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更多回答去无人的岛,摸鲨鱼的角展开阅读全文生了一窝狐狸的我踹翻床边憋笑的臭男人。「我堂堂神格,竟压不住你这只狐狸?!」我是黎国的公主,有点特殊,住在郊外行宫的那种。我救了一只狐狸。准确来说,是一只狐妖。我沉迷药理,救过的小动物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像他这种带耳朵的少年我早见怪不怪。1我体质特殊,听说是个什么散仙转世,血肉对妖怪来说有奇香,食之可增修为。是以常遭妖怪惦记,为了自保,我学会了下蛊。珍珠蛊...
生了一窝狐狸的我踹翻床边憋笑的臭男人。
「为什么是狐狸?」
我指着那一团毛还没长齐的崽子,问那个还在摸着鼻子笑的男人。
他也不介意被我踹,重新把我搂在怀里。
「因为你是只小狐狸呀。」
我把他桌上随手放着的符箓抓起,然后一把扔他脸上。
「这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道士吗,可我们生出来的,为什么是纯!种!狐!狸!」
他抓着我的手,将我拉近他,然后轻笑着在我耳边说道:
「因为,我也是只狐狸。」
《他的狐狸》(已完结,保甜~)
1
我是只能徒手干翻黑熊精的媚狐,有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媚术。
老娘狠下心来让我做只堂堂正正的媚狐,叫我在勾引到人类之前都不准回家。
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在一拳打飞黑熊精之后,他捂着脑袋上的包答应陪我演一出戏。
「呜呜,不是,大姐,我觉得英雄救美什么桥段现在都过时了……」
我对着他比了比拳头,他马上老实,一副凶样地追着我跑。
我就在林子里被他追了有一个时辰,最后跌进了顾文星怀里。
2
顾文星有一双藏着星星的眼睛。
他甩出符箓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把黑熊打得嗷嗷叫。
我在脑子里搜刮戏本里弱女子是怎么演的,在他救下我后一把抓住了他袖子。
「呜呜呜,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只能以身相许。」
「好啊。」
他答得又快又轻。
以至于我抬起头懵懵地看他,只能瞧见那双温柔的眼,翻着桃花,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现在的道士,都这么不正经了?
3
我住进了顾文星的家。
因为天色渐晚,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扮演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合情合理。
本来我觉得为他做一桌暖心的饭菜是绝对加分的选项,但我的厨艺实在惨不忍睹。
他的手艺很好。
他说他也无家可归,他说他被赶出师门了,这么说的时候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他好像有点失落。
我一下觉得全是他师门的错。
再加上我马上就要着手吸他的精气,他更可怜了。
4
夜晚,是我行动的时候。
我大概知道了他睡哪间屋子,偷偷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路的时候,老旧的木质地板还是难免发出吱呀声。
我走到廊下,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以至于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早就站在我面前,微翘的嘴角,是在笑。
一张符在一瞬间就拍在了我的脑门上。
……
只是,过了很久,风轻轻吹动我的发丝,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了「困惑」。
而我,冷汗已经下来了。
幸亏我虽然媚术不行,但在修炼方面没有懈怠过,刚刚我收敛妖气的速度只比他快了一点。
「啊……我误会姑娘了。」
他轻轻地将符从我额前揭下,盈盈的月光落在他眼中皆是温柔。
「不怪公子,防人之心不可……」
话还没说完,他又猛地转身将符纸贴在了我身上。
……
依旧没动静。
我好像听到,他很感兴趣地笑了声。
「看样子是真……误会姑娘了。」
「……」
我僵硬地笑了笑,心里暗骂着怎么第一个目标就这么难搞,跟他福了福身想要告辞。
「哦,忘了问姑娘了,姑娘大半夜的来这廊下做什么?」
还忘了问了,你就搁这等我的吧。
「我……」
我转身看他,这时候,肚子倒很和事宜地配合起我来。
「我饿了。」
5
月光朗朗,我和他围坐在小桌前,盯着面前咕噜噜冒着泡的锅看。
白嫩的豆腐块已经浮现,晚饭的鱼汤恰好当料底,该死的香味差点让我的妖型都维持不住。
他骨节分明的手夹起一块豆腐,沾上佐料,然后递到我面前。
豆腐已然入口即化,料酒又很好地勾起鱼汤的鲜味,面前的人只是撑着下巴看我吃,嘴角微微上扬。
我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怕姑娘笑话,因为我这个人斩妖除魔半生,难免遭受妖怪惦记,汤里放了一味魑粉,姑娘不是妖,也不会介意的吧?」
魑粉,于人无害,对妖有毒。
我吃进去的豆腐差点咳出来。
「姑娘怎么了?」
他挑挑眉。
「没,没事,呛着了。」
「哦,我还以为……」
他动了动脖子,皓月落进他的眼睛,他笑得极尽温柔。
「姑娘瞒了我什么事儿呢……」
6
顾文星白天会出去工作,帮别人除妖,他说这是他唯一的活计了。
我就待在房间里,想着怎么拿下他。
这天,小青敲开了我的窗户。
小青是条半神蛇,管雨的,这几日连着下雨就是她在暗暗帮我。
「我天,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
连着好几天被喂魑粉,修为再高也顶不住。
我摆摆手,表示莫要再提。
「你勾引一个道士怎么这么慢呐?你可是一条纯种媚狐。」
「他不一样。」
我叹了口气。
「有啥不一样?人类雄性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一狠心钻他被窝里去就行了。」
「……」
我只是觉得和他待着的这么几天,莫说是我勾他,他都要把我给勾了去了。
把我的胃勾得死死的。
「你瞧,他回来了。」
我拉着她一起看窗户,正巧看见顾文星打着把伞拾阶而上。
他走地悠悠闲闲,薄雨让他的身影模糊,他似乎心情总是这么好。
「别让他发现你,你快走吧。」
我捅了捅旁边的人,可她没应,我再转头看她时,她的眼睛里,却满是惊恐。
7
「说来也怪,姑娘,你在的这些日子里,雨都没停过。」
顾文星抱臂站在我身后,说话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
「是老天不想让你走,还是……你自己不想走?」
「是我不想走,然后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吧。」
我转身,朝他假笑,一边把变成蛇的小青往袖子里塞。
这个人走路怎么没声的。
他安静地凝望着我。
他的眼睛其实是很多情的桃花眼,可偏偏望人的时候,又刺又凉薄。
半晌,他终于笑了。
「姑娘不走也得走了,沿着这条山路能到镇里,姑娘那么漂亮,能收留姑娘的想必有的是。」
他把手中的油纸伞抛给我,伞柄细腻凉滑。
我蹙着眉。
「你别总是姑娘姑娘地叫我,我有名字,我叫窈灼。」
「你为什么要突然赶我走?」
我想我得扮演一个委屈的女子,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我是有心想要陪姑娘的,只是……」他垂着眼眸,话说得半真不假,「姑娘再待下去,我就护不住姑娘了。」
「……」
谁要你护,我很强。
「我不走。」
我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感觉缠在我手腕上的小青缩紧了身子。
8
顾文星没有过多劝我,他从不做费力的事。
他只是在走之前转头看我,像是在给我忠告一样。
「随姑娘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
「我可没姑娘想的那么好。」
「……」
他还是叫我「姑娘」。
「你为什么不走啊!」
终于可以喘息,小青嘶嘶地朝我吐气。
「我为什么要走?话又说回来,你干吗抖成那样?」
我转了转顾文星给我的油纸伞,做工很细腻,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是顾文星!你不认识这个人?」
「……因为这把伞是拿蛇骨做的,所以你很怕?」
我终于研究出伞柄手感这么好的原因,还朝小青挥了挥。
「和这个无关!他是『毒瘤』,江湖里都在传他是天煞灾星。」
我挑了挑眉。
「只要他到过的地方,只要和他有关系的人,下场都极为凄惨。」
说到这的时候她的声又开始抖了。
「你知道他最近干了什么事吗?他偷学了青崖派的秘笈,然后把这本秘笈传播了出去。」
「青崖派是他的师门啊,就是因为秘笈泄露,现在青崖派岌岌可危。」
「而且,这本秘笈不是谁都能修的,现如今江湖上因为它而走火入魔的道士越来越多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小青又喋喋不休地跟我讲了一大段,总结起来就是,顾文星看起来是个正经人,却喜欢到处兴风作浪。
而且听说阴狠狡诈,睚眦必报。
所以江湖上人人避之不及,是个没人敢惹的主。
「哦,我懂了。」
我点点头。
「那你还不快跑?」
「跑什么,我只是想上他啊。」
我舔了舔唇。
「他这样,让我更感兴趣了。」
9
从小到大,我从没失败过。
现如今我既然要潜心修行媚术,就没有要放弃顾文星的理由。
我准备来点刺激的,比如给晚饭下一味迷魂散。
那日白天我正在屋里研究迷魂散倒多点剂量为好,屋子的门就给踹开了。
打头的是一位穿着紫色长袍的女子,透着股清高气,瞧见我,她也明显愣了下。
「你是谁?」
她问。
「我……我的父亲才因霍乱死去,现如今流离失所,是顾道长好心收留我……」
我在瞎编,拿袖遮着半边脸,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弱。
好久,对面的人都没应。
我得以偷偷打量那行人,除了打头的紫袍女人,皆是穿着白衣,头发高束,腰间挂着铜钱。
是除妖的道士。
「顾文星……顾文星那小子怎么敢的呀!」
女子明显有被气到,甩了甩衣袖,上前来拉我。
「妹妹,你不要上了他的当了!他就是现如今武林的一颗毒瘤!」
「可……可是……他对我很好……」
「妹妹,你真是傻,他是在馋你的身子!」
「……」
他要是馋我的身子,为什么我现在还没得手?
女子见劝不动我,大马金刀地在我面前坐下。
「我跟你说,顾文星他……」
如果我遇见的顾文星是她嘴里的顾文星的话,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她简直把顾文星描述成了盖世恶魔,就差凶神恶煞,三头六臂了。
我见女子说得口感舌燥,还给她沏了壶茶。
她一口饮下,丝毫没有怀疑。
10
「总之,你明白了吗?现在,你还想待在他身边?」
女子一口干了清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
我正要说话,门口便传来了道戏谑的声音。
「师姐,你还是这么喜欢在背后编排别人。」
顾文星懒懒地倚在门旁,也不知听了多久。
女子马上抽剑,直指顾文星。
「那你倒是说说,我刚刚哪句话说错了?」
顾文星没理她,反倒是望向我。
「你信她的话吗?」
他看人的时候,轻佻得不得了,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可我偏能感受得出,我的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能不能勾到顾文星,就在此一举了。
「……」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好像听到他,一声若有若无的笑。
所以当我跑向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大概是有一刹的错愕的。
「但我仍旧认为,你是个好人。」
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
他回答得无比认真。
紫衣女子大概觉得跟我说了这么久是白费口舌,有点气恼,招了招手,几人不管不顾地就朝我们发起了攻击。
顾文星把我摁在了身后。
「乖乖藏好。」
11
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
躲在柜子后面,我悄悄给自己画了个咒,一面观望着现在的局势。
顾文星的手法其实有些生疏,而且对面是五个人,他的处境逐渐不太妙。
不过……
紫衣女子在一次聚气后猛地倒下。
我下在茶里的迷魂散大概奏效了。
顾文星也愣了下,他歪着头,在几秒之后就反应过来是我干的。
「你打得过他们吗?」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忽地笑了下,我才发现他有虎牙,尖尖的,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坏。
「傻子才跟他们打。」
这句话,是他在我耳边说的。
因为他已经搂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来,而后烟雾弥漫。
他逃跑的技术比打架好多了。
12
我飞檐走壁的事其实干得不少,但被别人搂着飞檐走壁还是第一次。
脚下的景物在飞速变换,他的胸膛是温热的,说实话挺丢脸,我一只媚狐,这是第一次和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我悄悄打了道咒,正好把在后面穷追不舍的人给弹飞。
夜幕已然降临。
他在森林的一处空地降落,活动了下手腕,然后猛地一惊。
「我怎么把你给带来了?」
……不然你以为你一直搂着的是谁。
纸符在他的手上燃起,啪地一下照亮了我们之间的黑暗。
他那道剑眉绞在一起,像是在认真思考着该怎么处理我。
「说起来,我们的相遇简直莫名其妙的。」
他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我也从未见听姑娘提过家人。」
我要暴露了。
「而且,迷魂散这种东西,寻常女子怎么会有?」
难道我第一次伪装就要失败了?
「啊,我知道了!」
他猛地一敲手。
「姑娘觊觎我已久是不是?」
「……」
你要真这么认为,也算是吧。
「那姑娘喜欢我哪点?」
他越问越来劲了。
13
「你还记得吗,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下雪的夜晚,你救了我……」
我随口胡诌,编了个多年前一见钟情的老套故事。
「我就没见过雪。」
他笑着说。
……其实我也没见过。
「所以,你认错人了吗?」
他歪着头,火焰照着他半边脸,半晌,他轻笑了声。
「我就说,我这种人,怎么会被喜欢。」
「……」
我的心突然猛地陷了一块。
所以我前倾了点身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是真的。」
「哦?」
他也微微靠近了我一点,这样我们的距离就过于接近了。
他高挺的鼻梁差点蹭到我鼻尖,薄唇微翘,眼里满是戏谑。
……
他退开了。
「以前他们总说我是个坏人,都远离了我,我想不能平白担了这污名,所以便真的干了许多坏事。」
火焰燃起的时候倒映着他的眼瞳,里边闪闪亮亮的,是一连串的星河。
「姑娘既然认为我是个好人,那我便做姑娘的好人吧。」
14
「顾文星。」
「嗯?」
他让我先倚着树休息一晚,夜黑黑的,只有前方燃起的篝火充当唯一的亮光。
我虽然不至于怕,但我觉得这时候我作为人类的弱女子得怕一点。
「我睡不着。」
树上的人没有动静,我又喊了声,他依旧没应,所以我转身探头看过去,他正安静地看着我。
黑夜,微风,孤男寡女。
我总觉得这一刻我作为一只媚狐该干点什么,月光落在他半边脸颊,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却又清澈见底。
「你想吗?」
我问他。
「想什么?」
他歪了歪头,干脆从树上跳下来。
他从不是个正经的道士,我知道。
我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可猛然环住他脖子的胳膊都在颤抖,火焰那一点光什么也照不到,我只能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呼吸。
我踮脚,心一横就亲了上去。
……亲歪了。
堪堪擦过他的下颔,可他一声戏谑的笑瞬间让我破防。
他的手勾了勾我的腰,在我耳边吐气。
「你不会吗,嗯?」
他又上前了点,我几乎被他搂在怀里,脑子乱乱的,他的话又清晰地在我的耳边炸开。
「亏你还是条狐狸,对吧?」
……!!
他知道。
我一瞬间就推开了他,而后朝他嗲毛。
「你玩我?」
「嗯。」
他立在原地,月光笼在他身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让一切都安静下来的能力。
「很好玩。」
他笑得也很好看。
我简直想把他那张脸挠开花。
15
可是我最终也没有冲上去,因为我知道,这次我真的输了。
暴露得彻彻底底,从一开始,就被一个道士拆穿了原本的面目。
我蔫着毛回到族里,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灼灼又失败了啊。」
我娘端起一杯茶,在旁边开导我。
「没什么,是妖都会失败,你不必难过。」
是啊,我一开始也是以为我因第一次失败而沮丧。
后来我才发现也不是这样的。
顾文星是谁?他曾经干过什么?他真的……那么坏吗?
关于他的一切都模模糊糊,而他连我的底儿都知道了。
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月光轻轻柔柔地落在他身上,他却如深深藏在黑暗之中的锋利。
我想知道他,真实的他。
我一把从床上坐起,敲门声却打断了我此时的思绪。
16
「小灼,灵狐赏要开始了,你知道吗?」
来妖是小雀,我的朋友,明明是只狐妖却叫「小雀」。
灵狐赏就是一年一度的年轻狐妖比武大会,我打了个哈欠,毕竟我拿那第一名已经拿习惯了。
「这次不好啦,你知道你抽到的搭档是谁吗?」
「谁?」
不管是谁,我都能嘎嘎乱杀。
「是六步孤。」
「……」
六步,是狐族族长的姓。
而六步孤,是他最宠的一个小儿子。
可像我这种对狐族圈子从不八卦的妖也对他略有耳闻,六步孤的名声不好。
非常不好。
有说他持强凌弱的,有说他烧杀抢劫的,还有说他欺负卖菜老奶奶不给钱的,但在种种关于他的负面便签里,却有一条。
他有着连魅妖都会动心的脸。
我就是单纯想见识见识这张脸。
灵狐赏开幕的那天太阳挺大的,小雀遥遥地给我指他,我踮着脚乱看,其实一眼就看到了。
他就立于树荫之下,手中的纸扇被他无聊地掰弄,好像在和身旁的友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玩的轻笑起来,而他抬眼,正好与我对上了眼睛。
确实当得起「惊鸿」二字。
像是很浓重的色彩,踏破了惨败的纸张。
小雀一个劲儿地在旁边问我好看吗好看吗。
可是看到他,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没顾文星好看,我想。
17
其实我那时候本不该那么关注他的外貌的。
我应该更留意小雀的提醒,毕竟有一句话叫不可能「空穴来风」。
灵狐赏的机制是狐族的小辈在一片森林之中大乱斗,随机抽两人一组,最后算共同的成绩。
以往我的搭档就是再弱,我也能拿第一名。
但是显然,这次不一样了。
在我差一点就拿到一个灵牌而有人挡在了我前面的时候,我咬了咬牙。
「六步孤,是吧?」
「嗯?」
旁边的人背手朝着我笑,眼尾轻挑,像是有着翻飞的花儿一样。
「我们见过吗?我跟你有仇吗?」
「啊……也许呢?」
他歪了歪头,显然兴趣盎然,我想他肯定是认识我的,不然不会在开幕的时候一下就锁定我,而后对我笑得灿烂。
我本来觉得,传说中性格恶劣的人这么瞧着还挺平易近人,现在想来还是我太单纯。
太阳已然下山,我今天在六步孤的捣乱下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他倒好,还有闲情烤鱼。
骨节分明的手在焰火的照耀下更显瓷白,他的手转动得很随意,鱼却逐渐焦黄而香气四溢。
族长家的小少爷,做起这种事居然驾轻就熟。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轻笑了几声,抬眼问我。
「拿第一,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我瞥了他一眼,「不拿第一,这个比赛还有什么意义,我认为……」
我试图说动他,他倒是安静地听着,而后很自然地把烤好的鱼递给我,我恶狠狠地咬了口,还挺好吃。
说到一半,我猛地停了下来。
他一直在看我。
这没什么不对,可他眼神里的东西太细密了,我总觉得我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像是被人剥光了一样。
他歪了下头,大概在疑惑我为什么不讲了。
「嗯,总之,只要你不捣乱,我能稳稳带你赢。」
他眯了眯眼,思考的时候更显得他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狐狸。
「我不。」
我不想再跟他待哪怕一秒,转身就走,可是他在我身后轻轻开口,喊我的名字。
「小灼。」
所以我回身看他,火星啪地溅起,月光给他渡了层银边,他的目光既直白又坦荡。
「——我喜欢你。」
18
没人会一边告白还一边阻止告白对象拿第一的。
「你是心血来潮吗?」
我皱着眉看对面的人。
「不啊,我蓄谋已久。」
他笑得讳莫如深。
而后的第二天里,他就凑在我身边讲话。
「怎么样,答不答应嫁给我?」
「不答应。」
「为什么?」
我的视线没落在他脸上,而是飘忽了一阵子。
「有心上人了。」
「谁?」
他的眼神暗了暗。
我的脑袋控制不住地想起一片白色的衣袂,清清朗朗的月光,疏疏和和的人。
「你打不过他的。」
他可是个道士。
除妖的。
19
六步孤不捣乱了。
他好像心情不好,变得蔫蔫的,这种结果导致的就是——
他干起架来比我还狠。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小少爷,只会花拳绣腿,没想到不说话的时候他这么厉害,动作又快又利索,一看就知道惯在江湖晃荡的。
我乐得其成。
还有两天灵狐赏就要结束,月高高地挂在天边,我暗暗地算了下,今年的第一我们又稳了。
可他好像不怎么高兴。
躺在树上,一条长腿晃荡着。
我才懒得理他,靠着树干闭眼歇息。
风吹动时草簌簌地响着,有六步孤守夜我便放松了警惕,花香落入鼻中,我打了个哈欠,沉沉睡了过去。
却不知有句话叫「家贼难防」。
唇间温热的触感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忽地睁开眼,我就和六步孤的眼睛对视上了。
平心而论,有的狐狸似乎天生就有媚术。
他偷亲我。
我却猛地一惊,而后反扑回去,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几遍,我朝他龇牙。
「都是狐狸,这么抵触?」
他一动也没动,目光明明白白地就是挑衅。
「六步孤,我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我磨了磨牙。
「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个道士,除妖的。」
我决定加重筹码。
「道士?」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子亮了下。
而后就笑了,越笑越开心的那种。
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我被他勾地更近,他的眼眸弯起来的时候,像是有着灼灼的桃花。
「喜欢道士,嗯?」
20
我锤了下他的胸口,让他从我身上起开,他温温和和地照做了,背着手站在我身边。
其实,我已经后悔我刚刚说的话了。
——「他是个道士。」
明明,也不是喜欢的。
我是一只媚狐,喜欢一个道士,不成了狐族的笑柄?
「也不……喜欢他。」
「嗯?」
黑夜之中,有可能是因为我冷不丁的发话分外清晰,六步孤凑近了我。
而后,他就笑了。
「是啊,哪只傻狐狸会喜欢一个破道士呢?」
21
灵狐赏结束后,我就再没了和六步孤的联系。
听说他浪得很,对我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我懒得去理解他那晚话里的意思,倒不如说想把那句「我喜欢道士」彻底忘掉。
我去人间历练,也曾想过下一个媚术目标,可终究还是没付诸行动来。
一场下雨天的时候,我遇见了急急忙忙赶路的小青。
「你去干吗?」我问她。
她执着柄青竹伞,神神秘秘地靠近我。
「你还记得顾文星吗?」
猛地一听这个名字,我的心还是颤了下。
「记……得,怎么了?」
「他被青崖派的人堵在灵隐寺下了!」
「……」
小青似乎知道我本就对这种凑热闹的事情不感兴趣,准备继续赶路,我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带我去……!」
我抬头,定定地看她。
顾文星将青崖派秘密继承了千年的秘笈泄露出去是事实,由他而致的武林动荡也是事实。
我到的时候,除了那乌泱泱的人,高台之上,一眼就能瞧见顾文星。
他没什么事,好像泄露秘笈的不是他,站在高台的不是他,那群人围攻的也不是他。
几个月之前月光下朝我轻笑的少年依旧没变,他的嘴角总有那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顾文星,你泄露我派秘笈,勾结江湖走狗,害得……害得,我派差点覆门!!」
为首的青年高喝,小青拉着我垫脚看,我也想看仔细点,仰着头望他的时候,就和他对上了眼。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人,怎么就能确定他看的是我。
只是芸芸众生,他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潭,它明亮又清澈。
一柄细剑就这么穿过了顾文星的双肩。
这一举动引起一片哗然,发起攻击的是运剑的门派,小青轻轻地在我耳边说,这人从前跟顾文星有恩怨。
有他这么一带头,越来越多的人朝顾文星发起了攻击。
顾文星没躲。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溅开来,利剑刺穿了他腹部。
他在干吗?他为什么不躲?他不是逃跑很厉害吗?
他只是很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我。
他只是在看着我。
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
——我越过那么多人掳走他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只是风急急地擦过我的耳朵,他任由变做妖型的我叼着,而后我听到了那些人的谩骂。
「是狐族!!」
「顾文星果然有问题!!他和妖勾结!!」
「灾星!大家看到了吗!你们觉得一个正派人物会和妖混在一起吗?!」
「……」
雨声渐响的时候,我把他甩进了一座破庙里。
他靠着墙,血迹在他的衣衫上弥漫开来,这会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琉璃般的眸子像是和雨水颠倒在了一块。
我就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想到幸亏那群人还没毁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
「一……」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我。
「二……」
「三……」
「……」
「……八,九。」
「你有九条尾巴呀,小狐狸。」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数我的尾巴?
我皱了皱鼻子,重新化作人形,坐到他面前。
「你怎么样?」
「死不了。」
他毫不在意地拿手糊了糊血肉模糊的地方,倒是看得我心猛然一缩,把住他的手腕,就与他触上了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把世间看得净透的琉璃。
我不知道我在胡乱担心些什么。
他的头轻轻侧了侧,说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
「我没事。」
我猛地缩回手,思绪纷飞,转头看着窗外的雨。
「那个,我走了,你……保重。」
我想我该起身起得干净利落点,可这次他先一步攥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他不说话,就这么死死拽着我的手。
「顾文星,我……」
我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这会儿真栽了,回头定定地看他。他的手却突然用力,把我拉进了他怀里。
还好,他的胸膛是温热的。
鼻腔溢满了雨水的湿意,还有血的味道,这会我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沙沙的雨声中,他的呼吸清晰可闻。
「我故意的。」
他突然轻轻地说。
「我就是故意让那些人来打我的。你要是来救我,我就不会放你走了。」
「你是道士。」
我缩了缩,没挣开他。
「有什么关系?」
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间,搭在我腰间的手也不安分。
「顾文星!」
「嗯。」
几乎是从嗓子里溢出来的哼声,我才发现他下巴抵着我肩膀,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他的呼吸渐渐隐了下去,当他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向我时,我就知道他有可能一直在忍。
我轻轻晃了晃他,他没醒。
我盯着他泛了点红的耳尖看,其实按着狐妖的标准来说,顾文星这张脸明明算不上太惊艳,可偏偏让我上头般地想念着他。
对,我一直在想他。
自那夜的月光之后,至今日的磅礴大雨。
22
顾文星再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雨依旧在下,他咳了两声,隔着噼里啪啦的篝火定定地看着我。
「顾文星,你为什么要把青崖派的秘笈散播出去?」
这次,是我先开口了。
他似乎对我问出这个问题很有兴趣,手抵着地面,仰起头的时候下颔带起一道很好看的弧度。
「如果你有一本绝世秘笈,但是现在全武林都知道你有那本秘笈,会怎么样呢?」
他的话懒懒散散,又悠闲又轻慢。
「全武林的人都会想着法逼你拿出秘笈,威逼,利诱,是不是?」
他嗤笑了一声。
「若你不够强大,还不如自己把秘笈甩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
「……」
「顾文星,陆九霸死了,修炼你泄露出去的秘笈而后误入歧途而死。」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陆九霸是江湖上一大黑恶势力的首领,烧杀抢劫而无恶不作。
知道他死后,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顾文星是在保护青崖派。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陆九霸准备集结势力明抢青崖派的那本秘笈,所以干脆把秘笈宣扬了出去?」
「毕竟那势力若是攻上来,青崖派就不是现在江湖地位跌落那么简单了……」
他好久都没说话。
火光映着他眼里的东西虚虚实实,他却猛地笑了起来,眼弯弯的,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弄。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嗯?」
「……」
看样子不打算承认。
我抿着唇望着窗外,今晚没有月亮,他似乎故意造了点响声,语气里带着少有的燥。
「你看哪呢,看我。」
「我看你干吗?」
「嗯……」他的眼睛依旧填着笑意,像是思索,又像是携了无边的眷恋。
「其实是我想看你。」
「……因为,之后大概就很难见到你了。」
猛然压低的声线,猝不及防地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是啊,道士和一只妖怪混在一起算什么样子。
而且,我的手悄悄紧握了些。
顾文星这人看样子倒是无牵无挂的,但我不一样,我娘要知道我爱上了个人类,那人类还是个道士,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所以我只能装不懂般无视他。
23
「你别看我了,顾文星……」
他的目光,太灼人了。
忽而扬起一阵风,大得将篝火都熄灭。
当黑暗完全降临的那一霎那,我便感到手腕紧紧被人抓住了。
他轻轻地压在我身上。
「就真的对我没感觉?」
我的视线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在我耳边低沉的声线就不断蚕食着我。
我侧了侧头,感受着他吐息打过来的方向。
「没有。」
他笑了声。
「小骗子。」
……
又不说话了。
眼瞳逐渐适应了黑暗后,我逐渐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打量着他的脸,模模糊糊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的食指缠上我的手腕,蹭了蹭。
「在这里把你吃干抹净,好不好?」
「……」
顾文星。
我盯着他模糊的轮廓,边思索边斟酌地开口。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是人,你是道士。」
「很重要吗?」
我轻轻地点头,也不知他看没看见,雨声那么大,我多希望我听不清他步步逼近的话语。
「窈灼,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能不看我是谁吗,无论我是人是鬼,你可不可以喜欢的就是我?」
他伏在我耳边说话,落下的发丝蹭得我脸颊痒。
顾文星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抛开一切,他想有人喜欢的就是他。
「可是,我娘不会答应的。」
娘从小就跟我讲,和人类谈恋爱是件很丢脸的事。
「咱娘为什么不答应?」
「……」
你叫的为什么能这么顺口?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的笑,轻轻痒痒,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无谓。
「那就去跟她说,说通了就能娶你了,对不对?」
我知道,他在等我。
所以空气静静的,我的脸颊烧得通红。
「……嗯。」
他从我身上起开了。
居然真的没碰我。
「怎么?」
雨停之后月就悄悄露出脸面,他眯眼问我,我就着月光,却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我拼命抑制着嘴角的笑。
原来,隐于月光之下,有人同我一起……心乱如麻。
24
「顾文星,你往前面走一点……」
真进了狐妖的领地,面前的人果然开始磨磨蹭蹭。
他提了提手中的篮子,转头问我。
「咱娘能喜欢吗?」
我冷笑。
「喜不喜欢很重要吗?是你要来的,这会怂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里似乎藏了些什么,转而又笑开了。
「怂倒不至于……只是,好久没来过了。」
他后面那句话极小声,我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里是真正妖的地盘,顾文星就算除妖除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到这来过。
我推开了家里的门,这么算算,自那次灵狐赏之后我就没回过家。
我娘一天天就念叨着我能学会媚术,大概在知道我反而被一个人类拐跑后能气吐出一升血。
果不其然,见到顾文星之后她脸色已然不对。
「小灼,介绍介绍这位是……?」
「他是……」
我话还没说完,顾文星抢先我一步说:
「夫人,我想娶小灼。」
茶杯顷刻间化为碎片,朝顾文星飞去。
而顾文星的反应似乎有一阵迟钝,让杯沿在他的脸颊割了道血痕。
「打哪来滚哪去。」
我娘抿着唇,这会大概真气着了。
顾文星抹掉脸上的血珠子,似乎不在意,而是眯眼笑起来。
我娘也算狐妖里的元老,这会他的气场居然也能分庭抗礼。
「我会对她好的。」
「人类小子,你可知这是狐族的领地?我喊一声这左邻右舍的狐狸都能把你撕成碎片。」
「娘,别。」
我急了,扯了扯顾文星的袖子,我知道,我娘能说得出来,她就真能做得出来。
狐狸天生对人就有敌视,他们认为人类只是低贱地,只配受他们蛊惑的生物罢了。
「呵,胳膊肘往外拐了?小灼,你从小到大就挺让我省心,这会栽在一个人类身上了?倒是糊涂。」
「……」
我低垂着眼眸,攥着顾文星衣袖的手又紧了些。
「人类那小身体,天灾人祸躲不了,灵魂还卑劣无耻,你等着吧!你旁边的人没过三五年就会变心,他爱的是你这副皮囊!」
「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猛地抬头瞪她。
「呵,到底谁是狐妖,你被蛊惑了?」
「不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喜欢顾文星,不管他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都喜欢!」
我娘估计觉得我的话可笑,轻蔑地瞄了我们一眼。
「反正我不会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
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爆发了。
那好像是很久以来就积累的情绪,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我和我娘间大概就缺那么一个引爆点,让我把这么久的委屈全都倾吐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你要管着我,从小到大,我按着你的愿望,好好学功法,好好拿第一,你不让我和别的狐狸玩我就不和别的狐狸玩,你让我争气点我就为你争气,后来你觉得我不会勾引人,我也去学了……」
讲到最后,我被自己哽咽了一下。
我娘大概也没想到,我反应能这么大,到是有点错愕地愣住了。
「小灼……」
她开了开口,气势莫名地弱了些。
我不想听,拉着顾文星的手腕就往外走。
25
天边的那轮夕阳渐渐地沉入地平线,不知不觉,我就拉着他到了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
我小时候有什么委屈也喜欢在这偷偷地哭,乌鸦叫了几声,地上散落了几根枯枝。
他任由我拉着。
他好像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眼看我,傍晚泊出一轮红环停在他的眼睛里,那里的尽头似乎总是灿烂无边。
而我,忽地自心中升腾起一丝悔意。
我不该就这么扭头走的,把我娘丢在屋子里。
我依旧哭地抽抽搭搭,可是这会又怎么也不想回去,四周寂寥无声,他的手就轻轻地盖在我的头顶。
揉了一下。
「真丢脸。」
他的嗓音又轻哑又好听,像是揉碎了天边卷着的云。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
让我想打他。
「你就没和家里人吵过架吗?」
我红着眼瞪他,他就顺势在我身边坐下,捡起地上的树枝,目光悠长而漫不经心。
「我……很小的时候闹离家出走,我爹就没再管过我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他提及家里的人。
「然后呢?」
「然后?」
他微勾起一边的唇看我,眼眸又深邃又认真。
「然后就随我自个自生自灭呗,所以,你有个爱管你的娘也挺好的,不是吗?」
这晚风莫名其妙地降了夏日的燥意。
我觉得我很难读懂面前的人,大概是因为他骨子里难掩的孤独。
像是一望无垠的黑暗,深邃却又……迷人。
我笑了下。
「你就不怕我回去了真听我娘的话不跟你走了?」
他微睁着眼眸,似乎没反应过来。
「那你别回去了。」
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26
后来,我和顾文星成亲了。
当然没什么人来,成亲那天还下了场大雨,我和我娘倒也没真闹掰,就算她不怎么待见顾文星,每过节我还是会回去看她老人家。
再后来,我们有了孩子。
就是那窝纯种的狐狸,让我气得牙痒痒。
所以我在茶馆泡了三天,都没回家。
我才不管他来没来找我。
「小灼,你刚生完孩子,就这样,不好吧?」
小青收了伞坐在我的桌边,手指戳了戳我。
我趴着,哼了两声。
「我要休了他。」
「……不是,虽然你迷途知返我很欣慰,但毕竟你俩孩子都有了,这……」
可是,我真的要被顾文星给气死了。
他是狐狸,他是,狐,狸!!
他,从,没,告,诉,过,我,他,是,狐,狸!
所以我跟我娘那架就没必要吵,那次灵隐寺我就没必要救,再往前想点,我和他的相遇都是错的!
我和他成亲后都有崽了我才知道他是条狐狸。
他还喜欢掐我的尾巴,可我从没 rua 过他的毛啊。
他简直就,心黑,心太黑了。
我兀自伤心的时候,小青的书灵简响了。
从里面传来清清朗朗的声音就让我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你找到她了?」
里边的人声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啊,对,找到了,在……」
「行,我知道了。」
那边的人声音依旧平稳,完全不像夫人走丢三天的样子,我还是没忍住,一把抢过了书灵简。
「顾,文,星!」
「嗯?」
他尾音稍稍勾起,又轻哑又好听。
我张了张口没说话,他倒是先问了我问题。
「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了。」
「不回了?」
他的嗓音里夹了点笑。
「对,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顾文星!」
我朝着书灵简吼,猛地关上了它。
「老板娘,要白酒!」
而后我伸了手,朝着小二叫唤。
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忘了尘世的烦恼,把一切不甘和难受都摈弃掉。
「小灼,你慢点喝。」
不知过了多久,小青的劝声也离我很远。我的视线模模糊糊起来,灯炸开缭眼的光,我的思绪一会跳到某人月光下玉白的手,一会跳到他微勾的嘴角上。
为什么,喝醉了还在想他。
而且想着想着,那主人公怎么会真到我面前?
冰凉的触感贴过我的脸颊,酒清醒了点,面前的重影渐渐合并,我看到了双永远安静的眼。
他捏了捏我的脸。
「喝醉了?」
「顾文星,你松开。」
我皱着眉。
他照我的话做了,而后握住我的手腕,借势将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
「你是不是这?」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晕晕的:「不清楚?」
他就随着我笑了声。
他任由我给自己满上,而后撑着下巴看我一饮而尽,白色的道服却衬得这个人越发出尘,好看得要命。
我的酒劲犯上来,脑袋昏昏沉沉,偏落进那双荡着星河的眼睛,想要看个明白。
他的睫毛还挺长的,大堂之间人声鼎沸,落下的光洒在他的眼里像是稀碎的星,在流淌。
「顾文星,你果然是妖精,妖精眼里的星星才会动。」
我认真地盯着他,含含糊糊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眉眼弯了弯。
而后一把将我捞起来,我觉得天旋地转,闹腾了下,他在我的腰上掐了把。
「别动。」
「我可不怕你。」我哼哼两声。
「阿灼,这坛子酒被你喝完了,跟我回去吧。」
他只是轻轻地说。
27
月明星稀。
顾文星背着我走在路上,我的手百无聊赖地挑着他落下的碎发,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能让我安心。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质问他。
「嗯?」
「不许装傻!」
他不回答,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直面我的问题,我这角度没法看见他的眼睛,不然我一定能从中揪出什么的。
他只是笑。
溢着夏天田野的光,让蝉鸣响彻嘶长。
我觉得百无聊赖地难捱。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从他的背跳了下来。
他转身垂着眼眸看我,星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我板着脸面,推了他一把。
他任由我推,往后跌着,家门口有个小池塘,正映着波光粼粼的月光。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六步孤?」
我又推他,他睁了睁眼,就这么跌进了池子里。
挺大的声,溅起一道灿烂的水弧,泡沫浮于月光之下,纷纷扬扬。
水面荡起一波涟漪,他抹了把脸,再撑着岸看我的时候就是我好久不见的人。
稀碎的水光落于他的眉间,薄唇染了层绯色,笑起来的时候,躁动又惹眼。
「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文星……应该叫六步孤干脆扒在岸边,水珠顺着他的下颔低落,勾人得要命。
我蹲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真当我傻?」
我在茶馆喝了三天的茶,彻底把事情想通了。
六步孤和顾文星……明明有那么多相像的地方。
当时带着顾文星来狐族的领域,他就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再往前想,刚一见面,六步孤就像认识我一样。
他连藏都没费心思藏,只是从不告诉我真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六步孤?」
我问他。
他不作声。
我突然觉得没来由的失落,明明和他认识了这么久,我依旧不了解他。
我猛地站起身,不想再管他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没看我。
六步孤那张脸要比顾文星明艳得多,他的嗓音却含了少见的慌乱。
「你说过,你不喜欢六步孤的。」
指腹勾着我的手腕,将我扯近了他些。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是个讨喜的人,当顾文星的时候是,当六步孤的时候,也是。」
他的眼眸,其实有一个上挑的弧度。
我轻轻触上他的眼。
「别人不喜欢我我不在意,可我怕你也不喜欢我。」
嗓音轻哑,又认真又偏执。
「你说你喜欢道士,我就当道士好了。」
「当一辈子也没关系。」
「……」
「你傻……吗。」
我被他扯累了,干脆任由他拽着我,月轻柔地笼着池塘,我的醉意被三分半的晚风吹醒。
「傻吗?」
他也说笑了。
「不过,对我来说,能留住你就行。」
他的手一用力,我差点被他拉下池塘,没来得及反应,全都被一个轻轻柔柔的吻堵住。
仲夏的晚风轻轻地吹拂,他在我唇间低语。
「用什么手段都行。」
那晚的银月也很圆。
直到很久之后,我好像也能想起有个夜晚,有一段故事是始于两只假扮人的狐狸,一只学不会要命的媚术,一只正巧成了她的目标。
他们都说顾文星是个坏人,六步孤劣迹斑斑。
但他们都不知道他其实很好,只有我知道。
他是我的人,我的狐狸。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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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无人的岛,摸鲨鱼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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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一窝狐狸的我踹翻床边憋笑的臭男人。
「我堂堂神格,竟压不住你这只狐狸?!」
我是黎国的公主,有点特殊,住在郊外行宫的那种。
我救了一只狐狸。
准确来说,是一只狐妖。
我沉迷药理,救过的小动物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像他这种带耳朵的少年我早见怪不怪。
1
我体质特殊,听说是个什么散仙转世,血肉对妖怪来说有奇香,食之可增修为。
是以常遭妖怪惦记,为了自保,我学会了下蛊。
珍珠蛊小小一粒,混在药里,他们吃下后,只要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掐诀引爆。
我眯起眼,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狐妖少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
雪还在下,他一身红衣武袍,墨发披散,赤足立在冰天雪地之间。
一双眸子漆黑透亮,如水中倒映的星辰,清亮无比。
他忽而咻地一下移到我面前,掀起一阵寒风。
伸手道:「给你!」
手里是一只乌漆嘛黑的野兔子,被他卡着脖,目光涣散、奄奄一息。
我愣愣伸手接过这只可怜的兔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想干嘛?」
他还很高兴的样子,「喜欢吗?」
我盯他一会,见他少年之貌,眉目凌厉,眼中却仍有稚气未脱的天真。
头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时不时抖腾两下,更显无害。
想来只是个单纯的狐族少年,意表感激,只是父母尚未教他人事,不懂得如何与人类相处罢了。
我也不好拂了孩子的意,便顺着他的话勉强答了一句,喜欢,多谢。
他便咧嘴一笑,咻地一下离开了。
次日,我怀里抱着昨日救下的那只兔子,打算出门给它找个窝。
一开门,白茫茫的雪地里郝然一只血淋淋的大白鹅,怀里的兔子受了惊,一溜烟跑了。
我左右看了看,无人。只得捧起还剩一口气的白鹅回屋救治。
它身上的伤多是利爪所致,我已经可以想象那只狐狸露出爪子满雪地里追它,它嘎嘎叫着奔逃的样子。
可怜的大鹅,我花了两个时辰,才替它止住了血,救它一命。
第三天,我看着露出肠子,打了个蝴蝶结挂在我的窗檐上的大灰狼,终于忍无可忍。
在侍卫们古怪的眼神里,我颤抖着手取下灰狼的尸体,埋到行宫后面的密林里。
2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子,紧紧盯着密林深处,试着叫了几声狐妖。
无声无息。
我叹口气,刚一转身,头顶忽而一阵窸窣,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一双熟悉的眼睛呈现在眼前。
他整个人倒挂在树上,双手垂着,宽大的袖袍拖到地上,他还觉得很好玩的样子,抖腾着耳朵,眼里亮晶晶的。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你一直躲在这里?」
他眨眨眼,一副天真的样子。
「本来不在,听到你叫我,就过来了。」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给我送什么东西,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言罢我抬脚欲走,他愣了愣,从树上翻下来挡在我面前,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你生气啦?」
我顿住脚步,有些不耐烦。
「人妖殊途,你老跟着我做什么?」顿了顿又道:「莫不是也惦记着我的血肉?别忘了你体内的珍珠蛊。」
他一下子跳脚,眸光迅速冷下来,拧着眉。
「你怀疑我!只有弱小的妖怪才会用这种方式提升妖力,我才不屑!」
我挑眉看他。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气呼呼地往路边盘腿一坐,双手抱胸,别扭道:
「我想跟你一起玩儿。」
「......」
这话我没法接,我古怪地看着他那张虽说稚气,却至少也有十七岁的少年的脸。
寻思着他莫不是先天有缺,心智不齐?
「你几岁了?」
「三百岁。」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父母呢?怎么不回家去?」
他抿了抿唇,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我没有父母。」
许是父母见他心智不齐,抛弃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我心里叹息,可惜了这张干净漂亮的脸。
许是从我脸上捕捉到了什么,他倏地起身,气急败坏道:
「你当我是傻子?!」
我摆摆手,连说不是。
他却深觉有被冒犯到,瞪了我一眼,一溜烟跑了。
哎,也不傻嘛。
3
第二日,又下起了大雪。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
林嬷嬷站在身后给我梳头。
「公主,皇后娘娘已经走了三年,您也十八了,咱就别倔了,哪有好好的公主不当,天天在这京郊守皇陵的道理。」
我捡了只头花往发间比了比,淡淡一笑。
「回去做什么?是回去跟书柠公主抢驸马,还是回去看娴妃风风光光做继后?」
林嬷嬷叹息一声,越发轻柔的顺着我的头发。
「可公主,也总得嫁人不是......」
她话未说完,被我打断:「我现在挺好的。」
这话不是逞强。
我是真心觉得做公主没什么好。
公主的手,不能在泥泞里挖掘草药,不能在血污里救死扶伤,也不能出现在城中医馆,抛头露面,坐诊看病。
嫁人也没什么好,即使尊贵如我母亲,嫁了人也不得不忍耐夫君三妻四妾,在那方寸之地里争来斗去,郁郁而终。
我起身走至书桌前,闲闲拿起一本医书。
桌旁的窗户上响起一下一下的咚咚声,像是丢石子的声音。
我推开窗,果然是他。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院里的树梢上,红衣上、墨发上都堆了小小一层积雪,见我开窗也没什么反应,仍是一下一下地往这里丢着小石子,也不怕砸到人。
林嬷嬷跟着我没少见些奇奇怪怪的妖物,黎国一些贵族,也有饲养妖宠的例子。
是以她也不害怕,只些微愣了一下,拽了拽我的衣袖劝我。
「这些妖物没心没肺,凶悍难驯,公主还是小心些,切莫被他们的外表骗了。」
他听力似乎极好,像是配合她的话,也不丢石子了,冷冷地将她看着。
与我之前见到的那副无辜无害的样子全然不同。
我心下有些好笑,小妖精还有两幅面孔。
林嬷嬷被他盯得发麻,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无妨,嬷嬷先下去吧。」
4
嬷嬷走后,他又自顾自地丢起石子来。
我倚在窗边,视线落在他红袍下的那双赤足上,白净如皙,沾着点点雪花。
看着都冷。
我遥遥冲他挥手,「进来吧。」
他顿了一瞬,倒也听话,一道光似的从窗口窜了进来。
我冻得一哆嗦,关上窗户,回身看他。
他鼻尖泛红,眼含水光,显然也是冻坏了。
「你一直待在外面么?」
他吸了吸鼻子,随意地答:「嗯。」
「不冷吗?」
他沾着雪光的眼睫眨了眨,不屑道:「我又不像你们凡民,羸弱万分。」
我一时也找不到能合他脚的鞋子,只能将他拉到炭火边上,伸手拍落他身上的风雪,还有发间的雪粒。
他个头很高,我要踮着脚才能够得着他的发顶,他很乖巧,甚至不动声色地矮了矮肩膀。
触到那双毛茸茸的耳朵,我怀着私心,没忍住多摸了两把。
他耳窝粉粉,一片绒绒的柔软,触碰时还会不自觉地轻轻抖腾,连带着漆黑的眼珠也跟着乱转。
我忽而有些明白那些王孙贵族为何会花大力气去养一只妖宠。
大概是蹲的腿酸,他小声嗫喏了一句:「好了没有......」
我轻咳一声,稳如老狗,肃然道:「嗯,可以了。」
他生得漂亮,身上干净,脖子上挂着一块美玉,不似凡品,纵使无父无母,也不像一只野狐狸。
我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问他:「你是有主人的吧?不用回家去么?」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我依旧不解。
「要说富贵我也不是最富贵的,你非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他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长得好看!」
这话......我却十分受用。
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决定养着他。
反正我爹的钱,我不花也是让他的妃子、公主们拿去花,不花白不花。
5(11-30 日更新)
晚膳我特意吩咐他们准备得丰盛一些。
我端起碗来,刚吃一口,便见身旁的少年撸起袖子站起身来,将手伸向盛着鸡腿的盘子里。
我还没反应过来,林嬷嬷眼疾手快地下意识一筷子敲在他的手上。
白皙细嫩的手背上登时起了一道红印。
他猛地缩回手坐下,凶狠地瞪着林嬷嬷,冲她龇牙,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吓得林嬷嬷虎躯一震,哆哆嗦嗦:「你你你......你不会用筷子吗?」
他气得不轻,狠狠道:「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我有些讶然,「那你平时吃什么?」
他收起獠牙,调整坐姿懒懒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将林嬷嬷盯着,阴恻恻道:
「吃人。」
嬷嬷彻底一僵,低下头起瑟瑟发抖,看上去都快哭了。
我起身拍了拍了林嬷嬷的背,嗔了他一眼,「嬷嬷年纪大了,你不要吓唬她。」
又回到他身侧,夹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
「你要吃什么,我来喂你,不要动手。」
他这才放过林嬷嬷,委屈巴巴地一口咬下筷子上的肉。
几度品尝后,狐狸眼终于重新弯起来,眼神不断催促着我再来再来。
眼看一盘肉已经见底,我夹了一筷青菜给他,他还以为是肉,张嘴就是一大口。
很快发现不对,皱着眉头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
责怪地看我一眼后,还是乖乖咽了下去。
我看着他怨怼的模样反觉有趣,斟了一大杯果酒递给他,忍着笑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清水般的眸子盯着果酒愣了一瞬,还知道先用鼻子嗅一嗅。
鼻尖阖动几息后似是鉴定无害,喜不自禁地仰脖一饮。
酒一入喉他倏地站起身来,猛地甩了甩头,狐狸眼瞪得溜圆,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未央!我的舌头好像着火了呜呜呜......你快给我看看。」
我早已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还是林嬷嬷好心端来一碗清水,颤巍巍地递给了他。
6
池雨就这么在我这里安顿下来。
少年心性,手脚总是闲不住,我做什么他都爱跟着,在我头顶窜来窜去。
我不许他再抓外面的小兔子小雀鸟,他便成日里摘果子,放在我的桌子上,还不许其他人吃。
行宫后的密林里有一处竹屋,原是我偶尔小憩用的,晚上他便去那里住。
关于他的身世,来历,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只知道他叫池雨。
其他的,一问他就把头埋着,绞着衣角不敢看我。
实在问得狠了,他眼里还能蓄起泪来,问我是不是要赶他走。
连林嬷嬷都不忍苛责,劝我别再逼问。
我也只好作罢。
这日,雪霁天晴,我准备去城中医馆坐诊。
林嬷嬷帮我准备好医箱,戴好帷帽,吩咐随行的侍卫好生照看我。
池雨懒懒伏在桌上,一手枕着胳膊,一手拽着我的衣角,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如此进城实在扎眼,等我先去置办些行装,下次一定带你去。」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我,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我轻轻一笑,出门上了马车。
一段时日未来,就诊的病人分外多。
我片刻未歇,直忙到半下午才得以抽身。
我净了手,摘了帷帽,转道去了繁华处的制衣店。
我偏爱素色,挑了几块白色、青色的布料,打算拿回去给池雨做几件衣裳。
目光落在红色布料上时,我恍然想起他一身红衣武袍的样子。
本是张扬到令我抗拒的颜色,偏生配上他飒然又纯情的眉眼,便只让人感觉到炽热。
我鬼使神差地,将红色这块也装了起来。
最后加上一顶保暖的绒帽。
我脑海中想象着他被装扮起来,宛如人间唇红齿白的贵胄少年的样子,欢喜地付了几颗金珠。
正带着侍卫准备离开,迎面撞见刚跨门进来的一对璧人。
身后的侍卫抬手行礼,「见过书柠公主,见过江公子。」
江柚白目光灼灼,直直看着我,愣愣唤道:「未央......」
不得不说,有些晦气。
我昂首绕过他们,不欲搭话。
擦肩而过的瞬间,却被书柠一把抓住。
她侧头看我,勾唇一笑。
开口的嗓音娇媚:「皇姐既然也在,不如留下帮我挑挑嫁衣吧?」
我柔柔一笑,也学她娇软着声音,有些好奇地:
「我们很熟吗?」
她木了一瞬,脸上有些挂不住。
转而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折子递过来,挑衅地看着我:
「我与江柚白不日大婚,皇姐敢不敢来赏个脸呢?」
我看着她粲然的眼睛,想起儿时,我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双眼睛。
灵气四溢,笑起来让人跟着欢喜。
只是从何时起,这双眼睛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变得狠厉的同时,也少了许多生气。
我接过她手里的喜帖,诚恳道:
「来啊。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的大喜之日,我肯定来。」
不知我哪里说得不对,她好像忽然泄了气。
咬着唇,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隐约红了眼眶。
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无意探究,便不再停留,出门上了马车。
7
天已渐黑,马车一路疾驰,想在天黑前赶回行宫。
行至山脚处时,侍卫忽而勒马。
我掀开车帘看过去,原来是林嬷嬷,正在路边等着我。
我有些意外,林嬷嬷年纪大了,往日都是在行宫里等我回去。
我抓起她的手,一片冰凉。
疼惜道:「天还凉着,嬷嬷怎么过来了?」
嬷嬷神色肃然,抓着我的手就往进城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急急道:
「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重,公主快随我去!」
她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很大,在前面急急走着。
健步如飞,极不寻常。
我心下骇然,往日也曾有妖物幻化成我身边人的模样,企图哄骗我。
我被她拖着走,侍卫们后知后觉追过来,劝我们坐上马车再走。
我未发一言,聚精会神欲找个时机给它下蛊。
它却已经反应过来,忽而化成九个人面蛇身的怪物,扭动着身体将我团团围住。
其中一头缠过来,环绕了几圈将我勒住。
他恶劣地笑着,「小仙子别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侍卫们吓得啊啊乱叫,抱头逃窜。
我也一下子为了难,找不到他的本体,一时很难给他有效的一击。
他怕将我吞掉后,我在他体内种蛊,玉石俱焚。
便想先将我勒毙。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不断挣扎,大冷的天里,已经出了一身汗。
几欲失去意识间,一张血盆大口朝我过来,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我渐渐绝望,大抵今日要命丧于此。
正在此时,狂风骤起,无数雪粒拂过脸颊,迷住了我的眼。
紧接着一声惨叫,缠在我身上的蛇尾一松,我摔到地上。
抬眼看去,洋洋洒洒的雪粒之中,薄雾笼罩,入目的是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目及往上,红衣少年墨发高束,腰身劲瘦,赤足而来。
一双兽耳此刻野性十足。
他行得缓而慢,每走一步,带起衣袍翻飞,雪花轻扬。
脚踩雪地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却仿若催命符,无端令人感到威压。
原本的九个蛇身此刻已经汇成一条庞然大蛇,身上的九个大脑袋缺了一个,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
蛇妖似与他相识,眼里恐惧,嘴里却嘶吼着:
「池雨!你敢伤我,让宗主知晓,你当心小命不保!」
池雨抬眸一笑,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无情。
他薄唇轻启:「想打小报告,那也得你有命回去。」
蛇妖后退几步,「你......你敢杀我......」
话未说完,一道红光闪过,池雨手上化出一把冰雪薄刃,破风而去。
精准刺向他的七寸。
一击毙命。
他站在蛇妖的尸首前沉默了一阵,像是鼓足勇气的,转身朝我走来。
他蹲在我面前,眼含薄雾,显得有些灰败。
「你是不是也怕我?」
对上他的眼睛,我下意识瑟缩,他的妖力,神秘,令我心悸。
可两相权下,我脑海里,还是他无辜的神情占了上风。
我抬手戳了戳他的耳朵,温温笑着: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眼神一亮,薄雾散去,云开月明。
「我实在没力气了,你抱我回去吧。」
他点点头,乌黑的眼眸里铺上一层潋滟水光,仿若粼粼的月光,纯洁又透亮。
8
他飞快的将我抱起,左窜右跳也就算了,还故意上蹿下跳。
有些过于兴奋了。
我在他怀里颠来颠去,在要吐的边缘疯狂徘徊。
终于坚持到了行宫,落地的那一刻真是谢天谢地。
林嬷嬷从屋子里迎出来,嗔怪道:
「小祖宗可算回来了,好端端的坐在院子里,他说闻见了公主的味道,一窜就出去了!我拦都拦不住!」
想象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愣神之余,心头浮起一股暖意。
进屋后,我一眼便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野果,五颜六色,种类繁多。
我张大了嘴,「你莫不是捡了一天的果子?」
他已经迅速拿了只鸡腿,盘腿坐在地毯上啃着,闻言十分随意地答道:
「昂,你又不在,我没事做。」
顿了顿又砸吧着嘴看着我,「你不是很爱吃吗?」
我噎了一噎。
他所谓的爱吃,是指他每天勤勤恳恳送来的那些。
可口也好,酸涩也罢,我都在他炽热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掉了。
想到我不在时,他或许一整天都在等我。
我拿起一只野枣放进嘴里,细细品着,忽而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有时候,野生的反而更好。
有涩有甜,方不为腻。
9
书柠公主大婚的日子,我如约赴宴。
池雨说什么也要跟着来。
我早知拗不过他,取出早已做好的青衣,和一顶绒帽。
遮住了一双狐狸耳朵,他与普通少年并无区别。
白色的绒帽顶在头上,越发衬得他娇俏可人。
公主府上热闹得紧,父皇携百官齐聚,果真是普天同庆。
宴席上,来客纷纷展示贺礼,皆为奇珍异宝。
最为稀奇的,是国师奉上的一双对舞的仙鹤,身姿优雅,颇有灵性。
仙鹤舞毕,众人点头称赞,一片恭维。
掌声雷动间,池雨大声覆在我耳边说:「未央!我要吃鸡。」
我点点头,吩咐林嬷嬷,这桌再给我叫一份烤鸡。
池雨又拽了拽我的衣袖,摇摇头,指着正在有序退场的仙鹤,
「我要吃那两只鸡!」
我脸色一僵,「......不合适。」
他皱起眉,十分不解,「哪里不合适?」
我拍了拍他的手,哄骗着,「太瘦了,不好吃。」
他却不依不饶起来,微微噘着嘴,「你吃过吗?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眼看仙鹤已经越走越远,即将消失不见。
他眼里出现了明显的慌乱,语调不自觉软了下来,央求着我:
「未央......」
没办法,我只好施施然地,又十分突兀地站了起来,开口道:
「书柠妹妹。」
全场顿时安静如鸡,目光齐聚到我身上。
我微笑着,指向那两只仙鹤,「可以把这对仙鹤送给我吗?」
书柠伸手拨开凤冠上的珠帘,露出一双美目,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哦?皇姐是荒郊寂寞,想养着它吗?」
我点点头,柔声道:「嗯,我想养肥了吃。」
书柠僵了,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池雨适时扯扯我的衣袖,小声道:「现在就要吃。」
我面不改色,改口道:「或者,现在就想吃。」
百官也僵了,张大嘴巴看着我。
他们一定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在行宫里没吃好,光长了个,脑子长丢了。
抑或是觉得我在有意与书柠为难。
一顿尴尬的沉默后,父皇最先反应过来。
大抵是觉得丢脸吧,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迭声道:「拿走拿走......」
我端庄笑着,盈盈一拜,「谢父皇。」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喜气洋洋的宴席上,公主府的厨子将一盘炒熟的仙鹤送到我面前时的表情。
10
除夕的这一天,林嬷嬷安排行宫上下,将各处装扮了一番。
每个窗前都挂上了五彩的绣球,又贴了新的窗纸,企图让行宫看上去热闹一些。
众人忙至天黑,林嬷嬷正在我窗前挂最后一只绣球。
忽而被池雨一把抢了去。
他夺下绣球便利落地翻窗进来递给我,自己后退了两步。
神采飞扬地示意我抛给他,他去捡。
我放下手里的笔,双手抱着球,配合他往窗外狠狠一丢。
他一道光似地蹿了出去,很快又捡回来递给我。
几次来回后,他把我球递给我,我正欲接时,他便一缩手。
眉飞色舞地,「抢不到!嘿嘿......」
模样十分欠揍,一下激起我的胜负欲,我提着裙摆去追他。
他明显放慢了速度,可我就是追不上他。
我们抱着院子里的古树转了好几个来回,绣球仍旧安安稳稳在他手上。
一旁的林嬷嬷笑着插话:「公主这般年纪,正该如此活泼才是呢。」
池雨欢快地抖着狐狸耳朵,也朝着林嬷嬷得意地笑。
我逮准机会趁他不备扑向他。
他竟真没躲开。
我一下撞进他怀里。
少年的喘息响在耳边,我抬眼便看见他近在我鼻尖的唇瓣,心下一颤。
他一手拿着绣球,一手扶着我,眸若春水,神情怔愣间,透出几分无辜。
沉默几瞬后,他眼里忽而一片缤纷,烟火绽放,如星辰同坠大海,渐起点点水花。
紧接着传来烟花骤响的声音。
我们同时侧头往山下看去,原是城中的热闹处,三三两两放起了礼花。
池雨往前跑了两步,看着山下的烟火漫天,高兴地手舞足蹈,左右乱跳。
「未央!我们出去玩吧未央!」
我不喜热闹,当即拒绝,
「城中人潮汹涌,没意思的。而且,现在下山也来不及。」
我兴致缺缺地转身,便见林嬷嬷已取来了连帽斗篷替我披上,一边系着绳一边劝道:
「去吧,公主。除夕夜的黎国,可热闹着呢。」
这下池雨像是得到了许可,耳朵一竖,一溜烟过来扛起我就跑。
这回他不再乱跳,径直奔向城中最亮处。
仿佛只是眨眼间,我已被他带出那座孤寂的行宫。
被他带至红尘深处,带至那原本与我无关的,喜庆热闹的人潮中。
11
除夕过后,大雪渐融,迎来人间四月天。
天气姣好,我在窗边编著医书,树影渐移,不知不觉竟已到正午。
我放下笔,有些惊奇。
池雨竟然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窜到面前来打搅我。
我撇头看去,他正跪坐在书架旁,长发垂下,捧了一本书在认真研读。
真是稀罕,他压根不识字,肃然的神情却瞧着跟真的似的。
我走过去想看看他书拿倒了没有。
近了才发现原来他拿的,是我幼时看的画本。
情节多由图画构成,配以少许文字,我小时候也很喜欢。
我把目光移向书架上的一格,上面有个竹篓,里面装了一些我从前的玩物。
画本应该是从这里掉下来的,被他捡了去。
我来了兴致,取下竹篓翻看着,里面除了一堆画本,还有一些机关锁,小玩具。
说来惭愧,这些机关锁我玩了几年,一个都没解开。
我拣起一个,摆弄了一会,还是玩不明白。
便随手递给池雨,示意他试试。
他还沉迷于画本中,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木块,端详了一会。
随即长睫垂下,抿着唇,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眼珠跟着四扫,速度快到我根本看不清。
我目瞪口呆间,他竟已悉数拼好,六个面,一个不少。
大概是太简单了,他对此兴致缺缺,又转头看画本去了。
我轻咳一声,决定去我擅长的领域找回一些颜面。
我背起药篓,打算出去采药。
出门前,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他似乎看得正酣,只懒懒抬了抬眼睛,狐狸耳朵往两边一歪,示意不去。
我不确定地问:「真的不去?」
要知道以往我就是如厕这种事情,都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他止步,不要跟着我。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一脸纠结。
看起来是又想跟我去,又对手里的话本很是留恋。
罢了,见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安抚了他两句,说我很快回来,便自己出去了。
12
忙碌了一下午,我晚间回来时,发现他还在看。
还晓得自己去燃了蜡烛。
我不动声色地做自己的事情。
待我沐浴后进来,他仍在两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话本看。
我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故事如此有趣。
我刚在他身旁蹲下,唤了一声池雨。
便扫见他手里的画本上,赫然画着一对男女。
陌生又熟悉!
我又瞟了一眼地上散乱的,显然已被翻阅过的其余几本,此刻我才意识到,这个竹篓里,不仅有我儿时的玩具和画本,还有早几年嬷嬷教我开智的书!
我颤抖着抬眼,便撞见少年炽热的目光。
他眸中欲念未褪,乌黑的眼眸又水润润地彰显出几分纯真,叫人移不开眼。
他忽而凑近,伴随着少年独有的清甜气息涌入我的鼻息里,我一下忘了动弹。
只听见他胸腔间清晰可闻的心跳。
他的脸又凑近了一分,忽而往前一碰,落在我的唇上,一丝冰凉。
结束这一吻后,他竟一溜烟地跑了。
跑了......
还抄起地上的画本,一并带走了。
我瞪大眼睛,原地凌乱了几瞬后,咬咬牙追了出去。
他抱着画本站在他的竹屋前,气势汹汹地反咬一口: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垂眸默了半晌,鼓起勇气问他:
「你,你方才亲我干什么?」
他一下子跳脚,如玉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嘴里狠狠道: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我心下如雷,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再争辩,便不再说这个。
我伸出手来:「手里的画本给我。」
脸上一阵火烧,我又补了一句:「你不能再看这个了。」
「给你就给你!」
他将画本往我手上一丢,火速进了竹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13(12-05 日更)
经此一事后,池雨开始寡言起来。
偶尔在我采药时跟在身后,也是高高地隐在丛丛树叶里,抱臂而观。
遇到我抬眼看他,他便迅速低下头,眼神乱飘,不敢看我。
这天,我在崖边够着手去采一簇血兰。
临了时,有意装作脚下一滑。
千钧一发之际,果然一道红光,他飞速窜了过来。
我如愿落入他的怀里,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我的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有些不想放开。
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一路抱着我。
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在我们之间,是我今晨特意熏的女儿香。
我抿唇靠在他的胸膛上,看着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
总觉得一切刚刚好,应该再发生点什么。
可我一个女子,难以启齿。而他,也一路沉默,未发一言。
他就这样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我开始焦虑。
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难道是上次一亲,叫他发现了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可口?
还是说我已经不再长在他的审美上,让他丧失了兴致。
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
转而又觉得,我一闺阁少女,竟私心里这样期盼着一个少年的靠近。
似乎有些不像话。
可接下来一个月,他越发的没精打采,行止敷衍。
这几天更是一头钻进竹屋,概不出门。
我再也按捺不住,去了他的竹屋。
14
我推开门时,他正四仰八叉得趴在竹床上,头埋进了枕头里。
火红的袖摆纠缠着墨发拖了一地,映入我的眼睛。
我想问他为何不来找我。
斟酌了一下,只问道:
「你,你怎么都不出去玩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飞速抬头,半支起身子,仿若梦里初醒。
他眨眨眼,耳尖轻轻颤抖一下,抿着唇,眼里像有汹涌的万千情绪。
又像是有些害羞的,重新趴下去,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安静地凝望着我。
目光带着初醒的懵懵然,有如婴孩。
又似暖阳照耀的湖面,微风拂过,有重重波光在一漾一漾。
我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林中蝉鸣阵阵,四下无风,反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我们就这样对视一阵,仿佛都在享受这安宁,又隐约黏腻的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轻轻晃了晃我的裙摆。
带着鼻音叹息道:「未央,好热啊......」
我略一愣神,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入夏。
即便是在山间,也是暑热渐起,空气隙闷。
他乃狐妖,兴许对暑气更加敏感。
难怪他成日蔫蔫的。
我着人去宫里取了一些冰柱,放在房里。
他跟了进来,却乖觉内敛的,仿佛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没有像以前一样高兴地跳脚。
只是眼里压抑着兴奋,整个人挂在冰柱上,脸贴着冰,蹭来蹭去。
蹭了一会后,又将脸定格在朝着我的方向,一瞬不瞬地,安宁地瞧着我。
我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一边小心观察着他。
莽撞的少年,仿似忽而长大了,宛若琉璃的眼睛里,层层叠叠也开始漾起一些柔情。
15
宫里遣人送来岭南的荔枝,甜津津的,有如甘露。
林嬷嬷冰了一些在院里的那口老井里。
从井里取出冰好的荔枝,我拣了几颗,想让池雨尝一尝。
正撞见他从殿里出来,却像看不到我似的。
一瞬,移到院子门口,又一瞬,消失不见了。
「池雨!」我下意识唤他一声,尽管是对着空气。
一阵风吹起我的头发,猎猎红袍重新出现在眼前,他有些焦急地问:
「你叫我?」
我抬眼望他,「你要去哪?」
他耳朵竖起,一边回答我一边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
「桃夭有危险,我去救她!」
这个名字很陌生,我有些木讷。
「桃夭是,女子?」
他撇头往远处看了一眼,似乎情况紧急,他神色肃然,匆匆甩下一句:
「嗯,我的主人。」
便转瞬不见了。
没有解释,没有道别,也未言归期。
或许于他而言,大没有必要同我交待这些吧。
这一刻,他的眼里仿佛只有那个与他感觉相通的女子。
他奔向她,热烈又急切。
立在一旁的嬷嬷与侍卫僵立着,一时不敢动弹。
四下寂静间,我垂眸看着手里孤零零的荔枝,心头酸涨。
想到这两个月以来,患得患失地对这个少年的幻想,放任他次次将我的心撩起又抛弃。
我讨厌这样的我自己。
我仿佛又回到了他不曾到来的日子。
窗外的古树葱葱郁郁,无影藏匿,只有风吹过时微微发出簌簌的声音。
密林里充斥着鸟兽虫鸣,身后没有那只狐狸,我重新随身携带驱虫香,避免多余的虫蛇靠近。
出门时会多带几个侍卫,尽可能地警觉起来,倍加小心。
也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把丢弃的盔甲,一一再捡起来。
数月过去,池雨像是不会再回来了。
给我梳头时,林嬷嬷还是会唠叨。
一会问我是不是难过。
一会问我回宫去好不好。
难过吗?见惯生死的我,怎会为这点小事难过。
回宫去吗?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果我走了,池雨回来会不会找不到。
这个下意识的念头令我烦躁。
转头瞥见地毯上他玩剩下的那个绣球,愈加烦躁。
我吩咐林嬷嬷将房里多余的东西清理出去。
为他定制的摇摇椅,给他新买的画本,沦落成他的玩具的夜明珠。
还有柜子里,我缝了小半年的那件火红的外袍。
上面按照他的指示,用金丝线绣了九九八十一个小鸡腿。
看着林嬷嬷将这些一并塞进竹篓里拿了出去,我方觉世界清静了不少。
16
夜间,我几度辗转,仍无睡意。
起身踱到桌前,磨了墨,就着月色,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
树影斑驳,投在纸上。
微一愣神间,一双狐耳映在纸上,连带着飘扬的长发,在纸上轻轻地晃。
我猛地抬头,红衣少年默然立在窗外,微微喘着,有些风尘仆仆。
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将我看着,仿佛在说:抱我。
就像是觉得理所应当的,许久不见,我应当想他。
我漠然看他一眼,啪地一声关上窗户。
「你既有主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窗上的影子明显怔愣一瞬,声音里是不可置信。
「你......你赶我走?」
我声音寒凉,「你走吧。反正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招呼也不必打一声的地方。」
他伸手趴在窗户上,弱弱地拍了两下。
像是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仍是没有半分解释。
僵持一阵后,他竟真的默然离开了。
我自视心宽,温言少怒,此刻却气得发抖。
为什么有的人做错了事情,你叫他走,他便真能甩袖走了?!
我躺回床上盯着帐顶,想把床顶盯出一个洞来。
又闭目默念起静心经,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关于池雨的点点滴滴。
挥之不去。
几近天亮时,窗户上忽而响起沉闷的拍窗声,一声,两声。
我倏尔坐起,看着窗户上的剪影,心砰砰跳。
我走过去细细听了一会,又有些烦闷地,猛地开窗问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怯怯地看我一眼,将怀里抱着的一只小奶猫往前凑了凑,讨好地眨着眼睛:
「喜欢吗?」
小猫双目紧闭,头歪在他的臂弯间,看上去毫无生气。
我登时怒不可遏,无比失望地看着他,
「你从来就没听过我说的话是不是?为什么又要伤害它们。」
他急了,赶紧伸手抖腾小猫的脑袋。
在他粗鲁的拨弄下,小猫转醒,懵然地左右瞅了瞅,奶里奶气地喵呜两声。
「没死,没有伤害,活的。」
心里怒气稍褪,我接过他手里的小猫,抚摸两下轻轻放走。
抬头看到他殷切的模样,我决定跟他好好谈谈。
我转身倚在窗棂上,背对着他掩下脸上情绪,漫不经心地问: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他直愣愣地,「她是我的主人。」
我气又来了,「她是你的主人,那我是什么?」
听出我语气里的不悦,他有些着急,
「你是未央!」
我扭头看他,「你能不顾一切保护我,也能丢下我去保护她,那我们有什么区别?」
他琉璃般的眼睛近在咫尺,眼里火热,抿了抿唇。
似乎深觉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固执地重复,
「你是未央!」
我望了他一阵,有些失望。
「池雨,或许你并不懂得人类的感情,我想要的是唯一。」
「是我的,便只能是我的。」
「如若不然,便不要了。」
言罢我抬手关窗,却被他一把抓住。
「谁说我不懂?!画本里我都看过了。」
他紧紧盯着我,急吼吼道:
「你就是那书生,我就是那狐狸精!」
......我想说狐狸精不是这么用的。
他很快地声音又弱下去,脸上一丝绯红。
「我知道的,他们会亲亲,会睡在一起,会成亲生孩子......我想过无数次,你是唯一一个我想触碰的人!」
说完他像是觉得言语还不够有说服力,长睫垂下,水润润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的唇。
鼓足勇气一倾身贴了过来。
我眼疾手快伸手堵住他的唇,仍有些怨怼地看着他:
「那你为何要丢下我去找她?她就是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眼里显出疑惑,又有些茫然,
「她是我的主人,我的妖丹在她身体里,要是她死了,我也活不了啊......」
说到这里,他一副恍然悟了的神情,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美玉摊在我面前,
「你就是不喜欢我去找桃夭是不是?」
「这是她的玉,能让我感觉到她有危险。」
随即转头毫不犹豫地一抛,精光一闪,玉已经不知被他丢到了何处。
「我不要了!」
17
若真如他所说,那女子身系他的妖丹,关乎他的生死。
那这块玉便等同于他的命根。
他感觉不到她,也就感觉不到他的本体妖丹是否安全。
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却也隐约觉得十分危险。
他却像是满不在乎的。
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是在等一个审判。
我眨眨眼,先前满腔的怒火好像全消了,心头涌上一丝甜意。
又有些忧心,他口中的主人,竟捆绑着他的性命?
我一边转身一边拉他一把,「进来再说吧。」
池雨如蒙大赦,得寸进尺地窜上了我的床榻,披着薄被在床上滚了两圈。
盘腿坐在床边,歪着狐狸耳朵好奇又兴奋地看着我。
我瞧着他原本雪白的耳朵,变得有些脏兮兮,便拧了毛巾过来。
他乖觉地微微仰着头,姿势摆好等着我过来给他擦拭。
我微微弯腰,站在床边细细擦过他的耳朵。
烛火在他眼里明明灭灭地摇曳,忽闪的长睫撩拨人心。
18
绒绒的脑袋在我身上蹭了一会,慢慢地便不动了。
他眼睛半阖,已然困极。
可我还有忧心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
我扯了扯他的狐狸耳朵,将他弄醒。
「你跟我说说,你跟你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妖丹为何在她那里?没了妖丹会如何?」
他嗓音里带着沉浮后的沙哑,一边半睁着眼哼哼唧唧地: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一边迷迷糊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银镜。
他咬破手指,一滴血滴在银镜上。
银镜霎时亮起一片白光,投出一面巨大的水镜来,在空中微微晃着。
竟有画面。
做完这些,他重重躺下,将头埋进我的脖颈间,「央央看,池雨睡会......」
我抿唇一笑,柔柔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再闹他。
我看向空中,氤氲的水镜里,是一张十岁孩子的脸。
头顶那双白色的耳朵,耳尖的弧度与池雨如出一辙。
这是他百岁的时候,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肉嘟嘟的小嘴,粉粉的。
他被一个称为宗主的人,带回了一个叫做神仙宗的地方。
神仙宗修仙,也豢养妖宠。
他们四处抓来小妖,启用阵法取出妖怪的妖丹。
弱小的妖怪就直接炼化了妖丹,助长他们修行。
厉害的妖怪从此便沦为妖宠,妖丹在宗主手里,成为神仙宗的刀,神仙宗的盾。
池雨是这些活着的妖怪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出任务却从不失手。
两百岁时,他降服了一头千年应龙,神仙宗新添一员大将。
宗主得意,赏了池雨一柄好剑,又在众妖面前大肆夸了他一番。
将池雨连带着池雨的妖丹,赐给了宗主的女儿,桃夭。
宗主手下的百妖之首毕方颇为不服,吹着胡子瞪着眼,斥了一句,
「哼,一个小毛孩罢了。」
几乎是在瞬间,池雨的眼神变得幽深至极。
空茫茫的眼睛里,既是天真,又是无情。
他速度极快,提起手上的长剑闪到毕方面前。
目光碰撞后,二人厮杀在一起。
池雨拿着新赐的剑,把他杀了。
成为新的百妖之首。
此后在神仙宗里,凡他所过之处,众妖皆退避三舍。
他也渐渐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他的日子单调地重复着。
要么,就是出门抓妖,浴血厮杀。
受了伤,便回自己的屋里蜷缩起来躺着。
只要睡一觉,靠着自愈能力,伤口就能好。
如果还不好,那就再睡一觉。
即使是在神仙宗这种地方,小妖怪们也有活跃的一面。
偶有小聚,欢声笑语。
只是断然不会叫池雨的,在他们眼里,小小年纪却妖力强大的池雨,就是个可怕的怪物吧。
池雨也不在乎,他乐得坐在屋顶抱臂吹风,仰头看星星。
或者低头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齐聚。
19
这样的日子他重复了两百年。
直到那一天,他徒手灭了一头白虎精,取了妖丹,准备回去交差。
走到密林里,却忽而不动了。
白虎精给他的最后一击,伤在腿上。
他索性停下,坐在山后的密林里,等着恢复。
我自密林经过时,便见狐耳少年正抱臂靠在树边,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流了满地。
格外刺眼。
他满不在乎,只是漠然觑着我。
我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走过,顿了顿,又走回来,蹲下略略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他似乎并不理解伤口、血有什么好看的。
眼里写满了疑惑,还有一丝不耐烦。
那一刻,他眼里甚至起了杀意。
或许是我看起来太弱了,不足防备。
他没有动手,转而好奇地盯着我看。
任我将他扶回温暖的房里,给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因着药苦,我喂了他一颗蜜饯。
那一刻,他染雪的眼睛里才燃起点点亮光,有了些孩子气的模样。
他腿脚不便,那天晚上,我便让他躺在我床上,我披衣在房里的小炉上为他煎药。
他也不睡,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在摇曳的烛光里,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我实在困极,小小打了个盹,醒来时他已不在。
再见时,便是他披风戴雪地,送过来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20
水镜中的画面一转,是我行宫的屋顶。
院子里的老树葱葱郁郁,隐有蝉鸣。
应当是入夏之后,我们正别别扭扭、忽远忽近时发生的事情。
皓月当空的夜里,池雨闭目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精致的雕像。
一阵风吹过,他忽而睁眼,眸若点漆。
鼻息阖动几下,便一闪身出去,落在了行宫外面。
来的是宗主手下的妖怪。
小妖怪劝他回头是岸,杀九头蛇的事情,看在桃夭的面子上,宗主不同他计较。
可行宫里的这个女人,宗主要定了。
这个女人,指的是我。
池雨缓缓抬手捏了捏拳,活动着筋骨的样子。
轻轻一哂:「除非我死。」
他一只狐狸,却迅捷如豹,瞬移到小妖背后,宛若鬼魅。
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妖力。
小妖的血溅了他一身,他像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轻车熟路地去了后山深泉,一通洗漱。
飞溅的瀑流浇在他脸上,滑过他的眼睫形成一片雨帘。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忽而顿住,被浸湿的耳朵竖起,微微抖了抖。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来不及擦干,便迅速裹衣,跳弹出去。
最后翻窗落进了我的房间。
四下寂静的寝殿里,是床上的我在呢喃:
「池雨......」
他走到床边蹲下,濡湿的耳朵甩了甩,轻轻嗯了一声。
床上的我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什么梦,又呢喃了一声:
「池雨......」
他眼睛滴溜溜的,歪着头,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着,
「你老叫我干什么?想我啦......」
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狐狸眼弯起,里面星星点点的。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侧身躺在边缘,轻拍我的胳膊,
「我在的。」
床上的人渐渐熟睡,他小心觑了一会,也沉沉睡去。
直至天亮,听见林嬷嬷的动静,咻的一下离开了。
21
放下水镜,我回过神来。
看着身旁安静如婴孩的池雨,一时情绪复杂。
这个神仙宗,眼下像是盯上了我。
是池雨夜夜守在我这里,杀了他们派来取我性命的妖怪。
这是明目张胆地与宗主作对。
可池雨的妖丹在他们手上,随时可能陨落。
神仙宗皆是修仙之人,又有百妖为盾。
池雨妖力非凡,尚且受控百年。
我这种凡民更是无力抗衡。
不得不担忧。
我看一眼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我悄悄起身,披衣往行宫深处的藏书阁去了。
黎国开国百年,一直有饲养妖宠的例子。
我记得母后生前对此也颇有兴趣,留下一些收藏的奇闻异录,就在藏书阁。
藏书阁的书叫我翻了个遍,竟真找出一点出路。
仙官下凡历劫,飞升之时,凡人之躯可化为舍利。
舍利能肉白骨,塑人身,亦能生妖丹。
如此,我忽而打开一条新思路。
我不正是下凡历劫的仙官么,若我死了,留下舍利或可救他一命。
只是,典籍有言,仙人若天命未至,擅自归位,是违反天规的大罪。
需罚禁闭三年。
仙界一天,凡间一年。
若真禁闭三年,倘或再见池雨,于他而言,已过千年光阴。
我陷入了沉默。
我不怕刑罚,可千年之后,池雨还能记得我吗......
22
此事在我心里踌躇着。
池雨再也不愿意回竹屋去睡。
每天人前装一下,到了夜里就偷偷爬到我这里来。
时时刻刻看着我。
目光过于炽热,一双狐狸眼睛又总是笑着。
导致林嬷嬷看我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我有些赧然,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午后,我趴在窗边,看着池雨发呆。
院子里的池雨正在嬷嬷的指挥下帮着劈柴。
不知他施的什么法,斧子像有意识的自己唰唰唰地上下劈着。
他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地:
「嬷嬷,我饿了。」
林嬷嬷一脸狐疑:
「你不是刚吃下三只烤鸡吗?怎的又饿了?」
他目光真诚,无意识地抱怨,
「昂,昨晚太累了。」
林嬷嬷戒备起来,蛊惑着问:「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在林嬷嬷眼里,昨晚池雨分明是早早就回竹屋里睡去了。
池雨毫无知觉,顺着她的话说,「我昨晚......」
「池雨!」
眼看这只傻狐狸就要将他昨夜在我这演习画本的事和盘托出,我急急站起身,喊了他一声。
林嬷嬷缓缓地、古怪地看着我,我脸上一热,支支吾吾道:
「池雨你.......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池雨咻地一下窜了进来,贴心地关上了门。
蹭到我边上,「央央......」
我伸手戳着他的耳朵,毛茸茸的耳朵调皮地乱躲。
我沉吟了一下,问他:
「池雨,等你活到一千岁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他想也未想,飞速地答:「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
我试探着问:「如若,如若我不在呢?」
他略一愣神,似乎反应过来我是一个凡人,即使在人间陪他,寿命也不过百年。
「那我不想活那么久。」
他正了神色,难得认真地看着我。
「认识你之前,所有人都怕我,或者觉得我傻。」
「虽然你也曾经这么觉得,但我早就原谅你了。」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在哪我就在哪,你下了地狱我就也去地狱。」
我摇了摇头,垂眸掩下情绪,「不,你要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他拧着眉,眼神一烁,「我不要。」
我坚定地看着他,「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不要!」他一把抱住我,手上力气大到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自言自语地,「我一定回来找你......」
23
同林嬷嬷交代好一切,我决意冒险一试。
人固有一死,凡间余下几十年,若池雨出事,我独活也毫无意义。
我行医多年,救人无数,每每靠的便是放手一搏。
若已别无他路,不如就一行险路,方有机会枯木逢春。
这次一搏,我成了一半。
我果然归了仙界,有了为仙的记忆。
那么我的舍利,想必林嬷嬷也已交给池雨,化作他的一颗妖丹。
我的池雨,现在是一个完整的池雨,他那么厉害,现在肯定更加所向披靡了吧。
我被送回仙界的碧波湖上,受罚禁闭三年。
我本就是碧波湖上的散仙医官,千年来蜗居于此,为民间一方布施福泽,祛病救灾。
禁闭与否,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半年后,我又发现,还是有一点区别。
我抬手探向微微凸起的小腹,里面仙气流转,有如日泽。
是新生命。
之前听闻仙界有位麒麟仙君,同一只狐狸生下来一只白凤,引得众仙纷纷去瞧,啧啧称奇。
不知道我身体里的这位,会是个什么神兽。
思及此我忍不住莞尔,我此次自请下凡,本欲亲自一探人间疾苦,对凡间疾数追根溯源。
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得来一只幼崽。
我掐指算着,这孩子约莫再过两年便能出生。
池雨.......还会在吗?
24
我在碧波湖上关了两年,肚子大了许多。
忽而得到一道旨意。
碧波湖未央医官造福凡民,两年来香火旺盛,福泽深厚,提前释放,解除禁闭。
我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忐忑一阵后,捏诀去了人间。
我禁闭两年,人间一晃近千年,时过境迁。
黎国尚在,郊外的行宫人来人往,香气袅袅,竟已成为一座药王庙。
我穿过寺院,绕过炉鼎,步入正殿。
殿中一座素衣石像,手持医书的女仙,竟是我的脸。
想起我在人间的香火,我心下有个答案。
我提着裙摆小跑出去,捏诀四处探寻。
终在重重后院中,我原本的寝院里,那颗古树下,见到了正歪在椅子上翘着腿的池雨。
他身旁一只小槐妖,头顶插满了枯树枝,却莫名地好看。
小槐妖捧着一本古书,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边记着什么,一边歪着头同池雨讲今日来了多少香客,都有什么困难,如何施救......
池雨抖着耳朵似懂非懂,大手一挥「救救救,都救。」
槐妖苦着脸,一笔笔记下,苦哈哈地出去了。
我心下了然,槐妖妖力温和,体弱不易自保,妖力却有强大的治愈能力。
池雨养着一群这样的小妖,给予庇护,作为交换,他们在人间行善。
如此,对于他们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我捏了个诀,走到池雨面前现了身。
「池雨......」
闭目养神的池雨猛地睁眼,微微一愣。
随即一眨眼瞬移到我面前,鼻尖贴得极近。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紧紧盯着我。
只这一眼,我便确信。
他还是我的狐狸。
他眼里情绪几度翻涌后,微微噘嘴,泫然欲泣。
「未央,你好慢啊。」
我心下一涩,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仿佛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地,
「池雨,我回来了。」
他一把揽过我的腰,狠狠抱住。
很快发现不对。
他浑身一僵,微微放开我,瞪大眼睛看着我的肚子。
他歪头蹲下,眉头缓缓皱起,万分新奇地戳了戳我的腹部:
「央央,你这里胖了好多呀。」
我没忍住笑出声,摸摸他的狐狸耳朵,「那是因为,里面有一窝小狐狸呀。」
25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语成谶。
生了一窝狐狸的我踹翻床边憋笑的臭男人。
「我堂堂神格,竟压不住你这只狐狸?!」
这只臭狐狸没皮没脸地将我搂进怀里。
笑嘻嘻道:「那是因为,我是九尾狐呀!」
我张大嘴,狠狠惊住了。
九尾狐原乃上古真神,只是这位真神水性杨花,偏又长得俊俏,有一身勾人的本事。
曾与无数仙妖欢好,留下众多旁枝子嗣。
发展到现在,仙界有青丘一族,为九尾狐一脉,仙力非凡,在仙界地位颇高。
凡间九尾狐妖不多,但凡有,妖力也都不容小觑。
若池雨真是九尾狐族,我一个凡人飞升的散仙,自然是比不过他去。
可是!
我一脚踹到他身上,「你为何不早说!害我几次三番为你担心。」
他滴溜溜的眼睛讨好地看着我,
「九尾狐千岁时觉醒,方能生出九条尾巴来。我也是千岁时才知道自己的来历,人家还是个孩子!」
我假笑着看他,他还是个孩子,那床上这一窝是什么。
见我不悦,他忽而嘭的一声,身后变出九条尾巴来。
九条雪白的绒尾棉花一般蓬松飘在身后,无风自动。
配着他头顶白里透粉的耳朵,乌黑水润的眸子讨好地觑着我。
实在气不起来了。
见我脸上松动,他伸出一条尾巴戳戳我的手,绸缎般的触感滑过我的掌心。
他歪着头,眼里星辰四溅,「央央,我喜欢你。」
我轻轻握住白绒绒的尾巴,微微笑着,「我也喜欢你。」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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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CP的小仙女
生了一窝狐狸的我踹翻床边憋笑的臭男人,
堂堂鎏夜帝君现在升级成奶爸,带孩子的重任就交给他了!
凌云山的天上掉下来一只小狐狸。
彼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小狐狸被雷劈成了团火球,一路火光带闪电砸在山顶上,狐狸变成了只烧鸡。
小狐狸求生欲很强,拼死呼救,一个时辰过去了,别说人,连只鸟都见着。
她很绝望。
今天要是就这么死了,她真的死不瞑目。
小狐狸是九重天太子清零养的灵狐,名叫初祎,清零下凡历劫,她也跟着去,下凡时却正好撞到有人渡劫。
照理说雷劫不会乱劈的,为什么会劈到她,初祎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在她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死定了时,有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她,那人怀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声音沙哑:「宝宝,别害怕。」
小狐狸狂喜。
昏过去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的念头是:我就知道,作为一只天命之狐,我必不可能死的这么草率。
2、
救她的人叫永夜,长着一张毫无死角的脸。
美貌、热情、富有爱心,对于随手捡到的小狐狸,也能尽心尽力的照顾,哪怕是初祎这种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也不得不赞他一句,几乎完美。
为什么是几乎?因为他智商有点感人。
晚餐时间,房间里飘着一股浓郁的肉香,酱猪肘子,烧鸡,四喜丸子……永夜吃的不紧不慢,初祎饱受折磨。
她生无可恋的趴在窗台上舔毛,一边跟狐狸好吃的本能抗衡,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坚持了十秒,没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
就一眼!
下一秒,她就被人拎着脖子抱起来,一张俊美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宝宝,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伤口又痛啦?」
初祎,危!
果然,永夜风风火火抄起桌上的药碗,捏开她的嘴,「哐哐哐」地往她嘴里灌:「没事没事,乖宝宝,喝了这碗药,马上就不疼了哦。」
一碗药下去,初祎舌头都苦麻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样的事,这半个月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次,初祎已经忍不了了。
她口吐芬芳,疯狂输出:我他妈是饿了!饿了!我要吃肉!不要喝药!一天喝八百次了,看你一眼就给老子灌药,听不懂狐狸话是吗!
永夜当然听不懂狐狸说话,但他很努力:「宝宝怎么叫的这么惨,到底怎么啦?」
初祎眼含热泪:我饿!
永夜试探:「伤口疼?」
初祎摇头:想吃鸡!
永夜再试探:「头疼?」
初祎眼中饱含热泪:想吃肘子!
一人一狐鸡同鸭讲了半天,彼此都非常可怜弱小又无助。
永夜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我懂了!」
初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撒娇,尾巴也欢快的晃了起来。
「肯定是之前那药没效果,没事,我还准备了其他的,来,干了这碗药!」说着,永夜又端出一碗更加乌黑的药。
初祎泪如雨下。
做狐狸真的好难。
3、
又一个月过去了,初祎忍辱负重,身上的伤养好了大半时,她计划偷偷跑路。
人狐语言不通的日子太难了,况且她来凡间的目的,是找太子清零。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小狐狸越狱了。
下山的路程不太顺利,凌云山很邪门,不知哪位高人下了禁制,居然不能用腾云术,只能用腿跑。
跑到一半,初祎就已经不行了,坐在树下直喘气,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回去,还是继续跑。
然后,她就看到一只狼妖,生的威武霸气。
很适合当交通工具。
初祎心想,这金手指开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使出一招狐族必杀技:狐之魅惑,一个媚眼就把狼妖迷得晕头转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受她控制。
狼妖前脚趴跪在地,以卑微的姿态迎接主人的骑乘。
初祎费老大劲爬上它的背,坐稳,意气风发「嗷」了一嗓子:全速下山!
狼妖像只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稳!平!快!
得意不过三秒,初祎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远处寒芒一点急速掠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柄剑正中狼妖心脏。
狼妖被一剑毙命,突然刹车,轰然倒地。
初祎懵了,一下没抓稳,被甩到半空中,自由落体时,有人接住了她。
她心有余悸的睁开眼,刚想开骂,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眸子泛着微微的蓝,像清澈的湖水。
好漂亮的眼睛啊,波光粼粼,耀眼极了。
初祎有一瞬间的恍惚,临到嘴边的问候,又咽了回去。
永夜以为她吓傻了,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慰:「宝宝乖,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初祎持续呆滞。
永夜继续哄:「别害怕,我已经把狼妖杀了。」
初祎瞬间清醒,看着狼妖巨大的尸体,悲从心来,嚎啕大哭:我日,我的交通工具,你死的好惨啊!!
永夜被她吓一跳,手忙脚乱抱着她一顿撸毛,初祎为数不多的几根狐狸毛被撸秃了,飘零在空中。
初祎更加悲伤。
怀里的小可爱怎么哄都哄不好,永夜把气撒在狼妖身上,愤怒的在狼妖尸体上补了一剑……
4、
初祎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救命恩人根本不是普通人啊!
几百年修为的狼妖,一剑就秒了,妥妥的大佬啊,那她也不用装普通狐狸了,累了。
初祎决定用文字沟通,找清零的事已迫在眉睫,她必须赶紧下山。
永夜把初祎抱回到山顶的小屋,初祎一跃,跳上永夜的书桌上,一爪子拍到墨汁里,在宣纸上写字。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完成了高难度的创作。
她写的时候,永夜一直饶有兴趣的在一旁围观,看她写完了,他凑过来看,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放,我,走。」
他又重复一遍,然后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初祎就害怕,她强行给自己打气,别慌稳住,这次肯定没错。
永夜把初祎抱起来,放到地上。
初祎脚刚沾地,就飞速向院外跑去,跨出院门的一瞬间,又被永夜捏着脖子拎了回来。
初祎:?
永夜一脸慈爱:「不是要走走吗?就在院子里哦,外面太危险了。」
初祎:再信你我是狗!
没多久,终于等来了转机。
那天阳光明媚,风清气爽,初祎懒洋洋的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来者一身华服,生的风流倜傥,一张口就是亲切的问候:「老匹夫,给老子滚出来一战!」
永夜应声而出,使出嘲讽技能:「战什么战,手下败将。」
华服哥是个暴脾气,抄起家伙就往他脸上呼,永夜不慌不忙的接招,一时间,两人打的风云变色,难舍难分。
初祎原地呆滞了几分钟,灵机一动——这是个跑路的好机会啊。
她伤已经全好了,所以这次跑的非常顺利。
等走出凌云山地界,初祎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涌上一丝不安和愧疚,永夜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恩人有难,她却溜了,好像有点不厚道……
很快,这一丝愧疚,也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她,终于找到了太子清零!
清零是来寻找云游的师祖的,无极宗有大事需要师祖回去坐镇,可他风餐露宿的找了大半年,连师祖的踪迹都没摸到。
再这样漫无边际的找下去也不是个事,他打算先回去禀报师尊,再另作打算。
正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突然撞进他怀里。
清零愣了愣:「哪儿来的狐狸?」
初祎继续碰瓷,眨巴着大眼睛卖萌,嘤嘤嘤的撒娇,雪白白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在他八块腹肌上蹭来蹭去。
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白皙的手背,努力求包养。
清零被揩油而不自知,笑容清浅:「居然还是只小灵狐,是迷路了吗?你的主人了?」
他这张脸依然是九重天上做太子时的脸,清俊出尘,仙气飘飘。
初祎心想,不愧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人。
没错,这里是一个小说世界。
初祎原本是个大二的学生,只因睡前看了本仙侠小说,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书中世界,成为了男主清零的灵宠初祎。
男主清零是天帝之子,下凡历劫投胎成了一个天赋异禀的修仙之人,拜入崇山修仙门派无极宗,成为了无极宗的大师兄。
根据原书剧情,初祎在清零下凡历劫后,也偷偷溜到凡间,成为清零身边的一只灵宠,所以初祎才想要跟着下凡。
不然她在九重天的神仙日子不香吗?每天都有香喷喷,漂漂亮亮的仙女姐姐给她投食梳毛,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咸鱼人生。
可谁知她那么倒霉,下个凡还惨遭雷劈,剧情也被她走偏了。
据初祎多年看网文的经验,只有把整个原著剧情走完,她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所以她才那么急切的想要下山找清零。
因为她要把走歪的剧情掰回来。
至于那个救命恩人永夜……她对这个名字真的毫无印象,大概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吧。
5、
初祎好歹是只灵狐,又被永夜养了一个多月,当初那一碗碗药灌下去,如今看来也都是颇为珍贵的仙草灵药,她的皮毛比在九重天上时还要顺滑。
颜值加倍,卖萌效果自然也加倍,清零果然没有抵挡住小狐狸的美貌,把她带回了无极宗。
到了无极宗,后面的故事如何,初祎一无所知……这本小说,她根本就没看完,后面至少有一大半的剧情都是空白的,只能顺其自然。
在无极宗,初祎没见过清零几面,他似乎很忙,跟永夜不一样,永夜就是个无业游民,被永夜养时,初祎几乎脚不沾地,活成了一个挂件。
而被清零接手后,初祎完全是放养状态,几乎被养成了只野狐狸。
今天偷鸡明天抓鸟,日子过的十分惬意,又因为毛发如皑皑白雪,几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只除了一个人,原著女主寥寥。
寥寥是无极宗掌门之女,在初祎还没来之前,她才是无极宗的团宠,作为年纪最小的小师妹,被所有师兄师姐们宠着长大。
小狐狸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抢走原本属于她的关注,寥寥心中很是不满。
一人一狐明里暗里交锋了几次,清零作为大师兄出来主持公道,每次都护着初祎,他做和事佬的台词永远只有一句:「小狐狸不懂事,寥寥你不要跟她计较。」
寥寥黯然神伤,小狐狸越发小人得志。
正得意时,无极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后山镇压的那只九尾狐封印越来越松动了,以无极宗掌门的实力,没有把握能加固封印,而有实力的师祖又云游不知所踪。
当初清零下山去找了大半年也没找到。
初祎敏锐的察觉到这是剧情的变化点,莫名觉得有些不安时,清零找上门来。
清零一把捞起小狐狸抱在怀里,摸了摸她蓬松油亮的毛发:「小狐狸,今天过的好吗?」
初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不合时宜的想:习惯真是可怕,听惯了永夜总是宝宝宝宝的叫,现在清零每次都叫我小狐狸小狐狸,多生疏啊。
脑子就掉线了这么一会,再次上线时,她听到清零柔声细语道:「九尾狐危害甚大,绝不能被放出来,当初我见你第一面就心生喜欢,那时我就在想,以你的能耐,一定能讨九尾狐的欢心,所以我才把你带回无极宗。为了苍生,我需要你进去帮忙稳住她,能做到吗?」
初祎瞬间炸毛,卧槽,原来第一次见面,这人就在打这样的主意。
天下苍生关她屁事,你这么正能量,那你去稳住她啊!
清零眼神依旧温柔如水:「你放心,绝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九尾狐对狐族很是包容,尤其对小白狐格外偏爱。」
他每说一个字,初祎心里就飕飕地冒寒气。
他妈的,她真是瞎了狗眼了,居然会觉得这狗比温柔。
他妈的,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什么鬼团宠,原来她拿的是祭天剧本啊。
6、
后山,风萧萧,雨瑟瑟。
无极宗长老们早就严阵以待,看到清零抱着初祎出现,他们一句废话也没,直接动手,合力开启传送法阵。
初祎:?
怎么直接就动手了?这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反派不是都死于话多吗?
片刻后,法阵四角光柱亮起,直冲云霄。
初祎彻底慌了:来真的?
她低头一看,清零的手依旧白皙漂亮,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上去,清零手一松,小狐狸掉在地上,拔腿就跑。
清零不慌不忙,随手捏起一个束缚法诀,被初祎飞速躲过。
他再捏,她再躲,清零没有下狠手,只想禁锢住她。
初祎十分灵活,在法阵内横冲直撞,一人一狐像猫抓老鼠一样,搞得鸡飞狗跳。
长老们气的吹胡子瞪眼,但又不能随意中断传送阵。
几个来回,初祎纵身一跃,即将跳出传送阵时,一道白光飞来,断了她的逃生路。
小狐狸被击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如雪的皮毛上沾满了血,看起来非常刺眼。
寥寥御剑而来,语气嗔怪道:「大师兄,这狐狸关乎天下人的安危,你还手下留情,差点让她逃走了。」
清零微微拧眉,瞥了一眼小师妹:「这是九尾狐的宠物,你打伤了它,你猜九尾狐会不会护短?」
长老们也想通了其中厉害,指责的眼神像利箭,纷纷射向寥寥。
寥寥瞬间红了眼睛,楚楚可怜道:「师兄,寥寥只是怕你心软犯下大错,所以一时心急,才打伤了她。」
清零叹口气,安慰:「寥寥莫哭了,还好你出手有分寸,伤的不重。」
出手有分寸?伤的不重?
初祎但凡还有点力气,都会爬起来咬死这对狗男女。
可她五脏肺腑痛到抽筋,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这时,传送阵已成,一束光落在初祎身上,她被光包裹着,慢慢悬空而起……只要传送进封印之地,她这种小狐狸,不过是九尾狐的点心而已。
她从不高估自己。
临死之际,不能免俗的会回首一生,进入人生的走马灯。
大学的时光,穿越的新奇,所有的记忆纷沓而来,她最终想起了永夜。
虽然他听不懂她的话,总是灌她喝苦的要死的药,智商有点感人……
可他是真的很好很好。
怕她痛,换药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怕她累,时时刻刻抱着她;怕她被狼妖欺负,一剑就杀了它……
初祎越想越觉得委屈想哭,如果能重选一次,她绝不会离开凌云山。
大阵里,白光更甚,初祎认命地闭上眼睛。
预料的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反而落入到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睁开眼,看到的是永夜美如星辰的眼睛,那里盛满了担忧,宠溺,愤怒……情绪错综复杂,饱满到要溢出来。
她几乎要沉溺在那一片星海里。
她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无极宗众人的怒斥声,呼啸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渐渐淡去。
世间仿佛只剩下她和他。
她的救命恩人踩着七彩祥云,又来救她了。
永夜抱着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耳朵,语气那么温柔:「宝宝别怕,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初祎鼻子一酸,像终于找到靠山的孩子,默默流泪。
小狐狸的泪水透过衣裳打湿了他的皮肤,永夜心痛极了,他的神色越来越冷,大手一扬,封印大阵天塌地陷。
无极宗的长老们阻拦不及,只听「砰砰砰」几声,九尾狐的封印被毁。
一声长啸,九尾狐横空出世。
7、
醒来时,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味,闻起来很安心。
初祎掀开被子,一蹦跳下床,拉开房门去找永夜。
听到声响,永夜回头,房门口站着个身无寸缕的姑娘,又纯又欲,犹如清晨的露珠。
永夜如玉的脸颊刷地一下通红,狼狈的移开视线:「宝宝,你化成人形的时候,能不能穿件衣服?」
初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低头一看,手忙脚乱的捂住胸口尖叫,房门「哐」地一声,又被关上。
初祎穿好了衣服,却不敢出去了。
刚经历了一场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她还得缓缓。
敲门声轻轻的响起,永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穿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初祎动作矫健,猛地地靠在房门上,挡住房门道:「不许进来!」
外面静默了片刻,初祎都以为永夜走开了,结果清朗的声音隔着门板又传了进来,他有些欲盖弥彰道:「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初祎一把拉开房门,凶巴巴的瞪他:「你给我闭嘴!」
「我错了,宝宝别生气。」永夜眯着眼睛笑,勾魂摄魄。
初祎心里一阵小鹿乱撞,那句「你好骚啊」都到了嘴边,还好她还保有一丝理智,悬崖勒马换了个话题:「别叫我宝宝,我有名字的,叫初祎。」
永夜温柔带笑地看着她,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她。
他轻唤:「祎祎。」
初祎倏地捂住脸。
完了,老子的少女心彻底沦陷了呀。
放弃回自己世界后,初祎突然一身轻松,在山中过着神仙日子,还有帅哥可以养眼。
某天,她突然想起个问题:「我怎么突然可以化成人形了?」
说到这个,永夜眉眼一挑,微笑着带着一丝邪气:「我扫荡了无极宗的库房,给你磕了 100 颗大补丸,不仅很快治好了你的伤,你的修为也直接突破了。」
初祎又被他杀到了,心跳如雷。
这该死的魅力!
又某天,山中的小狐狸带来消息,九尾狐被放出来后肆虐人间,很多修仙门派被九尾狐给铲平了。
初祎想了想,觉得这事自己应该也有点责任,于是跟永夜商量:「你打得过九尾狐吗?」
永夜十分霸总的反问:「你觉得呢?」
初祎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那咱们把九尾狐给收了吧。」
永夜点头:「好。」
初祎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你都不问下为什么吗?」
他微微一笑:「不需要,只要是祎祎想做的,我都会答应。」
初祎觉得自己迟早要得心脏病,这男人真的太会了。
达成共识后,初祎变回小狐狸的样子,钻进永夜怀里,瞬间被他带到了九尾狐作乱之地——思安城。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已经跟九尾狐在闹市中打了起来。
初祎定睛一看,巧了不是,还是两个老熟人,清零和寥寥。
永夜捏了个隐身术,打算先观望一下。
九尾狐毕竟被封印了几百年,实力还没恢复到,而清零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件神器,和寥寥配合默契。
别看他们打的有来有回,懂行的都能看出来,九尾狐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初祎也顾不得自己是在永夜怀里,直接变回人形,在他耳边催促:「快快快,你赶紧上呀,把九尾狐给杀了,别让清零那小人出这个风头。」
少女腰肢纤细又柔软,吐气如兰。
永夜石化了。
永夜一把推开初祎,落荒而逃。
他慌慌张张出手,一剑秒杀了九尾狐。
九尾一死,躲在家中暗中观察的老百姓纷纷跑出来,对着永夜顶礼膜拜。
清零和寥寥被狂热的百姓挤到路边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两人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清零自诩高素质,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可他忍得了,寥寥这个大小姐可忍不了,她气急败坏爆了粗口:「他妈的,怎么又是你!」
先是坏她无极宗大事,导致九尾狐被放出来,无极宗在修仙界名声一落千丈,还好师祖回来给了他们一件神器,让他们代表无极宗去收伏九尾。
只要事成,无极宗就能逆风翻盘。
本来在神器的助力下,他们离收伏九尾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切,都让永夜给毁了。
永夜不打女人,他只是一挥手,把她嘴巴给缝上了。
寥寥「唔唔唔」再也说不出来话来,清零手忙脚乱的帮忙解术,一时乱成一团。
初祎目光真挚地看着永夜:「谢谢大佬,有被爽到。」
原来这就是抱大腿的快乐吗!
8、
铲除了九尾狐,日子又变得风平浪静。
初祎琢磨着表白,可她怂啊。
连续失眠三天,狐狸眼都熬成了熊猫眼,她终于下定决心,不能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第二天起床,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去隔壁敲门。
房门打开,永夜毫无死角的脸出现在门后,就是眼皮底下的黑眼圈也有些严重。
看到永夜,初祎瞬间哑火,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天,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两人同时出声。
永夜笑了:「你先说吧。」
初祎很有礼貌:「还是你先说吧。」
两人一番推让,最终谁也没说成。
因为小院来了不速之客。
清零一袭白衣,带着一大批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看来是恢复了九重天太子的身份,也记起了自己是他的灵狐,不知他回想一切,良心会不会痛?
初祎是个有骨气的,排场摆再大,她也不吃回头草。
她冷哼一声,表示不屑:「你来干什么?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灵宠,你今天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不会跟你走!」
清零微微一笑:「初祎你多虑了,我不是来找你的。」
「……」
初祎摆出一张面瘫脸,心里默念,稳住!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清零看向初祎身旁的永夜:「我是来找你的,鎏夜帝君。」
听到这个名字,初祎猛地瞪大眼睛:鎏夜帝君,这本小说里的反派大魔王,辈分比天帝还高,可不知为何,最后却成了堕神,整个世界都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清零缓缓道:「帝君触犯天条,理应受罚,你是自己随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永夜淡淡地回道:「动手?太子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本君,还是觉得你带来的这些天兵天将,本君会放在眼里?」
初祎不合时宜的花痴了。
要知道,永夜在她这里,一直是比较蠢萌亲和的形象,这种霸气侧漏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清零笑了笑:「我自然不是帝君的对手,但还是想试一试。」他话音一沉,冷声喝道:「摆阵!」
身后的天兵天将,迅速摆阵,把永夜团团围在中间。
清零白衣翻飞,飞起朝永夜杀去,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缠斗起来。
不知何时,天上淅淅沥沥,竟下起了小雨,雨声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萧杀的凄凉感。
初祎很紧张,她这种青铜段位,对于王者级别的打团,根本插不上任何手,只能场外观战。
还好她再菜,看了半晌也看出来黑影游刃有余,白影非常吃力,于是放下心来。
可打着打着,不知清零说了一句什么,永夜居然停手了,霎那间,无数把剑「唰」地戳进了他的身体,把他戳成了筛子。
永夜一身黑衣,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裳也显不出任何颜色,可看在初祎眼里,却依旧那么触目惊心。
清零抬起剑,慢慢指向他,眼神晦暗不明:「帝君真是个多情种。」
只听初祎大吼一声:「慢着!」
俏丽的身影飞速闪过来,挡在永夜面前,初祎擦去永夜脸上的血迹,神情认真的问:「你真的会毁灭世界吗?」
「不会。」永夜喉咙一痒,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他微微拧眉,面色咳的通红,随即猛地呕出一口血。
他始终看着她,眼神很温柔:「因为这个世界有你。」
初祎心都碎了。
她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9、
这两人吻的旁若无人,清零有点风中凌乱。
漫长的三分钟过去了,两人终于分开了,初祎脸颊烧的通红,眼尾也抹上了一丝艳色,她嘤嘤嘤的撒娇:「对不起啊永夜,都怪我太菜了,我也打不过他们。」
永夜揉了揉她的耳朵,他真的很喜欢她的耳朵:「没关系。」
初祎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天真与狡黠:「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我可以陪你一起死啊。」
永夜怔住了,脸上血色尽失:「祎祎不要!」
初祎笑容绝美:「我给你殉情,多浪漫啊,为什么不要,我们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清零拳头已经硬了,看不下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喝道:「初祎你让开!你要是执迷不悟,我连你一起杀!」
初祎轻蔑地看他一眼:「我怕你啊!」
清零气的五官都扭曲了,提剑就想杀她。
初祎毫不畏惧,稳稳的挡在永夜面前,剑的寒芒都快刺到脸上时,她却被永夜一把拉开。
他把初祎护在怀里,眼神冰冷地看着清零:「真当我被你们刺了几剑,就成死人了?」
他轻轻一抬手,刹那间风云突变,天地倒转,整个凌云山地动山摇。
清零脸色一变:「神祭,这是上古禁忌之术!我是九重天太子,你敢杀我?!」
永夜冷笑:「今天就是天帝在这,我也照杀不误!」
清零慌了:「启用禁术,你也会……」
没等他话说完,他的身体就化成烟尘,灰飞烟灭,所有的天兵天将,也瞬间全部消失,上古禁术,霸道如斯。
院子里,只剩下永夜和初祎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初祎看傻了:「不愧是大反派,就是强哈。」
永夜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轻笑:「小傻子。」
说完,他也瞬间化为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10、
凌云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初祎每天的固定活动就是晒太阳,睡觉,吃饭;晒太阳,睡觉,吃饭。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实现了她最初的梦想——做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那天,她正趴在树下昏昏欲睡,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我看你小日子过的挺好嘛。」
初祎抬头。
树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华服,赫然是当初来找永夜麻烦的那个华服哥。
初祎起身撑了个懒腰,摇身一变,化成人形:「你来找永夜打架的?不好意思,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
华服哥故作风流的摇了摇纸扇:「不找他,找你。」
初祎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我对你没兴趣。」
华服哥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说:「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我叫穷奇,你可以叫我奇奇。」
奇奇是个直脑筋,他比永夜的智商还要感人。
初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那里,挖出了所有情报。
原来她已经不止一次穿到这个世界,每次都按照剧情,被清零丢到九尾狐封印里祭天。
原来永夜早在九重天上时,就认识她了。
原来穷奇之所以上门找麻烦,是因为永夜打败了他,并从他那里获得了上古禁术,这个秘术,可以改变人的命格。
没错,永夜改变了她的命格,让她免受一次次的祭天之苦,但也让她永远被绑在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使用禁术,永夜从高高在上的帝君,成为堕神。
当初那道劈她的雷劫,正是永夜的雷劫……因为他们命运相连,所以雷劫误伤了她,而永夜得知后,不顾一切的来凌云山上寻她。
难怪那她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血腥味。
穷奇还说,永夜特别怕这些事被她知道,以至于九重天以此拿捏他。
难怪那时跟清零打斗时,他会突然停手。
当初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全想通了。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永夜已经爱了她好久好久。
初祎好想哭。
为什么要等到失去后,才让她知道一切?
做人太孤独太心累,于是此后的一百年,她再也没化身过人,又做回了小狐狸。
有天,初祎从床上缓缓醒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永夜身上,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光,他静静地望着她微笑。
她一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直到永夜轻声唤她:「祎祎。」
她忘了自己是狐狸身,一个飞扑挂在他身上,泪眼婆娑地问: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永夜微笑,揉揉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是我,祎祎,我回来了。」
初祎笑了,伸出小舌头狂舔他的脸,舔着舔着绝对不对劲……
她立马变成人身,揪着永夜的耳朵质问:「你他妈,听得懂狐狸语?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老实交代!」
永夜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老婆太聪明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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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选专栏《有仙气:听说有神动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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