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女追男文学狂热爱好者你以一个奇丑无比的姿势往后飞去,女主手握仙剑站在你对面,一身白衣飘然若仙。是的,你正在被女主暴打。这是你穿越进修仙文变成恶毒女配的第五天。你其实是个好女孩,偶尔烫头并不算坏,就是穿越得有点晚,你身体的原主已经开始了反派道路。你还记得书里这个情节,这是你被女主反虐的开始,作者用了整整两章来描写你如何挨揍。这时的女主金手指初开,刚得到绝世仙剑,而你的牛×亲爹早已去世,你家的门客全都...
女追男文学狂热爱好者
你以一个奇丑无比的姿势往后飞去,女主手握仙剑站在你对面,一身白衣飘然若仙。
是的,你正在被女主暴打。
这是你穿越进修仙文变成恶毒女配的第五天。你其实是个好女孩,偶尔烫头并不算坏,就是穿越得有点晚,你身体的原主已经开始了反派道路。
你还记得书里这个情节,这是你被女主反虐的开始,作者用了整整两章来描写你如何挨揍。
这时的女主金手指初开,刚得到绝世仙剑,而你的牛×亲爹早已去世,你家的门客全都连夜御剑跑了,你从此没了靠山。
女主虽然目前只能发挥出仙剑十分之一的威力,但已经能把你击飞。你摔回擂台,还被迫在地上做翻滚运动,把石板地擦得锃光瓦亮。握着笤帚的某位入门师弟感动得满眼含泪,偷偷为你点赞。
女主又是一剑刺来,你赶紧爬起来,用尽全力抵挡。女主的仙剑和你的剑撞到一起,你的虎口和手臂痛得一麻,身子一轻,下一秒再次起飞。
围观的仙门弟子都倒抽一口凉气。半空中的你正试图挽回尊严,用稍微雅观一点的姿势落地,却突然看见了从人群外围经过的男主。
书里的恶毒女配就是故意摔在男主脚边,还在男主怀里吐血,成功让男主以为女主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女配还让男主主动为自己疗伤,趁着疗伤的机会用旁门左道勾引男主,把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线推向了不可挽回的狗血高峰。
你曾在评论区慷慨留言:这种破坏别人感情的恶毒女配最后不被千刀万剐还能忍?作者不让她下场凄惨我就弃书!
那条评论成了最高赞,作者亲自回复你:嘤,一定不会让看官大人失望哒!
现在的你内心就是非常后悔。
01
这时候男主也看见了朝他飞来的你。多亏原主此前一系列的绿茶行为,在今天夜里你脱下男主衣服之前,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清纯脱俗的白莲妹妹形象。所以男主一跃而起,要来救你。
女主还愣在原地,似乎对你经不住这普通的一剑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也飞奔上来拉你。
眼看你就要撞进男主怀里,你想到自己今天夜里即将要干的禽兽之事,眼一闭心一横,用尽全力调整方向,精准地从男主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女主正好扑上来抓住你的腿,「刺啦」一声,你的衣裙下摆被扯掉一块,女主撞进了男主怀里。
你瞥见这一幕,终于露出了老母亲般的欣慰微笑,然后就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你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和世界说再见,但没有人过来拉你。你的本尊平时骄纵惯了,自称有洁癖,外人不小心碰到就要被赏大耳光,没人敢来自找罪受。
你努力翻了个身,眼前还有点发黑,隐约听到男主叫你,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雪白的靴子,你下意识一把抓住:「大哥,痛死我了,扶我一把。」
刚说完,你喉咙里一痒,不自觉咳嗽,口水呛了出来。
你觉得自己的形象破坏得非常到位。
你听到周围人发出惊讶的声音。你觉得嘴里有股腥味,这时眼前终于不黑了,你低头看见男主的白靴子上沾着血迹。
你:……什么鬼,吐血这破剧情难道是不能改变的吗!
一阵风起,有人冲上来扶住了你,问:「你没事吧?」
你扭头一看,惊了:怎么又来一个男主?
你顺着自己还抓着的下摆往上看,看见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这个长相,这副表情,这种气场……是你么,男二?
书里的男二,修为极高,一直是门派的希望之光,为人高冷,却对女主温柔似水,一往情深,后期为了女主不惜自毁经脉,受尽磨难,女主却选择了男主。男二堕落成魔,摇身一变成了反派 BOSS,最后被男女主联手消灭,将魂魄镇在法器中,永世不得超生。
当初看到男二被杀的那一章,你和无数读者在评论区诅咒作者,摇旗呐喊希望男二来世不要当恋爱脑,酷哥做到底,认认真真发展事业,不要再给女主做炮灰。
你看着男二,男二也俯视着你。你兴奋地说:「师弟!我终于见到你了!」
男二却连正眼都不看你,冷冷淡淡地说:「师姐,你我昨日才见过。」
等等。
你突然想起来,男二一直对「你」的绿茶行为洞若观火,从来冷面相对,「你」看不顺眼,仗着师姐身份处处刁难,你们的关系一直剑拔弩张。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男二入魔以后性情大变,心狠手辣,女配落到他手上以后,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物理意义上的。
回忆起书里的经典虐杀段落,一阵凉意蹿上来,刚被男主扶起的你腿一软,差点跪下给男二磕三个响头,表示「臣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男主看你脸色苍白,额头上直冒冷汗,立即表示关心。你连退两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表示你们不熟。女主过来向你道歉,男主责备她:「你明知她修为不如你,又比不得你有天兵神器,点到即止也就是了,何必害得她这样?」
女主抿紧嘴唇,没有争辩。你还没来得及帮这两口子修补感情裂痕,男二就说:「刀剑无眼,她自己修为不精,难道还怪别人本事太高?」
你:好男二,不愧是女主忠犬,护短有一套。
你用袖子一擦嘴,先表扬男二,说:「师弟说得对。」
男二别过脸,对你强行刷好感的行为表示不屑。你又赶紧劝男主迷途知返:「师兄,你不要怪师妹。我不要紧。」
为了让男主放心,你还极力挤出一个笑,同时展示给在场所有人,证明自己真的耐打。
围观群众全都欲言又止。男主迟疑了一下,凑近上来,你正想表示「大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请你端庄」,就听男主低声说:「师妹,你牙上都是血。」
你镇定地扭过头,迅速舔了两圈牙齿,稳如老狗。男主欲说还休,女主愣愣无语,男二面无表情:「不愧是师姐。」
你:……看来你是真的恨我啊,男二。
长老们闻讯赶来,检查了你的经脉,说你内伤不轻,为免落下病根,最好去灵洞调息。
灵洞位于人迹罕至的后山,洞中灵气充沛,是提升修为的绝佳之地,但坑位有限,除了每位长老自己和手下最得重视的一位弟子有固定灵洞,其余的公用灵洞一直非常紧张,登记排队常排到半年以后。你的本尊就是借在灵洞中疗伤的机会,趁男主不备非礼他的。
果然,男主立刻说:「师妹去我那里。」
你看见女主暗中握紧了剑。你当即说:「不必!我可以去师父那里。师兄修炼正在紧要处,不要为我耽搁。」
师父说:「大灵洞灵气太盛,你现在承受不住,反受其害,还是在小灵洞里的好。」
男主看了看你,才说:「我知道师妹心善,但你伤势要紧,修炼也不急在一时。」
你只好努力朝师父挤出几滴眼泪。师父替你婉拒了,你正想吹捧师恩浩荡,就看师父转向了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男二,对他说:「将你那里腾给你师姐几天。」
你:???
男二不可置信,你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02
你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你在一间不大不小的灵洞里,躺在凉冰冰的石床上,不远处有石桌石椅,桌上点了一支小烛。洞里的灵气让你不再胸闷气短,你起床端了烛台四处看。桌上随便堆着几卷经书,朱笔做了批注,不知道是谁的笔迹;凿进墙里的方洞作为柜子,放有笔墨纸砚。角落有一只没有合上的樟木箱,里面是几件半新不旧的门派外衣。拎起一件比了比,男人的。
洞里一股冷香若隐若现,你嗅了半天,最后低头闻了闻那件干净的外衣。
「你做什么?」
你手一抖,蜡烛从烛台上跌下来,眼看要落到身上,忽然被一只手接住,不过一眨眼,就稳稳放回了烛台上。烛火颤抖片刻安静下来,照亮男二的脸。
你赶紧把衣服扔回去,轻轻踢了一脚,合上箱子,找了个「我发现有虫爬进箱子里」之类的烂借口。男二高冷地看着你,那神态像极了书里写他堕魔以后折磨别人时的神情。烛火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你越看越想起书里的虐杀章节,心里咯噔,不自觉去瞟他手里提着的佩剑。
男二问:「你脸红什么?」
「……我心率过快,血压太高,肾上腺素飙升。」
「什么?」
「我……我头晕。」
你回到床边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你怎么来了?」
男二:「我的地方,我还来不得了?」
你:「……我还在疗伤。」
男二:「你疗你的伤,我练我的功。」朝另一边一指,「你过去。」
你开始深深怀疑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脑子里的水多得关不住,才会为了这个怼人狂魔在书评区半夜流泪写长评。
石洞的另一边打磨出一块地方,十分低矮,类似于榻,只稍微高出地面。你今天摔得不轻,龇牙咧嘴才勉强坐了下去。男二看都不看,背对你在石床上打坐。
这一瞬间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小说里这种只对女主掏心掏肺,对别人没心没肺的狗角色了。苏个大头鬼,作为小说里的路人甲,只想拧下他的狗头。
你努力摆出打坐的姿势,但盘腿太痛,只能放弃。最后你拿出看家绝技——葛优躺。
你慢慢回忆小说剧情,想到自己的本尊一路专业作死,强迫男主不成,陷害女主,见不得男二对女主一往情深,又陷害男二,终于恶有恶报,被堕魔的男二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主袖手旁观,最后反而是女主不忍心看她遭罪,一剑给她个痛快。
你想到这里,越看男二越觉得像汉尼拔,心底凉气直冒。……果然是垃圾小说,到底谁才是反派啊!
你开始思考怎么拯救自己这个反派。
第一,万万不要横在男女主中间当拦路虎。
第二,远离男二,同时日夜祈祷他不要堕魔报社,殃及自己。
第三,抛弃主角剧情线,向着自由的新大陆进发!
这真是个完美的计划,第一步就夭折了:——你没有钱。
毕竟是修仙世界,这点体面还是要讲的,修仙之人都以谈财为耻,门派上下弟子全都上交财产,两袖清风。
你怀疑这是门派财务部的阴谋。
是的,修炼的丹药很珍贵,但是普通人没有打通根基,吃了不消三刻一定升天,所以有价无市;炼的法器也不错,但没有法力催动不了,修仙的同行又讲究自力更生一手养成,向来不买二手货;就连号称「珍稀材料高级剪裁」的门派制服,也因为普通人穿上只觉得又沉又闷而无缘于俗世服装市场。
哦,倒卖给修仙界二道贩子?门派法务部的师爷们正愁没有状词写呢,修仙界的律政圈常年寂寞如雪。
你非常泄气,开始思考怎么搞钱。
门派里的衣食住行都搞分配制,采购之类能沾钱的业务由管俗务的专人打理,这些人是很被像你们这些只负责修仙科研和交际的「高级人士」看不起的,压根不住在这个山头;这个山头里唯一有薪水的部门只有执事堂,俗称行政部门——当然,还有个别名:门派储备干部人才基地。被长老高层们相中,要在未来挑起门派大梁的,通常都会被安排在执事堂里干几年基层工作。
显然,你是不够格的。
——但是别的精英够格啊。
男二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是练完了功。你清了清喉咙,温柔无限:「师弟啊。」
男二无视之。
你再接再厉:「师弟?」
「师弟,以前师姐多有得罪,你还以德报怨,将灵洞让给我疗伤,我悔悟了,以前都是我不好,师弟恕罪。我从今往后一定痛改前非。」
「师弟,跟师姐谈谈心嘛。听说你在执事堂当干部哦?一定很累吧,哎,打工都不容易啊。涨工资了没?」
自打门派两位长老接连在练功时不慎暴亡,政事堂的事务更加繁忙,你拐弯抹角想打听招不招临时工,男二终于说话了:「伤好了请自便。」
你:……行了,我知道,专属女主的温柔我不配有。
过了一阵,你听见外面似乎下雨了,声响越来越大,密密织成一片,越听越冷。后来你身上竟真的冷起来,一阵风穿过外间长长的甬道灌进来,满是潮气,你左右搓着肩膀,感觉这本尊算是白修仙了,受了伤居然连山雨都扛不住。
你眼馋地看着不远处装衣服的箱子,终于冒死匍匐前进,试图打开衣箱,这时男二忽然起身下了床。
你趴在地上,一只胳膊撑地,另一只手伸得长长的,扶着箱盖,堪称行为艺术大师。
你:「……」
男二却问:「你腿上怎么了?」
你低头一看,小腿从被女主撕破的衣裙下露了出来,正露出上面的文身,红彤彤的,看上去像是内伤过后的阳噬之症。这种病症不轻不重,但如果贻误,后患无穷。
你刚想遮,男二已经端了烛火过来,按住你的膝盖,照得清清楚楚。
你捂住了脸——
五天前你刚穿越过来,不适应新生活,闹得鸡飞狗跳,师父把你关进大殿思过。你在大殿里待得无聊,夜里失眠,想起你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场缘分,就用殿上供的朱砂墨把当时的惊鸿一瞥画在了腿上。
于是你在腿上画了一只张开翅膀凶神恶煞的大鹅。
是的,你刚来这个世界就差点被师兄偷偷养在后院的鹅叨掉半条命。第二天早上师姐放你出来,你们一同沐浴,你尴尬地发现这朱砂竟是洗不掉的。
没过半天,你身上的涂鸦大作就在师门上下传遍了,同门都对你另眼相看。男二虽然和你同奉一师,但他一贯独来独往,看样子大约并不知道,又或许是被你的惊世画技震住了,好一阵没说话。
你:「……师弟,我可以解释。」
男二放开你站起来,还傲气地掸了掸衣衫:「你也不必勉强与我闲话家常。」
你:?
男二:「啰唆半天,就是为了引我来看你画的大雁?」
你惊了:「……这、这是大雁?」
男二:「白费心机。这朱砂洗不掉,将来只好把这块皮剥了。」
你:「……呃,大哥,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男二冷冷地望着你:「只凭这些虚情假意,就想来哄我?」
你震惊了。作者从来没写过,男二居然是个……脑补狂魔。
你万分无语,终于叫了男二的名字:「南雁飞,你以为我暗恋你,所以在身上画只大雁?……兄弟,这明明是只鹅啊!」
03
你替男二尴尬得用手在石头上抓出一幅万里江山图,他却非常稳,高冷人设丝毫不崩,背对你面壁思考人生。你蹲在角落避风,腹诽他一万遍不懂怜香惜玉,活该只能当女主的舔狗。
看蜡烛似乎已经过了午夜,你实在冷得不行,想起你那奢华的卧房,忍不了了:「我要回去了。」
男二终于施舍了你一眼。
即将走出洞口,他忽然移形换影到你面前,挡住去路:「师父有命。」
「我明天再来。」
「伸手。」
你本来想装酷,但是男二明显比你更酷,你只好伸出右手。男二伸出两指探了探你的脉象,似乎觉得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让开了路,顺手指了指倚在角落的伞。
你:……至于这么嫌弃吗,好歹这原身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女,你多伸几个手指头摸难道还会吃亏?
你万分潇洒地一摆手,说「师弟,不用送」,走出没几步,突然被石子绊了一跤,差点摔个劈叉。
回头看,男二看着你,淡淡地说:「不送。」说完转身回去了。
你感到没有女主光环的人生实在过于真实。
后山回前山只有一条大路,你不能御剑,摸黑走了半天,踩了一身泥水,牙齿冻得能自动唱 RAP,你觉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惨穿书人士。
忽然远处有灯笼亮光,还有两条人影,你努力看了半天,总觉得其中一个很像男主。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认出男主的背影,大约是本尊实在过于垂涎男主,已经练出了肌肉记忆。
你立刻钻进半人高的草丛,小心翼翼地向男主靠近,想看清另一个人是谁。小说里没有这段剧情,毕竟这时候男主应该被你已经无耻地放倒了。
你靠近靠近再靠近,连当年军训那一套蹲下小碎步的本事都拿了出来,终于看清了——是女主。
你蹲在草丛里,一只手撑着竹伞,另一只手捂住嘴,默念能让全世界 CP 党联合起来的那句话:终于!我搞到真的 CP 了!
男主和女主虽然各自撑一把伞,中间隔着安全距离,但并不妨碍你把他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这个史上最强速成助攻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准备功成身退,刚把手从嘴上放下,另一只黑色的手从背后伸来,再次捂住了你的嘴。
屮艸芔茻,什么东西!
你差点心脏骤停,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竟然成功使出了术法,背后的怪物吃痛收手,你拔腿就跑,回头一看,当场喊出了不符核心价值观的一句话:
「救——命!有——鬼——啊!」
你这一嗓子响彻云霄,回音不绝,就连追你的那群怨灵都吓了一跳。但两条腿跑不过没腿的,眼看你就要被那些形容恐怖的爪子抓住,一道剑光忽来,斩落了抓住你衣服的一只血爪!
女主从天而降,把你往后一拉,你落地不稳,在泥水里打了个滚,爬起来看,女主单枪匹马将怨灵拦住,战得正酣。
你忽然觉得搞百合好像也不错。
下一秒男主也赶到,夫妻二人其利断金,没你什么事了,你甚至可以做一场实况转播。女主解决了最后一只怨灵,男主问:「没受伤吧?」
女主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你认为自己很有开婚介所的资质。
男主刚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忽然看见那些四散的黑气重新凝聚,变成巨大的一团,猛地击飞了女主!
男主奔向女主,你也顾不上嗑 CP 了,跟着跑去看主角的光环碎没碎。怨灵的怨气凝聚后威力大增,男主一个人竟然有点抵挡不住。你一边扶起女主,一边给男主打气,同时迅速逃出 BOSS 攻击范围。话音刚落,男主就受了伤,于是你决定闭嘴。
女主苏醒过来,吐了一口血,你连忙从锦囊里找出一颗灵丹塞进她嘴里:「师妹别慌,你有主角光环,稳的。」
女主看了你好一会儿,说:「你居然会救我。」
你慈爱地拍了拍女主的头,说:「好师妹,别爱上我。快去打怪。」
然而男女主合力也不能匹敌,你非常无语:这么大个门派,后山没个守门的?果然是没有逻辑的垃圾小说!
男主仿佛会读心术,说:「今夜月食,山中禁制失效,我们没有收到山下示警,想必山下哨岗已经沦陷,快去通报长老!」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等跑到估计天都亮了。你对女主说:「师妹快去!」
女主脱身御剑而去,你刚回过神,一支怨气化作的箭射来,你勉强躲开,第二箭又到,你避无可避,大喊「救命」,忽然天边一道剑光袭来,将你面前的黑雾冲得一干二净。
神了,竟然还有声控救命的隐藏系统?
你定睛一看,立在跟前的背影赫然是男二,激动得脱口而出:「师弟好帅!我爱了!」
男二拔剑指向怨灵,还不忘冷冷扫你一眼,说:「轻薄。」
你:……行,你打架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男主说:「去断崖!」
你一听「断崖」,想起了这是哪段剧情。
小说里你的本尊正要和男主行好事,女主却闯了进来,看到你们这一幕,就像所有狗血小说里一样误会跑走了,没了你的法术限制,男主清醒过来,愤怒地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看见女主冲进大雨中的身影,没来由地心痛如绞,追了出去。
两人跑呀追呀,作者就这样灌水了整整三章,终于写到了山脚下的荒郊野外。男主忽然开窍,认识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女主吸引了目光。正在这时,鬼界的怨灵来袭,捉走了灵根绝佳的女主去做炉鼎,男主去救女主,追到了断崖边,毫不犹豫地跟着怨灵和女主跳了下去,进入了鬼界。
问题是现在女主都跑了,剧情还怎么走?
没等你想出结果,身子一轻,已经被男二提了起来,和男主一同御剑奔向后山断崖。怨灵紧追不舍,似乎随时都能抓到你,你慌得一批,搂紧男二不放,男二回头瞪了你一眼,说:「师姐自重。」
你:……谁尼玛会在这种时候占你便宜啊!
一到断崖,你就被男二甩了下去,好在这次落地的姿势还算潇洒。你觉察到四周有阵法的气息,猜到这里多半有隐藏的法阵,男主大概想趁怨灵不备,启动阵法,把它封印在此处。
然而还没等男主念咒,怨灵忽然朝你扑来,你下意识拔剑抵挡,然而灵力不足,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男主和男二同时抢上前救你,怨灵射出百千条黑雾,男主将你扑倒,男二却在抵挡时被黑雾整个笼了进去,稍后倒飞而出,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长道印记,单膝点地,稳住身形不倒。黑雾再次凝聚,男主救之不及,黑雾击中男二胸口,男二吐出一口鲜血,衣襟划破,一个绿莹莹的东西从他衣里飞出,朝断崖下飞去。
你心里一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扑上去,抓住了那东西。
手心里的玉佩既温又凉,你激动得差点当场飙泪:我拿到了能换三座城池的宝贝!
没等你从半空落地,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前一带,下一秒黑雾聚来,只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男主的一声「师妹」,没等你反应过来,你已经朝深不见底的崖底俯冲直下!
等等!卧槽!剧本不是这样来的啊!
04
你被这重力加速度惊呆了。
这个世界的物理学怎么回事啊!阿基米德牛顿伽利略显灵救我!
黑雾束缚了你的手脚,你只能咬紧牙关,感受这刺激到能当场转世的失重。
男主,看在我保住了你清白的分上,你最好赶快带着那亮瞎狗眼的主角光环来力挽狂澜!
——慢着,我可不想抢女主戏份和男主闯各种地狱难度副本,两章一吐血五章一重伤。还是让我挂在某棵树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主角们勿 cue。
呼啸的风声里渐渐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潮气卷来,冷风如刀。
卧槽,悬崖下面竟然是江?还是海?
换了一个悬崖跳,连地图都跟着换了?
女主跳的悬崖下面可是有上古法阵保命护体的!现在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进水里,跟摔在水泥地上有什么区——
你听见一声霹雳,头顶雷声滚滚,身上火烧一般剧痛,随即却周身一凉,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冰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你唯一的想法是:居然还有这种双重死法,这个世界对工具人女配的恶意太大了。
然后你就死了。
05
你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
大起大落的人生好刺激。
天空昏黄,光线异常昏暗,半空里不时飘过绿幽幽的鬼火。地上寸草不生,树木枯死,乱石嶙峋。这景象和小说里写的鬼域很像,但剧情里女主是一身白衣晕倒在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里,男主被这绝美之景迷得心律不齐,十分之玛丽苏。
你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目之所及除了乱石堆就是累累白骨。不远处有一汪巨大的深潭,潭水黄浊。
……行,女配无人权。
万幸随身物品都在,你仔细检查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枚玉佩,发现完好无损,终于放心,又用袖子仔细擦了擦,小心收好。你抱紧唯一的命根子佩剑,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什么诡异东西,终于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试探一下。
只有风声。你:「哈喽,Siri?」
大难不死开了新副本,居然连给任务的剧情 NPC 都没有。能玩?
你只能前进。山风阴冷,七弯八绕后,山路越来越窄,两侧山峰越来越近,仿佛是一线天。你在岔路口迟疑,忽然吹来一股暖风,你立即向那条路走去。空气越来越暖,远处转角的石壁上映出火光,你不再发抖,越走越快,同时握紧了佩剑。
山壁深凹进去,形成一个天然洞窟,你小心探看,里面味道奇怪,空无一人,最深的角落里却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
洞口的风大得几乎把人刮倒,你犹豫了一会儿,进去了。
你紧挨篝火,十分满足。倦意很快袭来,你强打精神,张望四下,这时篝火变弱,你看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就用佩剑拨出来。那东西焦黑一团,中间有细微闪光,你辨认半天,发现那是两枚金戒指。而那焦黑一团的东西,似乎是握成拳头的人手!
你吓得跳起来,这时洞壁上忽然亮起两盏小灯,你问:「谁?」
没人回答。你勉强聚起灵力,借篝火在掌心拢出一团灵火,往壁上一抛,灵火化成几团小焰,猛地蹿起,将洞壁照得通亮。你看见一条巨蟒盘在那里,身体卷成一座小山,那两盏灯赫然是它的眼睛。
卧槽槽槽槽!
你拔腿就跑,腥风袭来,巨蟒很快就追了上来,你提气一跃,正好躲开它的一记扫尾。然而山道狭窄,空间有限,好几次你都差点葬身蛇腹。巨蟒左冲右撞,力大无穷,山石飞溅,你很快耗尽气力,最后一个后滚翻躲开一块碎石,起身时差点把长剑甩出去。
巨蟒似乎忌惮你的佩剑,不敢贸然上前,你也勉强镇定和它周旋。你平生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就怕这长蛇,偏偏一上来就给你弄个 XXXL 号的。巨蟒足有半个你那么粗,长得见头不见尾,你听着鳞片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你身体本尊的修为并不很差,但你刚穿越不久,运用并不熟练,现在能使出的术法口诀还都是为了参加比试连夜硬背下来的。你的佩剑虽然不比女主的上古武器,但也是万里无一的绝品,然而你和它还处在磨合期,除了御剑尚可,别的都时灵时不灵。
巨蟒准备攻击,你气势汹汹地虚晃一枪,它果然被吓退了。你在心里想好对策,猛地出剑,巨蟒甩尾来攻,你险险避开,聚神于一,喝了声:「来!」佩剑剑气大涨,你举剑向巨蟒七寸刺去!
巨蟒猛吐红芯子,忽然腾身而起,蛇腹下张开一对硬翅,竟飞了起来!
腥风扑面,你满目只见血盆大口,吓得大叫「卧槽」,抱头缩身,从蛇腹下滚了过去。
……尼玛的,怎么连蛇都有金手指啊!
巨蟒撞上山壁,地动山摇,乱石如雨,一颗石子飞来,正打中你的鼻子,痛得你当场飙泪,眼前一片模糊。腥风又至,你还没想好遗言,一阵罡风卷到,剑气铺天盖地,你被人一提衣领,飞身而起,脚下一块巨石被蛇尾扫得粉碎!
你扭头一看,激动得死死抱住来人,涕泪横流:「师弟!」
男二接过你手里长剑,说:「借我一用。」
你的佩剑清吟不绝,似乎对换主表示不满。男二拖着你腾挪辗转,躲避巨蟒,同时用力一握,长剑啸声骤停,转而一声龙吟,剑气凌厉大胜先前。
只听男二低声念了几句咒诀,凭空忽起剑阵,霎时间剑气狂生,连你周身都被剑意逼得有如刀割。男二忽然把你一放,好在你有所准备,落地一滚,没有受伤,扭头看时,男二正一剑斩下,剑气长有丈余,直把巨蟒从中一分为二,血如涌泉,四方乱洒,你慌忙躲开,空气中腥气泼天。
山中恢复死寂,你从石头后探出头,正看见男二提剑走过来,甩落剑上血迹,倒转剑柄递过来。你伸手去接,却看见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男二微微弯腰,把剑放在你手里。宝剑很沉,你没握稳,剑摔在地上。
男二:「起来。」
你:「动不了。」
你在地上蹲了很久,腿麻得没知觉了,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你没握手,扯住了男二的袖子,一股力道随即传来,把你扶了起来。男二扯回自己的袖子,脚下轻轻一踢,长剑落进他手里,然后回了你的剑鞘。
男二看着你:「受伤了?」
你摇头,把收在怀里的玉佩还给他。男二接过:「多谢。」又问:「你为什么替我拿回这个?」
你说:「因为值……这是你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男二狐疑:「你怎么知道?」
……说漏嘴了!
你:「呃……我听见你和别人讲过。」
男二:「我从来没和别人提过此事。」
你:「我、我听到你讲梦话!」
男二:「我从不讲梦话。就算讲,你怎么听得到?」
他皱起眉头,似乎非常怀疑。你赶紧否认:「呃……我猜的。」
男二面无表情。你紧张得摸脖子,忽然摸到脖子上的东西,急中生智:「因为我爹也给我留了。」
你掏出颈子上挂的金麒麟,编了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赚人眼泪的故事,最后叹息说:「我爹留给我的东西,只剩下佩剑和这个了。」
你把自己感动得不行,还不忘补完故事:「我听师父说过你的身世,就猜你的玉佩来历也许和我一样。我当时只觉得同病相怜,没想多的。」
男二只把你看着。你心虚低头,假装揩眼泪,刚要偷瞟,忽然看到面前多了一方素帕。男二说:「擦脸。」
你道谢接过,这才发觉额头上全是被大蛇吓出的冷汗。多揩两下,帕子上沾了污渍,你有点尴尬:「我回去洗干净还你。」
「不必。」
白衣上只沾了些许血迹和泥点的男二依然非常高冷,不过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夜色渐浓,男二召出夜明珠,在前面带路,你抱剑紧跟其身后。夜明珠有法力维持,浮在半空,照亮男二的侧脸和肩膀。你回想起先前痛哭流涕抱住男二不撒手,实在有点尴尬。再想到男二的牛×剑阵,又想了想自己的新手村术法,觉得这可能就是现实版的「大佬带菜狗上分」。
……虽然但是,装逼的样子真帅啊。
你偷瞟男二,直到他回头瞥了你一眼,你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脱口叫了一声「师弟」。
你迟迟说不出下文,尴尬指数飙升,只好四处乱瞟,忽然看见他两手空空,问:「你的剑呢?」
男二轻描淡写:「丢了。」
你:???
小说里的男二在为女主变成恋爱脑之前,只关心修仙练剑竞争掌门候选人,据说每天要擦剑二十遍。这种狂魔能把剑弄丢?
你好奇发问,男二一如既往不回答。你只好一路自言自语缓解不安,嘀咕着「到底什么鬼地方」「好想回门派」「水逆倒霉」,不知道男二是不是被你闹烦了,突然开口说:「这是鬼界,回去谈何容易。」
你问:「不能原路返回?」
男二看着你,高傲里隐含一丝对你智商的悲悯。
你:……行吧,看来我又问了个蠢问题。
你耸了耸肩,准备揭过这尴尬的一页,男二却一反常态,没有继续晾着你,三言两语作了解释:连通鬼域的空间裂口只有怨灵能打开,而且持续时间很短。当时怨灵试图撕裂空间逃走,被他先一步用雷咒诛杀,但你那时已经掉进了入口,为了让入口支撑到他进鬼域,只能留下剑维持灵力流转。
你在解惑之余听到男二舍剑相救,非常感动:冤家归冤家,关键时刻同门情谊还是靠得住。这时男二忽然停下转身,你没刹住,和他撞个满怀。你还没来得及多想点什么粉红戏码,男二就说:「不好。」
「啊?」
「今天是『阴日』。」
「什么东西?」
男二皱眉:「你上课若不只顾着调脂弄粉,自然知道。」
你点头如捣蒜:「师弟教训得是。」
「阴日」就是俗话说万鬼齐出的日子。鬼域里有一座鬼城,有神识的鬼住在里面,野鬼厉鬼则在不见天日的暗狱里,只有每月「阴日」这天才能出来饱餐一顿。有本事的也许能打开入口去人间或者进鬼城作乱,没本事的只能在鬼域外围互相吞食。
你算了算:「别慌,阴日是明天。」
男二:「是今天。鬼域的时辰走得更快。」
四周忽然更暗了一分,寂静中你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你:……真有这么倒霉,不愧是我。
男二:「快走,混进鬼城。」
你把剑给他:「御剑过去。」
男二没接:「这是你的剑。」
你想起男二是个认为剑也有贞操的非正常人士,只好说:「没事,形势所迫,它能理解。」
男二这才接了过去。
你站在男二背后,抓着他的衣服,冷风呼啸,你听到风里传来无数虫子爬似的沙沙声,问:「什么声音?」
男二只说:「别回头。」
……大哥,不要在大晚上说这么毛骨悚然的话啊!
你抓得更紧,隐约闻到男二身上的淡香,不自觉又想起他为你落在江里的佩剑,心里突然蹦了两下。你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用雷咒杀了怨灵,可那时候我被怨灵抓住,你怎么让雷咒只劈一个人的?」
男二没回答。你抓住机会向大佬取经学习:「师弟?」
男二说:「死生有命。」
你:「……所以你是连我一起劈了?」
你猛捶了一把自己的心口:让你乱跳!
06
巍峨阴森的城门遥遥在望,城门正对的大路上只有几辆马车狂奔,那车和马都悬在半空,没有一点声音。男二忽然收剑落地,你差点摔个大跟头。远处最后一辆马车渐渐靠近,他说:「跳上去。」
你们朝大路跑去。你听见四周全是虫群爬行时的沙沙声,偷偷一望,树林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影子在晃动。
男二和你越拉越远,你尽力赶上,然而灵力流动不畅,那滋味堪比军训负重前进。男二忽然停下,隐在一棵树后,看你气喘如牛,皱眉说:「怨灵靠气息辨别,屏息。」
龟息术可以让活人暂时失去呼吸,你心里默念,然而并无效果。四周的诡异声音越来越近,男二紧盯着你,你背上冒汗,感觉仿佛中学时代被老师点名上黑板写题。
男二似乎忍无可忍:「念出声。」
你把咒语念了出来,到最后两句,男二忽然一瞪:「你背的都是什么?」
他重新说了一遍,你这才发觉自己背错了,赶紧重念,只觉得心口一松,灵力立即走慢,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
你冲男二竖起大拇指,然后收到了来自学霸饱含鄙视的一瞥。
周围的影子越来越浓,仿佛黑色的大雾,寒气逼人。鬼马车无声驶来,你和男二同时一跃而上,雾气像是受了惊,先是一散,紧接着猛地朝你们袭来!
马车两边没有车壁,只挂着幔子,男二跳了进去,你的手刚扶上车栏,忽然有东西卷住你的腿往后一扯!你的手滑脱,立刻被男二拉住,用力一带,缠住腿的东西被扯断,你整个人扑进车里,和男二撞个满怀。
你清楚地听见男二后脑勺磕在车栏上的那声闷响,赶紧爬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车里正中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服饰风格和「你」收在衣柜里的旧衣很像,大约也是从西地边境来的。那人原本垂着头,像是被你们吵醒了瞌睡似的,慢慢抬头转过脸。你正重新屏息念咒,却见那人没有脸!
你差点喊出来,被男二抢先捂住了口鼻。那怪物似乎感觉到了,朝你的方向伸手来摸,男二一拽,把你拖进他怀里,你立刻感觉到他的灵力顺着经脉和你的灵力汇在一起,越流越慢,几乎停滞,你的身体很快冷下去,那怪物伸手在你的腿上摸索好一阵,终于慢慢缩了回去。
你以一个瑜伽课上才摆得出的扭曲姿势靠在男二怀里,马车驶进了即将关上的城门,黑雾紧随在后,却撞上半空的结界,洒下一蓬一蓬的污血。阴风大作,幔子被掀起,你和青面獠牙的守城鬼将四目相对,看见它们的眼睛只有眼白。
鬼城里都是破碎的空间,街道上鬼影闪动,房屋一时出现一时又消失。马车在时隐时现的街道上无声狂奔,你在男二手心写字:去哪里?
男二:王城。轮回井。
鬼城和人间的通道很难打开,除了每年中元节鬼门大开,平时连通两界的除了靠怨灵秘术,就只有鬼王宫里的轮回井。鬼城里有三百六十个鬼王,分在不同空间的王城,鬼城空间破碎,没有固定路径。
你刚想问怎么去,男二忽然往外一跃,带你跳下了马车。男二潇洒落地,你在地上打了个圆润的滚,看见马车和道路一起消失在前方。
你顺着男二的视线望去,看见另一条路上火光闪动,起初极远,然而风起一阵,那火光就靠近一段,三阵风过,你已经能清楚看见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打头的一对小厮衣着华丽,提着精美的骨头灯笼,晃晃悠悠地走来。队伍里有男有女,俱是西方边境打扮,捧盘、提灯、抱花、举果,有鬼牛拉车,鬼驴载货,中间簇拥着一架华丽无双的大车。
你激动地一把扯住男二:鬼王迎亲!
小说里有这一段,女主和男主掉进鬼域,后来女主被抓走去当鬼王的新娘,男主去救她。你还没高兴完,忽然想到:没了女主,现在坐在车里的是谁?
男二从你手里拽回袖子,示意你跳上新娘的牛车。
你立刻拒绝。没有女主光环,你会被鬼王一巴掌捏碎脑袋的!
男二指了指你的剑,意思很明确:待会儿死还是现在死,自选。
你:……大哥,你的反派气场怎么越来越强了?
你认命地朝牛车走去。忽然队伍一停,突然定格一般,你吓了一跳,立即转身,男二也放下了揉后脑勺的手,示意你别动。你们站在原地,火焰辉煌,数百人的队伍,没有一丝声音。这时前方的房舍再次消失,一条道路出现,竟然是黄金颜色,越来越长,直到天边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王宫。
只是眨眼之间,一队整齐的人马就从黄金路上走了出来,分开左右,长长的队伍再次移动,只一瞬间就走到了黄金道上,你和男二立刻跟上,黄金道在你们身后寸寸消失。你下意识往前挤,撞得前面的人一个趔趄,你赶紧扶了一把,却发现那人没有一点重量,虽然长了眉眼,却像纸做的。
你看向男二,他仿佛看出你在想什么,随手从飘过的鬼火里沾了一点,在半空里写:冥婚。阳世献纸偶。
进了宫阙,新娘的车驾消失不见,你和男二混在侍从队伍里,两对两对地进入一间凉殿。你和男二跟着前面一对纸偶进去,只见两侧站满手扶鬼刀的鬼将,四个小鬼捧上丹漆大盘,另有四个鬼女拿起盘里的锦绣华服,吹一口气,衣靴就套在了身上,也是轻飘飘的。
你和男二当初跟得匆忙,你走在男仆后面,他却跟在女仆后面。你穿一身大红描金袍,忽然看见对面的鬼女抖开两件石青撒银裙,差点笑到当场去世。
变身女装大佬的男二冷冷地看着你。
你也沾了一点鬼火,在空气里写:师弟甚美。
男二狠狠瞪你一眼,别过脸去。
你正想再写点骚话,鼻子痒起来,你伸手抹了抹,只觉得手上潮湿,低头一看,竟是满手的血。
鲜血一滴一滴滚在衣服上,你赶紧抬头,却见满室人都拿空洞洞的眼睛对着你!
07
满室鬼怪一拥而上,你就地一滚,几只鬼手从你头顶擦过,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男二把你拽走,另一只手在你穴位上连点几下,你呛出一大口瘀血,持续了一路的胸闷大大缓解。你趁男二杀鬼的间隙,从随身锦囊里摸了两颗灵丹含住压惊。
男二杀得正酣,忽然王庭深处阴风大作,一道惊天刀气破空而来,你吓得立刻抱头蹲下。男二挥剑一斩,却没斩破那道刀气,第二道刀气又到,他刚避开,一个黑色人影从天而降,一刀就将整座凉殿劈得四分五裂!
你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剑气割得脸生疼,男二的剑和那柄刀在你鬓边相撞,震得你耳朵里嗡嗡作响。一个男人说:「雕虫小技。」又一挥刀,男二的长剑竟脱手飞了出去!
你被这终极 BOSS 般的战力惊呆了,只听男人问:「是你?」
你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又失望地说:「不是。」把你往群鬼中一抛,阴风卷过,男二和男人都不见了。
你叫了声「师弟」,踢翻扑上来的鬼将,跑到另一侧捡起自己的佩剑,发现剑刃竟缺了口。
……这还能玩?
你跑出凉殿,在想要不要去救男二。
没了男二地球也照样转,也许你运气爆棚,一个人也能顺利回到人间,男二强者如斯,说不定能撑到你回去搬救兵。再者说,你和男二真算不上多熟,各人死生有命。如果单枪匹马去救人,不管以后男二会不会照样黑化怼你,至少眼下你的小命就很危险。逞英雄也是需要本事的,不是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你回头望了一眼,透过凉殿的废墟,你看见无数的鬼怪欢欣雀跃地涌向夜色深处,尽头处隐约是王庭建筑的影子。
你看了看自己的剑,剑光黯淡,远远比不上在男二手里时的剑气凌人。
小鬼闻着血腥味扑来,被你迎面踹翻,你将带血的外袍抛进风中,掉头朝王庭跑去,心想:我可能真的是那种不作会死的反派吧。
08
围观的鬼怪挤乱了仪仗队伍,你趁乱扒了一个男偶的外袍换上,跟在一群小鬼后面,越靠近王庭正中的高台,四周的鬼怪越像活人,虽然还是没有眼珠,但都会说话了,七嘴八舌地祝鬼王婚典顺利。
刚才一刀惊神的黑衣男人走上高台,转过头来,你看见他眼睛上蒙着红绫。
……等等,这不会就是书里的男三吧?
书里的男三是一个鬼王,传说几百年前被魔族取了眼睛,从此和魔族结下仇怨。男三赏了一会儿天上的红月,一招手,鬼将们把一个身披红衣的人押上了高台,你看见那是男二。
你:一个如此邪魅,一个这般高冷,好像隔壁耽美小说的剧情。
男三说:「我最厌失信之人,那群阳世人偏来敷衍。可惜我现在去不得阳世降罚,只好让你先祭吾妻开路。」
你正想这兄弟哪来的妻,忽然阴风卷过,男三身后盖着的一大幅红绫被吹走,露出底下一座血迹淋漓的断头台!
一柄长长的弯刀横在黄金架上,还在一滴一滴地淌血。男三捧起那柄新月似的长刀,抚摸情人似的抚过刀身。鬼将们把男二押在了断头台上,你看见男二身上的血浸湿了红袍,红袍上不时金光闪动,仿佛有某种法术禁制,十分诡异。
你:原来你老婆是一口刀。慢着,这哪还是耽美文,这尼玛要变血腥犯罪实录了啊!
你低头看自己的佩剑:兄弟,你行不行?
佩剑听见你的心声,虚弱地清吟一声。
你:……没有主角光环的人生太艰难了。
这时候四个将军打扮的鬼将从黄金道往高台走,你看见他们合力抬着一座黄金架,架上放着一柄清光如水的长剑。
这是……天魔剑!
天魔剑本是魔族的圣剑,被怨灵所盗,流落鬼域。天魔剑威力绝伦,能克百鬼,但也会使人类入魔。在书里,这柄剑被男主的主角光环折服,成了他的佩剑。
你:可臣妾只是配角,做不到啊。
天魔剑被抬上了高台,你好像猜到了剧情。
小说里的男三原本要炼成一柄有通天之力的鬼刀来斩断天魔剑,吸取魔气使鬼刀完全成形,之后向魔族复仇,同时祸乱人间,但因为女主出现,宏图霸业也就不了了之。但按眼前的情况看,此时的男三似乎已经即将炼成鬼刀了。
看来没有女主出现,各位大哥都去认真发展事业了。
天上的血月越来越浓,四周也越来越暗,只有男三手里的鬼刀雪亮。鬼怪们发出兴奋的怪叫,你看见那口刀缓缓举起,仿佛已经看见男二的脑袋滚下黄金的台阶,血从腔子里喷上半空。
你想起巨蟒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扑到脸上的潮热的腥气,和突然把你往后一提的那只手。
你大爷的,拼了!
你纵身一跃,踩着各路鬼怪的脑袋飞向高台,佩剑和你的心念相应,一时间剑气如潮如海,朝台上的鬼刀斩落!
男三猛地闪开,押男二的两个鬼将则在剑气中化作两团黑烟,你一把将男二提起来,男二吃惊:「你?」
你假装轻描淡写,一副大佬派头:「偶尔也该轮到我装一次逼嘛。」
你用剑破开那件锁修为的红袍,没等解开男二身上的咒禁,男三一刀劈来,你用剑去接,一股阴森之气传来,你的佩剑差点脱手。男三和鬼刀似乎也没有完全磨合,动作稍显滞重,你抢先出手,使出你记得最清楚的那一招,直击男三的眼睛。佩剑难得和你默契,这一剑极有威力,男三闪身避过,你趁机去夺架上的天魔剑——
纹丝不动。
你:……
男三嗤笑:「不自量力。」
眼看你就要被男三劈成两半,突然手上一沉,有人握住了你握剑的右手,一股极强的灵力传到你手上,佩剑陡然清啸,剑气如虹,迎头和鬼刀撞在了一起!
你肩上一热,转头看见鲜血顺着男二的下巴滴下来。
你吓一跳:「我靠,大哥,你这样强行冲破咒禁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下一秒剑上传来细微声响,随后断成两截。
……屮艸芔茻,这到底还能不能玩了啊!
鬼刀又到,男二将你一推,低声说了句「轮回井」,直接去拔天魔剑,天魔剑仍然毫无动静。鬼刀横斩过来,男二被迫退开,再次去拔剑,几次三番都贴着鬼刀而过,看得人胆战心惊。
鬼将们纷纷涌上高台,你向西边掠去,男三来追,却听一声惊天龙吟,男二将天魔剑一寸一寸拔出了鞘!
群鬼惊动,男三挥刀斩下,天魔剑魔气大涨,台上众鬼都被震开。你冲向那棵参天灵树,树下围着金井栏,中央一口小井,你探头一望,井里浮着一张弓,灵气充盈。你想起这可能是书里男三送给女主做聘礼的那张灵弓,据说也是洪荒时代的遗物,女主后来用它射伤了男三,以此了结两人的孽缘。
你费大力解开井上咒禁,井里却仍然空空,不见黄泉水漫上来。轮回井沟通空间必须要黄泉水,你回头看,男二陷战不能脱身,越来越多的鬼怪涌上高台,眼看就要把他淹没其中。你只好取出那张弓,试着对准井里一拉——
弓弦只是微微一动。
你:???
你用尽全力拉弦,灵弓属雷,你是火灵根,好歹有些压制,弓弦终于勉强向外弯曲了一点。
……神弓大哥,给点面子,要死人了啊!
你把全身灵力都灌注在弓上,弓弦却像有万斤重。强烈的灵力流动吸引了鬼怪,无数空洞洞的眼睛望向你,涌上前来。
你急得满身大汗,飞快回忆一切能派上用场的咒诀。和女主比试的头天晚上你熬夜复习,依稀在书上看见过一个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灵力的术法,口诀是什么来着?
弓弦一点点拉开,怨灵们已经到了跟前,成百上千只黑色的手从四面八方探来。你努力回忆拗口的咒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忽然手上一冷,一只黑色的手握住了你的手腕!
怨灵兴奋地嘶叫,其余怨灵仿佛受了鼓舞,一拥而来,你头皮发麻,脱口念出脑子里唯一有印象的咒诀,极强的灵力顿时从你心口淌向全身经脉,弓弦立刻被拉满到极致,一股风雷之气出现在弓弦上,迅速凝聚成一支雷箭,将离你最近的怨灵都震成了飞灰!
你松开弓弦,风雷之声直贯井底,只听一声惊雷,黄浊的水立即漫了上来,瞬间涨到了井口。你高兴得回头大喊:「师弟!」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怨灵,你再次张弓,对准男三的方向,雷箭破空而去,将沿路的怨灵都烧成灰烬,最后落在高台上,炸开一道霹雳,映得台上雪亮,男三一刀落下,男二手提天魔剑,灵力催动下,天魔剑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你彻底惊了:……不能用灵力催天魔剑啊大哥!没有主角光环,谁用谁入魔!
然而已经晚了,男二全力催动天魔剑,终于一剑击退男三。你看他朝你掠来,脸色雪白,双手握剑,显然极为勉强。男三说:「气息古怪,有点意思。」说完消失了,下一秒竟已在男二身后。
你又出一箭,将男二推到井边,男三不闪不避,一刀劈来,你躲避不及,刀气割破了你的胸口和脖子,你往井里一仰,颈上的金麒麟飞了出来。
你伸手要抓,男三的刀再次落下,男二把你推进井里,自己却往前一探,抓住了那只小小的金麒麟,就在这瞬间,两个鬼将同时出剑,两柄剑将他刺了个对穿!
热血洒了你一脸,男二反手挥剑,杀了鬼将,你用尽全力挣脱沉重的黄泉水,把他也拉进水里,男三竖刀贯顶落下,雷霆万钧,只听一声清响,好似玉裂,刀气削落了你手臂上的一块皮,你还没来得及叫,就被黄泉水淹没了。
09
你睁眼就看见男二被鬼火映亮的脸。
你眨了眨眼:「我还活着?」
他捉了一团鬼火照明,说:「我等了你一个时辰。起来赶路。」
你:……不是,大哥,你还有人性吗?
男二仿佛看穿你的想法,说:「我现在搬不动你。」
鬼火被他捏得四散,这时你才看见他的衣服几乎被血染透了,胁下两侧的伤口不时还淌出新血。你被这血腥场面吓得一激灵,直接坐了起来:「这么多血?」
男二淡淡说:「死不了。」
你:兄弟,你这拿的是美强惨剧本啊。
相比之下,你手臂上被削落的那块皮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你忍着全身剧痛和他赶路。
你们遗落在鬼域、人间和魔界的交界地带,两人都身负重伤,贸然上路非常危险,最好找到一个隐蔽处暂时栖身,等灵力稍微恢复。
你觉得自己这次是彻底被掏空了,本来和女主比试受伤后就不该再用灵力,你几次三番强行催动,现在连走路都不太稳。好在男二也走得慢,虽然身上顶着两个窟窿,却还走得四平八稳。
天魔剑被他提在手里,剑尖却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你听到他喘气,想要帮忙拿剑,他反问:「你提得动?」
你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觉得这老弟不是一般的能逞强。
又走了一段,你还是忍不住,说:「这剑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也没用,不如扔了,节省力气。」反正拿回去也是给男主送装备。
男二看向你,那表情仿佛你脑子坏掉了,说:「这是天魔剑。」
你:「废话,我当然知道。」
男二不再作声,只顾闷头走路。你在后面嘀咕:「不就是传言说天魔剑是洪荒神兵,内藏精微之道,参悟者成圣成魔嘛……唉,迷信谣言害死人,只剩半条命了还念念不忘修仙,活着逍遥人间不香吗……」
不久你们找到一处荫蔽的石洞,有树有水,堪称完美,除了洞里有一堆死人骨头。山洞内部的岩石被打磨得很光滑,白日里一定干燥凉爽,然而此时入夜,洞里十分冰冷。你把木头拢成一堆篝火,靠在火边取暖,对面的男二倚壁而坐,从随身锦囊里取出几大颗灵丹,在手里捏碎,正要掀开衣衫,忽然看了你一眼。
你识趣地侧过身去,余光瞟见他把药粉撒在了伤口上。那种灵丹效果极好,但痛得要命,然而男二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你悄悄扭过头看,他眉头紧皱,火光照亮脸庞,额头上一层冷汗。
你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回答很干脆。
死傲娇!疼死你。
等你转回身去,男二已经闭眼休息,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了。
你非常疲倦,但没有睡意。洞口用符箓布置了结界预防不测,但山风却能灌进来,山洞很大,风声盘旋不休。你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又往篝火里添柴,却没有丝毫效果。忽然男二睁开眼,说:「够旺了。」
你:「我有点冷。」
他看着你不说话。男二相貌英挺,眉飞入鬓,眼睛尤其清亮,仿佛秋江水面的两点寒星。你们大眼瞪小眼半天,终于他先动了,把披在身上的外衫抛过来,刚好落在你肩上。
那外衫还是温暖的,被血浸透的地方早已半硬,被火一烤,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宠若惊,裹紧衣服,笑说:「多谢师弟!」
他的脸对着洞壁,没有看你。
没过多久,你又流起了鼻血,你知道是内伤发作,赶紧含了一颗灵丹,然而这次却不管用,甚至连喉咙里都泛起了腥气。你不自觉咳嗽起来,男二转过脸,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
男二看了你一阵,伸出手来。你会意地伸手给他诊脉,他皱起眉头:「你用什么咒诀了?」
「我没用什么啊……」
你忽然停住了。
你想起自己当时拉弓念的咒诀,似乎并不是从修炼书上记的那套,而是你在小说里看的,女主为了救男主使出的禁咒——诛仙咒,用自己的魂魄作咒,瞬间催发出极强的灵力。但用完后只能再活一天,就会魂飞魄散。
男二看见你的脸色,语气也微微变了:「你到底用什么咒诀了?」
「我、我好像用了诛仙咒。」
10
你的汗都下来了,男二也变了脸色。你们对视半晌,你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怎么办?」
男二问:「你从哪里学的诛仙咒?」
你:……你能不能抓重点啊!
诛仙咒属于禁术,除了各位长老和执事弟子,普通弟子都只闻其名,并不知道口诀,你的本尊显然也是不会的。按照门派规定,你这种行为属于偷师,按例要废去修为,逐出门墙。但你现在马上就要小命不保,哪还顾得上逐出门墙这种破事?
书里女主用诛仙咒这段情节在后期,那时候她和男主已经得到了一堆天材地宝,男主用上古神器为她吊命,自己跋山涉水上天入地,用了十几个章节,才将女主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你现在——你看向唯一的活人男二。
他说:「这咒没得解。」
你:……很好,不愧是没有主角光环的我。
你们两人相对无言。你的鼻血没有止住,但流得很慢,你觉得头晕,肺里时冷时热,喉咙发痒,捂嘴咳嗽一阵,手心里满是血点。你随手往衣服上一揩,男二把锦囊抛进你怀里,你没有打开,只望着篝火发呆。
男二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照实说了。你们枯坐了一阵,你走到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紧紧靠着石壁,望着那具枯骨发呆。直到眼睛生疼,你伸手要揉,忽然听男二说:「过来坐。」
你意外:「你还没睡啊。」
男二看着你,你慢慢走回原位,他说:「来。」
你挨着他坐下:「我还有多久能活?」
男二却说:「冷不冷?」
你摇了摇头。忽然他递来一个东西,你低头看了半天那个沾满血迹的东西,认出是自己的金麒麟。你随手接过,看了看,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你哭得昏天黑地,直哭了一两个钟头,衣衫都被泪水湿透了。
你精疲力竭,终于安静下来,把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这时身边的人一动,你的脸就挨到了他的衣服。
你枕在他肩头,他没有动。你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11
你感到有人拿起你的手腕,甚至摸到了你的脖子,你惊醒过来,正对上男二的脸。
「你干什么!」
男二说:「我看你怎么还没死。」
你:「……你能说点阳间话吗?」
你坐起来,男二说:「你再把诛仙咒的口诀说一遍。」
你莫名其妙,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男二有一阵没说话。你紧张地问怎么了,他才说:「你死不了。」
你不敢置信:「为什么?」
「最后两句背错了。」
「可当时真的有灵力……」
「诛仙咒前几句都是汇聚周身灵力,在经脉里逆行,本就可以使灵力短时间大增,最后两句才是炼魂献魄。」
「那我为什么吐血?」
「咒术未成,当然反噬。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
「所以我能活了?」
「诛仙咒逆行灵力,对经脉损伤极大,日后修行——」
你激动得一把抱住男二:「学渣的胜利!」
男二无情地把你推开:「师姐自重。」
按人世的时间算,你睡了整整两天。重获新生的你看什么都赏心悦目,甚至对男二都嘘寒问暖。男二很不领情,但他伤得实在不轻,后来还是少不得你帮忙。
男二头痛得厉害,你摸到他经脉里有一股煞气,和天魔剑上的气息极为相似。书里说天魔剑奥妙无穷,但非神魔不能持,用灵力强行催动天魔剑只会让魔气入侵,久而久之人会魔化,最后失去神智。
你想:难道原本的剧情线真的不能改变,男二还是会入魔?那我该不会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吧?
男二的视线来回几次,发觉你一直在看他,终于沉不住气:「看我做什么?」
你敷衍说:「看你帅。」
大家闺秀·端庄高贵·男二受到轻薄冒犯,一下子别开脸去。
你落了个清静,思考关窍:如果有一个例外,是不是就说明原本的剧情是可以打破的?我在书里被入魔的男二虐杀,男二不入魔,那不就打破剧情魔咒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男二一定会入魔吗?
书里没说。作者原本也没细写男二怎么入魔,只说他受了情伤,因为不肯吐露女主行踪,被「你」扔下神魔之渊,等重回人间,就成了大魔头。而你是不可能把他踢下深渊的,那么这件事看起来就很有转圜的余地。你宽慰完自己,正好起了一阵风,你顺嘴关爱男二:「师弟,冷不冷?」
男二照旧不吱声,你已经习以为常,拨旺了火堆,对空气说了句「晚安」,躺下睡了。
你的灵力因为诛仙咒久久不能恢复,男二的伤势好得更加慢,你们只能耽搁在这里。
这天夜里,男二去山泉沐浴,你半天不见人回来,出洞去找。这天阳气鼎盛,夜色就变成了人间的夜色,月满如轮,天地清朗。你捏着符箓,沿泉下行,穿过树影,眼前忽然一亮,只见一汪极广的深潭,潭中倒映着滚圆的月亮,一个人坐在泉边的大石头上,正是男二。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却还没束,正在看月亮。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乌黑的发,雪白的脸,虽然带着病容,眼睛却极亮,一股锋芒,杀气腾腾。
看见是你,他站起身来,拢起头发:「师姐。」
你踩着上游浅滩里的石头过去,男二已经束好了头发,准备回去。你说:「难得这样好的月亮,坐坐啊。」
男二没有走,望着潭水里的月亮出神。你脱口叫:「男二。」
你:……靠,我怎么直接叫出来了!
男二扭头看来,表情十分复杂:「我排行第七。」
你:……我叫的是「男二」不是「南二」,不要露出这种「你连数都不会数」的鄙视眼神!
然而以你们的关系,「姓氏加排行」这种亲昵的称呼似乎也非常不合适。于是你决定以后都好好叫他的名字。
你东拉西扯,男二,南雁飞,始终是个优秀的话题终结者,气氛尴尬指数飙升。你注意到南雁飞手里一直摩挲着他的玉佩,终于找到一个绝妙话题:「你帮我拿回金麒麟,我还没谢你。」
南雁飞终于看了你一眼:「不必,以德报德。」
你:……小老弟,我只是想委婉地提醒你我将生死置之度外帮你找回玉佩,希望你能重金酬谢一下。
显然南雁飞丝毫没有感受到你的暗示,你失望地准备鸣金收兵,他忽然说:「睹物思人,你的剑和麒麟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剑折断了,这个对你来说想必重要。」
你:「……啊?」
你明白了:南雁飞一定以为你的金麒麟就像他的玉佩,是父母的唯一遗物,重如性命,所以为了报答你帮他拿回玉佩的恩情,也帮你拿回金麒麟,为此还被捅了两剑。
你:小老弟有恩必报人品不错,不过问题是……这都是我编的啊!
金麒麟是父亲给你的没错,但你把它看得这么重要,只是因为它是金的,而且还没鉴定出来是不是 24K 纯的,掂着好像有点太轻。
看你陷入呆滞,南雁飞问:「不是吗?」
你低下头,心虚地摸鼻子:「是、是的。」……呜呜,谈感情真伤钱。
默然相对中,你渐渐走神,隐约听见有人低声说话,就问:「嗯?」
南雁飞看向你。
你:「师弟,你说什么?」
南雁飞:「我未曾说什么。」
你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别扭,不再追问,见阴云遮月,索性回去。你一路拾柴落在后面,正拨开枝叶,南雁飞忽然回头:「别碰。」
「啊?」
「有蛇。」
你定睛一看,只见拂开的那根枝条上竟伏着一条碧绿的竹叶青蛇!
你大叫一声,那蛇被惊动,脖子一缩一昂,朝你扑来,刚到半空,一道剑气破空而来,青蛇浑身一抖,砸到你脸上。
你吓得差点当场去世,手忙脚乱甩掉死蛇,跳回南雁飞身边,忽然听见低低一声笑。你扭头看去,南雁飞一贯地面无表情,只是也在瞟你。
你又气又笑又无语:「很好笑?」
南雁飞淡淡道:「谁笑了。」
你:「……死傲娇。」
南雁飞:「什么?」
你微微得意:「你猜啊。」
南雁飞:「无聊。」
这天夜里,你添了篝火,正要睡觉,早已休息的南雁飞却突然呕血。你吓了一跳,发现他脉象大乱,魔气乱窜,就要出去找药草。山里长有一种鬼草,可以暂时压制魔气,但属于以毒攻毒,对身体损伤也大。之前南雁飞身体里的魔气还算平稳,就没有采摘。
南雁飞面白如纸,却还说没事,你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都这样就别装逼了。」
南雁飞让你带天魔剑出去。你拒绝了,南雁飞还能大力出奇迹,但你最多只能拖着剑走,根本举不起来。
他看了你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摸出那块玉佩,抛给你。那玉还是暖的,隐约有灵力流动,你第一次拿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件上等的护体炼器。
你有点惊讶:「真的给我?」
南雁飞只说:「山中多祟。」
你带着符箓和夜明珠出去了。
夜里山路难行,你走了大半日,终于找到那种鬼草。返回途中,意外遇到几只怨灵,你刚摆开架势,怨灵却掠你而过,更不停留。你正奇怪,忽听人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你竟在这里!」
一股魔气迎面扑来,击晕了你。
你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铁链五花大绑捆在一间阴暗的监牢里。
监牢里充斥着血腥味,地上和铁架上都凝着血迹,那血迹并不是新染的,倒像是日复一日地沾上又洗刷,最后沁了进去。
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真的玩不动了。
铁门一响,两个人走进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魔气,似乎是魔修。你见其中一人手提长鞭,吓得魂都飞了:这剧情书里可没有啊!
你:「大哥,有话好说!」
魔修冷笑:「一阵子不见,怎么忽然怕起鞭子了?」
你:什么「一阵子不见」,我和你素昧平生啊老兄!
你正思考对策,忽然听见了男主的名字。那魔修说:「你当初说你三个月内必为我取回他的心头血,愿以性命作保。如今时间已到,你待如何?」
你有点蒙逼。
书里的你就是个单纯馋男主身子的恶毒工具人,这里怎么好像还有隐情的?
还没等你理出头绪,眼角余光一亮,另一个魔修长刀出鞘,直接朝你斩下!
完了!
12
「我有机密情报!」
刀在你脖子上方停下了。
不等你从劫后余生里回神,魔修说:「那次你扯谎说你知道魔王残魂的下落,骗去解药不说,还搭进去我手下十七条命,今天又想故技重施?」
解药?
魔修把你蒙逼的沉默当成了另一种意思,其中一个出去又回来,身后多了一个跟班,拖进来一盆烧红的炭。
你震惊了:不是,大哥,你这操作也太鬼畜了吧!看见美人都不怜惜一下的?
但这两个魔修显然道心坚定,并不为美色所迷,说:「你诚心让叔叔难办,那就别怪叔叔无情。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把这些年的新旧账一起清算了吧!」
你:你是谁叔叔,老不要脸!
烧得通红的烙铁伸过来,热气烫得你直往后缩,脱口而出:「我知道天魔剑的下落!」
魔修们停住了。你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天魔——」
你被术法封住了嘴。一股魔气袭来,监牢里凭空多了一个年轻男人,含笑说:「不请自来,告罪。魔尊等不及,遣我来向各位取她要的东西。」
这是一个魅魔。你有点惊讶,在书里魔修时常猎杀魔族来练功,双方水火不容,怎么在这里成队友了?
魔族要的东西就是男主的心头血。书里说男主有上古神族后裔的血脉,虽然微乎其微,但仍然非常牛逼,这也是男主能降服天魔剑的原因。
书里写过一个引起各方争夺的神族宝库,开启宝库必须要神族血脉。然而神族千年前早已覆灭,只有极少数后裔四散在六界,找到一个难如登天。
你想:所以「我」其实是个有事业心的反派,只是为了取男主的心头血才去勾引他?
魔修花言巧语哄走了魅魔,向你打探天魔剑的下落。你找他们要解药,魔修答应了,你说:「我要能完全解毒的解药。」
魔修脸色一沉:「你存心为难我。」
你:「那我带着秘密进坟墓好了。」
魔修试图威胁,你说:「你们根本不是真心做魔族的鹰犬,否则你们刚才就会拿天魔剑的下落向那魔尊使者邀功,而不是遮遮掩掩。魔族也未必对你们真正放心,谁说他们的探子一定没有打听到天魔剑的下落?何况魔族对天魔剑的气息敏感,找起来应该比你们简单一些吧?」
魔修态度松动,你趁热打铁,让他们去男三那里找剑。魔修透露了药方,答应事成之后给你药引,走之前不忘在你喉咙上一点。你的喉咙火烧一般剧痛,直咳出血来,却无计可施。这时墙上出现一道阴影,那个魅魔再次出现,也在你喉咙上一点,你终于解脱,一阵猛咳。
魅魔说他解救了你差点报废的嗓子,你道谢,魅魔替你擦掉眼泪,手里忽然出现一柄弯刀:「仙子把事办砸了,我们魔尊很生气,叫我来小施惩戒。」
你毛骨悚然,他贴在你鬓边嗅了嗅:「仙子像是火灵根,和我正配。」
救命!这里有个吸血的变态!
魅魔正要对你「小施惩戒」,弯刀落到你胸口,猛地被震开。魅魔的笑容顿时一收,端详你好半天,忽然伸出手。不知道施了什么术法,那只手竟是半透明的,安然从你怀里取出了南雁飞的玉佩。
魅魔露出诡异的笑容:「想不到仙子身上还带了这样不俗的宝物。」
你:「我从门派租的,要还的。」
魅魔把玉佩揣进自己怀里,你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股强势的魔气出现,一个威严的中年女人凭空出现。魅魔说:「魔尊。」
你惊了:魔尊?不是我年龄歧视,可书里的魔尊明明是个绝世美人,还是男主的舔狗啊!原来操心事业老得这么快?
魔尊不由分说抽了你一顿,临走前还在你身上种下魔气,限你一个月内带回男主的心头血,否则她亲自取你的命。
你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13
之后你一直时睡时醒,不分昼夜,直到三个小魔把你解下来,说七天已到,就把你扔到了魔来魔往的大街上。
你躺在地上看魔界那永远红云涌动的夜空,觉得女配的人生实在太艰难了。
魅魔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仙子别急着走,有人想见你。」
你:「快把玉佩还我!」
魅魔笑说:「你和我去,我就还你。」
你跟着魅魔在魔界穿行,一路上如梦如幻,绕过重重把守,最后来到一处幽暗的水牢。这里魔气浓重,你感到不舒服,魅魔把玉佩还给你,玉佩上灵力流动,让你定下心来,你满意地拍了拍宝贝,抬头发现魅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忽然冲你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说,这个魔还挺讲风度,说不定在人间进修过礼仪课。
水牢里的水泛着银蓝的光泽,无数魔在里面惨叫呼号。你们走到最深处,暗得如同黑洞,连水都变成了漆黑颜色。你听见沉重的锁链在地上拖动,你面前好像是一堵墙,一个声音响起来:「过来。」
墙上竟然有人!
你吓一大跳,魅魔把你轻轻一推,你往前走去,差点被地上的锁链绊倒。你走到墙边,墙上果然钉着一个人,你庆幸自己看不清,不然那画面一定很恐怖。那人又让你走近些,你同时感到锁链上冰冷的寒气和滚烫的炎气。那人咳嗽了两声,问:「你受伤了?」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你蹲下来,女人摸了你的脉,叹息说:「你受了好重的伤。在人间过得不好么?」
你被这心疼的语气惊得一震:我居然和这个魔族小姐姐有纠葛?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人又说:「我知道你都不记得了,但是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让我看看你。」
你犹豫地凑近,她无限温柔地摸了摸你的脸:「你变了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目瞪口呆:……想不到「我」竟是个百合!
魅魔说你身上被魔尊种了魔气,女人冷冷地说:「你就由得她胡来?」
魅魔的语气倒是不卑不亢:「暌违多年,我眼拙,先前并没认出来。」
她让你和她额头相对,你感到她的额头全是冷汗,随即一股霸道的魔气进入你的经脉。你吓了一跳,但那魔气流动得却很温柔,避开了你的灵气,只是把魔尊残留在你经脉里的魔气都吸纳了,经脉里的刺痛也逐渐消失。魔气在空气里燃烧起来,变成淡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女人的脸。
你:哪里来的大美人!我弯了!
施法完毕,水牢里又陷入了黑暗。女人说:「我每天都盼着你回来,又盼你永远不要回来。可谁能想到竟有这样一天……」
魅魔说:「时候差不多了,魔尊。」
你蒙了:怎么又来一个魔尊?
女人和你道别,魅魔带你离开了水牢。你实在想不通,问魔尊叫什么名字,魅魔有点奇怪,但还是告诉了你。
果然!
水牢里关着的才是书里的美人魔尊,而你刚才见到的中年女人,在书里只是一个高级长老。在这里她似乎是篡位成功,把魔尊变成了阶下囚,但天魔之力自己一时难以继承,只能暂时留着魔尊性命。
据说天魔之力随每代魔王的血脉流传,当最后一位魔王的血脉死去,魔界就会陷入无边的混乱,直到下一个能熬过万魔噬身的魔出现,变成新的魔王,天魔之力才能再度传承。
假魔尊想要变成真魔尊,也必须要经历万魔噬身,大约是本事不够,所以才急切想打开神族宝库,从里面捞点好东西提升实力。
魅魔把你送到魔界外围,从怀里取了一柄灵力充沛的洒金折扇给你:「前几天我多有冒犯,仙子恕罪。」
你:「想不到我也有被送装备的一天,感动。」接过折扇,敲了敲魅魔的肩膀,「兄弟,无间道干得不错。」
魅魔微笑:「改日再见。」
你:「不了不了,我们还是不要见了。」
回门派的路上,你一直在思考变得一团乱的剧情。
书里的你是典型的智商下线工具人,为了得到男主不惜和魔修勾结,只不过现在这个剧情比书里发生得早。不过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自己解毒,然后在你的反派身份被人发现以前早早跑路。
你怀疑「你」的死就和这解药有关。你穿越来的那天晚上,「你」躺在卧房的榻上,手里抓着金麒麟,床上倒了一个小瓶子,蓝幽幽的小药丹滚得满床都是,明显就是毒发没来得及吃。你当时在镜子里看见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自己,吓得差点再次去世。
难道真的要弄来男主的心头血?听起来很恐怖,万一死人怎么办?
又一个夜晚来临,你终于望见了门派后山的山门。这时魅魔和另一团魔气挡在了你面前。魅魔挂着职业化的公关微笑:「仙子,魔尊特派我在此处等你,送影魔来助你一臂之力。」
影魔是魔族里的高战力代表,据说可以杀人于无形。魅魔旁边的魔气忽然凝成实体,变成一个脸色苍白的瘦高男人,眉毛上凝着两个圆圆的小黑点。
你:「影魔老兄的眼妆真别致。」
魅魔:「那是它的眼睛。」
影魔的四只眼睛冷冷看向你,你展开魅魔送的折扇,正要扇走这尴尬的气氛,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影魔那两点小黑豆似的眼睛上移开。一阵天旋地转后,影魔消失了,你的手背上多了一团瘀青似的阴影。
……你们魔族居然也流行从总部调空降兵来当社畜的监工吗!
14
你运气不错,今晚上只有几个普通弟子守门,没有执事弟子和长老,阵法也没报警,你成功带着影魔蒙混了进去。
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反派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回到自家山头,大家都对你的生还感到惊奇。你坐在男主先前托人送来的一堆玩意儿里,听师姐说南雁飞找了你很久,回到门派后向师父禀明情况,不顾伤势亲自带人去找。连男主都被惊动了,却一无所获,大家都以为你落入妖魔之口,尸骨无存了。
你问:「南雁飞回来了?他没事吧?」
师姐说没事,还奇怪你怎么忽然关心他。
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影魔还在手上,赶紧放下,却看见手背上干干净净,影魔不见了。
稍后你洗了澡,师姐替你收拾了身上的伤,你躺在自己奢侈的床上,刚要闭上眼睛,一股寒气袭来,你惊醒过来,看见影魔正立在床边,手里举着一柄魔气凝成的刀!
你跳起来准备拼命,影魔说:「起床干活。」
……你们魔族都是让员工 007 的资本家吧!
你:「取心头血这种事要从长计议,不能鲁莽。要趁其不备,一击致命,要……」
影魔:「他在洗澡。」
月上中天,你和影魔走在通往温泉的山路上,你说:「我从来没想过半夜钻男弟子的浴池。」
影魔:「人类就是见识短浅。」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洗澡?」
影魔:「我听见他和人说话。」
你:「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影魔:「我有画像。」
你:「兄台真是准备充分。」
影魔得意地哼了一声。
门派里有宵禁时间,这时山上已经空无一人。男主是执事弟子,不在限制之列。你在内心叹气: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还是要回到勾引男主这条不归路。
影魔问:「这是什么?」指着往山下流的一条温泉细流。
你:「温泉。」
影魔:「为何会冒烟?」伸手一摸,两眼放光,「是热的!」
你:……你还有脸说人类见识短浅?
雾气越来越浓,你掏出折扇,查看了最近的几处泉眼,都没有见到人影。回来看时,影魔正泡在一汪温泉中,两只黑豆小眼舒服得滴溜打转,对你说:「再探。」
惨遭剥削的你只能独自上山,绕到另一侧,小心翼翼找了半天,忽然听见了水声。你万分小心地靠近,终于看见岸边石架上搭着的门派外衫。乳白雾气缭绕不散,你犹豫要不要向男主示警,又担心自己被影魔灭口。
可如果直接跑路,没有解药也只能等死。
等等——
你忽然想到门派藏书阁里的禁书区。据说里面无所不有,你既然已经从魔修那里知道了药方,那么如果有专门讲用毒的书,你按照方子去比对,大概就能找到药引。
禁书区的钥匙只保管在各位长老那里,男主是掌门大弟子,掌门常年闭关,掌门自家的俗事都由他代理,钥匙多半也在他身上。
你伸进男主的衣服里摸索了一阵,果真摸到了一枚冷冰冰的东西。你大喜过望,正要拿走,忽听一声剑吟,剑气铺天盖地卷来!
你哪敢硬接,当即抱头蹲下,做出最标准的投案姿势,大叫:「师兄饶命!」
你感觉到剑锋停在你头顶。一个人说:「是你?」
这声音是——
你小心翼翼地避开剑锋抬头,只见南雁飞站在跟前,一手握剑,一手拢着衣襟,水珠顺着脖子滑进衣领里,面色相当不善。
你露出职业微笑:「师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刚当上浴池安全检查员。」
南雁飞:「转过去!」
你赶紧背过身去。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你估计他穿戴好了,这才转回去。南雁飞已经还剑入鞘,冷冰冰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上。哎,师弟,你不知道我有多惨,半路被魔族抓走了,幸亏我机智……」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来看看你。师姐他们根本见不着你人影,我来看看你伤好了没有。」
南雁飞不为所动:「师姐方才明明叫的『师兄』,是来见大师兄的吧。」
你:……全世界都相信我喜欢男主,洗不白了。
南雁飞又说:「师姐知道自己犯了几条门规?」
你:「?」
南雁飞:「宵禁无故不得外出、宵禁以后没有长老手谕不得随意进入后山、男女弟子夜间不得无故私会……」一气列了七八条出来。
你忽然想起南雁飞也是执事弟子。
执事弟子是什么?老师最器重的班干部。
班干部最擅长干什么?抓同学的小尾巴,给老师告状。
不愧是你啊,南雁飞。
南雁飞要把你送去执事堂领罚,你想到戒律长老的大戒尺,忙说:「师弟,我们是患难之交,你不能这么对我。闹到执事堂去,多给咱们清心峰丢脸。」
南雁飞冷冷地说:「跑来这里见大师兄,倒一点不丢清心峰的脸。」
你:……你和男主互相看不顺眼,不要让我这个路人甲当炮灰啊!
下山路上始终不见影魔踪迹,南雁飞多看你两眼,你浑身冒汗,生怕被瞧出端倪。离那汪温泉越近,你心跳得越快,终于忍不住扯住南雁飞的袖子:「小心。」
南雁飞不悦地看你一眼,甩开袖子走了。白雾散去,温泉里空无一人,只有水面上漂着一层石油似的黑影。
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影魔被温泉泡化了?
回到前山,你认出不是去执事堂的路,问:「去哪里?」
南雁飞:「藏书阁。先将你今晚所犯之事记在案上,明天一早去执事堂。」
藏书阁?
你心生一计,伸手拉住南雁飞的袖子:「师弟啊,你说我喜欢大师兄,实在是大大冤枉了我。」
南雁飞下意识甩开,然而你这回抓得紧,没让他得逞。他皱眉说:「师姐自重。」
你问:「我的犯罪记录要怎么写啊?」
南雁飞:「自然是前因后果一并交代。」
你:「必须全部交代?」
南雁飞:「不然?」
你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那柄折扇,若有所思:「那我只好这么交代了:大师兄少年才俊,倾倒门中无数师姐妹,我也不能免俗。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以前那所谓的倾慕不过是逐众人大潮的跟风,而真正让我朝思暮想的,是另一个人。」
南雁飞冷冷地瞧着你。
你:「这个人呢,和大师兄可谓不分伯仲,不仅姿容无双,更要紧的是修为过人,剑法尤其精妙,正是剑惊鬼神,势吞日月,但凡见过他用剑的人,没有一个不赞叹他风流少年。可惜我从前莽撞和他结怨,从此一叶障目,并不曾真正见识他的风采。」
南雁飞的表情微微变了。
你:「因缘巧合之下,我和他共度生死,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样一个人,生死关头,竟肯不计前嫌舍身救我。见识过了这样的患难之情,我才知道我对大师兄不过是寻常仰慕而已。也是从这天开始,这个人的身影就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和他分开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正应了诗中那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你摇着扇子,转向南雁飞:「师弟,你看我这样交代行不行?」
南雁飞耳根通红,脸上却是一片雪白,手按在剑柄上,显然是在强忍怒火。
你:「哎呀,居然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我为什么半夜跑去浴池呢?报告戒律长老,只因为我听说他回来了,心里挂念他的伤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忍不住去见他,恰好撞见他在沐浴,这就让我想起另一句诗,说是少年之容,如玉如……」
南雁飞终于忍无可忍:「白如霜!你……简直不知羞耻!」
你直接被扔进了藏书阁。大门被狠狠摔上,值夜班的弟子们吓一大跳,纷纷抬起头来。见南雁飞面笼寒霜,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其中一个认识你,隔得远远的问:「白师姐,你怎么这个时辰来藏书阁?」
你把折扇插回腰带,美滋滋地卷起袖子:「我来义务劳动,为门派做贡献。」
15
你叫白如霜,是一个女配。你每天准时来藏书阁辛勤工作,为了行动方便换上男装,认真工作的样子迷倒过好几个小师妹。清心峰上下都对你的转变刮目相看,除了你的师弟南雁飞。
藏书阁的藏书浩如烟海,据不准确消息统计,要把所有藏书编号入库,大概需要三百年。
南雁飞一直没有出现,据说在资料室加班,那里属于机密部门,你进不去。工作五天后,辟谷已久的你甚至去和新入门的弟子们挤食堂,一个人把四菜一汤一扫而空。饭后你漱了口,洗了脸,束紧腰带,挎上新佩剑,虎虎生风地走进了入门弟子练剑的校场。
新弟子们被你的大佬气场震住了,只有南雁飞面不改色,淡淡地问:「书都整理好了?」
你掷地有声:「我不干了!」
新弟子们面露惊恐,同时看向南雁飞。南雁飞接过入门弟子手里的木剑:「出剑的姿势不对。」忽然往前一刺,剑出如电,停在你咽喉三寸外。你往后一缩,南雁飞把剑还给那个弟子:「要像这样。」
你凑近南雁飞:「你不能让我每天工作八个时辰!这是剥削!」
南雁飞:「八个时辰很久吗?你自己说藏书阁是你此生挚爱,我成全你。」
你:「那我就去找戒律长老,在执事堂当众朗读我偷看你洗澡的罪状。」
南雁飞不敢置信:「你一点颜面也不顾?」
你「唰」一声展开折扇:「你不是说我轻浮吗,我要维持人设不倒。」
南雁飞:「你想怎样?」
你:「别罚我干活了,让我在藏书阁值夜一个月。」
南雁飞拒绝:「没有执事堂的腰牌,入夜一概不能留在藏书阁。」
你:「我可以拿你的腰牌啊。自家师姐,别这么见外。」
你去摘他腰上的腰牌,南雁飞闪身避开,弟子们都偷偷看来,南雁飞低声说:「你再乱来,当心我把诛仙咒的事告诉执事堂。」
你立刻缩回手。废修为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成废人。你和南雁飞大眼瞪小眼,最后你摸出玉佩,塞回他怀里:「算了,只当我从来没求过你。还你!」
南雁飞看见玉佩,微微一愣。你转身出去了。
走到半路,一个新弟子赶上来,气喘吁吁地说:「白师姐,南师兄叫我来传话,让你今夜亥时去藏书阁值夜。」
你高冷地展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嗯。有劳。」
笑死,傲娇怪。
亥时刚到,你吹着口哨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禁书区,我的生命之光,我的希望之火,我来临幸你了!
然后就看见了坐在桌案边的南雁飞。
你关上门:一定是我开门的姿势不对。
三分钟后,你被迫坐在南雁飞对面,和他一起抄录堆成小山的文书。
……修仙世界这么牛逼,居然连复印机都造不出来,这科技树点得也太歪了吧!
你沉重地叹了口气。
南雁飞头也不抬:「你自己要来值夜的。」
你:「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南雁飞淡淡道:「大师兄不在藏书阁值夜。」
你:……不要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恋爱脑好吗!
半个时辰后,你把笔一扔,揉着手腕嚷嚷休息。南雁飞微微蹙眉,但还是一言未发,把你的笔架回笔山上,继续写。你索性不干活了,去书架上找了几本地图志和精怪志异大全,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翻到航海图志,你心血来潮开始设计未来的出航线路,中途听见说话,问:「你说什么?」
你抬起头,正好和南雁飞四目相对。他立即收回目光:「我并没有说什么。」若无其事地伸笔在砚里舔了舔墨,又问:「师姐要出海?」
「我连一张帆都买不起。」
「为何要买?」
「难道半路赶回来还吗?」
南雁飞忽然停了笔:「师姐是打算一去不回?」
「我不是要叛逃师门!别多想。」
南雁飞的笔舔饱了墨,在砚台边撇掉,又舔,又撇。你忍不住看他,他却只是看着面前的文书,说:「倒不知师姐爱出远门。从前师姐似乎不大爱出去。」
你不假思索:「从前我们又不熟。」
南雁飞不接话。你感觉到这傲娇怪好像生气了,于是忙接上:「以后我们可以多聊聊嘛。」
「日后再说。」南雁飞手上书写不停,语气温和多了。
藏书阁里没有烛火,全用注入灵力的夜明珠照明。温润的光线照得南雁飞的脸好似暖玉,你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想起正事,问:「你体内的魔气现在怎么样了?」
南雁飞似乎没想到你会问这个:「不碍事,师父和长老们都看过了。」
「彻底搞定了?」
「无妨。」
「到底搞没搞定?」
「用咒术压制住了。」
「没办法根除?」
「不要紧。」
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不想多谈。你问起天魔剑,才知道掌门已经出关,天魔剑现在由掌门和长老们亲自保管。
你问:「天魔剑咱们留着到底干什么?又不能用,还是个祸患。」除了给男主装逼。
南雁飞瞥你一眼:「神魔之战不记得了?」
你向学霸师弟卑微请教,学霸却扔过厚厚一本全史让你自己看。
原来从远古时代开始,就有万物末日之说。传说末日后神魔消散,诞生新纪元,神魔都不相信,为新纪元的统治权而交战不断,较为弱小的妖和人只能依附苟活。第九次神魔大战时,魔王以自身和九十九位大天魔殉炉,终于铸成天魔剑,一剑斩断了神族的命脉,却也使得天柱倾斜,冥水倒灌,从来不见天日的鬼域也由此和人间相通。
神掌生,魔掌灭,鬼掌虚无。十万鬼王驱黄泉水淹没世界,如果归于虚无,就再也没有所谓生灭轮回。天地众生为了补救,拼尽全力将万鬼逐回鬼域,缩小鬼域的裂口,同时让魔族自逐于永夜之渊,守鬼域之门,保其不启不破。
而神族在消隐前也曾和人类繁衍,更留下宝库一座,以期复生。人类受神族恩惠,得长生之术,从此以先天遗民自居,代神守天地清正。修道之人更将其视为己任,绝不容外道异端为祸世间。
魔族的实力也在时间流逝中不断衰弱,想要脱离永夜之渊日渐艰难。在神魔之战中折断的天魔剑几经辗转,在魔族手中重铸,虽然远逊当年神威,却是魔族仅存的希望。
全史枯燥,你没看多少就扔在一旁,另拣了一册异闻录。这书堪称集厕所地摊读物之大成,神魔虐恋、人鬼哀情层出不穷,活人铸剑、重口猎奇比比皆是。忽然,你看到其中一条,问:「师弟,这上面说鬼的眼睛可以望见过去之事,魔的眼睛可以看清将来,怎么没说神?」
「传闻真假不知,岂能尽信。」
「好的。所以为什么没有神?」
南雁飞似乎不想理会,被你追问得烦了,终于说:「神没有眼睛。」
「哈?」
「不见方能心平,持剑而使义正。」
你不想再继续这个深奥的哲学话题,合上书:「打来打去的多不好,和气生财,众生平等。」
南雁飞拿过你先前半途而废的那册文书继续写,说:「世事成王败寇,不争者不存。」
你摇扇子的手停下了,想起书里南雁飞和女主第一次独处就是因为思想问题被关禁闭。起因是男主写了一篇联合各路名门正派共同讨伐外道妖魔的檄文,引得门派内外赞许不已。南雁飞的小弟从食堂门口撕了一份抄本带回去给南雁飞,第二天食堂门口就多了一篇南雁飞的回怼小作文,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非关正邪之争,实为强弱之战」,言辞锋利,暗指男主冠冕堂皇。
这篇作文气得长老们吹胡子瞪眼,认为南雁飞颠倒黑白,思想危险,把他关进小黑屋抄经几百遍,接受思想再教育。书的作者也说这是南雁飞后来堕魔的伏笔,他道心不正。
南雁飞和你四目相对,最终先败下阵来,错开了视线:「怎么了?」
你:「没什么,我在想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人欺负过,还没人给你出头。」所以这么信奉社会丛林法则。
「不记得。」
你感到奇怪:「一件事都不记得?」
「是。」
又是一阵相对沉默,你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
「这是师姐私事,不该多问。」
「呆子,聊天的时候不能冷场。懂?」
南雁飞默然一会儿,问:「那师姐幼时是怎样的?」
孺子可教,你很满意。
之后一段时间,你挂着南雁飞的腰牌大摇大摆进出藏书阁,感觉十分美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和其他执事堂弟子搭档值班,始终没有机会靠近禁书区。
眼见期限将至,就在你发愁的时候,一个执事堂弟子来报,要你今晚独自值夜。
你喜上眉梢,又问:「你们要去忙什么?」
「今晚掌门和长老们要试破天魔剑,恐魔气冲天,惊动四方妖孽,为此各处山门都要增加人手戒备。」
你点点头:随你们折腾,等我搞定解药就跑路下山,大不了去俗世打工攒钱,你们修仙界实在太危险了。
今夜无月,你终于来到了禁书区。区内设置了多道咒禁,你凭借对书里男主和女主进禁书区片段的回忆,有惊无险地解开了。
你感慨终于自己也有了一次金手指,伸手去取书,一道灵光闪过,你手掌上溅出一道血花!
屮艸芔茻!好痛!
你当场蹲下飙泪,看见一道极深的伤口横贯掌心,麻痹的感觉迅速从伤口向手臂蔓延,你赶紧用灵力逼退。
你用手帕胡乱包住,吃了一颗灵丹压惊,不敢再贸然去碰。找了整整三个时辰,累得一身大汗,终于找到了关于魔道用毒之术的百科。书上淡淡魔气缭绕,异香扑鼻,非常诡异。
你:……这又是什么坑爹的黑魔法。
你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破除书上的咒禁。眼见天都快亮了,你正心急如焚,忽然感到什么东西搭上了肩膀。
你僵在原地,看见一只手从你身后伸来,安然无恙地从书架上取下了那册厚书。
你:???
你扭过头,影魔正拂去书上灰尘,敲了敲封面,书上的异香顿时减淡消失,自动翻开了第一页。
影魔说:「哦,这是一位魅魔前辈写的书,美女作家,很有才的。」
他的小眼睛睁大了:「该死,你们门派这本居然还是签名本!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
你:「……你不是化了吗?」
影魔:「我还没和你算账!你们人类真是险恶,幸好我修为高,差点酿成大祸。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你:「你搞错人了。」
「不可能。」
影魔掏出一幅画卷,你打开看——
……这是什么抽象派涂鸦啊!能认出来才有鬼了!
你:「你不会真觉得这个画像和你看的那个人长得一样吧?」
影魔点头:「这么丑,过目不忘。」
你震惊:「你居然觉得我师弟丑?」
影魔:「你们都长得差不多。」
你:懂了,你们魔族不但脸盲,还都是反向审美。
直到天光亮起,你终于在书里找到了和药方一模一样的条目。上面清楚地写着:药引「天魔灰」。
这是什么东西?
你转头想问影魔,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你将用法记在心里,将书放回书架,正要溜出禁书区,忽然听见有人说:「谁在那里!」
你刚躲回书架后面,来人就到了跟前,你听见长剑出鞘,刚要拔剑抵挡,忽然凭空卷起一股妖气,你被撞飞出去,直滚进了几排外的书架下面。
「妖孽!」
剑气如潮,你听见窗户一声响,像是被人破开,随后剑气消失,窗户「砰」一声合上,藏书阁里回归死寂。
嗐,虚惊一场。
你爬出书架底,跑出禁书区,按照来时的顺序跳过咒禁,刚一落地转身,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怀里。
「师妹?」
你对上男主的脸。
男主:「你怎么在这里?」
你直接软倒在地,男主眼疾手快把你扶住,你虚弱地说:「师兄,刚才有妖物来袭,师弟已经追出去了。」
男主看见你衣襟上沾的血点,问你是否受伤,要摸你的经脉。你看见自己手指上居然沾着那带异香的粉末,吓得一缩手,当即叫痛,说自己脚崴了。
你的演技很是浮夸,男主却一点没怀疑,蹲下帮你检查,你赶紧把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
你跳着走了几步,男主看了你一会儿,说「得罪」,直接把你抱了起来。
你:等等,兄弟,我们这样不成体统啊!
影魔不见踪影,出了藏书阁,天光朦胧,你正想找个理由落地,忽然听男主说:「你哪里来的腰牌?」
你老实交代了,男主笑着说:「你偷拿南师弟的腰牌了?这么大的人了,凡事要讲分寸,不要淘气。」
你低眉顺眼地点头,仿佛真的只是个不知轻重的刁蛮妹妹。
男主又说:「近来事多,听说你安然无恙回来了,一直没得空去看你。」
你:……老哥,我水深火热着呢,跟「安然无恙」没一毛钱关系好吗!
男主又问起他送来的那堆玩意儿,你一听这个就头疼:那天你正和师姐兴致勃勃地在房里摆弄,经过打开的窗户时朝外一瞥,正瞧见南雁飞立在院中树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见他一身落花,想必多半也听见你夸男主会送礼眼光好了。
南雁飞和男主是几乎半公开的政敌,各有一批拥趸,势同水火。从前「你」胳膊肘往外拐,南雁飞只当没有「你」这个人;但现在的你已经逐渐和南雁飞建立起伟大友谊,这样就显得十分……吃里扒外。
你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叫了声「师弟」,南雁飞却像没听见,转身走了。
之后你吃饭也不香了,玩意儿也不入眼了,索性都送了人,只悄悄留下两样值钱的,锁在最深的柜子里,留着当紧急资金。
男主已然听说了你把东西都送人的事,笑说:「他们私底下都说你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试图让他放开你。
男主:「有几个没大没小的,还问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你一惊,笑容逐渐消失:「哈哈,这话说的……」
斜刺里突然走出几个人,你赶紧把脸转向男主胸前。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来:「师兄。」
你安静装死,就听那个声音更加冷地说:「师姐。」
你一抖。
男主停下来,也淡淡地说:「南师弟。」
你:救命!
二人冷淡地说了几句公事,男主要先送你回去,南雁飞说:「正事要紧,师兄不必麻烦,我来就好。」
男主轻轻把你放下来,还不忘稳稳扶住你的手臂。你金鸡独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南雁飞微笑,其余几个执事堂弟子的脸上写满了「没眼看」。
临走前,男主叮嘱众人最近提高警惕,还专门说了一句注意保管执事堂信物,说这句时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南雁飞。南雁飞的小弟下意识往自家大哥空空的腰间一望,朝你狠狠一瞪。
你摸了摸鼻子,心想:身上挂着这个的腰牌,搂着另一个满门派走,不愧是我,老绿茶了。
路上南雁飞一言不发,你为了不露馅,只能跳着走,尴尬时间成倍增加。你问长老们的天魔剑研究得怎么样,南雁飞说没什么收获,语气冷淡程度直逼你们初次见面。
你:完了,傲娇怪一定觉得我抛弃他投敌了。本来还以为能在这里交个朋友,免得孤苦伶仃,果然还是想太多。
很快南雁飞就甩下你一大截,你奋力追上,因为之前破解咒禁消耗太多精力,竟有点气喘。
南雁飞在虹桥前停下,冷眼瞧着你。你做戏做全套,只好等着他御剑带你。他一把拉住你,正好碰到你手上的伤口,痛得你一声惨叫。
南雁飞看见自己手上沾的血,捉过你的手看:「怎么回事?」
你夺回自己的手,这才发觉手帕不知落在哪里了。说:「藏书阁里进了妖怪。」
南雁飞似乎有些怀疑,你低头装作关心伤口,忽然一方素帕落在你手上。南雁飞说:「包一下。」
你还没来得及谢,他就公事公办地说:「等会儿路过剑林,不能见血。」
你努力想把帕子裹好打结,但一只手非常勉强。你用眼神示意了南雁飞好几次,他都不为所动,丝毫不为自己的袖手旁观感到难为情。
你只好低头用牙咬住。大概是你的表情过于狰狞,两个从对面御剑而来的弟子落地时差点摔个大跟头。
南雁飞这才看不下去了,让你松开,三两下替你打好了结,最后无情一勒,你痛出一身冷汗:「轻点啊!」
他凉凉地说:「对不住。我不比大师兄会怜香惜玉。」
你惊了:老弟,好胜心也太强了吧!这也能带上男主?
南雁飞拉你上剑,力道终于温柔了些。你们刚离开虹桥,一点寒气裹在风里扑上你的脸,你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
——影魔的刀!
影魔还在前山,天魔剑!男主!
你转身就跳了下去,提气一跃,贴着虹桥的边缘落地,拔腿直追。前山无法御剑,南雁飞很快追上你:「有魔气。」
你正要佩服他的敏锐,就听他又问:「你的腿没受伤?」
你认真解释:「……我是情非得已。」
南雁飞冷笑:「好一个『情非得已』。」
你:……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你们刚到离藏书阁不远的一间偏殿,就听见有弟子惨叫了一声。你的心都揪了起来,循声冲上去,猛地被人向后一提,一柄寒气森森的雾刀几乎贴着你的鼻尖扫过!
南雁飞急怒:「不要命了!」
你接下影魔的第二刀,震得手腕一麻,回转不过,影魔第三刀又到,南雁飞一剑拦下,铿然一声,双方都退了一步。你跑到那个受伤的弟子面前,注意到刀并没有刺中要害,不由稍微松了口气,立即为他止血疗伤。
影魔转过头来,对你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晚啦。」
南雁飞朝你看来,影魔化风而逃,你连滚带爬紧随其后。和南雁飞追到大殿,忽见男主和女主同时掠出,剑风指来,影魔桀桀怪笑,忽然身躯暴长,黑雾瞬间充满了整间大殿!
殿外不断有人赶来,却都被阻拦在外,声音远得像在天边。身边无数魔影狂舞,你接连挥剑,只有一片虚无。魔影时远时近,你周身有如钢针刺骨,眼中更痛得流下泪来,一股魔影朝你眼中射来,你下意识一挥剑,女主惊呼:「师兄!」
雾气突然消散,你看见男主满身是血,女主正按住他的心口,不断有鲜血从她手下沁出。你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一轻,原来是南雁飞拉住了你。影魔的雾刀贴着你的侧脸劈下,劲风刮脸刺痛,那刀长有丈余,挟有风雷之势,直将大殿的地面劈成两半,沟壑极深,魔气冲天而起!
你提剑上前,挡下影魔劈向女主的一刀,南雁飞叫了声「师姐」,你说:「这家伙怕热!」
你屈指在剑上一弹,佩剑一声清吟,凭空燃起灵火,你一剑刺出,和影魔的长刀相撞,被那无穷力道震得向后飞去,忽然背心被人扶住,南雁飞在你耳边说:「来!」
你借力往前一纵,和他同时掠到影魔身前。影魔忽然分出几道影子,四面八方同时落刀,只听「铮铮」几声,南雁飞一人一剑,一应接下,在这空当,你长剑自下而上一挑,暗红的魔血溅了一身!
影魔的胸膛破了一个大口,魔气不断涌出,他却不退反进,反而往前一送,身体直抵到你的剑柄,一把抓起你往他胸口的裂隙塞去。南雁飞伸手来拉,女主也扑上来,魔影里竟伸出无数双手,同时抓住了他们!
16
你从一片红地上爬起来,一阵风吹来,散发着微微的腥气。
难道进了影魔的肚子里?
你四下张望,只有野外的荒凉景色。你蹲下抓了一把地面,发觉那确实是土;用力跺脚,并没听见有人叫痛,这才确定自己拿的不是孙悟空在妖怪胃里大闹的剧本。
你疑惑地朝前走去,远远望见火光和房舍,于是加快了脚步。一条小河出现在草丛背后,逐渐变宽,等你终于跑进那小镇时,小河已经变成了湍急的江水。
离你最近的那座石塔灯火辉煌,你不自觉走到那盏大灯底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大灯,而是一具燃烧的妖怪尸体!
妖怪的尸体巨大,被大腿粗的麻绳吊在半空,尾巴几乎拖到地面,地上的血泊成了一汪泉水。风吹过时,妖怪尸体上的火星和焦炭飘落如雨。
你慌忙退了一步,差点被从身后冲上来的几个男人撞倒。他们手里都提着雪亮的弯刀,朝那妖怪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
你发觉他们好像看不见你。
幻境?
四处都是火光,屋舍的外墙上映着火舌跳跃的影子,你看见别的楼上也吊着小小的妖怪尸体,有的还维持着人的模样,人皮被烧焦了,终于露出爪子或者角。
男人们个个都身强力壮,手持弯刀,每一间屋舍的门柱上都画了避邪驱鬼的符文。马蹄声传来,一群武卫打扮的男人掠过,手里的矛枪被血染得通红,大喊:「抓到他了!」
你看见马后拖着一张灵力充沛的网,里面依稀是个小孩子。一个声音说:「是被恶鬼种下的种子啊!」
你抬起头,望见一个失去双眼的老妇人在房屋二楼跪下来,向西边叩头:「三年不能行走,五年不能视物,七年不能说话,是为鬼域来叩门的恶鬼啊!」
楼下众人同时说:「请赐刀杀之!」
老妇人把一件东西举过头顶。那是一柄短短的镰刀,刃上泛着清光,被楼下骑马跑在最前的男人接住。灵马行动如风,瞬间消失在拐角。
你追上去,从拥挤的屋檐下穿过,火光映得四处鬼影幢幢,忽然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从巷口一闪而过。
「师弟!」
你一路狂奔,火光渐渐远去,周围陷入阴暗,微微泛起潮气。你发觉自己灵力稀薄,好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巷子曲曲折折,永远也跑不出去似的。
你跑得喘不过气,头顶有冰凉的水滴落下,滑进衣领里,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你终于跑到巷口,远处火光飘忽,是很多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
你朝人群聚集的中心走去,路上的修士看见你,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很快你就看见中央跪着几个人,被绳索绑住,旁边几个修士举着刀剑,看见你说:「白小姐。」
不是幻境?
天上下起雨来,很快有人来为你撑伞。你强自镇定,问:「怎么回事?」
一个修士告诉你,这个小镇上的人设计杀了整整十名修士,他们要为同门报仇。说完手起刀落,一个人头滚落在地,热血喷了旁边的人一身!
你第一次这么近看杀人,吓得一退,撞上背后为你撑伞的手下,手下一动不动,看你的眼神冷得像冰。修士请你站远些,忽然地上跪着的一个人抬头看向你。
——男主!
修士再次举剑,眼见男主就要人头落地,你叫道:「等等!」
你和男主四目相对,你试探地叫:「大师兄?」
一个修士冷冷地说:「此事与白小姐无关,请您去歇息。」
你说:「你们不能杀他。」
那几个修士脸色一沉:「白小姐是要执意保他了?」
他们身上散发出极强的灵力,压得你有点喘不过气。你四下张望,想找到刚刚一瞥而过的南雁飞。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修士忽然一剑向男主心口刺去,你来不及想,伸手一弹,一股力道打向修士的剑。但那一剑力道极大,只是一偏,刺进男主的胸口,霎时从背后透了出来。
你抢身上前,几个修士都来阻拦,你一捏诀,佩剑出鞘,一剑挡下了四柄长剑!
你被四人的力道震得退开,心口一热,当即呛出一口血来。那些修士的剑又刺来,你撇下众人,躲开攻势,拉起男主就跑。
你们在狭窄的街上一路狂奔,男主的血很快流满了一身。你拉着他躲进一间幽暗破败的屋子,摸到身上有符箓,就往路口一掷,追兵被吸引了注意,朝路口拐去。
你问:「真是你,大师兄?」
男主不说话,你摸到一手的湿热,赶紧去掏怀里的丹药。男主忽然一把抓住你的手,说:「你想杀我。」
你:「我怎么会想杀你!」
男主:「那你为什么撒谎?」
你吃了一惊,下意识说:「我、我是被逼的。」
黑暗里看不清楚,你听见男主似乎冷笑了一声,喘气说:「不错,我们都是被逼的。」
你的手捂在他的伤口上,感觉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你有点慌神,让他别再说话,想为他疗伤,却只能聚起低微的灵力。你心里奇怪,男主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忽然人就软了下去!
你吓得叫了一声,忽然想起外面的追兵,立即捂住嘴,脸上一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呛进鼻子。你正要去摸地上的人,突然一声巨响,木门被人踢开,火光映亮屋子,武人们踏着满地鲜血进来,你甚至看见靴子踩进血泊时荡起了波纹。男主躺在你身边,眼睛还没有合上,你的衣衫下摆都被他的血浸透了。
这是另一群陌生人,大怒:「你将他杀了!」
你握紧了剑,声音颤抖:「我没有,是他们杀的!」
武士们向你逼近,你一跃而起,七八柄剑同时刺来,你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一齐拦了下来。你夺门而逃,一个武士追上来,你躲避不及,被他划伤后背,剧痛袭来,佩剑险些脱手。
「妖女!」
你抽剑一刺,和那武士的剑撞在一起,另外两个武士左右刺来,你向后退,中间那武士一剑直刺,剑声如雷,你纵身向前一跃,横剑一扫,剑光如雪,只见那武士瞪大双眼,你手中剑势微微受阻,下一秒就看见他的头颅直飞而起,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溅了你一脸!
你脑中一空,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另两个武士扑上前来,目眦欲裂:「妖女,你杀我师弟!」
你就地一滚,脸上被剑气划伤,一阵刺痛。你顾不得察看,用尽全力向前逃去。
出了镇子,回到荒原上,红褐色的土地无边无垠,半人高的蒿草在风中微微摇曳,远处是火光冲天的村镇,妖怪的尸体像一枚永不熄灭的火炬,将天都烧得红透。
黏稠的血顺着剑刃流到剑柄上,再次濡湿了你早沾满鲜血的手。你咽下一口腥气浓重的空气,朝幽暗的夜色跑去。
你杀人了。
背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你突然大叫:「南雁飞!」
夜风猎猎,蒿草被吹得几乎伏倒,空气里满是干草的气味,原野上空空荡荡,隐约看见天边丘陵起伏的曲线。
「南雁飞!」
没有人回答你。
你只能朝黑暗更深处逃命。
渐渐地,你身体里的灵力居然慢慢充盈起来,你大感疑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正要御剑,小腿上突然吃了一剑,你膝盖一软,就地扑倒,同时一滚,凛冽的剑气贴脸而过,炸得地上尘土飞扬。
你忍痛跳起,强行御剑,好几次都差点被剑光刺到。你疾掠而去,夜风猎猎,远处火光燃烧,好似金蛇赤马,不多时已到了脚下。突然一阵阴风直冲上来,你躲避不及,摔下剑来,还好眼疾手快,在墙上一撑作为缓冲,才没有滚进火堆。
你翻身起来,被粗粝墙壁划破的手掌火辣辣作痛,还没来得及看,一道黑影扑来,你聚力反手一剑,将一只怨灵斩成黑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一只巨大的怨灵从原本是街的破碎路上蹒跚走过,足有两层楼高,道路两旁,黑色石头建成的房舍屋宇都淹没在火海之中,魔族和怨灵混战不休。
你觉得这地方有些像魔界。可魔界怎么会有鬼域的怨灵?
怨灵们循着血腥味朝你涌来,你担心御剑引起那大怨灵的注意,正准备往反方向去,却看见大怨灵即将走到的火光深处,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南雁飞!」
你聚起灵力护体,朝火海跑去。这个咒诀你还不纯熟,但好歹占了些火灵根的便宜,不至于受伤,只是焚风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你终于追上了南雁飞,你连声叫他的名字,他却像没有听见。大怨灵发现了他,变成一团黑雾席卷而上,南雁飞也丝毫不觉,甚至还在街道岔口停下,左右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大怨灵在他身后化形,手里镰刀足有丈余,朝南雁飞劈头斩下!
你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头顶烈风如刀,你的手却穿过了南雁飞的肩膀!
你心一沉,下意识叫:「南雁飞!」
南雁飞仿佛从梦中惊醒,朝你的方向望来。就在这时,你忽然摸到了他的衣服,当即一扳他的肩膀,把人扯进怀里,向前飞奔,镰刀砸在你们身边的地上,溅起碎石如雨!
你被碎石砸中,当即脱力,和南雁飞滚倒在地。你压在他身上,他看向你,神情恍惚了一瞬,忽然清明:「师姐?」
你:「你不要命了!」
没来得及说话,怨灵的镰刀再次落下,快得几乎看不清。南雁飞将你一揽,几乎贴着镰刀闪开,同时佩剑出鞘,挡下了飞向你们的碎石。
你闪身到一面石墙后喘口气,南雁飞则提剑跃上屋顶,说:「你到哪里去了,追着那群人,叫你也不应!」
他也看见了那群人?真的不是幻境?
你脑子里千头万绪,嘴上只说:「我才叫不应你!刀都落到头顶了,也不知道躲!」
南雁飞和大怨灵缠斗,你也爬上了房顶,准备帮他掠阵。其余怨灵被灵力吸引,汇聚过来,你清理不过来,忽觉半边肩膀一沉一凉,下一秒剑气擦着你的鬓边掠过,一蓬黑血在你背后炸开。南雁飞收剑不及,只能躲开大怨灵的一抓,匆忙回头:「下去,不要让我分心。」
你:「……知道了,不妨碍你装逼。」
你跳下房顶,怨灵围拢上来,你专心应对,只听身后兵刃交击之声不绝,忽而剑意凛然,你得空回头,只见剑芒铺天盖地,将怨灵笼罩其中。怨灵一声长啸划破夜色,逐渐化为飞灰,南雁飞落地几跃站稳,身形竟微微晃了一下。
剑影如水散去,黑雾也见风即消,逐渐只剩小小一团,南雁飞刚一转身,黑雾中却探出一只枯黑的手,将他拉了回去!
你飞奔上前,刚抓住南雁飞的袖子,脚下骤然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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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次摔在南雁飞身上,还没爬起来,只听他说:「别动!」佩剑出鞘,几乎贴着你头顶扫过,你下意识伏倒,感到几点液体洒在背上。
你等了一会儿,不见周围有声音,南雁飞却也不说话,你小声问:「好了没?」
你稍微转头,借着如水的剑光,发现南雁飞正盯着你看。被你逮个正着,他立即将你轻轻一推,示意起身。
南雁飞点燃一支阴火折,凭着这蓝色的火焰,你发现周围的环境与先前又不一样,变得鬼气森森,不由问:「怎么回事?」
南雁飞:「想是又落到鬼域来了。」
你:「那我们刚才是在魔界?不是幻境?」你又想起女主,「顾师妹呢?」
南雁飞说如果你们还在门派,早就应该被门派长老们唤醒。至于女主,他也没有见到。
你更加摸不着头脑,南雁飞说,影魔是一种特殊的魔,非实非虚,在门派里他和天魔剑相应和,实力大增,或许也能借用天魔剑撕裂空间的威力,以自身为门,把你们困在魔界。
你:「难道又要跳井?」
南雁飞摇头。据他推测,你们刚才并不是被怨灵的咒术拉进鬼域,而是掉进了鬼域和魔界交界的空间裂缝。这一带大约都处于灵力不稳定的状态,只需要等待时机,再找到一个空间裂缝,就能回到魔界。
南雁飞割破指尖,用血画了一张召凶的符箓,向空中一抛,符箓凭空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符箓霎时燃尽,灰烬飘向北方。南雁飞:「北方魔气重,往北走。」
你吃了一惊:「你竟然能聚起魔焰?这可是禁术,听说很容易被反噬的。」
南雁飞微微一歪头:「师姐要告发我?」
……美色惑人,可耻!
也许真如南雁飞所说,你们在空间裂缝,你感到自己的灵力也时强时弱。附近阴气虽重,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你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立刻感到全身没有一处不痛。
南雁飞发觉你一瘸一拐,问:「受伤了?」
你把腿上的伤口指给他看,南雁飞皱起眉头,递过丹药,你上了药,把他看着。
南雁飞不解,你说:「我背上还有伤。」
南雁飞微微一怔,随后飞快背过身去。
你:「……你不觉得我看不到背后吗?」
南雁飞慢慢转了回来。你们干瞪眼片刻,南雁飞的目光逐渐飘忽躲闪起来。
背上的伤口和衣衫似乎被血粘在了一起,痛得火烧火燎,你把药往他手里一塞:「我脱衣服了。」
南雁飞眉毛紧蹙:「师姐!」
你一瞪:「又不要你脱衣服,矫情什么。」
你身上穿的还是门派男弟子的装束,脱下一只袖子就能露出半边后背,非常方便。内衫脱到一半,不祥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伤口和衣服果然被血粘在一起了。
你尝试硬汉失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雁飞身上:「你轻一点。」
南雁飞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你仍然痛出了一身冷汗。南雁飞动作迅速,你嘶着凉气穿好衣服,扭过头看,南雁飞目不斜视,手里的阴火折映得他侧脸一片幽蓝,耳朵却是通红的。
你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怎么样,满意你看到的吗?」
南雁飞不敢置信:「你……」
你熟练地接过话头:「知道知道,我轻浮,不庄重,寡廉鲜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南雁飞瞪了你半天,最后一甩袖子走了。然而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低头看着你的腿:「伤得厉害?」
你:「你说呢?」
南雁飞把阴火折递给你,转过身说:「上来。」
你受宠若惊:「你要背我?」
南雁飞:「不然?」
你:「师弟,你没有对我疾言厉色,我有点不习惯。」
南雁飞转过头,不冷不热地说:「原来师姐喜欢别人对你疾言厉色。」
你:「……我又不是受虐狂!」
你伏上了南雁飞的背,说:「下次我背你。你修为比我高,自然比我轻,我一定扛得动。」
南雁飞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
你们走了很久,但阴火折上只落下几点细小的灰烬,掉在南雁飞肩头。你凑近吹落,忽然又闻到南雁飞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不觉出神,忽然听南雁飞问:「怎么受的伤?」
你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凝固的血迹有些被蹭掉了,有些却还在,指甲缝里一片漆黑。
「我杀人了。」
你看见南雁飞的睫毛一颤:「什么人?」
「我不知道。师弟,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一些拿刀的人、修士,还有很大的妖怪的尸体。」
南雁飞迟疑片刻,说:「没有。」
「所以那还是幻象?」
南雁飞腾出一只手,将玉佩递给你。你不解,他说:「不要多想。」
你握着温凉的玉佩,仿佛全身都卸了力,低头靠在南雁飞沾血的肩膀上:「我真的很怕杀人。我没想过成王成圣,我也做不来,不像师弟你。我就想好好活着,跟你们不是一条道。」
很久以后,南雁飞才低声说:「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沉默了一阵,你忽然感觉到一丝微风,隐约透着魔气。不等你叫,南雁飞就把你放了下来,佩剑刚出鞘,前方的空气微微扭曲,南雁飞一剑斩下,空气猛地收紧,魔气喷涌而出,你们同时跃了进去。
浓烈的魔气几乎让你喘不过气,一道霹雳落下,南雁飞将你一推,你们左右闪开,一只怨灵倒飞出去,炸成一团黑血。
「咦,仙子别来无恙?」
魅魔朝你微笑,你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魔界。话音未落,魅魔上前再战,只听铮然几声,鬼气散去,一个人手持长刀立在月下,刀刃上泛起诡异的青光。
男三!
他的眼睛上仍旧遮着红绫,朝你的方向等了好一阵,微微叹息:「不是。」
魅魔微笑:「也算是旧相识。」
男三:「是盗天魔剑的那个小贼。」
魅魔:「咦?你倒还记着。」
男三:「我也不是事事都忘。」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笔账记了几百年。」话音一落,鬼气顿起,森森不绝。
鬼将擒住女主,携人而逃,南雁飞追出几步,忽又朝你看来。你下意识要走,忽被魔气一隔,你急叫:「你走!」
南雁飞深深望了你一眼,追去了。
18
阴风惨惨,魔气滔滔,你立在小树林边,五十步外是手提雾刃的魅魔,一百步外是鬼刀拄地的男三,逼格气场不相上下。
在你来之前,这里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虽不见断肢残骸,但遍地都是乌黑血迹,几乎汇聚成一片浅浅的沼泽,腥寒扑鼻。血泊里夹杂着黑色的粉末灰尘,那是魔的尸体,被称作「劫灰」。
你微微一动,脚下的血泊发出一声水响。就在这时,男三和魅魔同时出手,你掉头就跑,冲向魅魔身后的安全地带。然而魅魔只是虚晃一枪,也抽身而退,眨眼就追上来 ,伸手把你一提,男三的刀气几乎贴着你的腿扫过!
你:「大佬,你们神仙打架,别让我白给啊!」
魅魔携你在风中疾掠,说:「你那小情郎长得真俊。你们相处到哪一步了?」
你:「……生死关头你还在八卦!」
魅魔:「时间不多了,你们要抓紧啊。」
他挡下男三的攻势,又说:「恐怕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当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行,我不可。」
魅魔:「这件事非你不可。」
你:「我觉得我会死。」
魅魔:「那你想等会儿死还是现在死?」
话音刚落,鬼刀和雾刃在你脸前砰然相撞,森寒刀气激得你汗毛倒竖。你:「我我我不想死!」
魅魔:「你恐怕没得选。」
你:「……那我要讲条件。」
魅魔答应,你立即说:「我要天魔灰!」
魅魔忽然深深看了你一眼,说:「好。」聚力一刀,一时魔气滔天,震退男三。
你惊讶:「好强的魔气!你修炼进步这么快?」
魅魔笑而不答,反问:「你们门派都好吗?」
你不解其意,魅魔说:「鬼王在魔界横行无阻,你不觉得奇怪?」
这话正说出你心中疑惑:魔界守卫鬼门十万年,按说双方应该势均力敌,今天鬼域来作乱的恶灵虽不少,但迟迟不见魔族增援剿灭,的确奇怪,好像魔界没人了似的。
一个念头突然炸开,你惊出一身冷汗,急问:「魔界的人都去哪儿了?」
魅魔笑说:「好丫头骗了多少人,天魔剑就在你们门派,不是吗?我还要谢你,天魔剑离了鬼域,发声震野,万魔来朝,凡是天魔血脉,都能与之相应。」
你心急如焚,说话间魅魔已风也似的卷进王庭,魔将们前来阻挡,男三鬼刀一动,生生斩出一条血路。掠进一间大殿,你抬头望见一座巨大的天魔石像,三头六臂,其中一手持一柄金剑,却被四面八方伸出的锁链层层裹绕。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魅魔将你一抛,魔气和鬼刀轰然相撞,这力道沛莫能御,你被震得喉头一甜,口中尽是血腥味,摔倒在地;魅魔向后飞去,直撞碎了天魔像的一臂,手臂连同石斧落下,砸起滚滚烟尘!
不过起身的工夫,魅魔已和男三过了百十招,鬼刀凄啸间,无数魔将化为劫灰。你看着那尊巨大的天魔像在鬼刀下慢慢破碎,那锁链和金剑却不动分毫,终于隐约猜到了魅魔的目的:他似乎是想引鬼刀来破除金剑的禁锢。
每受鬼刀排山倒海的一击,那锁链就齐齐一震,鸣如兽吼。鬼刀和魔刃杀得酣极,你几乎透不过气,正当眼前发黑,忽听一声巨响,锁链终于断裂!
魅魔让你去拔剑,你摸到剑柄,金剑一声清吟。男三说:「你那一点天魔血,也敢拔这柄剑?」
魅魔笑说:「瞎子,你乱说什么?」
话音未落,男三已一刀斩落,阴风大作,有如鬼哭,电光石火间,魅魔将金剑向你抛来,嘴唇未动,声音却在你耳边响起:「去水牢!」随后就在刀下化成了黑雾!
你接剑入手,一股森寒的魔气当即侵来,你想要扔,魔气却已到了心口,顿时心脏剧痛,脸上发热,眼前一片血红,直接跪倒在地。正当痛不欲生,胸口处竟升起一股暖意,魔气仿佛受不住这暖流,缓缓退了出去。你恢复了意识,横揩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眼口鼻都是血。大殿半面墙壁坍塌,魅魔已重新聚形,和男三缠斗着往王庭更深处去。
魅魔的声音再次在你耳边响起,有些虚弱:「带上剑,去水牢救那位魔尊,事成后给你魔灰。」
你问候了魅魔的祖宗十八代,拖着沉重的金剑赶向水牢。
一路上都见魔族和怨灵混战,守备松懈,你来到水牢,费力杀了守门的一双魔将,用金剑劈开禁制,强闯了进去。你循着上次的记忆来到最深处,女魔尊见到你十分意外,你将魅魔托付前因后果简单说了,魔尊叹息:「他不该牵扯你进来。」又问:「你拿了这金剑一路,可有受伤?」
你:「还剩几口气。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魔尊:「只能用这剑斩断锁链。」
你看了看那锁链,知道非得动用灵力不可。这金剑魔气浓重,要是用灵力催动,难免不会像天魔剑那样引魔气入体。你好一阵一动不动,魔尊问:「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说:「没事。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只想活着也这么难呢?」
魔尊默然以对。你叹了口气,提起那柄剑,说:「反正都要死,就让我也过一次英雄救美的瘾吧。」
说完聚起灵力,魔气骤然入体,但却像刚才一样,到心口时又缓缓退开。你稳了稳,举剑砍向锁链,不知砍了多少次,耳朵都被震得嗡鸣,锁链终于断开。你满身大汗,气喘如牛,凑近看时,才发觉两手虎口被震裂了。
这时一群魔将涌了进来,你全力去砍另一边的锁链,群魔转眼已到,抓向你心口,你挥剑一斩,群魔散成黑雾,将你包裹其中,你浑身有如冰刺,忽然手上一轻,有人接过了你手里金剑,霎时剑啸如龙,一剑将那群魔物扫为劫灰!
魔尊微微喘息,将剑还给你。她这一剑勉强使出,冷汗布满额头。你顾不得魔气汹涌,加紧砍断另一边锁链,大功告成时,竟呛出一口血来。
你几乎站立不稳,魔尊连忙将你抱住,你跌在她怀里,感慨:「看来生活不但要我死,还要我弯啊。」
魔尊不解,你说:「就当是还你上次救我的恩情。等以后你解放了魔族,可以考虑在广场上给我建个雕塑。」
魔尊怜爱地摸了摸你的额头,帮你缓解了金剑的魔气。听了鬼域入侵之事,她说:「鬼门的裂缝变大了,今日的鬼王只是幻象,但也拖不了太久。」
魔尊要赶去鬼门,仓促不能送你,只用魔气在你手心留下自己名字:「以此作契,若有危难,可唤我一次。」说完化雾而去。
无数疑问掠过心头,你愣了片刻,忽然想起来:说好的魔灰呢!怎么还赊账?
你赶往魔界外围,只想赶紧摆脱这莫名其妙的一切。正跑过树林,忽然一道阴风射来,你勉强躲过,怨灵已到眼前,你伸手拔剑,佩剑竟纹丝不动!
怨灵张口朝你咬来,你往后一退,身后剑意涌起,将怨灵震成飞灰!
你一看这熟悉的剑阵,脱口道:「师弟!」转头一看,却愣住了。
19
南雁飞半身浴血,面色惨白,迈出第一步时甚至微微一晃。你冲上去扶住他,摸了一手鲜血。
「师姐受伤了?」
南雁飞说话时气息破碎,显然内伤不轻。你为他输送灵力,他抽手躲开,被你一把抓回来。你问:「怎么伤成这样?顾师妹呢?」
「救回来了,安顿在镇上。」南雁飞咳嗽两声,皱起眉毛,「师姐身上魔气好重。」
你低头闻了闻自己,只感觉到一丝淡淡的魔气,却也无心和他争辩。南雁飞要连夜赶回镇子,你一口回绝,安排就近休整一晚。你们宿在一间山洞里,你在洞口布好结界,回头看见准备上药的南雁飞,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刚出鬼域的那个晚上。只是这间山洞尤其的小,南雁飞在你的注视下避无可避,只好说:「师姐,我要上药了。」
你:「哦。」
南雁飞等了半天,还不见你转过去,放在腰带上的手只好一直僵在那里。
你:「我帮你。」
南雁飞刚说「不用」,你已经从他手上拿过丹药,直接去解他的腰带,南雁飞一惊,下意识一挡,正好盖住你的手。你抬头去看,也许是篝火的缘故,南雁飞脸上笼着淡淡的红光,映着火焰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们对视片刻,南雁飞先掉开了头。你说「松手」,他就松开了手。你解开他的腰带,他侧脸对着你,你看见那浓长的睫毛接连几颤,不由想:其实这小老弟长得一点也不比男主差啊。
南雁飞似乎觉察到了:「怎么了?」
你:「没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挺好色。
你上药的动作已经最轻最快,但南雁飞仍然牙关紧咬,额头上沁出冷汗。你看见那一撒上药粉就被迅速染红的伤口,忍不住有点手抖,试图聊点什么转移你俩的注意力:「你疼就叫出来,我不笑你。」
南雁飞还是不作声。
你说:「你睫毛好长。」
然后你就看见那两扇睫毛猛地一颤,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转向了你。你趁机撒了一大把药粉,南雁飞这次没有防备,不自觉闷哼了一声,但伤口终于止住了血。你替他包扎伤口,不自觉回味了一下,觉得他刚才闷在喉咙里那一声着实有些性感。
想到这里,你打结的手微微一滑:打住,再想下去就要根据相关条例不予显示了。
你和南雁飞说了一会儿话,他躺下休息,你独自坐在篝火边发呆。解药到底怎么办呢?见到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幻象?如果不是,又是什么意思?南雁飞的魔气,男主的伤,天魔剑,宝库……好多破事。
你叹了口气。
南雁飞问:「在想什么?」
你不假思索:「想大师兄。」
篝火对面的南雁飞脸色一冷。
你:「……不是那种想。」
南雁飞扭头对着洞壁:「时辰不早,师姐早点休息。」
小气鬼。
忽然灌进来一阵凛冽山风,你挡住火焰,虽然不冷,也觉寒意。回头看向南雁飞,似乎已经睡沉了,于是你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手,果然冰凉。你又添了点柴,准备再去摸南雁飞的手,忽然听他说:「师姐。」语气倒很平静。
你连忙缩手回来:「什么?」
南雁飞仍然背对着你:「你坐过来。」
你挪了挪。他说:「再过来些。」
一连挪了几次,最后你们几乎紧挨在一起,只要稍微伸手,你就能碰到南雁飞的头发。南雁飞不说话了,温暖的篝火让你的掌心发热,手上的伤口像是在心上结了痂,痒得人心猿意马。
你忍不住想起小说里那些已然成为烂俗套路的山洞交心谈情戏码: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熬到拿这种剧本的一天,以后再也不骂这种剧本俗了,没有打打杀杀只有谈恋爱闹别扭的人生它不香吗?
你等着交心夜谈刷好感,南雁飞却迟迟不开口。你沉不住气了:「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南雁飞:「没有,只是方才起风冷。师姐可以坐回去了。」
你:……原来我就是个挡风的工具人?
你对冲他的后背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最后还是没动。又有风来,你索性脱了身上男装的外衫,轻手轻脚盖到南雁飞身上。外衫的下摆浸透了血,微微发硬,你不由再次想起那个睁着眼睛死在血泊里的男主和那个被你砍了头的武士,心里一阵不安的猛跳。
你极力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自说自话放松心情,身旁的南雁飞忽然翻了个身,你立即收声,探头去看。
南雁飞似乎是睡了,却不安稳,眉头不明显地微微拧着,嘴唇上血色很淡。平时的南雁飞总是一副很帅很不好惹的模样,眼睛很亮,让人不敢和他对视,像古诗里说的「剑截眸中一寸光」。而这时候的南雁飞闭着眼睛,只有两扇睫毛落下的影子,头稍微歪着,隐约是个防备的姿态,头发也乱了,在火光下泛着光泽。你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果然和想象里一样,又凉又滑。
你把盖在南雁飞身上的外衫往上拉了拉,捂严实了,收回手的时候,手指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南雁飞的脸。
南雁飞的睫毛一颤,你虎躯一震,他却没动。你仔细再看,只有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刚才仿佛只是篝火的影子。
你看了看南雁飞放在头边的佩剑,又看了看自己包成爪子样的两只手,不由感慨自己色胆包天。
一回到人间,你们立即给门派传信,小心魔界为天魔剑攻打门派。见门派安全收到,你终于松了口气,抬头正好和南雁飞对视,同时不自然地错开了。稍后到了小客店,进到房间,只见女主把剑在手,说:「门派里有内鬼。」
你登时一惊。
20
女主忽然看了你一眼,南雁飞眉毛一蹙,右手搭上腰间长剑,你一把按住他:「你听我说!」
两人同时看向你按在他手背上的手。南雁飞不大自然地问:「怎么了?」
女主也颇为奇怪,你看她的表情十分正常,一点不像是要和你这个二五仔拼命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其事,还要从长计议。」
女主:「自然,我也只是猜测。」
你尴尬地从南雁飞那里收回手:「……师妹,你讲话不要大喘气。」
女主:「南师兄刚带回天魔剑,便有魔偷入门派,这巧合实在蹊跷。天象未见异动,诛邪阵运转正常,如何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听说人若修习魔门异法,能使自身为容器,让魔寄附,则与常人无异。由此可见这人必和影魔沆瀣一气,断不能留。而且我怀疑年前两位长老暴亡,并非修炼出岔,恐怕和这次一样,是有意为之。」
你:「呃……可能那影魔是趁上次法阵失效时偷溜来的?」
女主:「上次法阵失效时,天魔剑还不曾被师兄带回来,那魔难道未卜先知?」
你心虚地不作声。女主继续推测,你越听越心惊,偷偷去瞟南雁飞,他也正看你,忽听女主问:「师兄以为呢?」
南雁飞说:「多想无益,养伤要紧。」
你偷偷松了口气,朝南雁飞一笑,他别开了眼。
你们三个准备回程,门派传来消息,掌门已携众长老和弟子们前往神魔之渊封印天魔剑,那里咒禁重重,短时间内不必担心魔族攻破。门派和正道各门四处调动人手,要你们去和其中一支会合。有伤不能御剑,买了灵马,你自告奋勇驾车,南雁飞和你并排坐在外面。旅途枯燥无趣,你拿南雁飞当收音机,缠着他讲了不少古籍里的神异故事解闷,末了不忘拍马屁:「不愧是师弟,什么都懂。」
南雁飞说:「谁说我什么都懂?」
你:「你不懂什么?」
他看了你一会儿,垂下眼皮:「没什么。」
你们原打算在下一个镇上多歇几天,谁知一连路过几个村镇都被冷眼相待,有一次甚至被村民们举着镰刀斧头「请」了出去。你们都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修士有这样大的恶意,直到走山路遇上一窝有老有少的劫匪,女主起了疑心,终于套出话来:原来前一阵子有修士来这几个村镇,说是重金雇劳力,青壮年们闻风而去,却一去不回,前阵子逃回来一个,竟是魔气缠身,不出半天就死了。
南雁飞听了,猜这些人大约是被骗去采一种通灵的石头,这种石头可以抵御恶灵,但只生在从前神魔大战时被神魔之血染过的河水里,更怪的是不能接触任何灵力,遇火则焦遇水则化,因而除了凡人,六界万物都拿这石头束手无策。要想用这种石头铸造兵器,非凡人工匠不可,且要沾人血开锋后才能由通灵之人操持。
你怀疑那些人已遭不测,女主越听越怒,那些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忽然请你们帮忙寻找亲人下落。南雁飞觉得门派正事要紧,有意回绝,女主却一口答应下来。
你见场面尴尬,把两人拉到一起商量。女主:「这么多人命,岂能坐视不管?」
南雁飞:「那些人被重利所诱,自取其祸,哪里值得同情?何况万一神魔之渊我们失利,到时天下大乱也未可知。今日若不未雨绸缪,来日白骨盈野,死的何止这几个人。」
女主:「我不知道来日如何,我只看见如今天下苍生过得尚好,这些人却已一命呜呼了!师兄隔岸观火,当然不知烧身之痛,要是某天非要师兄以死而谢天下,师兄肯安然伏剑吗?」
南雁飞:「没有那样的一天。」
女主:「师兄岂不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见两人针锋相对,你忙跳出来和稀泥,说反正顺路,最终说服南雁飞听女主的,追查此事。
你们一路西行,跟着线索来到一座临江的镇子。此地有从前神魔战争留下的一道沟壑,据说可通幽冥,百千年间不时有妖魔鬼怪出现,外乡人不愿前来,留在这里的都是世代居住不愿迁走的当地人。这里的风俗也与外地不同,怪力乱神的风气异常浓厚。你望着挂在客店门口的那对羊皮灯笼,见上面彩绘的獠牙鬼面栩栩如生,不由说:「……这里的财神真是清新脱俗。」
女主和南雁飞两人各自在房里运功疗伤,你独自出门闲逛。正在下雨,行人稀少。即使天气糟糕,小镇依然秀丽,你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拐进一条小巷,不小心踩进一汪小水洼,低头看见地上铺着青石板,大约是日久年深,石板中间被磨得微微凹陷,于是积了水。
雨势减小,你顺着小巷望进去,忽然发觉这里有点像你在幻境里逃命的那条街巷。你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快步掉头离开。
走到河岸边,一艘小船泊在那里,几个人正准备上船,船头的渔灯在风雨里飘摇不定。那几个人灵力低微,大约是飘荡在外的散修,见了你原要呵斥,随即发现你并非不懂仙法,就扭回头去,继续把物品往船上搬。
你上去搭讪,他们对你倒还客气,说他们要去海外,原因是不小心惹了某个仙门,得罪不起,出去避难。
坐在船上的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看你,扯住一个散修说话。她自以为声音小,却都传进你耳朵里,原来她和那个散修是夫妻,说他们只是粗通修行,担心路遥多事,想让她丈夫来问你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他们捎你一段,正好让你为他们保驾护航。
那散修果然过来和你搭话。你说:「我并不去什么地方。」
那散修笑了笑:「小人从前做小生意,修行上虽然驽钝,却还有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仙子若不想出行,为何不在软榻上高枕无忧,却顶着风雨在这里看我们呢?」
你不应,那散修又说:「我们与仙子不过是萍水相逢,仙子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我们不敢过问。若是仙子不嫌弃这小船鄙陋,我们愿请仙子同舟,路上若遇凶险,仙子正好可照拂一二。」
你迟疑:「我修为平平,恐怕你们指望不上。」
散修说:「仙子谦虚。我见仙子带伤,我这里正好有上好的丹药,前阵子和大仙门做买卖得来的,可以相赠。」
你:「我这伤,你的药可治不好。」
散修:「那么仙子是想去海外求解药吗?」
你:「什么?」
散修:「我一直听人说起海上列国,仙妖鬼怪无奇不有。多少高门大派的宗师穷极一生不能解惑,都登船出海,最后得道。海上自有能人异士,也算一线生机,总好过就地空等。」
你久久不能回答,心如擂鼓。天已经完全黑了,船头那小小的渔灯在这黑夜里亮得蛊人。
有人叫:「要走了!」
散修向你行礼告辞,你不自觉跟着下了两节台阶:「我……」
船上女人立即说:「慢着,姑娘要上船!」
散修停住,微笑:「仙子请。」
你心里猛跳,正要上船,忽然听身后一声:「师姐!」
一团灯笼的光从台阶上一掠而下,伞下南雁飞的脸被映亮,随后是一道如水的剑光,你下意识顺着看去,眼前赫然是一张青黑的鬼脸。
21
南雁飞一剑将那鬼斩灭,冷风袭来,你不觉一凛,立刻抽剑出鞘,斩杀了另两只扑来的妖鬼。定睛再看,岸边哪有什么小船,不过是几块在水中泡得陈腐的木板,大约是陈年的船只残骸,用怨力凝结在一处。木板上的水鬼受了惊动,跳水四散而逃。
南雁飞就要追入水中,你一把将他扯住:「伤好了吗,又打架?」
南雁飞站住脚步:「雨天水鬼拉人,少在江边走的好。据说游子和商贾最易被水鬼所害,游子归乡心切,商贾逐利漂泊。」
你刚一点头,就听他问:「师姐看见了什么?」
你糊弄过去,南雁飞也没有再追问。途中一路无话,你偷瞄南雁飞,他也往你这里看,眼睛清亮,仿佛能看穿一切。你加快脚步,他很快赶上来,不再和你并排走,而是稍微领先一步,手里的灯笼正好照亮你脚下。
回到客店,你刚一只脚迈进门槛,忽然听南雁飞在身后问:「师姐为什么想走?」
你假装没听见。躺在房间的床上,心绪不宁,忽然听见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像极了南雁飞。你竖起耳朵,听见那脚步声由远至近,经过你的床榻,走向门边,突然消失了。
你一下子坐起来,轻手轻脚挪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南雁飞正杵在门前,目光低垂,微微拧起眉毛,脸庞被门边的灯火映得半明半暗。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准备敲门,半路又缩了回去。你忍不住悄悄站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正巧南雁飞抬头,你仿佛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心里没来由一跳,做贼似的背过身去。
等你从怦怦的心跳声里回过神,门外早已没人了,你悄悄打开门,南雁飞的房门紧闭着,灯火的影子在上面颤动,你看了好一阵,才终于关上了门。
这一夜你又梦见那个落雨的小镇和陌生修士。卧房的窗户开着,外面风急雨骤,庭院里竟有一朵孤零零的小花,一把伞撑在那里。你睡在卧房里,忽然有人敲门,你身体沉重不能起身,那敲门声却不依不饶,你出声呵斥,惊醒过来。
南雁飞站在门外,见你衣冠不整,忙别开眼去。你问:「出什么事了?」
南雁飞说女主得了线索,一早出去打探,让你们静等。你胡乱答应,准备睡回笼觉,忽然听南雁飞说:「听说今天镇上祭海神,夜里放河灯,师姐要不要去看?」
你敷衍说睡醒再说,南雁飞问:「没有休息好?」
你:「做了一夜怪梦。」
送走南雁飞,你刚闭上眼睛,敲门声又响起来。你这回连外衫都没罩,气势汹汹地拉开门,南雁飞错开和你的视线,耳朵尖悄悄红了,眉毛紧皱:「师姐就这样见客?」
你无语:「你又不是客!」
听了这话,南雁飞先是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耳朵竟烧红了。他递来一张符箓,叫你点燃放进香炉里,说可以辟邪安神助眠。
你问:「你才写的?」
南雁飞矢口否认,你暗中一摸,那符箓上朱砂分明还没干透,心里不由一笑,说:「哎,还以为你专门写来给我,正想着师弟这样将我放在心上,投桃报李,我也该把师弟时时挂在心上。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南雁飞看了你半晌,干巴巴地说:「……不必。」
你:「嗯,那我睡了,你自便。」
说完你就掩上门,假装走回床边,又轻手轻脚地返回门口,透过门缝朝外看。南雁飞果然还在,脸上神情怔怔,倒像呆了似的。你心中笑得打跌,拉开门吓他:「呆鹅,怎么还不走?」
南雁飞如梦初醒,转身便走。你挥了挥手里的符箓:「谢谢师弟,师弟晚安!」
上楼的客人朝你看来,南雁飞扭过头,带着点恼意地说:「师姐,注意仪容!」
你一觉无梦,醒来已是下午。骤雨渐收,大风不止,你靠窗望了一阵,楼下传来喧闹,一个魔修被几个散修杀了,散修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具尸体。淡淡的魔气传来,你心里不舒服得怦怦乱跳,突来一阵胸闷,竟呕出一口乌黑的血。
你呆坐在那里,直直地看了半天手上的血,直到鼻子微痒,又一滴血落在掌心的血迹上,你猛地跳起,胡乱擦了血迹,一股脑把丹药都含了,去敲南雁飞的门。无人应门,反倒是别的房客探头叫你安静些。你干脆把门踹开,闯了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架子上搭着一件南雁飞的外袍。你在房里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丹药化尽了,鼻血还是不紧不慢地流着。你粗暴地扯下袍子揩脸,只觉得衣上淡淡的冷香让人更加心慌,又揉成一团扔到床上。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你躺到床上,用袍子蒙住了脸。
你睁开眼,天已经黑了。蒙在脸上的袍子十分潮湿,你抹了一把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流血了。你出了房间下楼,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滚下楼梯。跑堂的伙计和你照面,分明骇了一跳。你叫伙计打来热水洗了脸,伙计见你没事,提议去外面逛逛:「祭海神,可热闹了!透透气也好。」
街上果然热闹,你跟着来到岸边,只见水面上几盏河灯零落,摇摇曳曳,顺水而下,远处灯火煌煌,一座巨大的楼船立在水面上,行人都往那里聚集。人群里有皮影戏摊子,你站在角落看,一个衣冠堂皇的人立在桥上,翻个跟头,挥刀杀死另一个人,鼓乐响起,提刀人的声角开唱,说的是斩杀不义失信之人。这时天上又落小雨,你想走又舍不得,忽然头上多了一把伞,你回头一看,却是南雁飞。
南雁飞看了看皮影戏,又看向你,问:「好看吗?」
你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半天说不出话。南雁飞似乎是觉出不对,问:「怎么了?」
一腔莫名其妙的怒火往上冲,你努力往回咽,刚一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你怎么才来!」
南雁飞愣住了。
皮影戏正演到精彩处,幕布后紧锣密鼓,唱词你来我往,忽听铜锣一响,人群喝彩如雷。你连忙转头揩掉眼泪,掉头要走,恰好一群孩子挤进来,你没防备,身子一晃,下一秒就被南雁飞稳稳扶住了。一瞬间你们隔得非常近,衣上的淡香传来,那香气分明极冷,这时却像火炭,你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南雁飞说:「看完再走吧。」
你刚要拒绝,他竟抓住了你的手。你吃了一惊,他直直地看着你,你只好去看皮影戏,唱词一句句掠过耳边,却好像一句也听不明白,只觉得自己手烫,南雁飞的则冷得像冰。
散戏以后,你们逆着人群走,风把雨吹进伞下,于是你们挨得更近。闷了半路,你憋不住了:「你说话。」
南雁飞:「为什么哭了?」
你:「怕死。」
南雁飞莞尔。
你:「你还笑!你不怕?」
「活太长也是种烦恼。」
「……又装逼。」
你们来到江边,不少人在放灯,江面映得亮如银河,河灯漂在水里,像是万点繁星。你去看南雁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仿佛看住了似的。你轻轻推他:「看得这么入迷?」
南雁飞:「好看。」
「又不是没见过。」
「是第一次。」
「我才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呢。」
南雁飞看了你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想了想,好像书里确实没细说过南雁飞的身世,爱好习性也不大提及。就问:「那你是什么人?」
南雁飞却不答反问:「你还有什么愿望?」见你不解,他又说:「你现在想做什么?」
你看见许多卖河灯的摊子,每一个摊子都生意红火。你伸出手,却指向了江中那座辉煌的楼船:「去看看。」
最后你们在一处荒僻的凉亭里眺望江景。亭里风大,你又觉胸闷,咳嗽了一阵,嚷嚷身上冷,让南雁飞挨着你坐。相对无言,你随手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画格子,自顾自下起了五子棋。抬头见南雁飞看得认真,你主动教他,他学得很快,你们下了几局,你问:「好玩吗?」
南雁飞:「还不错。」
你:「那你要记得这是我教你的。」
南雁飞望向你。你慢慢低下头,小声说:「不然谁知道我来过啊……」
南雁飞抬头看了看天:「雨快停了。」
「是啊。」
「可惜没有月亮。听说今天该是满月。」
「满月怎么了?」
「我家乡的气候和别处不同,常年红雾蔽日,天上什么也看不见。据说是因为我的先祖犯了大错,所以降下罪罚。直到我来到这里,才知道月亮原来是这个模样。从前我在家乡只听别人说,有的说是条线,有的说是被咬缺了一块,直到我自己亲眼看到的那天,却是好大一轮圆月,照得沙漠都是银色,下了大雪一样。」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声音低下去,「我当时差点哭了。这样好的月亮,我家乡却永生永世也见不到。」
你们坐了一阵,直到雨停才起身回去。再次经过那皮影摊子,南雁飞问:「刚才那戏好看么?」
你:「没有看明白。讲的是鬼王吗?」
南雁飞:「是。传说鬼王喜欢和人论道,于是常常在桥头或者渡口等待所谓的聪明人提问,答不出会被杀掉。」
你想了想男三的样子:「……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大哲学家。」
「鬼王百相,他不过是其中的一相。」
「那魔王有几相?」
「本来是一相。」
「本来?」
「鬼王几百年前因为魔王丢了眼睛,一怒之下搅得魔界天翻地覆,连天魔剑也盗走了。魔王之前为补天魔剑费了大心力,不能抵挡,被打得魂飞魄散,直到今天也没有全找回来。」
「我知道,据说有些魔修现在也还在找魔王的残魂。不过好奇怪,魔王为什么要刺瞎鬼王?」
「因为鬼的眼睛可以望穿过去。当年天魔剑不知所踪,魔王就向鬼王借眼,去寻天魔剑下落。」
「然后一借不还了?」
「魔王原本答应按时归还,不承想风声走漏,被人间知道。人间恐魔王得到天魔剑斩破永夜之渊、释放魔族,于是从中阻挠,让魔王误了约期。鬼王诅咒魔王将来必因践诺守约而魂飞魄散,魔王大怒之下夺走了鬼目。」
「……好坑爹的故事。不过还蛮有教育意义的,承诺了就要做到嘛,季子挂剑说的也是这个道理。」见南雁飞不明白,你把这个典故讲给他听,「建议这个故事加入魔族必修课本。」
南雁飞:「失信的人就那么可恶?」
「那还用说?」
南雁飞微微一笑,不作声了。
成双成对的眷侣提灯经过,你走到卖灯的摊子前,回头见南雁飞立在不远处,一半脸隐在暗处,一半脸被灯火映得明亮,那只盛满光亮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你。你的心忽然猛跳起来,一个念头划过:要是他买灯给我,我就……
下一秒南雁飞竟真的朝你走过来,你手心握出了汗,他朝摊上的一盏灯伸出手去,你故意问他做什么,南雁飞:「买灯给你。你不想要?」
你:「你今天好像不大一样。」
南雁飞:「怎么不一样?」
你:「我心里想要你做什么,你就会照着做,好像你能听见我的心里话……」
你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无端感到一阵寒意。这时阴风卷到,一道极凄厉的刀气朝你们砸下!
你几乎被甩出去,要不是拔剑及时,恐怕已经摔成了几段。
一个金衣人长刀拄地,眼上蒙着红绫,立在小小的石墩桥上,说:「你倒有力气布这么大的幻境。要不是这样,我还找不见你。」
你看向南雁飞,他也正看你,朝你伸手:「过来。」
你退了一步。「你不是南雁飞。」
「南雁飞」问:「你怎么知道?」
你:「他才不会肉麻地牵我。」
「南雁飞」:「你的恋爱谈得真失败。」
你:「……」
魔雾一起一散,「南雁飞」变成了魅魔。
你:「靠!你个骗子,快给我天魔灰!」
魅魔对男三说:「你破了魔尊的阵。」
男三:「我破了。」
魅魔:「可魔尊还活着。」
男三点头:「魔王要死,并没那么容易。」
两人一动不动,鬼气和魔气压得你喘不过气。缓过了劲,你左看右看,终于憋不住,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暴起,刀光剑影四溅,你使尽浑身解数辗转腾挪,才没有交待了小命。魅魔说:「除了天魔灰,你还有什么遗愿?我尽力。」
你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遗愿』,滚!」
两人越战越猛,转瞬之间已过了千百招,还没等你想好如何脱身,鬼刀一起一落,把魅魔砍成两半!
四周景象仿佛蜡烛融化,魅魔迎风而散,化作点点银尘,不等落地,鬼刀已到了你眼前。你拔剑迎战,不过挡下十招就气血翻涌,喉头发腥,又一刀挟风雷之势贯下,你勉强回剑,只听一声脆响,长剑应声而断,刀劲却还未尽,直撞向心口,你眼前一黑,倒飞出去,落地呛出一口鲜血。
男三掠到你面前,说:「我来取我的眼睛。」
你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鬼刀提起,对准你的心口刺了下去——
「姑娘!」
一盏纸灯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你脚边,一个青年正焦灼地看着你。
你发觉自己竟躺在小巷中,忙坐起来。青年关切地问你怎么晕倒在这里,是否病了,要不要送你回家。你摆摆手,起身要走,脚下忽然一软,青年慌忙来扶,你正好撞进他怀里。
你们相隔咫尺,青年的脸登时红了个透,结巴道:「姑、姑娘——送你这个,祭海神,许愿很灵的。」
他的脸红得更加厉害,把河灯往你手里一塞,逃也似的跑了。你没有拿稳,灯又落地,你弯腰去捡,一个东西从衣领里脱出来,跌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是南雁飞的玉佩。
22
你平静了一会儿,往江边冷僻的地方走。远处忽然起了骚乱,你听见有人喊「修士杀人了」,忙逆着人群赶向岸边。
渡口边停着几艘大船,一个人从船上飞下,在地上滚出好远,另一个人执剑紧随其后,不等先前那人爬起来,就被长剑指住了。那人忙说:「你敢杀我!」
执剑的人正是女主,她冷笑一声,挥剑要斩,忽听一声清响,佩剑脱手而飞。你叫了声「师妹」,有人比你更快,一剑接下了对方两人,正是南雁飞。他一眼望见了你,不等说话,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围拢上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说大家同宗同源,动手必是起了误会,正巧你们的师兄马上就到,请你们移步说话。
原来女主他们追查到了雇人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奉师命要去会合的门派门下弟子。知道那些被雇去的村民确实已死,女主大怒,双方言语不和,就动起手来。你们双方互相敌视,都不说话,静悄悄来到镇郊的一家客店,等了多时,外间人马喧哗,一群修士进来,中央簇拥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男主。
男主显然伤还没好,微有病容,精神倒足,和对方门派为首的人分坐主位,三两句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女主绑上的那几个弟子来了劲,嚷嚷松绑,女主佩剑出鞘,不等众人阻拦,只听「啪」「啪」几声脆响,几人脸上已多了一道鲜红的印子,高高肿起。
众人都愣在原地,场面十分尴尬,你看那几人肿成猪头鼻血长流,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方的人立即瞪向你,几个年轻气盛的甚至按住了剑。你刚想瞪回去,身边的南雁飞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你身前。
男主责怪女主无礼,对方首领也非常识趣,立即后退一步,反问那些弟子是不是和女主动了手。听见说「是」,首领当即一顿严厉训斥,又说他们唐突了女主和南雁飞,被罚正是应该。
双方交流了一番教育心得,只字不提那些村民,反而滔滔不绝地谈起神魔之渊的事。 你心里奇怪,也只能闭嘴。很久以后,双方终于尽兴,对方门派告辞离去,留下那几个犯事弟子。之后男主和另几个执事弟子说正事,其余人各自散去,你和女主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你先打破尴尬,夸女主为民除害,女主先是客套,大约见你态度温和,稍后又主动向你道谢,说上次在魔界多亏你不顾危险自己留下拖住鬼王,让南雁飞去救她,堪称光辉无私。
你得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不戴白不戴,做作谦虚了一番,还对「你」从前和女主作对的旧账表示了忏悔和愧疚,动情处不忘哽咽,当即获得了女主的原谅,还收获一枚暖心笑容:「过去的事我都忘了了,师姐不必再提。」
你:谁说圣母女主不好,不记仇,多可爱。
话说完了,你们继续互瞪。你挠了挠头:「师妹辛苦一天,还不回去休息?」
女主有点窘迫:「我、我有话同大师兄说。」
你非常懂地一点头:「噢——」
女主转移话题:「师姐怎么不回去休息?」
你顺口说:「等师弟。」
你和女主同时一愣。
这回轮到女主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噢……」
你面不改色:「师父他们担心他的伤,嘱咐我多照顾。」
女主面露忧思:「上次南师兄救我,只因恶灵难缠,师兄强行施法,天魔剑的魔气翻了,才伤得那么重。要早知道他有旧伤,我就不该放任他逞强。」
你:「他的魔气翻了?」
女主:「师兄不许我同别人说,只让我帮他运了两回功。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门被打开,传出男主的咳嗽声。女主刚要进去,一摸身上,忽然想起没拿给男主的药,于是匆匆和你道别去取。男主出来,你本着顺手助攻的心情让他等等女主,却看见那几个别派弟子悄悄走了,男主的小弟带上了门。
南雁飞站得不远不近,直到男主走开,他才和你打了招呼。你走过去,见他袖子上沾了血迹,问:「受伤了?」
南雁飞:「别人的血。」语气倒是很跩。
你问起那几个门派弟子和村民,南雁飞说那些村民确实是被那个门派拉去挖石头,也确实都死了。你:「他们杀的?」
南雁飞:「不是。凡人沾了魔气,本就活不长,那地方又多妖兽精怪。」
你:「就这么算了?」
「他们确实没向村民提过魔气,但大师兄逼他们许了重金抚恤,也算聊胜于无。如今大战在即,内部不能争端,门派里都是这个意思。」
你:「你也是这个意思?」
南雁飞说:「这事总要有人做。」
你:「这话好无情。不好,要改。」
南雁飞看你,放低了声音:「嗯。」
女主回来,径直去找男主。 不多时传出声音,竟是在吵架。虽然应该避嫌,你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假装和南雁飞东拉西扯,暗地里竖起耳朵听。屋里女主正质问男主为什么放走那些人,男主说:「你以为他们把人留下,真是让我做主的?我若真动手,他们就敢拼个不死不休。如今正道各门都聚在神魔之渊,他们难道不会借着个由头向我们门派生事?真到了那时,其余门派可不会来主持公道,倒乐得和魔界一道看我们斗。到时踢翻了锅,谁还能吃饭?」
女主:「说来说去都是权衡的好算盘,可有分毫公义在里面?」
男主:「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义。」
女主:「师兄若是这样想,当年又何苦为了救我不惜杀了镇守当地的仙门首领?」
男主终于动了怒:「他们拿活人铸剑!」
女主:「那他们也是为了除妖!这不就是师兄讲的『大义』?那几个首领多年除妖,名望很高,师兄因为杀他们还背了骂名,又是为了什么?我原以为师兄是教我保护别人,和不公的天命争;从没想过执剑原是为了赶他们去死。早知道是这样,我还求什么道,修什么仙呢?」
大门一响,女主快步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屋子里一声脆响,不知道摔碎了什么东西。你转向南雁飞,他问:「听过瘾了?」
你:……这小子也太精了。
你叹了口气:「大师兄变了,一点都不恋爱脑了。」
「什么意思?」
你解释给南雁飞听,见他沉默不语,拍了拍肩膀安慰:「放心,我觉得你不会是了。」
你们返回客店,夜已经深了,行人逐渐稀少。经过一株树下,你见树梢上挂着灯笼,突然心血来潮,跳起来摸,落地时心口被什么硌了,下意识一按,反应过来那是南雁飞的玉佩。你暗道不好,看向南雁飞,他也正看你,说:「师姐今天怎么了?」
你:「没怎么啊。」
南雁飞:「我今日不在,出什么事了?」
你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事。今天祭海神,可好玩儿了。」
南雁飞说:「撒谎。」欲言又止一阵,最后还是说了出来,「眼还肿着,一定哭了。」
你:「那你不要生气。」说完取出碎成两半的玉佩。
南雁飞慢慢接过,看了一会儿:「怎么碎的?」
你躲开他的目光:「摔了一跤。」
「有没有受伤?」
「没有。」
「就因为这个?」
「我知道你这个很贵的,但是我没钱嘛,暂时赔不起……」
「嗯。那师姐欠我很多了。」
「是是是。我会努力打工还债的,师弟高人大量……」
「万一逃债?」
「绝对不会!」
南雁飞默然半晌,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我等着。」
「师弟你竟然笑了!原来你会笑!」
南雁飞别开了脸。
你追在后面逗南雁飞,让他再笑一笑,他却走得更快,最后你认输停下,他也站住了,回头等着你。你站在一个卖灯的摊前,摊主正慢吞吞地收工,你朝南雁飞招了招手,他走过来,你说:「我想要一盏灯。」
南雁飞点头。你们互相看着对方,你:「你不掏钱吗?」
南雁飞反问:「你没有?」
你掏了掏袖子,示意自己两袖清风,南雁飞只好和你一同过去。摊主见了,立即从架子上取下一对极漂亮的灯向你们推销,末了还说:「上面这花的寓意也好哇!长长久久。」
南雁飞立即朝你看来,似乎想否认,不知怎么又没有说出口,拿钱袋的手也停在那里。摊主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转而极力向你推荐,越说越没谱,从「金玉良缘」到「多子多福」,你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看南雁飞的表情越来越不自在,耳尖也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羞愤至死,才终于指了一盏并蒂荷花灯。
摊主大声喝彩:「好!花开并蒂,心有灵犀!」
南雁飞还呆呆地立在那里,你忍住笑,轻声催:「师弟,掏钱啊。」
南雁飞看向你,一句话也不说。你被那双亮得逼人的眼睛看着,渐渐收了玩笑的心,问:「你肯不肯给我买这个灯?」
南雁飞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你见他不说话,又问:「你肯不肯?」
摊主眼巴巴地盯着南雁飞手里的钱袋,又不敢催,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买吧……姑娘都这么喜欢了,不买不合适……」
南雁飞惊醒似的,扔下一枚金珠,拿起灯就拉你走了。你回头喊:「找钱啊兄弟!」
摊主用力朝你们挥手。
你提着灯站在江边,看背对着你思考人生的南雁飞,有点自我怀疑:暗示得太失败了吗?孩子都傻了。
你挠了挠头:这剧情不对啊,明明一开始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远离南雁飞啊……美色啊,真是害人。
你点燃河灯放进水里,南雁飞问:「师姐没许愿?」
你叹气:「还许什么愿,一个都实现不了。」
南雁飞不说话,垂在身边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你忍不了了,把手伸到他面前。南雁飞迟疑,你:「拉倒。」刚要抽回来,就被紧紧抓住了。
南雁飞说:「有我。」
虽然这句话并不能救你的命,但你还是小小地感动了,友谊性地抱了南雁飞一下。南雁飞像头呆鹅似的一动不动,酝酿了好一会儿,你已经做好了听肉麻话的准备,终于他说:「那大师兄……」
你:艹。
回到客店,南雁飞送你到房间门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想我是。」
你莫名其妙:「是什么?」
南雁飞没接话,催你去睡觉。你带着「和本来要弄死我的人谈起了恋爱不知道算不算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复杂心情躺到床上,进入梦乡前想起一件事:等等,被你蹂躏过的南雁飞的床还没收拾啊!
23
南雁飞淡淡地说:「我房里遭了贼。」
你一口茶喷出来。
南雁飞看了你一眼:「师姐知道?」
你坚定摇头。
女主和南雁飞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严肃深入的讨论,你独自在客店门口摇折扇。
你们原本和同门一起前往神魔之渊,然而情况有变,其余人御剑直接去了,剩下你们几个伤病号骑马赶路。男主和女主还在怄气,你也不好和南雁飞当众打情骂俏——端庄如南雁飞也做不出这种事——只好趁他整理马具时偷偷握了一把他的手。
南雁飞低声:「师姐!」
你们中间隔着灵马,你趴在马背上摇扇子:「你不喜欢啊?」
南雁飞索性不理。你不依不饶,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往他脸上吹了口气。正巧男主出来,你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幸灾乐祸地看南雁飞在那里和马怄气。
上路以后,女主和南雁飞并辔而行,聊得融洽,男主在一旁格格不入。你正替男主尴尬,就见他拨转马头到你身边,款款温柔:「师妹啊。」
前方两人同时回头,冷冷地看着你们。
你:……没看出来,男主你还挺绿茶。
中途落脚村镇,入夜家家闭门不出,多有修士出没。你只觉静得心惊,反而不能入睡,索性下楼去院子里看月亮。不多时有脚步声,你下意识按住剑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师妹。」
女主吓了一跳,慌忙把手背到身后。你发现那是一壶酒:「好哇,师妹也有不乖的时候,被我逮到了不是?快去帮我拿个杯子,不然我就向长老告状。」
你们就酒说了些闲话,女主起初还有些拘束,酒过三巡后放松下来,像是有些醉了,忽然说:「我想离开门派。」
你吃了一惊:「没有师父长老首肯,私自出走是要被废除修为的。」
女主:「从拜进师门我就受师父长老们的教导:这是好,那是不好,这是对,那是不对……我忽然想:为什么我从来没问过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修道?是为了长生、悟道,还是为了受凡人的顶礼膜拜?师姐是为了什么?」
你摇着折扇:「我?辟谷可以省饭钱,修炼可以青春长久。你有什么大志向?」
女主:「行侠仗义也算大志向?」
你:「那可是天大的志向。你从小就这么大抱负,了不起。」
女主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小时候想当卖货郎,可以走很多地方,长许多见识。可家里人说从来没有女孩子做卖货郎的。」
「后来呢?」
「后来……我被抓去殉剑了。」
「活人铸剑这么酷烈的法子,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我们那里经常有妖怪出没,镇守的仙门常年除妖。但妖怪越来越强,仙门不能抵挡,向外求援,也因为我们那里荒僻,没有人原意花费大力气。后来妖怪包围了我们,仙门发现时已经晚了,没有办法,只好孤注一掷。」
「可我听说活人铸剑也不是都能成的,非得要体质特异之人投炉,才能铸出非同凡响的兵器。」
「所以要试啊。把人活埋在土里,夫妻相对,或者父母与孩子相对,只留头在外面,用怨灵的爪子割一刀,那伤口是不能愈合的,慢慢流血至死——据说人的恐惧和怨恨积累到顶点,与鬼魔无异,能铸成绝世利器。
「我在土里埋了三天,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前边打起来了,一个人冲上来,守卫们把他围住,直打到天亮,好多血溅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后来终于安静了,有人按住我的伤口,替我擦了脸,我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脸白得好像鬼,居然还在冲我笑。说:『我手上都是血,越擦越脏,你们姑娘家爱干净,你不要怪我啊,我这就带你去洗脸。』」
「是大师兄吧?」
「我怕妖怪怕得要命,大师兄就总给我讲一些好妖怪。有一次他还给我说了个我们那里的传说,说山里的妖怪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从前它们住在很远的一个边陲地方。我听了很生气,说我们那里的妖怪怎么可能是好的?大师兄说那些妖怪恨人是因为被人类屠杀过。它们从前和人类混居,但后来受到了恶灵的报复,人们憎恶它们引来祸患,就把它们赶尽杀绝。所以它们逃到了山里。」
你忽然不安起来,一些景象再度浮现,你追问:「什么报复?」
「好像是说村里的一只大妖怪捡到了魔,魔气吸引来了恶灵。」
你愣住了:这不正是你在影魔那里见到的情形!
可是你为什么会见到这些几百年前的事情?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你脑海里:难道那个魔和我有关系?莫非是我的什么前世?
你脑子里乱成一团:这都什么天雷滚滚的狗血剧情!
得到这么一个劲爆消息,酒是喝不下去了,你独自上楼,冷不丁看见一个人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差点吓死。那人也很意外:「师姐?」
你走过去:「你半夜不睡,在这里干嘛?」
南雁飞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头发没束,外袍也只是披着。他拢严衣服,下意识要去束发,发觉手边没有东西,只好作罢。你端详他一阵,见他脸色不好,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感到微微的潮湿:「怎么发冷汗了?」
南雁飞躲开,矢口否认。你:「你当我是傻子?是天魔剑的魔气?」
南雁飞还是否认。你摸了他的脉,一切正常,才稍微放心,拿手帕替他揩了薄汗。南雁飞难得低眉顺眼,任由你折腾,你看了一会儿,居然从中看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意思,不由得汗颜:可怜巴巴这个词和南雁飞放在一起真是个无比诡异的组合。
但可能是情人眼里出可怜,你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啊?」
南雁飞迟疑半天,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做了个噩梦。」
你问他梦到了什么,他说:「梦到了魔。」不等你再说什么,他忽然握住了你的手,「前路凶险,师姐还是不要去了。」
神魔之渊说不定是你唯一能再见到魅魔的机会,仅有的一线生机全系在上面,由不得你不去。你故作轻松:「做女朋友当然要讲义气啊,哪能自己跑路?」
南雁飞大约听懂了,有些不大自在,只是把你的手握得更紧。你想到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挂了,就觉得自己非常有欺骗感情的嫌疑。
南雁飞问你为什么叹气,你:「有点对不起你。」
南雁飞沉默了很久,问:「为什么?」
你忽然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开玩笑说:「太穷,没送你定情信物。」
南雁飞像是有别的话要说,最后却也只是说:「不要紧。」
你要回去,他却抓着不放。你莫名其妙,后来猜想这傲娇怪大约是想撒娇又拉不下脸面,于是凑过去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晚安。」南雁飞一惊,你趁机抽回手跑了。
到神魔之渊的时候正是清晨。内外守备森严,岗哨守卫个个修为高深。南雁飞的小弟下岗哨来接你们,和他一同执勤的是另一个门派的弟子,显然认识男主和南雁飞,说:「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身上魔气未消,快去休息吧。」
你一觉睡到入夜,终于养足了精神。师姐奉命来看你,你们出门遇上南雁飞的小弟,也是一位跩跩的酷哥,代南雁飞转交给你一个锦囊。你不好当面打开来看,只摸了一摸,似乎是碎掉的半块玉佩。
你想起自己先前随口说的定情信物,顿时觉得这傲娇怪还挺闷骚的。
你向师姐打听魔族动向,师姐告诉你,各派联手设置了大阵封印天魔剑,再有几天就大功告成。魔族隐在阵外,虽然来犯,但都有惊无险。
话音刚落,一声厉啸响彻山林,你吓了一跳,问那是什么,师姐说是天魔剑。「这几日天魔剑夜鸣不止,只怕它知道自己要被封印,正哭呢。」
师姐前脚刚走,南雁飞就来找你,接连两天如此,几乎寸步不离。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甜蜜的负担」,师门上下看你们俩的眼神都非常诡异,只有心大如宇宙的师父欣慰你们终于学会了「姐友弟恭」。
第三天南雁飞终于被叫去忙正事,你松了口气,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抱剑而立的南雁飞小弟。你问他有何贵干,他说南雁飞让他来跟着你,叫你好好养伤修炼,不要到处乱跑。
你:……这是什么霸道总裁行为?
小弟说到做到,你毫无办法。你们非常不熟,唯一的共同话题只有南雁飞。高冷小弟唯独讲起南雁飞时滔滔不绝,你被迫捧场,听他俩当年如何少年初遇:南雁飞青衫冷剑独战十八好手,解围救他,对手的仙门纨绔搬出后台撑腰,直接被南雁飞一剑削落头顶发髻,说:「他是我师弟,谁敢动!」
你摇着扇子:「这么装逼,确实是他。」
小弟:「然后他回门派就挨了一顿板子,关了三个月禁闭。」
你不厚道地在心里喝彩,问:「为什么?」
小弟说他自己只是个被仙门差役收养的孤儿,没有清白家室,来历不明,你们门派这样的高级宗派一概是不收的。南雁飞装逼一时爽,回到门派在你们师父屋门口跪了七天,你们师父才去找掌门磨嘴皮子,搞了一个招生指标,硬塞给你们的小师叔。小师叔气得两个月没去开会,直到发现新徒弟是个好苗子才转怒为喜。
你:「师弟还挺仗义。」
小弟:「我师父却和我说,师兄是同病相怜。」
你不解。小弟:「我师父有一回醉酒,和我说雁飞师兄本是被师伯偶然从妖怪口下救下的,只因他根骨奇佳,师伯惜才,所以破格收入门下。为了掩人耳目将身世造了假,说是某个偏门小仙门的遗孤,实际师兄那时已十四岁了,却还不识字。」
你消化了这个八卦,忽然反应过来:「既然是秘密,你怎么会告诉我?」
小弟淡定:「我嘴快。其实刚才说完就后悔了。」
你:「……」
小弟:「反正你们是一家人,他不会怪我。」
你:「……你怎么知道?」
小弟:「有一次他在文库里查卷宗睡着了,抓着我的手说『师姐好会骗人』。打情骂俏,哼。」
你:「你羡慕吗?」
单身小弟拂袖而去,你愉快地回屋睡觉。不知过了多久,你忽然醒来,远远又听见天魔剑的啸声,这声音没来由让你不安,索性穿衣出去,和还在外间看书的师姐说话。一阵风来,你竟隐约听见有人低声交谈,当即凛然,示意师姐戒备,师姐凝神一会儿,你们听见外间巡夜弟子经过,她暗中写字,说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说你紧张过度。
你稍微放心,但转念又想到师姐修为平平,封印天魔剑的法阵正到紧要关头,各门派精英大都驻守在大阵附近,巡视腾不开,几队修为稍弱的弟子插在中间也可能,又莫名烦躁起来。师姐见状,便叫你出去透透气。
你望着巡夜队伍远去的火光,正想要不要冒可能作死的风险去看一眼南雁飞——毕竟按照一般小说套路,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都是作死的前兆——忽然阴风一过,淡淡的魔气传来!
魔气稍纵即逝,你略一犹豫,身体已追了出去。
一口气追出百余步,魔气越来越浓,你正佩服自己功力见长、感觉敏锐,忽见远方地平线上一座险峻大山耸立,山形奇特地塌下去一块,仿佛被削去了似的。此时除了魔气,四周还笼罩着森严之气,显然藏有一个巨大且高深的法阵。
你连忙停下脚步,终于意识到那不是山,而是神族的宝库!
凭空起了一阵罡风,显然是有别的灵力引起了法阵波动。你谨慎地追上去,想起书里说宝库由神族布下的大阵守护,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神魔之力捏成渣渣,大气都不敢喘,忽然眼前一花,你后退拔剑,和魔物斗在一处。好不容易杀了,布好法阵的魔修杀来,边打边说:「你居然还没死。」
你:「等不到天魔灰,我哪敢死?」
魔修:「天魔灰也是你能妄想的?」
你渐渐被他压制,转而想去破坏法阵,冷不丁吃了他一掌,顿时五脏俱痛。魔修说:「丫头,你若识时务,且趁早走,再不抽身,来日求死无门!」
你不废话,反手一剑,竟刺伤了他。他嘿地冷笑一声,转身逃了。你拔腿就追,正是朝着天魔剑大阵的方向。一路上黑影幢幢,那方更是魔气涌动,你预感不妙,忽听一声锐啸,白光冲天而起,正是十万火急的信号。霎时火光无数,风卷过处尽是草木腥气,有人大叫:「魔来了!」
24
你从没见过那么多魔。
魔影如潮,无穷无尽,淡淡的红云遮蔽了夜空,空气里仿佛蒙了一层红纱,喊杀声不绝于耳。你和许多人被夹在绝壁之间,这条路虽宽,此时却因挤满了人,群龙无首,进退艰难。你拼命斩杀了半天,试图找到一个同门去传信,在外围护法掠阵的人离这里不远,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
正当你抓住一个同门师弟,忽听头顶锐啸,无数雪亮的刀刃落下,你慌乱间被谁一推,踉跄了一下,就看见几枚刀刃直直插进师弟的天灵盖,血淋淋的刀尖从下巴透了出来!
有人凌空跃起,却好像被顶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挡,头颅忽然就从脖子上飞了出去,腔子里的血冲天而起。碎石如雨落下,两侧千仞高的绝壁颤动不止,竟缓缓向中间合拢!
人群登时大乱,慌不择路地向外退去,你几乎被人潮冲倒。无数的刀剑没有章法地挥向乱石和魔物,直到惨叫传来,才发觉穿透的是同门的身体。你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剑,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有东西砸到你的肩膀,滚进怀里,是一只断手。浓重的血腥味让你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和你被修士追杀的幻象重叠在了一起,你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随后是尖锐的耳鸣,恶心感漫上来,你努力想咽回去,忽然胸口一热,竟吐出一口血来。
沾血的手心像被烫到,烧灼似的疼痛令你清醒不少,死死握住手里的剑不让它落地,同时支撑自己不摔倒。渐渐地,你隐约听见低沉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你抬头看去,诡异的红雾无声无息地流动,中间翻动着点点黑色的尘埃。
你猛抓住一个向刀口冲去的同门:「别跑,这是幻象!」
他惊恐地躲开你,想要挥剑,你用力将他推开,抽身一跃,红雾飞速流动,那些黑色的尘埃立即聚拢成镰刀形状,横切向你的喉咙,你催动法力,剑身上炎息猛涨,铿然相撞!
你用尽全力才没倒飞出去,魔刀转瞬又至,你全力以对,弹指间已过了百十招。红雾渐渐变淡,你一鼓作气想要斩破,魔刀忽然一散重聚,比先前大出数倍,兜头朝你劈下!
你咬牙抵挡,被逼得连连后退,魔刀气势分毫不减,眼见就要撞上山壁,忽然剑气排山倒海而来,将魔刀震作万千尘埃!
空气顿时扭曲,你眼前一花,坠向地面,忽然被人拉住:「师父!」
红雾如潮水退去,四周的景象恢复正常,遍地断肢残骸,如同炼狱。不远处奔来一群人,身上剑意未消,想必刚才打破幻境的剑阵就是他们联手而成。
领头几个都是门派长老,简单清点了人数,救治伤者。你见师父愁眉紧锁,询问之下,才知道今夜种种魔族早已筹划多日,神魔之渊的上古咒禁被他们篡改,已经将这里从生门变成了死地,内外隔绝。
你:「我们明明早有防备,怎么还会中魔族的计?」
师父:「他们只怕比我们还早来到神魔之渊。影魔来盗天魔剑,未成而死,我们都以为魔族会赶到门派争夺,所以才来这里;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他们原本就准备在神魔之渊守株待兔。」
你觉得这中间疑团重重,但一时也想不出头绪。低头检查伤势。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不大的伤口,竟深可见骨,你正在心里骂人,眼前忽然多了一双手,把你的手拉了过去。
南雁飞看了看你的伤:「只是外伤。」替你上药,问,「师姐怎么来这里?」
你说自己是追魔修过来的,又关心南雁飞有没有受伤。南雁飞看你一眼,说没有,却没有露出多少高兴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用帕子替你包好了手。
伤者留守原地,有法阵保护,其余人准备赶往大阵所在。南雁飞忽然拦住师父:「还是让师姐留在这里。」
不等你说话,师父先拒绝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南雁飞还想再说,男主说:「我会看顾好白师妹的。」话题这才就此打住。
马不停蹄赶到阵前,已然魔气冲天。假魔尊以一敌十,其余人联手成阵,抵挡其余魔将攻势,剑气过处,百千魔物尽化飞灰;天魔剑孤零零倒插阵中,同时受到两股灵力的争夺,周遭魔气时浓时淡,厉啸如龙。
你们立即起阵,试图扭转被魔族破坏的法阵,让灵力归位,不再继续引魔物前来。相持许久,那头新阵终于勉强成了,刹那间万剑齐出,掌门凌空而起,剑光百尺,斩下魔尊头颅!
魔尊化成黑雾散去,一时间灵力失控,地动山摇。不等剑回鞘中,两个魔修凭空出现,同时向阵中某个方位一刺。阵中灵力剧变,震开所有人,惨叫声中人头飞起,法阵应声而灭,黑雾散而重聚,笼盖四野,直袭向天魔剑。掌门结阵在前,剑气如山如海,终于破开雾气,然而他也面色惨白,口鼻中不断淌下鲜血,忽然面上金光闪过,竟已是油尽灯枯!
掌门一声断喝,其余人掠阵左右,所有佩剑应声掠出。魔修趁乱去夺天魔剑,冷不防被师父一剑钉在地上。师父见他大怒:「原来是你!」
魔修冷笑不答,你见他忽然张嘴,担心使诈,要去阻挡,忽听他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不是要天魔灰?」
你拔剑的手突然停住,有人大喝「快杀了他」,却好像远在天边。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假魔尊的声音:「来!」
一剑飞来,眼看魔修就要头颅落地,就在同时,你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切如在沸水之中,摇摇晃晃看不真切,只听「铮」的一声,那柄飞剑和你的佩剑撞在一起,同时断成两截;你探手去拔天魔剑,你师父一惊,慌忙来挡,你顺手一捞,拔出钉在地上师父的佩剑,只听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鲜血喷了你一脸!
你抽剑回手,师父踉跄退开,法阵缺了一席,顿时不稳,变淡的黑雾也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师父手蘸鲜血,凌空写咒,魔修手指天魔剑,念念有词,你再次出剑,指向师父,一道剑光飞来,打落你的剑,你回头看见男主,他已飞身而起,斩落魔修头颅!
师父呕血倒地,天魔剑一声长啸,微微颤抖,好似要破地而出。你握住天魔剑,全力去拔,另一只手同时也握住了,南雁飞出现在你面前:「师姐!」
你头顶厉风一闪,抬头只见男主符箓在手,直向你天灵盖拍下!
25
你先觉得身上一轻,魂灵归位,一团黑雾从你天灵盖上升起,被男主一剑斩灭;随即你眼前猩红,耳中嗡鸣,七窍都流出血来。四面八方都是剑风,你只能凭直觉抵挡,铮鸣声近在咫尺。你拿手一揩,终于能勉强视物,剑光已在眼前,只好就地一滚,剑尖在你背上拖出长长的伤口。
「拿下她!」
各派掌门和长老都因刚才结阵抗魔损耗过大而不能动弹,你在众弟子间硬撑了百八十招,最后被击飞佩剑,踢倒在地,一柄剑横在颈边,你艰难抬头,竟是女主。
众人纷纷劝杀,女主剑锋颤抖:「你是叛徒?」
你:「我不是!」
另一个同门师兄将你师父沾血的剑掷在地上:「你敢说你没和魔族勾结!不修魔门邪法,魔怎么能附寄上身!」
你说不出话。
黑雾徐徐散去,远方天光显露,已泛起微微鱼肚白。有人夺过地上长剑,一剑斩来,你闭眼受死,耳边「铮」的一声,剑锋偏飞出去,割破了你的脸。你猛然睁眼,心脏狂跳,看见南雁飞剑鞘空空,擦去嘴角血迹,面色竟是惨白。
其余人勃然变色,南雁飞赶到师父身边,径直跪了下去:「兹事体大,弟子请求移交戒律司审理。」
片刻以后,师父气若游丝地答应了。各门派将你团团围住,男主:「诸位,眼下还是善后为重,此事定有交代。」众人犹不肯退,忽然远方冲天而起一道白光厉啸,男主扶剑而立:「外间魔阵已破,请诸位前辈同门稍作安顿,二刻后我恭候议事。」说完向外走去,竟没人敢拦,由得他开出一条路去。
你靠在墙边,接受第十次盘问。
「影魔是由你引上山来的?」
「是。」
「天魔剑藏在门派的消息是你传给魔界的?」
「不是。」
你通过笔画猜出对方在纸上写了个「是」。
「年前二位长老无故暴亡,和你是否有关?」
「没有。」
对方又写了个「是」。
你:「……你们修仙世界的律政都这么黑暗吗?」
对方:「大师兄说,反正都要定罪了,不如多背几个罪名,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是好的。」
你:「……他还是人吗!」
一个人说:「一来就听见你在骂我。」
文书离开了石门上的那条窄缝,男主出现在那里。
你:「呵呵。」
男主推过来一小盒丹药,告诉你师父已经脱离了危险,掌门半天前去世了,封印天魔剑的大阵遭魔族一闹,几乎前功尽弃,要从头开始,门派上下乱成一团;其他门派暗中观察事态发展,同时又借此机会联合向你们门派施压,想削弱你们门派的地位。因此对你的审理实际就成了各方唱戏的戏台,两天后你就会被所有门派公开审理,然后行刑。
你问:「外面太阳好不好?」
男主:「现在是夜里。」
你:「那我只有一天半能活了。」
你胸口发闷,忽然咳嗽。男主微微叹了口气,又推过来一个小瓶子。你从里面倒出了蓝幽幽的丹药,觉得有点眼熟。男主问:「毒又发了?」
你愣住了。随后终于想起来,这瓶子为什么眼熟了:你穿越来的那个夜里,撒了一床的正是这东西!
你惊得舌头打结:「你、你知道……」难怪你被控制的时候只有男主及时救了你师父,他一早就有防备。
男主:「几年前坊间传闻魔王残魂现世,惊动三教九流,后来我听说西境边地的一群魔修为此内讧,自相残杀,结果原是一场空。这事是你做的吧。」他举着火折,微微一笑,「我还记得那几天你心情好得很,给你们清心峰上下都派了礼。」
他又说:「魔修,然后是那两个长老,我一直等着你来杀我,倒不曾想你会掺和天魔剑的事。」
你:「我本来也没想掺和。」等等,杀你?
男主:「杀了这么多人,你现在快活了吗?如今你要死了,我这个杀父仇人还活着,你肯甘心?」
你震惊地瞪着他。
男主:「白宗主从前说得没错。你记性好,记性好的人常常会被仇恨蒙蔽眼睛。
白宗主自裁的那天夜里,我在门外站到天亮,还是没有进去。回了门派,又在冷泉里泡了两个时辰才敢去清心峰,刚到门口就碰见你师姐,说你半夜突然发疯,一直叫我名字,哭得撕心裂肺的,让放你回家。你的禁闭还没结束,谁也没敢放你出来,只好在门外劝。你哭哑了嗓子,你师姐在门外都听哭了。早上你师父开恩放你出来,才看到你两只手都捶烂了。
我常常想:当年白宗主迫于形势和那些魔修虚与委蛇,为此背了勾结奸邪的恶名,你设计让那些魔修死无全尸;两位长老受过白宗主的好处,后来却指认他的罪名,力谏该杀,你也让他们死不瞑目。而我亲自逼死了白宗主,你该有多恨我,是不是应该把我挫骨扬灰?」
你们枯坐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男主起身要走:「剩下这两天,我恐怕没有时间过来了。这是刚来的路上折的,开得好。」
说完轻轻推进来,竟然是一枝梨花。
你忽然说:「我不是白如霜。」
男主停住了,转头看向你。你们对视良久,他忽然淡淡一笑:「是吗?」
你:「你信不信都好。我和魔界有关系不假,但我并不为了天魔剑,也不想杀什么人,我只是为了解药的药引。我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大英雄,我怕死得很,魔界一威胁,我就怕小命不保,只要他们不让我亲手杀人,我都照办。要说我是帮凶,我也没得辩,想来横竖是没安生活下去的命,但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死了。你当我扯谎发疯也好,当我被妖怪上身夺舍了也罢,但好歹有人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男主不作声。你一挥手:「我发表完临终感言了,你走吧。」
男主:「你确实不像白如霜。」
你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说:「她不会妄想要天魔灰。」
你:「你居然知道天魔灰?」
男主:「都要死了,还在想?」
你:「……总要当个明白鬼吧。」
「魔消散后没有尸体,会变成黑色的劫灰。天魔灰是金色的,是魔王的劫灰。」
你:「……中这种毒,我也太倒霉了吧。」难怪说我妄想。
男主:「你生下来身体不好,白宗主四处延医请药。有次来了个游方郎中,后来却发现是个魔修乔装,大约是想借机刺杀白宗主,毒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你:好家伙,原来我就是个无辜躺枪的。
大约是有人陪着说话,你莫名心情好些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八卦起来:「为什么你连白如霜小时候的事都知道?」刚说完,你忽然想起在影魔那里见过的幻象,脱口问:「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她是不是救过你?」
男主微微笑了,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什么:「这件事除了白宗主,只有我和你知道。」
你:……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要杀人灭口?小说里说好光风霁月正道楷模的男主呢!算了,剧情已经歪成这样了,崩人设好像也不是大事。
你:「你为什么要逼白宗主自尽?」
男主:「他勾结魔修,罪名坐实,为正道不容,若自尽谢罪,至少能保下你我,还有门下数百名门生。门生里多有磊落之辈,不该因此遭有心之人连坐诬陷。」
你忽然想起来,男主当年拜入门下,似乎的确是由「你」爹举荐作保。不由说:「白宗主对你有知遇大恩,你就这样回报?」
男主又是微微一笑:「是啊,白宗主也不知道他曾逼死我举家上下。当年他问起我身世,还是你帮我撒的谎。」
书里说男主有一点神族后裔的血脉,也就是说他的家人应该也是世人眼里的「神之遗民」。修仙者和这些遗民应该是一条船上的,怎么会互相杀戮,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男主:「你倒有闲心听这些旧账。」
你:「我刚想起一件事,那时候我被魔附寄,你一掌拍下来,按说我早该死透了,结果现在还好好的,这是不是暗示我有主角不死光环,两天后也死不了?」
男主:「刚到神魔之渊的时候,我借出去一份银雀血。」
银雀血是不祥之物,男主显然是在说反话。这时他手里的火折灭了,顿时陷入黑暗,听见脚步声远去,你叫住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的麒麟到底是不是纯金的?」
男主有一阵没作声,仿佛愣住了,随后黑暗里响起轻轻的笑声:「不是,只是个匣子。你带了很多年,里面装了什么,我也很好奇。」
后来你研究了不知多久,终于打开了那只小小的麒麟。你被锁了灵力,没法照明,只好用手去摸,匣子非常浅,里面空空如也。你略微失望地合上,忽然觉得手背微痒,随后摸到了几片小小的薄片,仿佛蝉翼,一握就碎了。你低头闻了闻,只有隐约的植物气味。
不知道是否是放松了精神,一直没合眼的你竟然睡了过去。
梦里你又回到了那个落雨的小镇,这次却没有那些修士,你,不,是真正的白如霜,一个人站在庭院里,盯着草丛里一株雪白的小花。小花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要被打得七零八落。她看了很久,终于回过头去,冲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招了招手:「喂,你过来。」
白如霜让他去找把伞来给这朵花遮雨:「老规矩,你帮我做三件事,我给你六十颗金珠。这是第一件。」
少年说:「你家的仓库就在后面。」
白如霜:「我身体不好,我爹不许我出院子。这花一直开了好多年,比我命硬,不要叫它被雨毁了。」
少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最好趁早拔了。」
但他还是乖乖去找来了一把伞。白如霜又让他爬上院子里梨花树的顶端,去给自己摘一枝梨花,少年也照办了。梨花被雨打残了,少年沾了一头一身的花瓣,十分狼狈,白如霜一下子就笑了。少年说:「笑什么,你还不是有。」
白如霜:「我撑着伞呢,哪有。」
少年忽然伸出手,在她鬓边一掠,摘下一枚花瓣:「这不是。」
白如霜的脸顿时红了,她猛地后退一步,慌张气恼地说:「你敢碰我,谁给你的胆子?」
少年身子一震,神情随即锋利起来,面上微微带了冷笑。白如霜无措地立在那里,见雨大了,要替他遮雨,他一连退后好几步,将她晾在那里;白如霜又让他替自己找书,少年只是一动不动,白如霜自顾自说:「大概你不识字。」进屋拿了书出来,说:「我念书给你听吧。」
正低头翻书,一阵风吹来,将伞吹得飞没了踪影,白如霜顿时慌了,见少年只是站着,看也不看,她也来了脾气,拿书顶在头上,往远处的屋子跑去。正当半路,忽然头上一暗,却是一件衣服,少年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下看你怎么办。」
白如霜耳朵烧得通红,小声嘀咕:「还卖弄呢,衣服都湿透了。」
两人站在屋檐下,白如霜说:「我要回去了。」少年不说话,只是望着她手里的书。白如霜说:「你想要?那你拿去看吧。」
少年伸手要接,白如霜又收回来:「呀,这书上有我的名字。」
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如霜:「你猜。」
少年不理,白如霜急了:「你再不说话,我就叫武卫把你这小奴隶吊在对面坞堡的碉楼上。」
少年说:「不知道!」
「再猜,猜中了就当你完成了三件事,给你六十金珠。」白如霜伸出手里那枝带雨的梨花,「你看这个。」
少年看了花,又看向她:「张梨花!」
「蠢材!阿嬷姓张,我又不跟她姓。」
少年胡诌了许多,一概被白如霜打了回去。少年皱眉苦苦思索,白如霜专心看了半天,终于笑了出来。院子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慌忙回头看了一眼,急着回去,被少年扯住:「你叫什么?」
白如霜把书往他怀里一塞,捧着那一枝梨花,说:「我叫白如霜,你记住了。」
26
你被声音惊醒,有人打开了禁制。几个弟子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斗篷的人,竟是南雁飞。他说:「我来提人。」说完取出印信手令,弟子们勘验无误,出去了。
你:「师弟!」见他脸色苍白,像是受了内伤,「你怎么伤了?严不严重?」
南雁飞不回答,只是看着你,那神色有些冷冷的。你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冷静下来:「师父还好吗?」
「嗯。」
「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
「师父,那些为我受伤的同门,还有你。」
南雁飞默然半晌,忽然冷笑:「师姐好会骗人!」
他一条条罗列你和魔界勾结的罪状,直到说到年前暴亡的两位长老,你打断了他:「我没杀他们!」
南雁飞:「我查过原始卷宗,那两日正好是你记录文书,送往审阅的文函却偏偏被调换了内容。」
你顿时急了:「我没做就是没做!」你热血上头,干脆豁出去了,把你穿越在白如霜身上种种前因后果一股脑倒了出来,情绪激动之下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管南雁飞能不能听懂,会不会当你是在发疯。一口气说完,你喘气不止,「师父是我错伤的,大师兄被影魔打伤和我也有关系,如果是他们死了,杀人偿命,我没话可说;要往我头上硬栽罪名,我可不认!」
你气势汹汹地和南雁飞对视,硬气了五分钟,等热血一过,你想起自己的蛋疼人生,无数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你为了保持最后的气势,坚决不低头,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
最后南雁飞先转开了视线,打开了石门的咒禁。你趁这时间刚揩干眼泪,就被南雁飞扯住胳膊拽了出去。南雁飞动作不轻,又牵扯到你背上伤口,你倒抽了口凉气,正想让他轻点,忽然想起你们现在不管是恋爱还是同门关系均告破裂,就忍住没吭声。反倒是南雁飞多看了你两眼,冷冷说了句「跟上」,动作却轻了很多。
你想到自己今天就要死了,心头一片茫然,只跟着南雁飞赶路。直到被树枝挂了脸,你吃痛惊醒,这才注意到四周景致陌生,是你从来没走过的路。你忙问南雁飞:「去哪里?」
南雁飞置若罔闻,只是拉着你飞奔。忽然厉风掀起,你灵力被封不能应对,身边一声剑鸣,被南雁飞挡下。七八个人追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南雁飞的小弟。他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南雁飞:「我知道。」
「想好了?」
「想好了。」
「好!」对方掣剑在手,上前一步,「我拜入师门的时候向师父发过誓,此生绝不背叛;师兄对我情意深重,我也不能相负,请师兄成全!」
南雁飞应了声「好」,佩剑铮鸣出鞘!
你:「不要!」
南雁飞只淡淡问了你一句:「你愿意死吗?」
你吐不出一个字。
南雁飞和对方同时掠了上去。
双方都是杀招,来往间飞沙走石,忽见南雁飞回身一剑,对方却不格挡,而是挺胸送了上去,霎时血溅如泉。其余人无一阻挡,默立垂泪。南雁飞更不停留,扯住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口气来到神魔之渊外围,南雁飞终于停下。天上已经星月暗淡,四周十分安静,只有风声呜咽。你怔怔地看着南雁飞,他脸上既无愤怒,也无悲伤,只透出淡淡的倦意,眼神里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无声看了你好一阵,忽然朝你的脸伸出手,但还没碰到就收了回去。
你下意识跟着摸了摸,感到一阵刺痛,这才想起先前被树枝挂伤了。南雁飞松了你的灵力禁锢,解下斗篷,拢在你身上,并不看你,低声说:「走吧!」
你:「你、你回去怎么办?」
南雁飞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你在风中呆立很久,回过神来,朝反方向狂奔,直到精疲力竭才放慢脚步,却还是不停,只是走,一边走一边掉眼泪。
天将拂晓,下起了小雨。你正要找个地方避雨,忽然发觉雨里萦绕着淡淡的魔气。你本已经掉头离开,走到途中又鬼使神差折了回去,直望见一棵参天老树下立着一个人,正在看雨。他看你渐渐走近,最后停下,朝你笑了笑:「这像不像你家乡的雨?」
你打量魅魔,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说:「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魅魔微笑着不说话。
你:「那个假魔尊明明只是来这里开启神族宝库,好回去当新魔王,你让我们误以为她已经发现了天魔剑,匆忙赶来神魔之渊,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你再来坐收渔利。要是我们待在门派不走,她据守神魔之渊,你就得挨个对付了。」
魅魔:「就算是神魔也不能事事料定,天命使然而已。就比如说我上次打算在幻境里杀你,没有杀成;今天再见,但已经不能杀你了。」
你:「你这个骗子的话,谁能信。」
魅魔:「我曾经指天起誓,有往来鬼神见证。」
你:「是吗,什么时候?」
魅魔:「你小时候。」
你嗤笑。魅魔:「从前你卧房的院子里有一株梨树,梨树底下有一朵野花,开了十几年也没有凋谢。有人告诉你那是妖孽,应当趁早除掉;但你没有,晴天为它浇水遮阳,雨天为它撑伞避雨,一直养到你重病垂危那年。等你终于病好走出房门,那株花已经不见了。」
你渐渐意识到什么:「难道你……」
魅魔:「我告诉过你,当年魔王魂魄四散,直到如今也没有找全。说来也巧,有一部分残魂正好寄生在那朵花上。魔掌管世间一切湮灭,最后却在最易消亡之物上苟且偷生,你说算不算天意弄人?」
你:「你既然口口声声报恩发誓,之前又为什么要杀我?」
魅魔:「你天生有疾,不是长久之命,本来活不过重病那年,我那时已恢复好,即将回到魔界,于是寄在一个魔修身上,用我心口的魔气为你续命,作为答谢。可惜人和魔气终不能互融。」
你:「我的毒原来是这样来的。」
魅魔:「现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之前想杀你,是想取回这点魔气,因为我只是魔王散魂时留下的一缕残焰;而我现在不能杀你,是因为当初受你之恩的那部分残魂已经成为了我。」
这时你终于意识到,魅魔说的那一部分魂魄,应该是对你极好的美人魔尊。你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杀了她?」
魅魔平静地说:「我吃了她。」
你退了一步。魅魔:「魔焰中生,飞灰亡,本来就没有你们所谓的生死,不必伤心。」
你:「你为什么……」
魅魔:「鬼门就要破了,我力量不全,不能抵挡。正好那时候你突然有难,我分了心,索性就合了起来。」他指了指你的手,「我,或者她,当时给你留了印记,承诺相救一次,还记得吗?」
你低头看自己掌心的伤口:「原来当时是她救了我。」
魅魔:「天魔灰我答应过你,只是这时候实在不能够,望你见谅,来日若有机缘,一定奉上。今天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还请保重。」
你说不出心里什么情绪,空落落的,自嘲说:「我还有什么可保重的。」
魅魔微微一笑:「今日以后,我只怕比现在更希望你好好活着。」说完拈下一片树叶,变作一把伞递给你,就消失了。
你举着那把伞呆了好一阵,忽然用力一扔,斗篷也解了抛下,腰间原本挂剑的锁链也掷进草丛,上下里外摸索,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正也要扔,想起这是南雁飞交给你的玉佩,又迟疑了。拆开来看,那半边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碎成几瓣,你正收拾,一个焦黑的东西落了出来。
那是一张几乎烧焦的符箓,显然已经生效了。奇怪的是原本的符纸竟也是黑色的,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腥气。符纸上的咒文只留下两笔,也不是朱砂写的,而是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仿佛掺了血。这符箓透着阴邪之气,显然不是正道允许使用的东西。
南雁飞为什么要偷偷放这种东西?你心里乱跳,总笼罩着一层不安。你回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想要推测符箓是什么时候生效的,以便知道符箓的用途,忽然男主的一句话跳进脑海:「银雀血。」
你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微微一酸。
你望向远方,正想怎么给南雁飞传信,一些蛛丝马迹在脑海里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出水面:天魔剑早在门派的时候魅魔就已经知道,如果他是为了夺天魔剑震慑群鬼,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来神魔之渊?
这一切和天魔剑根本没有关系,是魔王的力量不够!
鬼目知过去,而魔眼窥将来,把鬼王的眼睛藏起来就能隐蔽过去,难道是——魔王至今没有找到的残魂是——
已近正午,天空里却是黑云压城。你沿着南雁飞带你逃走的路追回神魔之渊,由于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你不敢抛头露面,潜行到大阵前,只见结界凭空而起,狂风呼啸,众人根本无法靠近。魅魔金剑在手,横扫处无数人兵器应声而碎,人则倒飞出去。师父脸色苍白立在阵前,每和魅魔对一剑,脸色就雪白一分,不过转瞬之间,魅魔就掠到天魔剑前,手要拔剑,师父阻挡,魅魔金剑回转,就要削下师父头颅,忽然一剑西来,和金剑相撞!
佩剑断成两截,南雁飞的手也按上了天魔剑柄。魅魔手中剑光如网罩下,南雁飞避无可避,忽然用力将天魔剑往上一提——
你冲上去:「南雁飞!」魅魔已露出笑容,一剑斩下!
只听龙吟震野,南雁飞一寸一寸拔出了天魔剑,骤然魔气滔天!
两剑轰然相撞,在魅魔的逼迫下,天魔剑几乎被压到南雁飞的颈间。魅魔:「鬼王取回了眼睛,你也该想起自己是谁了。」
南雁飞嘴角渐渐沁出血:「我是我。」
魅魔微笑:「不,你是我。」
两人往来搏杀,结界外众人都脸色大变:「是魔啊!」别的门派长老脸色惨白,指着你师父冷笑:「好啊,你的好徒弟!」所有人摆好阵势,严阵以待,只有你师父呆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望着空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天上黑云越来越厚,几乎成了黑夜。大风刮起,但不是魔气凛冽的冷风,而是阴寒入骨的阴风。众人如临大敌,魅魔忽然一笑,竟然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晚啦!」
话音刚落,一线鬼气射来,贯海滔天,竟无人可挡,一个金衣人突然出现,一刀向魅魔的结界斩下!
结界骤然破开,魅魔和南雁飞各自被击得退后十几丈。不等瞬目,金衣人又提刀突然出现在南雁飞面前,一刀斩在天魔剑上,天魔剑长鸣如泣,断成两截!
一时间鬼哭四野,风起狂澜,天上黑云滚滚,竟凭空出现一轮血红的弯月。鬼王手中鬼刀嘶鸣不止,刀身雪亮,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光亮。他眼上还蒙着红绫,先望了一眼勉强撑住的南雁飞,随后看向魅魔,最后扫过当场众人:「多少年了,世上众生又在这里再见。」
「人神妖魔,最后都要消亡陨灭,又在留恋执着什么?」
他叹息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如云飘去,到了神魔之渊的断崖边,再次一刀斩落。山崩地裂,地动山摇,在一片震颤轰鸣中,竟隐约传来海浪的声音!
不知是谁声音嘶哑:「是、是黄泉水!」
鬼王一跃而下,声音随风送来:「此间世界,从来都是一场空啊。」
27
外间几乎吵翻了天,你和男主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都坐在石桌后专心看手里的古书。女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批阅文书,面前没看的堆得如小山高。
鬼王斩断了幽冥,黄泉水从神魔之渊的渊底倒灌上来,天生异象,当天夜里就是一轮血月。眼看当年神魔大战里黄泉水淹没世界的悲催故事又要重演,人神妖魔即将再次面临玩完,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稍微定心,于是拿出祖传技能:互甩黑锅。
由于这口毁灭世界的黑锅太大,谁都不敢背,为了成功甩出去,大家纷纷收集别人的「罪证」,干得热火朝天,一点也不像就快世界末日的样子。虽然谁应该负主要责任还在争吵当中,但罪魁祸首没有一个人反对:成魔的南雁飞。
大家对此十分默契,没有人名誉受损,可谓多方共赢。你们门派也扛不住众怒,只能把南雁飞交由各大门派联合看守,据说加了十三道咒禁。至于为什么还留着他,只是因为大家还没商量好用他祭天、祭地还是提前祭人类自己。
女主把一摞文书抱到男主面前,告诉他这是门派管辖区各地出现的异常情况,要他处理。男主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你筛过了再给我。」
女主:「已经筛过了。」
话音刚落,男主小弟又抱进来一摞。男主把书盖在脸上:「毁灭吧,人类。」
你:「……不要学我讲话。你可是男主,振作起来。」
你翻了翻男主手边的那些古书,都是讲大型法阵的,你虽然有心,但确实看不懂,只好继续看自己手里那本术法书。虽然你也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用。
小说里主角拯救世界看起来很爽,等你自己碰到,才知道多么苦逼。你们已经熬了几个通宵,如果不是修仙,你估计自己已经猝死了。鬼王这么一通搅和,大家都把你这个奸细忘到了九霄云外,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你也没法抛头露面,只好让无所不能的男主收留。
男主每天和各大门派开会,通宵翻古书研究修仙工程力学;你和女主勘察了神魔之渊遗留可用的上古法阵,有些地方魔气浓郁,普通人无法长时间停留,而你身带魔气,以毒攻毒,不良反应比平常人轻很多,因此往往由你探查。女主对你的身份本有些心结,但不知道男主和她说了什么,她渐渐放下防备,因为和别的门派有些交情,还帮你探听南雁飞的近况。
第六天夜里,男主交给你和女主一张图,只见上面图形复杂,标注密密麻麻,你一时竟不知道更像高级物理学还是生物化学。
男主说,黄泉水到现在还没把世界都淹了,想来鬼王斩断的裂口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大。毕竟千万年光阴过去,神魔妖鬼之力都在衰退,也许并不像蛮荒时代那样,人们只能坐以待毙。神魔之渊内的法阵在上次假魔尊偷袭时大多或用或废,难以再启,但神族宝库底下还有一个大型的法阵,是为了守护宝库建成,可以令宝库沉入神魔之渊的幽冥,永世不开。
「这个法阵应当能将鬼刀封在幽冥之下,再加上宝库沉底,补上裂口也许可行。」
你:「意思就是要有人启阵,还要有人跳下神魔之渊,将鬼王推进法阵的门中。」
男主:「是。」
女主:「此阵是神血之阵,神族早已湮灭,寻常人哪里能开?」
男主:「我来想办法。现在要紧的是:谁能到神魔之渊下面去?」
神魔之渊下面是先天神魔的古战场,遍布混沌之气,非实非虚,除开神魔,普通人如果没有修成仙身,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你从男主的眼神里猜到些什么:「你想让南雁飞去?」
男主:「光有他恐怕也不够。」
你明白他的意思。能下去,或者说愿意下去的人本就寥寥无几,男主原本可以下去,但神血之阵非他不可;换成其他人,谁肯和成魔的南雁飞齐心协力?最重要的是,没有人问过南雁飞的意见,就这样安排了他的生死。
男主和门派长老做了商议,没有告诉多余的人,要放南雁飞出来这件事定会引起波澜。门派内部勉强同意,但你们迟迟没能想到如何增加胜算,眼看又要天亮,你和男主各怀心事地坐着,忽然听见了笛声。向外看去,女主正在月下吹笛。
见男主看得专注,你问:「你们和好了?」
男主:「也不知道还有几天能活,还怄什么气。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你忽然说:「你之前说有人找你要银雀血,是不是南雁飞?」
男主微微一笑:「还能有谁?用银雀血制移驾灾祸的阴符,这样凶邪的事,借了胆子只怕也没几个人敢。」
你:「你早知道他写了这符,所以才说我没被你杀了并不是运气好。」
男主:「世上能有一个人肯为你做这样的事,怎么能说不是运气好。」
忽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你的笛子吹得不错。能教我吗?」
你们同时掠出,女主安然无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的树,魅魔坐在那里。魅魔:「我从前听过一些小调,想要学,可惜我家乡不能生竹子,就没有学成。」
你:「你来干什么?」
魅魔笑说:「黄泉水都快把我老家淹了,我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坐着等死。」
男主:「很好,这里正有一件事需要阁下相助。」
男主果然很敢,直接就把魅魔拉了进来,两人一番商议,竟然就这么一锤定音了。魅魔:「我还有一个条件。」
男主示意他说,魅魔:「今日之计若败,大家固然一同灰飞烟灭;但如果事成,如今天魔剑已毁,我族要脱离永夜之渊,不知道又要等多少时光。你有神血在身,我要你发誓,到时以神血破永夜之咒,斩开一线天光。」
默然良久,男主轻声说:「好!」
你忽然说:「大师兄,这件事你还没有同南雁飞商量。如果他不愿意呢?」
男主看了你一会儿,才说:「他会同意的。」
天快亮时,你和男主一同来到关押南雁飞的地方。男主见你执意,也没有多劝。男主先和南雁飞说话,你在外面没等一会儿,手心里居然出了汗。稍后男主出来,你举着夜明珠进去,南雁飞一抬头,立即背过脸去:「怎么是你。」
你:「大师兄和你说了?」
南雁飞:「说了。」
你:「你愿意?」
南雁飞:「是。」
你走到他跟前蹲下,轻轻拉他:「让我看看。」他只是不肯,但因灵力被封,拗不过你,被你扳过来,只能用手捂住眼睛。你拉开他的手,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见他的眼睛深处竟隐约透出幽深的蓝色。
「什么嘛,」你低下头,飞快地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我还以为有多吓人。」
南雁飞僵在原地。你又看了看他,忽然收了夜明珠,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不管大师兄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明天夜里我送你走,我有办法。」
南雁飞身子微微一震:「你……」
你:「你早就知道我骗你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身份早晚暴露,所以画了阴符给我,想保我一命。」
南雁飞不答。
你:「就算你不是魔,光凭私放我走、同门相残这两条罪名,也是不能活的。你见不得我死,怎么不问我忍不忍心见你死?我是做不了天下人的英雄了,只能做你一个人的。」
南雁飞低声说:「叫我临阵脱逃,也算英雄?」
你:「这个阵又不是你自愿临的。」
南雁飞说:「我是自愿的。」
你:「不要逞英雄,是魔又不是你的错。」
南雁飞:「你来就是说这些?」不等你回答,又说,「我还在生你的气。」
你:「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外面隐约传来声响,催你离开。你飞快地抱了南雁飞一下,正要起身,他忽然回抱住了你,轻声说:「明天不要来了。」
你:「你不……」
「师姐,」他打断了你,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肯来看我,我很高兴。但你要知道,若是心里有一个人,总会想在她面前逞英雄的。」
出来以后,你和男主道别,独自离去。走到半路,只见一个人立在树下,你走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魅魔:「不是你在心里叫我不要走?我倒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能听见你的心声的。」
你:「从你假扮南雁飞的时候。」
魅魔:「看来你的小情郎很不会善解人意。」
你:「……你是真的八卦。」
魅魔微笑。你问:「如果这次真能封住鬼门,你是不是不用吃掉他?」
魅魔:「恐怕不行。」他往地上一指,你看见他脚下没有影子。他说:「封住魔界的鬼门裂缝费了我一番功夫,若没躯壳给我附寄在身,我撑不过神魔之渊的混沌之气。既然要附寄在他身上,那还是吃掉的好。」
你:「你可以附寄在我身上。」
魅魔看向你。
你提起假魔尊,说:「她可以,想必你也可以。」
魅魔看了你一阵,笑问:「人死情断,诸爱皆空,何必执着?」
你:「既然诸般是空,看不看得见月亮,又有什么关系?」
魅魔:「没有执念,怎么成魔?」
你:「是了,忘情的成仙成神,不及情的为妖为鬼,既然是人,哪能没有情之所钟。」
魅魔:「你真该去和鬼王论道。」
你们击掌为誓,你往回路走去,听见他在身后问:「你不是怕死得很,怎么忽然又不怕了?」
「我忍不住在他面前逞英雄。」
28
魅魔附寄在身,你的感觉变得相当敏锐。远远地就听见有人来,又等了一阵,才看见晚雾中出现的南雁飞。
他要说什么,你摇头示意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并肩前行。远远望见等你们的门派长老,你终于问:「还生我的气吗?」
南雁飞摇了摇头。
你:「那有没有想我?」
南雁飞看了你一眼,直到快到长老跟前,他才轻轻地说:「嗯。」
女主等在那里,交给你们两柄石剑,正是从先前起冲突的那个门派那里借来的。南雁飞抚着剑身,微微叹息:「师妹之前说得不错,无情天地,有情众生,饶是命如草芥,也不肯就这么轻易死了。」
女主眼中含泪:「若无先死,岂有后生,师兄当日所说,我也不敢忘。」说完深深一礼。
你向身后一看,只有夜色茫茫,不由说:「人生第一次舍身取义当英雄,也没人来欢送。」
南雁飞:「没有喊打喊杀就不错了。」
你摇了摇头:「下回不当英雄了。」
长老为你们运阵,斩开最上一层迷障,你们一前一后,一跃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你及时落地一滚,才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四周的黑雾终于散去,只见黑石嶙峋,如同一座巨大的河床,中间缓缓流淌着火红的岩浆,但没有丝毫的热度,反而寒气四溢,正是传闻里神魔之血淌成的「血河」。随处可见都是庞大的怪兽骸骨,一股荒凉之感。
肃杀的神魔之气让你胸闷,你咳了两声,南雁飞走过来,握了握你的手。
混在血河当中的是浑浊的黄泉水,你们顺着黄泉水逆流而上,终于看见一道横贯血河而过的巨大沟壑,一座巨大的妖兽骸骨倒在中央,仿佛一座骨桥,鬼王提着鬼刀,静静地站在桥上。等你们走近,他转过脸来,笑说:「当年这里,漫天神魔啊。不知道这次你我谁胜谁负?」
你问:「一般你打架之前都说些什么装逼?」
南雁飞:「我一般不说。」
你恍然大悟:「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你们同时拔剑。
鬼刀呼啸宛如呜咽,你根本数不清过了多少招,只剩下了直觉的进攻和反击。为了防止鬼王看出破绽,你们非常谨慎地将他往神族宝库的位置引,但战到精疲力竭,却迟迟不见法阵动静。你怀疑你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男主他们打不开神血之阵。
古战场极目所见都是荒凉,头顶是无穷无尽的黑夜,冰冷的熔岩流动时没有声音,妖兽骸骨上堆积着黑色和银色的劫灰,被击起来时如同落雪,整个世界没有一点声音。黄泉水缓缓上漫,逐渐吞没了血河,吞没了石头,吞没了骸骨。
难道要死在这种地方?
身上忽然一痛,你骤然回神,下意识反手一剑,格住了鬼刀的刀气,然而鬼气如排山倒海,你承受不住,向后倒去,几乎就要落进黄泉!
忽然剑气如潮,你咬牙奋力,再一奋剑,终于在鬼风当众撕开一条口子,就地一滚,翻身跳起,不等站稳,鬼王已打散南雁飞剑阵,再次挥刀,黄泉水冲天而起,地上裂口再大,眨眼就漫到了脚下!
鬼刀再起,一时间四面鬼哭,竟有沛莫能御之势,就在此时,大地忽然震颤!
乱石滚动之中,山崖渐渐从中裂开,仿佛门扇缓缓开启。你大喜过望,正要和南雁飞包抄拦下鬼王,忽然听他说:「神族已经湮灭,谁还能开万世之门?」手中鬼刀清光更盛,高高举起,刀气暴涨数十丈,横劈而下!
大地震动不止,不过转瞬,黄泉水已漫过了你的膝盖,你想要跃起,但那水好似万斤,你竟无法动弹。鬼刀落下之际,南雁飞几乎贴刀气而过,滚身落在你身旁,一剑斩下,黄泉水缓缓分开,你立刻抽身而起,在最后一刻拉住南雁飞,被刀气震出数丈。
将要落地时,你反手用剑在水中一撑,终于攀在一只妖兽的骨头上。就在这方寸间,黄泉水已然又涨了许多,不等你喘息,刚刚打开不过三人宽的石门竟又缓缓合上!
南雁飞和鬼王缠斗,眼看石门越来越窄,却不能使之前进分毫,你咬牙一跃,飞向鬼王,凌空起了剑阵,朝他直指而去,南雁飞手中剑势一变,配合得天衣无缝,鬼王无可遁形,被迫向石门退去。石门后风声极烈,几乎要把人吸入,不过片刻,只剩了一人宽度。鬼王退入石门,忽然鬼刀一啸,竟生生撑在了门上,反手一抬,生生削落一块石壁,脱身往前一掠,到你头顶,一刀朝你斩下!
你无处可避,只好倒向石门,同时在门上一踏,然而就在这时,鬼王突然出现在你侧方,一刀将你斩向门后,你拔剑抵挡,手中伤痕累累的石剑终于碎裂!
一剑却比鬼王的刀更快,在你颈间一格,凭空再起剑阵,南雁飞的脸被清光映亮,在你眼前一闪而逝,只听他说:「走!」长剑脱手而出,击在你胸口,你被这力道带得飞出门外,南雁飞和鬼王一同跌入石门之中!
轰然一声,石门合拢如初。
「南雁飞!」
29
山石如雨砸落,骸骨碎裂,烟尘飞起,血河溅起冲天的浪涛。石门重新成了黑色的山崖,颤动,碎裂,最后一整座山峰倒下。你看见自己在黄泉水中跋涉,向上攀爬,两只手鲜血淋漓,迷雾仿佛没有尽头。
恍惚之间,你回到了门派,躺在卧房的床上,窗外正是满月,魅魔坐在你窗前,说:「我不救你,你就死啦。」
你:「你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魅魔笑了笑:「那我走了。」
你忽然坐起来:「他还能回来吗?」
魅魔:「我早告诉你了,魔飞灰而死,焰中可生。要是有缘,自然有再见的那天。你若真想见,就去挨着魔界的地方等着。只是空等上一生也说不定。」
你:「你都要走了,还不能说点好话?」
魅魔笑说:「当年我没有信守诺言,鬼王说我将来必定因为允诺而灭。你看,这世上的事都是天意注定,由不得我说不说。」他在袖子里掏了掏,递来一个东西,「喏,给你。」
你打开那帕子,里面竟盛着一捧金色的细纱。你:「这是……」
魅魔:「这回我可没有失诺。」
说着已经走出去很远。你看见他的背影越来越淡,最后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远远听见他说:「人间的满月,真是好啊。」
你睁开眼睛。
女主正替你擦脸,欣喜地叫了一声,找来男主。男主见了你,说:「你倒命大。」
你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一个月,所有事情早已尘埃落定。男主和门派长老们齐心开启法阵,成功让宝库神山落入渊底,填上了裂口。各派又修补了法阵,驱逐趁乱而出的鬼物恶灵,施加咒禁守卫神魔之渊,各自返回。
你们刚回门派,门派里忙得要命,新掌门上位,男主升官,各自论功行赏,门派之间也是互送礼物互派信使。男主把你安置在山脚下的一间小院,一直是女主照顾你。女主认为你将功折罪,可以回到门派,男主刚一提起此事,却受到门派长老极力反对,担心被其他门派探听到风声,只能搁置。女主见门派里这样,更加不想回去,索性在你隔壁住了,连带着男主三天两头往山下跑。他如今管事,丹药流水一样往小院里送,长老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抱怨两句了事。
你醒以后,你师父亲自来看过一次,你给师父认了罪,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摸了摸你的头发。屋子里只有你们,你终于问师父:「南雁飞回来了没有?」
师父长长叹了口气,说:「门派里从没有过这个人,你以后回来,也不能再提了。」
临走以前,师父留给你一口长剑:「这是他从前用的,我悄悄留的。别的东西,戒律司的人都收走了。」
师父走后,你抱着剑哭了一场,后来睡过去,竟然梦见了南雁飞。他还是你刚见到时的样子,冷冰冰的,抱着剑走在前头,忽然转过来:「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你:「自然是想跟着你。」
南雁飞:「你不要跟着我,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你站住:「那我不跟着你了。」
南雁飞独自往前走,走出好远,忽然又停住了,回过身来。二十岁的人还留着最后一点少年气,穿雨过天青圆领袍,深红腰带,乌黑长靴,怀里抱着一口剑鞘银白的宝剑,微微一皱眉毛:「天要黑了,夜路不安生,还不快跟上来。」
养了将近半年,你的伤才算好得差不多了。你师父和男主合力堵住长老们的嘴,要接你上山,你想了想,干脆不回去了,准备自立门户。女主也背上行囊,要出去游历几年:「我总要去问问自己的道。」
你们定好一同出发的日子,临行前你偷偷回山门拜别了师父,顺便回自己卧室掏空了之前攒下的小金库。
你去见男主,同他道别,他请你进小厅坐——是的,当了官就能住庭院,修仙世界也不能免俗——说话途中,听见女主来了,却被男主的小弟拦在了外面。女主说她来辞行,小弟转告男主的话,说不必见了。
你悄悄问:「你不见?」
男主:「见了徒添伤心,还是不见的好。」
小弟给女主一口宝剑,说:「大师兄说,日后师妹若和他求道不同,认为他所行乃非,便用这剑杀了他,证自己的道。」
你看向男主:大哥,临行前表白的好机会,居然说这么噎人的话?
男主悠然倒茶。只听小弟又给了女主一样什么宝贝,说:「师兄说师妹在神魔之渊救白师姐受了伤,落下夜里咳嗽的毛病,这个叫你贴身戴着,以后夜里就能休息好了。」
你冲男主竖起大拇指。
女主走后,你也告辞,男主送你出去,忽然叫住你:「你果真不是白如霜吗?」
你微笑说:「不是。」
男主也微微一笑:「也好。我和她都是笼子里的人,这一生挣扎,不过只是让笼子大一些罢了。你要是能够,替她多看看。」
30
你叫白如霜,是小说里的一个女配。当然,在你的故事里,你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这是你穿越来的第四年,你的梦想是买一艘船开启大航海时代,本来这个愿望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实现,没想到原材料大涨价,你还要再攒一个月的钱。
从前你看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做生意富甲一方,你有样学样,在创业下海的第一年就开垮了七家铺子。此后你创业多个行业均告失败,最后开了一家狗皮膏药公司,勉强运营至今。
要问你买大船的钱怎么来的,那必须要提你的副业:捉妖。本来你不想干这么危险的行当,但这一行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你住在一个小小的港口城市,因为这里紧邻魔界裂口,虽然从没有魔出来作乱,但人们都很害怕,因为妖怪实在不少,传说里魔比妖更可怕。
你刚帮客户抓住了啃坏庄稼的猪妖,路上经过一家酒馆,蹭了一碗酒喝。南雁飞的小弟坐在掌柜的台子后面奋笔疾书,不让伙计给你端瓜子。
没错,小弟也有幸没死,当年那一剑刺得稍微偏了,然而还是伤了经脉,修为一生难有寸进。他干脆离了师门,空闲时把知道的各门各派的八卦改头换面写成话本,没想到一炮而红,摇身一变成了老板。你开头艰难的那两年全靠他救济,在他面前一直抬不起头,直到有一回,他因为把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女侠写成妖女,被人找上门来,你去帮忙打了架,从此才挺直腰杆。
你问:「你怎么能总把美女写得这么蛇蝎心肠呢,性别歧视不行的。」
小弟凉飕飕地说:「我从某人那里看到的教训,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不能信。」
你隐约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你回到办公室,听见你仅有的两个员工正在聊天,一个说:「你千万不要晚上坐船去那条黑水河,不然你会掉到魔界去!」
你:「鬼扯,我都去了几百回了,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隔壁旅店的伙计跑进来,说有人砸场子,让你去帮忙。隔壁旅店你也有入股,一听忙问:「对面几个人?」
「一个。」
「你报我名号了没?」
「报了!我说我们店二老板可是顶级仙门出身,谈笑之间灭鬼神,不好惹。那家伙听了,就去看您贴在墙上的广告,然后把您的广告全撕了下来!」
「这么狂,不打不行。」你吩咐两个员工,「抄上家伙,跟我走。」
你们气势汹汹地杀下楼,冲到隔壁旅店。进门前你突然停下,整了整衣服和腰带,拍干净靴子上的灰,扶稳腰上佩剑,「唰」一声展开洒金折扇,问员工:「我看起来跩不跩?」
「跩!」
你非常满意,跨进门槛,对厅堂里唯一站着的人说:「兄弟,俗话说和气生财,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要——」
那人转过身来,说:「我不要怎样?」
你呆在那里。
员工不敢置信:「老板,他居然比你还跩!」
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跟前的,像是梦游,旅店里的灯笼和烛火亮得你头晕目眩,气都喘不上来了。你:「你、你……」
他微微低下头,像是认真等你的下文。你深吸了两口气,花了大工夫才忍住眼泪,憋出来一句:「你怎么把我的广告撕了。」
他低声说:「师姐,你怎么都不问我这几年过得辛不辛苦?」
你忍不住朝他的脸伸出手:「那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他说:「还行。」
你的眼泪缩了回去:「……你不装逼就那么难受吗?」
他低下头,把脸凑到你手边。你把他抱个满怀:「南雁飞,真是你吗?」
南雁飞脸上镇定自若,耳朵却悄悄红了,轻声说:「师姐,这么多人。」
你放开他:「你还没说,你干吗撕我广告?画一张多费劲。」
南雁飞举起其中一张:「这是怎么回事?」
他拿的是你的招聘启事。你提前为你的船招募大副,要求:业务熟练,能文能武,谈吐得体,形象气质佳。后面还有一句:姿容上佳者可适度加薪。
你的员工凑上来看,摇头:「老板,我早说过你这个工钱太少要求又高,找不到人的。」
你从南雁飞手里接过:「知道了,我加薪继续找还不行吗。」
南雁飞一下子又夺了回去,又轻又快地说:「现在找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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