事。
除了书架上的这三本书,陈一诚还有一本作品。
前几天完成的那本,他去出版社商议的那本。
我来到书桌前,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
这台笔记本还是他大学时买的,不插电都没法用。也不知该说他是恋旧,还是节俭。
屏幕上弹出密码框,我输入自己的生日。
他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我成功进入桌面。
电脑桌面很干净,除了两个文件夹,只有一个叫《同床异梦 第一稿》的文档。
我打开文档,标题映入眼帘。
开篇的第一句话:「我为我的文学事业倾尽全力,而我的妻子从不在乎。她从不读我的故事,也不理解其中意义。」
第二句是:「我想要杀死我的妻子,这个念头每天都在折磨我。」
这一刻,我如坠冰窟。
9
当我不把这本书当作小说看时,我的阅读障碍仿佛消失了。
这是一件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的事。
我站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浏览着文档。每一个句子都像黑洞,拥有吸引人的魔力。当我认真阅读他的小说,才发现陈一诚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小说家。
和评论家说的一样,他的作品太真实了。
我不懂写作技巧,但我能感受到这种真实。
我能感受到他隐藏在表面下的厌恶,以及想要杀死我的欲望。
这本书中描述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小说家一心追逐梦想,却得不到妻子的理解。在小说的最后,他在家中扼死妻子,将妻子碎尸后,存入家中的冰箱。
他甚至写出了冰箱的品牌和造型,和楼下的那台一模一样。
《天人五衰》的面世,付出了五条生命的代价,这本书呢?我已恐惧到极点,忽然感受到身后的目光。
回过头,丈夫正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偷偷抓住背后的烟灰缸,他却只是揉着眼睛:「你在这干什么。」
我坐在书桌上,挡住笔记本,悄悄合上盖子。
「我在搞卫生呢,看看你,书房就像个猪窝。」
他竟然没有怀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去房间睡吧,乖。」我朝门口走去,推着他走向卧室,「我洗漱一下就上来。」
当我回到卧室时,他已经再度陷入沉睡。
抱着从厨房取来的水果刀,我数着秒等天亮。
我太天真,也太懦弱了。
为了不让腹中的孩子背负着陈一诚的罪,我竟然想过沉默。
可就在我准备包庇他的时候,他却在酝酿着杀死我的计划。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会伤害我和孩子。孩子顺利出生,让他在一个杀人魔、在一个心理变态的抚养下成长,这种原生家庭,难道会好到哪里去吗?
我注视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原本以为那是赘肉。
我的孩子,我的全部。妈妈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
10
第二天清晨,趁着他还在睡觉,我报了警。
报警中心问我情况,我说我的丈夫杀人了,杀了很多人。
如果我不报警,他会继续杀人。
十分钟后,四台警车呼啸而来,在别墅门口停下。
在我说明后,一整队荷枪实弹的警察潜入我家卧室,为睡梦中的陈一诚戴上手铐。
离开家门时,陈一诚满脸疑惑。我背过身,不愿与他对视。
带队的警察指挥鉴证科的刑警去地下室搜证,我躲在厨房里,祈祷这一幕赶快结束。
警察走进厨房,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对我说:「感谢你的配合,你很有勇气。」
我没说话。
他递来一张名片:「我姓吴。接下来还有不少需要你配合的事情,可能还要麻烦你。」
我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双手插进发间,自说自话:「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那么温柔的人,看见纪录片里的动物死去都会哭。」
他说:「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没人能轻易接受。他是个作家,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内心一定很复杂吧。」
我想起陈一诚离家时的背影,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我说上一句话。我颤抖着说:「如果我能早些发现他的不对,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人是无法改变的,他们只会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
我抬起头,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11
陈一诚被捕后,我多次前往警局,为他的案子提供笔录。
在警方的调查下,案件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他们不仅找到了那五具尸体,暗室中还有大量的作案工具。
陈一诚曾在那本书中详尽介绍制作标本的过程,所有工具都能在书中找到对应。真是讽刺,他的成名作成了证据。
为我做笔录的刑警也被这案子震惊。太疯狂了,他说。
没过几天,我忽然在短视频软件上刷到一条标题为「知名作家被证明是连环杀人狂」的小道新闻。
我掀开窗帘,窗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举着手机对准我。
我不堪其扰,但我在这座城市也没有亲戚,只能想到徐一芳。
电话接通后,她连珠似的飞速说:「我刚看见视频,准备打电话给你!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你还好吗?」
我随便收拾了一些衣物,打车来到徐一芳家里,将因果和盘托出。
她捂住嘴,两眼瞪圆:「你的意思是,你那天问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点点头,流着泪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从没想过一诚会是这样的人。」
我没想过,我不了解,或许这就是婚姻的本质。我们热恋时曾经能畅聊到天亮,可后来他渐渐不再对我提起他那些狂妄的文学梦想。我也不再和他分享我种的多肉,买的新衣服。
我对文学一窍不通,他对我的爱好不感兴趣。
我们只是躺在一张床上,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我接着说:「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徐一芳拍着我的背:「没有人能预料到这种事。他也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娱乐和生活可言,几乎每天都在写作,他对待创作的热情……就像自己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听起来,她好像比我更了解陈一诚。
「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这些事情是不是不会发生?」
「你没有错,不要这样想。」徐一芳说,「我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就应该想开点。你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很长,会过去的,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小生命正在茁壮成长。
我看着肚子里的他,对徐一芳说:「我会的,哪怕是为了他,我一个人也要坚强地生活。」
徐一芳看了看我的肚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什么时候的事?」
我微笑着:「他是上天给我的补偿。」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你当时不报警?」徐一芳说,「在看见尸体的时候,你就应该报警啊。」
我指向肚子:「也是因为他。」
接下来,我将《同床异梦》的故事告诉徐一芳。
我亲自读过这本小说,印象十分深刻。不知觉间,我将每一个情节都详细告诉徐一芳,她竟然听得如痴如醉。
「真好啊。」她喃喃着,「他又一次打破了自己的瓶颈,真是个好故事。」
「我只觉得害怕。」
她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我听得太入迷了。这是个好故事,但如果现在去看,那就太惊悚了。」
陈一诚会把小说里的情节化作现实。
是啊,他曾预谋杀死我。
12
我在徐一芳家中住了一周。
这段时间,她去我家看了几次,门口拍摄的人越来越少了。一直在她家借住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已有了决定。
我决定卖掉这栋噩梦般的房子,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抚养即将出世的孩子。
得知我的决定后,徐一芳有些不舍,但她最终还是为我送上了祝福,并且为我联系了地产公司。
如果没有她,这段时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度过。我心中对她感激不已,果然女人还是应该要有闺蜜啊!我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这些年每次和陈一诚闹别扭,我都会跑去她家。
我感激地看着她。过去,现在,未来,我们都会相互支撑。
这一天,徐一芳开车陪我回家。
我决定拿走必需的物品,将房产交易的事全权委托给徐一芳。
我必须趁早离开,越早越好。只要想到陈一诚曾经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上,狩猎那些花季少女,我就感到恐惧。
来到家中,拉开窗帘,客厅中弥漫着灰尘。
我们来到卧室,取了些衣物,我忽然看见床头柜上的结婚照。
照片中的陈一诚乐呵呵地看着我,像个傻子似的。
我鼻子一酸,坐在床边哭了出来。
徐一芳认真安慰着我,我们终于塞满三只行李箱。
来到客厅时,我忽然脚一软,差点摔倒。徐一芳扶我来到沙发上,为我倒了杯水。
我捧着水杯,看着这熟悉的一切。
我们曾在每一处角落接吻,他笨手笨脚地在客厅系上气球和彩带,为我庆祝三十岁的生日。
那是我曾深爱的男人啊,我立誓与他偕老的男人。
我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忽然,困倦感如潮水般袭来,我躺了下来。我以为这是怀孕的反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手脚麻木,难以活动。
徐一芳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面无表情。
她说:「感谢你的讲述,让我读完他最后的作品。」
一芳……我想要开口,却发现连舌头都已经麻木了。
话语到了嘴边,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13
「这是最合适的剂量,能让你保持清醒,又无法反抗。」
这是怎么回事……
徐一芳忽然露出陌生的表情:「你一定想要问我为什么吧?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啊。明明是我先爱上的男孩,却跑来向我问你的电话号码。这件事滑稽吗?
「扪心自问,你看见过他的才能吗?在他还没有成名的时候,有谁把他当回事?只有我!我看见了他的潜力,为他稚嫩的文字迷醉,为他的不得志而不平!但是结果呢?他和我最好的闺蜜结婚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来的话。她喜欢过陈一诚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过?
我竭力伸出手,却被她一脚踢开。
「即使是这样,我也接受了。因为我不在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只在乎他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我读过他每一条微博动态,你没读过。你不知道,在那些灵感枯竭的日子里,他有多么痛苦。
「他说,求求老天爷,让我写出一本好书吧。
「他说,我愿意放弃我的生命,去换一个伟大的灵感和写完它的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说:所有令人心潮澎湃的故事,都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过。——这句话打动了我!真实!发生过!我知道,只有我能帮他了,他只剩下我这一个头号书迷。所以,我把《天人五衰》的案子变成了现实。」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颠覆了我的认知,我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却还在思考:如果是她干的,为什么会在我家的地下室里?
「一四年,你陪陈一诚去欧洲游学,为期半年。你说我们是好闺蜜,你的大别墅我随便用。这可是你说的!那五具尸体原本放在我租来的仓库里,很麻烦,也危险。借着那次机会,我把这五具尸体放进你家地下室,完成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天人五衰》的故事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了,而失踪者就在作家的家里。
「我满怀期待,想要看见他的下一本作品。他却不再写了,他开始写烂书,一本接一本。我以为他已经没有那种才能了,但你告诉我,还有《同床异梦》的存在。」
这一刻,寒气钻入我浑身所有毛孔。
「巧合,伟大的巧合。他已经入狱,新闻沸沸扬扬。当警察找到你的尸体,出版社会连夜印刷《同床异梦》。你的丈夫将会成为文学史上一颗永不熄灭的星星,这是超越生死的伟业。我,他的头号书迷,帮他成为了不朽!」
我挣扎着,说出含糊的句子:「你……你爱他……」
我不理解她对丈夫的感情,既然她仰慕着这个男人,又为何坐视他入狱。
徐一芳叹息:「我的爱凌驾于你的爱之上。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不知道。他不在乎生死,他要的是不朽。」
泪水从我的眼角流下,淌到沙发上:「求求……孩子……我的孩子……」
徐一芳冷酷地笑着:「那是附加价值。」
说着,她走到客厅门口,打开我们带来的行李箱。
那只箱子里,放着斩骨刀、牛角刀、手术刀……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徐一芳朝我走来。
忽然,砰的一声,大门轰然打开。
三位刑警冲进客厅,将徐一芳按压在地。紧随其后的,是那位姓陈的警官。
他抱起我,走向门外的警车。我艰难地说:「谢谢……」
他说:「你该感激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14
三天后,陈一诚被无罪释放。
看守所门口,望着憔悴的丈夫,我羞愧得哭了。
如果我曾尝试将我的猜疑告诉他,后来的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即使遭遇磨难,他脸上依然挂着平静的笑容。
他朝我走来,揉揉我的脑袋,将我拥入怀中。
「没事了,我们回家。」
回家后,在丈夫的讲述下,我得知事情的原委。
七年前,他曾在微博上受到一位陌生人的骚扰。那是个小号,账户一片空白。那个人狂热地喜爱他的作品,扬言要把他作品中的杀人案化作现实。
陈一诚虽然没当回事,但在对方长期的语言骚扰下,他心生恐惧。如果对方真的这样做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另一方面,他认为是因为自己的作品没有宣扬正确的价值观,才会导致读者的心理扭曲。
在这种心理压力下,他放弃了悬疑小说的创作。
于是,便有了评价平平的两本作品。
直到一年前,他才决定重新开始写悬疑小说。
当警察把他从家里带走,他得知地下室中五具干尸的存在后,他立刻联想到了这个读者。
更恐怖的是,他知道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他的身边。只有亲近的人,才有能力把尸体运进他家。
他拜托陈警官去调查那个读者的 ID。但这个小号多年没有使用,早已被注销,当年也没有实名认证。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给陈警官的,只有一个离奇的故事。
他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作品。如果那位凶手得知《同床异梦》的存在,我将陷入危险。于是他苦苦哀求着,恳请陈警官监控我的行动,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写的作案地点是别墅,藏尸地是冰箱。
我随时可能被人杀死。
陈警官同意了。
案发后的这些天,他们一直监控着我。直到那天,他们听见了我和徐一芳的对话。
聊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
陈一诚说:「她错了,大错特错。我要的不是什么不朽,我只想要你开心。一直都是。我是个作家,只因为我做不好别的工作。我赚不到钱,让你跟我过了不少苦日子。那时候我心里真的很难受,真的……」
他说:「我说封笔也是真的。因为我总是沉浸在创作中,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们很少说话了,我很担心……」
我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伸出手指封住他的嘴唇:「老实告诉我,《同床异梦》那本书里有没有你的真心话?你对我有没有怨气?」
他局促地说:「只是创作而已,别往心上去。」
「不,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是不是很渴望我理解你,支持你,帮助你?你希望我读你的小说,关心你的事业,对吗?」
他犹豫着点点头。
我钻进他的怀中,他的臂弯一如从前温暖。
「不要封笔。今天开始,我才是你的头号书迷。」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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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选专栏《西装下的暴徒》
发布于 2022-06-10 17:54・IP 属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