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专注复仇30年/禁止全文转载。关注对门大爷半夜拉了我家电闸。第二天,我在一阵窒息的痛感中没了呼吸。1.我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人们慌张地围在我身边,却又手足无措。我身上背着人工心脏,他们无从下手,不知道要怎么给我做心肺复苏。他听到后心虚地打开自家门,闪了进去。最后我是被殡仪馆的车拉走的,因为救护车不拉死人。我跟着张万福飘进了他家,看到他慌张地在家里踱步,不住地自言自语:「怎么就死了,我不就断了个电...
专注复仇30年/禁止全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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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大爷半夜拉了我家电闸。
可我装的人工心脏,不能断电。
第二天,我在一阵窒息的痛感中没了呼吸。
我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人们慌张地围在我身边,却又手足无措。
我身上背着人工心脏,他们无从下手,不知道要怎么给我做心肺复苏。
急救的医生说,我是因为人工心脏断电而发生了急性心衰。
他听到后心虚地打开自家门,闪了进去。
最后我是被殡仪馆的车拉走的,因为救护车不拉死人。
我跟着张万福飘进了他家,看到他慌张地在家里踱步,不住地自言自语:
「怎么就死了,我不就断了个电么!她当初把那该死的路由器关了不就好了!」
果然是他。
昨天下午,张万福跑来让我关掉家里的路由器,说是他儿媳怀孕了,不能辐射坏他的大孙子。
这种顽固又愚昧的老头,我不想和他掰扯,佯装答应。
结果半小时后,他又来了, 说他儿子手机上还能搜到我家 Wi-Fi。
我再次答应自己会关掉,等他走后,我设置了隐藏 Wi-Fi。
他们搜不到我家的 Wi-Fi 名称,大概以为我真的关了,没再来骚扰。
直到晚上八点,群里有人要物业的电话,我一时大意,随手截了通讯录,将图片发进去。
很快,张万福又来了。
这次我没开门。
「你压根没关!我儿子说,你的图片上面显示你用的无线网,你快关了!你这个坏丫头!辐射坏了我孙子你能负责吗?」
他在外面骂骂咧咧个没完。
我忍无可忍,将他的吵闹声录下来发进了群里,又打电话给门卫,让保安来将他赶走。
门外很快安静下来,群里却开始热闹起来。
「手机辐射比 Wi-Fi 还大呢,快关机吧。」
A 邻居仗义执言。
「让她关个路由器怎么了?她没有孩子,不理解我们的心情!等她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张万福的儿子张阳立马怼回去。
我则上网找了些科学研究「无法证明 Wi-Fi 的辐射对人体有害」发进群里。
就这样和张家人对线到 10 点多,手机电量不足,快要自动关机,眼皮也开始发沉。
我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将人工心脏的外接电池换下,没电的那块插好电。
手机也设置好明早五点的闹钟,接上电源,准备睡觉。
人工心脏要靠电池驱动,每块电池只能待机 8 小时,所以我需要定期更换,并将换下来的电池充电。
然而,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置的机器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报警音。
闹钟没响。
我拿过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备用电池也没有充进去电。
昨晚停电了?
我赶紧进到客厅查看墙上的挂钟,此刻已经早晨 7 点,身上装的这块电池随时可能没电。
我立刻套上衣服,准备去医院。
然而,来不及了。
刚迈出大门,机器便发出了关机的提示音。
我有先天性的心衰,没了人工心脏的辅助,它立刻变得萎靡不振。
强大的痛感袭来,我靠着最后的意志,敲响了对面张万福的门。
当时我想,他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我听到他在门内说:
「是对面的死丫头,别给她开门,肯定来找事的。」
然后我感觉到另一个自己,从已经倒下的躯壳上坐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吧。
我浮在空中,悲伤地看着面目狰狞的自己。
大概是在猫眼里看到我倒下去,张万福才不情愿地开了门。
见状他吓得大惊失色,喊来张阳,父子二人将我拖到了我家门口,又去恢复了我家的电闸。
然后才打电话喊来了救护车。
搞清楚死因的我,飘荡在张家,怒目瞪向每一个人。
然而没人看得到我。
张阳抓着头发,嘴里喃喃道,让张万福去自首。
「臭小子!让你老子去自首?你别忘了,你可是跟我一块出去搬她了!」
张万福的媳妇杜娟,捂着个肚子,面带愁容。
「娟儿,你进去躺着去,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
张万福大手一挥,赶杜娟进屋休息。
「那个臭丫头命短,心脏不好能活几年?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都把嘴闭严实咯!」
事实如了他的愿。
没人往谋杀方面想,最终物业公司担责,赔了我爸妈一些钱,就算了事。
我看着爸妈一夜之间白了头,佝偻着身子,去到我家收拾我的遗物。
出来的时候,撞上了倒垃圾的张万福。
可怜我的爸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还忍着悲痛跟他道谢——毕竟那天是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你们也是不容易,孩子这个样子,也没少遭罪吧,这下也算是解脱了。」
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安慰!
我听完恨得咬牙切齿,挥起一拳砸向他的脸,却砸进了空气里。
我妈刚止住的眼泪,又决了堤。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小园是我们的女儿啊!如果你孩子这样,你还能说这种风凉话吗?」
「你说什么呢!我儿子健健康康的,现在我又快抱大孙子了!谁像你们摊上了个病秧子啊!真是晦气!」
张万福「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我爸妈神情戚戚地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悲愤交加互相搀扶着离开。
这天是我的头七。
爸妈离开后,我觉得身子愈发地飘。
我想,我大概是要魂飞魄散,投胎转世了。
不知道阎王这是把我安排去了哪里。
我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一片水里。
偶尔听得到人说话,但都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
几个月后,我终于再次感受到光明。
顺着一个女人的产道,我浑身血腥粘腻地出生了。
自然的生理反应促使着我发出了一声洪亮的啼哭。
两三天后,我终于睁开了眼。
一张熟悉又丑陋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是张万福。
我重生了,托生成张万福的孙女。
我的模样与前世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现世的我也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虽然我还是个婴儿,却拥有前世的一切记忆。
我听到张万福唉声叹气地跟杜娟说:
「是个丫头,身子还不好。你这肚子,真不争气。」
白痴老头儿,生儿生女是你那啥也不是的儿子决定的。
可惜我还不会翻白眼,否则一定表演一个,吓死他。
我也不能翻身,只能听到杜娟在抽泣:
「爸,这娃娃再怎么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会好好养活她的。」
张万福冷哼一声,不再像之前那样百般呵护杜娟。
甚至,他连个把我养活的机会都不给她。
入夜,趁着所有人都睡了。
张万福悄悄抱起我,将我带去了外面。
大概入冬了,外面寒风刺骨。
冻得我哇哇大哭。
张万福厌恶地伸出手,盖在我的脸上。
一种窒息感传来,我又体会到去世前的那种憋闷。
我以为他要捂死我。
结果他走到某个地方,将我放下,然后便离开了。
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
我的上方有大片的绿色,还有恶臭不断地传来。
我猜他大概是把我丢在了垃圾桶旁边。
这么冷的天,估计很快我就会冻死。
我哇哇哭着,其实是在疯狂地辱骂张万福。
前世害死我一次还不够,今世竟然又要死在他手里。
「啊,是个婴儿。」
就在我以为自己短暂的第二世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我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让我感到安心。
女人将我轻轻托起,抱在了怀里。
很快,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再次回到了医院。
冰冷的仪器在我身上游走,有人在给我做检查。
「这是不是缘分啊,跟我们园园一样,是个心脏不好的小可怜呢。」
听到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她没有失望。
没错,我被我前世的母亲方舒华捡到了。
和我爸一商量,他们决定收养我。
就这样,我活了下来。
比前世要好的是,我的心脏问题可以通过手术改善,后续只需要吃药维护就行。
我不必背着累赘的机器,时刻担心会因为没电而死掉。
此后我的人生很明确,那就是让张万福付出代价。
别跟我说重生了就放下仇恨好好活着。
我倒觉得,又给了我一次生命,那不就是老天都不想让张万福好过?
6 岁,我开始上小学。
学校就在前世住的小区附近。
爸妈已经人到中年,他们的爸妈这些年也相继去世,没有祖辈能帮忙看我。
他们只好早早教会我过马路和坐公交。
带着我适应一周之后,我便开始自己上下学。
这安排正合我意。
我开始了对张万福的第一轮报复。
这天放了学,我按着记忆,来到了以前的小区。
张万福正在楼下放风。
旁边还有个婴儿车。
一个小婴儿躺在里面紧闭着眼,看打扮,八成是个男孩。
我躲在树后面,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几个老头抬着桌子过来,在对面的树下摆起了棋局。
张万福被引了过去。
婴儿车就在他身后,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悄悄推起车,拐进了旁边的小路上。
来的时候我特意转了一圈,这条路正在换砖,没人经过。
我推着婴儿车都快走到小区门口,才听到张万福到处问有没有人看到了他的孙子。
三分钟后,张万福满嘴是血地扑倒在婴儿车旁。
他刚才跑过来太急,被地上的土坑绊倒。
他的孙子因为受惊而大哭不已。
我特意选的有坑的地方放下婴儿车。
看起来还不错。
张万福抹一把嘴上的血,大叫着问是谁干的。
这破小区没监控,也没有目击者,他喊破喉咙也没用。
更何况,被看到又怎样呢,我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儿。
我走过去,递了一张湿巾给他:
「爷爷,你擦擦血。」
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拿起湿巾擦了起来。
我满脸期待。
下一秒,他龇牙咧嘴地把湿巾丢到了地上。
「哎哟!疼死我啦!你这臭丫头,怎么能给我泡了酒精的东西擦!」
我装作无辜地红了眼,缠着手指,在一旁不知所措。
「老张,人那么小个小孩,懂什么呀。好心当成驴肝肺你!」
有个大婶看不下去,替我说话。
张万福顾不上说我,满脸心疼地哄他的孙子去了。
看得出来他后怕不已。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
张万福,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学校门口新开了个游戏厅。
放了学,很多学生都会跑去玩,其中也夹杂着不少街溜子。
一天,我在门口看到了张阳。
他挤在一群小学生中间,很是显眼。
我的心思在看到他猪笑的那一刻活络了起来。
回到家,我缠着我妈买了一件耐克新出的红色运动服。
这天放学,我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新买的运动服,钻进那家游戏厅,挤到张阳跟前,看他玩游戏。
周围没钱玩,只能过眼瘾的小孩很多,他没拿我当回事。
他运气不错,连赢好几把,游戏币哗啦哗啦地往外掉。
等着出币口下面的筐一满,我抄起来就往外跑。
两分钟后,张阳在门口逮着一个正在舔冰棍的、穿着红色耐克运动服的小孩,对着他哐哐就是两拳:
「臭小子,我游戏币呢?交出来!」
赵小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嚎了一嗓子:
「爸!有人揍我!」
五分钟后,两个文着花臂的社会大哥逮着张阳,哐哐一顿殴。
「老子儿子你也敢揍?活够了吧你!」
此时我已经脱掉外套,摘掉帽子和口罩,跟一堆小孩站在一起,乐呵呵地看热闹。
赵小斌跟个二傻子一样,拍着手:「打得好打得好!哈哈哈!」
前几天他也是这样,站我面前说:「周念园,听说你缺心眼!哈哈哈!」
说完还躺在地上,模仿我之前心脏病犯了的样子,抽搐得像头蠢驴。
张阳被揍得脸都肿了,一个大哥飞起一脚,将他踹出门口,遣散了看热闹的众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打扮淳朴的女人来接张阳。
不是杜娟。
女人看着有点呆呆傻傻,木讷地过去扶起张阳。
张阳暴戾地把胳膊用力向后一挥,女人被推倒在了地上。
赵小斌他爸冲出来,对着张阳又是一脚:
「打女人,是不是个爷们了你?」
张阳不敢再造次,被女人驾着肩膀走远了。
春去秋来,张万福的孙子上幼儿园了。
我也升到了四年级。
那小孩的幼儿园就在我们学校旁边。
隔着操场的栅栏,就能看到几个团子一样的小孩在院子里叽叽喳喳。
最胖的那个,就是张万福的孙子。
他叫张太格,小名小虎。
「小虎,来。」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蹲在那儿,隔着栏杆唤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他摇头晃脑地,用鼻孔看我。
「因为我呀,是奥特曼。」
我故作神秘。
奥特曼对这些小屁孩的诱惑力可太大了。
「你骗人!奥特曼才不长你这样。」
他嘴上这么说着,两只小脚却忍不住吧嗒吧嗒向我走近。
「嘘。只有你知道,别让别的小朋友听见。」
他也学着我做了个嘘的动作,走到我跟前,两手抓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变奥特曼我看看。」
「你照我说的做,我就变给你看。」
我让他把耳朵凑过来,给他布置了一个让他瞳孔放大、激动不已的任务。
等到下午放学,校门口的玩具店围满了人。
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我背着书包,挤进人群,向里张望。
「他这么小个小孩,又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想讹我钱!」
张万福老脸通红,叉着腰站在店中央跟老板理论。
「大叔,监控都录下来了,就是你孙子把这些卡片全给拆了,我们卖不出去了,你必须赔!」
老板也不是软柿子,丝毫不退让。
地上散着厚厚一摞奥特曼卡片,怎么也要上千元。
张万福气得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小虎!你这孩子,没事儿拆人家卡干啥?」
他哆嗦着嘴,瞪着满脸无辜的张太格。
「奥特曼说的!」
「奥特曼说的!」
「我打死你,你个坏老头,biubiubiu!」
张太格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在店里蹦跶个没完。
最后警察来了,调解之后张万福不得不掏钱赔了卡片。
他面如死灰,看着手里牵着的好大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听说张阳没正经工作,天天就靠张万福那点养老金过活。
这笔钱掏出去,下半个月他们一家人估计要喝西北风了。
心痛的滋味,他终于也体会到了。
只是这才哪到哪。
这天,我因为要去医院复查,请假早退。
在幼儿园外面,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马路对面,阴恻恻地盯着大门口。
是杜娟。
此时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园门一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跟泄洪一样,朝着自己的家长飞奔而去。
张万福在马路的这边,望眼欲穿地在那等着张太格出来。
杜娟拉起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直直地冲着张太格去了。
「阿姨,我心脏不舒服,你能帮我把书包里的药找出来吗?」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慌乱地收起了藏在袖口的刀。
有些恍惚地看着我。
她哆哆嗦嗦地在我书包里翻找,药找到了,张万福也拉着张太格走了。
杜娟似乎也没心思再想去刺杀胖小子的事,反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
「小姑娘,你几岁了?」
我装作惊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9 岁了。」
她眼角泛了红,满眼慈爱地看着我,嘴里喃喃道:「9 岁了,你也 9 岁了。」
「谢谢你,阿姨,我好多了,阿姨再见。」
我重新背起书包,跟她挥手告别。
杜娟一脸的不舍,却不得不笑着看我离开。
在我心里,前世的父母,才是我的父母。
对于她,我是有些恨意的。
前世她没有阻止张氏父子的行为,是杀死我的帮凶。
今世她的软弱,差点又让我冻死在这冰天雪地。
我笃定她不曾找过我。
只是,她到底是我今世的生母,我做不到像对张家人那样对她。
也不忍心看她把自己搭进去。
她已经足够惨了,月子还没出,就被张万福赶出了家门。
没过多久,张阳就娶了新老婆。
听说是张万福在农村买来的,智力有些不正常。
但对他来说无所谓,能生儿子就行。
这些八卦,都是我放了学去之前的小区溜达的时候,听那些大姨大妈说的。
张万福前脚领着张太格过去,后脚她们就凑到一起,嚼舌根子。
很快,我小学毕业,初中的学校离之前住的地方有些远。
那些小打小闹的报复,也不再能满足我。
我决定蛰伏起来,静静等着自己长大,等我拥有更多的能量。
高考结束后,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讨论我报什么志愿。
「我想学医,主攻心内科,让那些和姐姐的一样的病人,能够得到治疗。」
姐姐,指的前世的我自己。
爸妈从未隐瞒过我的身世,即使我是个弃婴,还有缺陷,他们依旧爱我。
听我这样说,他们忍不住落了泪。
「珠珠,你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能有你,是我们的福分。」
其实最早爸妈给我起的名字,叫周惜珠。
上小学的时候,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周念园。
他们以为我是在纪念那个去世的姐姐。
可他们不想让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替代品。
即使我改了名字,依然叫我珠珠。
只有我知道,我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前世自己是怎么惨死的。
我如愿进到京市医科大读心内科。
有个人,跟着我一起来到了京市。
自从小学那次在校门口见过面,她便时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
手里通常会拿些文具或者零食。
她一路跟着我到初中、高中,现在又跟我来到了大学。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起初,我是有些想要戏弄她的心理在的。
我知道自己让她想起了那个被张万福丢掉的孩子。
我想吊着她,等她彻底把我当成一种寄托的时候。
再剪断那根她幻想出来的、和我之间有牵连的绳子,让她跌落谷底。
可时间一久,我却心软了。
她已经受到了不少惩罚,越长大,我越知道人的力量很渺小,有太多迫不得已。
于是我任由她想见我的时候,便出现在我眼前。
然后装傻充愣地收下她买的东西,再甜甜地说上一句:「谢谢阿姨!」
每次她都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我叫的不是阿姨,而是妈妈。
我们这对今世的亲生母女,就这样疏离而又默契地来往着。
大学毕业时,我决定先不考研,联系了老家的医院,可以回去做规培生。
最后还剩下一些琐碎的手续,处理完,我便可以离校。
这天刚出教务室,舍友便急匆匆地找到我
「园园,你那个阿姨在校门口被打了,快去看看吧!」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剧烈跑动,只能快步走着赶到校门口。
张阳正拽着杜娟,她的头发散了,脸上还有几处伤痕。
「你是我媳妇!我爹病了,你不伺候,谁伺候?快跟我走!」
杜娟痛苦地大叫,我赶紧叫来保安,用钢叉隔开张阳。
随后又打电话喊了几个强壮的男同学,张阳自知打不过他们,只好夹着尾巴溜了。
我带杜娟去了附近的诊所上药。
这才知道,她和张阳压根没离婚。
张太格的亲妈也不是买来的,而是张万福回老家拐的。
这父子俩,可真够「刑」的。
我琢磨着张万福病了,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程度,万一他就这么挂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时间紧迫,我求爷爷告奶奶,加快最后的流程,在张阳来过的第五天,赶回了老家。
天助我也,张万福此刻正躺在我将要实习的医院。
毕竟我们这座小城,就这么一家三甲医院。
当天下午,杜娟就进了他的病房,开始履行自己儿媳妇的义务。
我也一刻没停地立马上岗。
第一件事,就是学会了怎么用医院的系统查看病历。
这张万福真是蠢,有高血压却不舍得吃药。
不知道哪听来的偏方,天天在家只吃红薯降压。
吃得自己急性缺钾,这会儿正在急诊挂水补钾。
我盯着他的病历,又看了看窗外飘着的雪。
冬天了啊,配上高血压,宜心肌梗塞。
除我之外,杜娟无疑是最恨张万福的人。
我截取了事实的一个片段,告诉她二十多年前被张万福害死的周园,是我姐姐。
她马上同意跟我里应外合,要张万福吃点苦头。
当然不用她亲自动手,因为我不能经常去急诊,她给我传递些消息也是好的。
杜娟说,张万福天天念叨着想见张太格,张阳自打她回来,就不见了人影,联系不到。
我只好找到张万福当时登记的亲属信息,果然还写了另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叫阮红梅。
估计是张太格的妈。
鬼使神差地,我又回到病历系统的初始界面,在搜索框输入了她的名字。
还真让我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
小学的时候,我好几次听见老小区的大妈们提过,张太格早产,所以张万福格外疼他。
但是这病历上清楚地记录着,他是足月生的。
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再次在搜索框分别输入张阳和张太格的名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阮红梅 A 型血,张阳 O 型血。
他俩的孩子,只可能是 A 型或者 O 型。
但张太格,是 B 型血。
笑死,张万福把别人的孙子当宝贝疙瘩养了这么久。
杜娟和张阳一个村的,我让她打电话回去打听了一番。
原来,阮红梅被张万福「拐」走的时候,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她智力不太正常,多半是在村里被人欺负了。
阮家爸妈觉得丢人,听说张万福回去买媳妇,便把阮红梅丢在了张家老宅门口。
教她见着张万福就说:「爹爹,带我回家。」
张万福一看有个白捡的媳妇,傻点就傻点,立刻带着她走了。
这事儿,在村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太格最终还是来了,他已经上高中,长得魁梧极了,和张阳完全不像。
这天输完液,他带着张万福到楼下花园透气。
等他们在长椅上坐下,我装作正在打电话,走到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
「你说那孩子是 B 型血?那指定不是亲生的!」
我刻意提高音量,夸张地喊道。
那爷孙俩一听有八卦,耳朵都竖了起来。
我装作看向远方,朝他们那瞥了一眼。
看到张太格用口型跟张万福说:「我也是 B 型血。」
说完俩人还相视一笑。
「你说母亲是 A 型血是吧?」我接着说。
张太格又用口型说:「跟我妈一样。」
「父亲是 0 型血是吧?A 型和 0 型,他就生不出 B 型!赶紧去做亲子鉴定!」
说完,我假装挂了电话,起身离开。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张万福「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爷爷!你咋了?」张太格着急地大喊。
「我他妈不是你爷!张阳是 O 型血啊!造孽啊!」
张万福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我憋着笑履行我的职责,过去给他急救。
可惜,这次打击只让他血压飙升了好几天,我还要再接再厉。
张万福的住院费不够了,张阳终于出现。
他一来,我便让杜娟离开了,免得过几天的事,波及她。
张万福其实有些储蓄,但他不想掏出来。
可张阳手里更没钱,父子二人在医院吵了好几架。
护士也委婉地说了好几次,再拖欠下去,只能请他们出院了。
那张万福可不答应,他惜命得很。
于是雪上加霜的时刻来啦!
这天他俩又在走廊上吵吵起来,张阳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啊,我是,你在哪儿呢?」
然后不远处,一个快递员循着他的声音跑过来,挥着手里的手机:
「张先生是吧,这儿有份您的传票。」
「我没买船票啊?我们这儿也没港口吧。」
张阳抓抓头,还瞥了张万福一眼,想要获得他的确认。
「是法院的传票。」快递小哥有些无语。
「法院?我知道了,八成是要抓阮红梅那个贱人的。」
张阳立马签收,迫不及待地撕开快递袋。
然后鬼叫一声:「啊!杜娟把我告了!」
几秒后,张万福又一次轰然倒地。
这事闹得全院皆知,都不用我费事打听,科里的小护士就轮流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好几遍。
张阳没和杜娟离婚,却和阮红梅以夫妻的名义住那么些年。
妥妥的重婚罪。
于是我要她去法院起诉了张阳。
张万福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之前看他的报告,就发现冠状动脉上有斑块。
他被张阳气得不光突发了心梗,还并发了脑梗。
如愿以偿地转到了我们科室。
双重打击之下,张万福已经昏迷。
跟着主任会诊的时候,看到他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我觉得有些没劲,两招他便扛不住了。
而张阳坐在病房外,胡子拉碴,眼神失焦。
他在愁医药费。
张万福情况危急,我们科室帮他申请了一部分补助,但杯水车薪。
晚上巡房的时候,我看到张阳扯掉了张万福的氧气管。
我一个箭步冲进去,制止了他。
这件事可是我要干的,他怎么能捷足先登。
张万福竟然奇迹般地醒了。
第一件事他就是要见张阳。
这回他终于舍得动用自己的储蓄了,并再三嘱咐张阳,不能放弃救他。
等出院了,立马把房子和老家的宅基地过户给他。
这俩人终于相安无事了一阵。
不知怎的,张阳拔氧气管的那一幕,像是扎进了我心里。
我总是蠢蠢欲动。
这天,我真的这么干了。
趁张阳回家拿换洗衣服,我站在张万福的病床边,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已经睡了。
我猛地一把扯掉了氧气管,我想当年他拉下我家电闸的时候,也是这么果断吧。
张万福睁开眼,张大嘴巴用力呼吸。
他看着我的眼神难以置信。
手指用力抠进被子里,面色开始涨红。
十几秒后,我又把氧气管塞了回去。
「怎么样,喘不上气的感觉,不好受吧?」
「你……谁……」他逐渐平稳了呼吸,怒目瞪着我。
我没再说话,径直走出病房。
我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第二天主任查房的时候,张万福说我要害死他。
我一脸无辜,说昨天他氧气管出了问题,我给他调整了一下,还要被他误会。
张万福的难搞大家有目共睹,主任安抚他几句,没放在心上。
他的情况不是很稳定,几天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这次,他住进了 ICU。
这可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又该续费了。
张万福那张卡里的钱没撑几天,张阳又开始犯难。
我回到办公室,拿出备用机,插上无名卡。
给张阳匿名发去了高利贷的广告信息。
一天一条,直到他缴清了拖欠的医药费。
张万福大概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在 ICU 住了一周多,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高利贷可不讲情面,一周后,张阳便开始被催着还钱。
催债的三天两头到医院威胁张阳,再不还钱就断手断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和杜娟的官司,也要开庭了。
张阳在 ICU 外的走廊上抓耳挠腮。
于是高利贷第三回来医院闹的半夜,张万福死了。
张阳到底是拔了他的氧气管。
逃得不知所踪。
父子相残,在我的意料之中。
早晨我查房发现没气的张万福,立刻叫来了红十字会的人。
然后报了警。
「大体老师在哪?」红十字会的人来得很快。
我指了指已经盖了白布的张万福。
「他的家属呢?遗体捐赠要有直系亲属的许可,还有本人的同意才行。」
同步赶来的刑警有些无语:
「家属跑了,他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谁喊你们来的啊?」
「还有我,我是他孙女。」
我站了出来,周围的人都震惊地注视着我。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亲子鉴定,我和张阳的。
能证明我是张阳的亲生女儿,就能证明我是张万福的亲孙女。
很久之前,我就偷偷收集了张阳的头发和他用过的牙刷等各类检材,去做了亲子鉴定。
「那大体老师生前是否有立下遗嘱表明捐献的意愿呢?」
我拿出一段录音,是张万福沧桑又沙哑的声音:
「我要捐我的遗体。」
当然,原话是:「我才不要捐我的遗体,那不是死无全尸了。」
他还清醒的时候,有次查房我随口问他要不要捐献遗体。
他立马很激动,强烈地反对。
他不要,我偏要。
遗体捐赠手续办理完,张万福的遗体被拉去了殡仪馆。
等法医尸检完,他大概就会成为一名大体老师。
等着红十字会通知我去领骨灰的时候,我会给他扬进海里。
别人看来环保又有意义。
张万福在地下估计要大骂我把他挫骨扬灰了。
没过多久张阳就被抓住,重婚罪已经不值一提。
大概是知道自己要给亲爹偿命了,他在逮捕现场拼命反抗,被当场击毙。
他死了,跟杜娟之间的婚姻便也无效了。
我成了张万福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两套房子被我卖掉,还清了医院欠的医药费还有张阳欠的高利贷。
剩的钱都给了阮红梅和张太格。
他俩是最无辜的。
被张万福知道张太格不是亲孙子,他们颇受了一番折磨。
杜娟最终还是知道了我是她的亲生女儿。
张万福死掉那天,她接到通知赶来医院。
亲耳听到我说自己是他亲孙女。
她想与我相认,我却苦恼不已,总觉得有道槛迈不过去。
可我知道,她的认知决定了她的行为。
她无力自保,自然也保护不了我。
固然有错,但不必受一辈子的惩罚。
渐渐地,我心里的纠结和痛楚,找到了出口。
我依旧和爸妈住一起,但隔三岔五地,会去看望杜娟。
她五十岁生日那天,等她许完愿,我鼓起勇气,喊了她一声妈。
她激动得泪流满面,抱着我久久不愿松开。
而我,我离开了医院,放弃做一名医生。
我要复仇就注定我无法成为一名好医生。
医者仁心,我实在愧不敢当。
但我进到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专攻人工心脏的研究。
前世,如果我的人工心脏能多待机一会儿,或者它能有更智能的缺电预警。
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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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魔方大厦》
编辑于 2023-01-05 11:32・IP 属地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