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文字添柴,键盘点火。我用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关注我初二时,我的同桌梅梅被订婚了。要嫁给我三十岁的大哥。梅梅死活不同意,喝了药。他们将坟挖开,将棺材放进去。那天晚上果然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有声音,有大胆的人去听了一会,说里面正在洞房呢。过了快一年,忽然有天晚上,我家大门传来了拍门声。一个女孩在门口笑:「爸,妈,快开门啊,我是梅梅,我给你们带孙子回来了。」1我大哥那时候没在家,我爸妈很害怕,不敢去开门...
文字添柴,键盘点火。我用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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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二时,我的同桌梅梅被订婚了。要嫁给我三十岁的大哥。梅梅死活不同意,喝了药。
我妈说就算死也是我家花了三千块钱的,尸体得拿来,给病死的二哥结阴亲。
他们将坟挖开,将棺材放进去。
那天晚上果然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有声音,有大胆的人去听了一会,说里面正在洞房呢。
过了快一年,忽然有天晚上,我家大门传来了拍门声。
一个女孩在门口笑:「爸,妈,快开门啊,我是梅梅,我给你们带孙子回来了。」
1
我大哥那时候没在家,我爸妈很害怕,不敢去开门。
家里的大黄狗平时凶得要死,现在夹着尾巴躲在床底下,发出可怜的嘤嘤声。
第二天早上日头都高了,我妈开门,看见外面地上是一堆血淋淋的癞皮青蛙卵。
她又气又怕又恶心,去请了村长来。
我们这个村都是同姓,很团结。
村长马上请了一个和尚回来。和尚绕着村子念经,念着念着手上的佛珠绳子突然断了,佛珠滚了一地。
他说他帮不了我们,但是他将佛绳抽丝,夹着红绳给村子围了一圈,又给了我们村里人一人一颗佛珠,叮嘱我们都用红绳穿着戴在脖子上,这样至少能保证一百零八天里我们都能安全。
在这一百零八天里,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要上香祭拜,不能动怒,不能见血,不能同房,潜心忏悔,说不定能化解梅梅的怨恨。
这之后,果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渐渐心里开始忘了这件事。
转眼过去了三个月,临近过年,我大哥突然开车回来了。
他在城里挣了些钱,租了一辆车,为了面子,我爸妈亲自给扯开了碍事的红绳让他把车从村头开到村尾。
他不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女朋友。
一身时髦装扮,涂着厚厚的粉和鲜艳的口红,看不出年纪,甚至看不清容貌,看人的时候侧头眼皮一挑,走起路来可会扭,浑身上下都是又丑又美的奇怪感觉。
大哥说:「这是我在城里找的女朋友高艳。」
高艳笑得殷勤:「爸,妈。」这就喊上了。
我爸妈很高兴:「艳艳,这是见面礼。」给她递上了一个大红包。
我哥已经三十多岁了,在村里,早就是大龄光棍,没想到还能找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高艳直接将手伸进红包里捻了捻,又笑:「谢谢爸妈。」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艳说怕冷,要和大哥一起睡。
我才提醒说村里之前的规矩,刚起了个头,我妈一筷子打在我筷子上:「小孩子懂什么,闭嘴。」
我还要说话,我爸也生气了:「你嘴又痒了是不是?」
结果他们晚上就住在一起。
我睡不着,偷偷爬起来,结果却看到后窗站着两个人,我吓了一大跳。
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爸妈。
只看我妈满意极了。
「这样明年就能抱孙子了。」她说了又说,「你明天去镇上买点鹿血回来,给老大再补补。」
我爸扯她衣摆,他们回房了。
那晚上月亮很亮,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见了外面有拖着鞋子走路的声音。
2
第二天一早,我妈起来,专门做了早饭。
然后给我钱去买鱼肉什么的,鱼要活的,回来现杀,才新鲜。
我忍不住:「妈,不是说……不能见血吗?」
我妈横我一眼:「你妈月月都见,又咋的了。这一年了,人都成骨头渣了,还能作什么妖?」
我只能拿了钱出去,出去碰到我大哥带着高艳在村子里逛,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我大哥可得意,更是高艳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还带她去了村里的打谷场还有榨油的水磨坊。
临近过年,这两处都安静得很,高艳勾着他又在这里胡来了一通。
我看得目瞪口呆,等我大哥穿好衣服,高艳忽然看了我的方向一眼,向我笑了笑,我忙拎着鱼跑了。
一口气回到家,才发现鱼不知道啥时候撞死了。
那血鲜淋淋跟着一路到家。
我妈骂了一通,就在这时,在堂屋的那个香炉突然倒了,我妈瞬间变了脸色。
那个是供奉梅梅的香炉。
晚上家里吃完饭,高艳将碗筷一推,就去房间看电视,我大哥立刻要跟去,被我爸瞪了一眼。
「尽胡闹。」他骂,「你表叔看到你们在水碾那里。」
大哥满不在乎:「我女朋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爸直接给了大哥一巴掌:「不要脸。」
我大哥脸色一变,顺手抬手,但在我妈的阻拦下,狠狠瞪了我爸一眼忍下来:「没有下回了!」
我妈又将之前和尚的事情说了一道。
我大哥冷笑:「得了吧,那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毛都没长齐,能有什么风浪,这都一年了。再说我们啥事都做了,怎么了?也没怎么样啊——」他说着,直接将脖子上那个佛珠一把扯了下来,「还有这个什么鬼东西,谁爱戴谁戴,我以后不戴了。」
佛珠滚了一地,掉在了梅梅的香炉灰尘里,我悄悄走过去捡起来。
大哥的这颗佛珠是我妈从我脖子上拿来给大哥保平安的。
奇怪的是,那香炉里面的香灰是滚热的,但是这佛珠却冷冰冰,就像是死人的手。
我妈说:「你真是被女人蒙了心!你是李家的独苗,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说这话,我爸立刻看了我一眼,开始打圆场:「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谁死得邪性,之前不是说叫你在外面三年别回来。」
我大哥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烦死了,明天我就走。」
然后就在这时,那倒下的香炉里面的香突然熄了,冒出三道白烟。
正好两根短,一根长。
按照老家烧香的规矩,人最忌讳三长两短,鬼最忌讳两短一长。
这是凶兆。
3
就在这时,只听见房间里面高艳的惊呼声,我大哥愣了一下,连忙跑进去,门没关,原来是高艳去捡地上的东西,头发不小心被窗户挂住了。
我妈微微松了口气。
但就在我抬头看去一瞬,却分明看到一只黑手缓缓收了回来。
我妈去安抚高艳,又拿了她的牦牛角梳子给高艳梳头发。
梳完头发回来,她脸色慌张,嘴唇哆嗦。
「老李,我看事情不好。」
我爸问怎么了。
我妈伸出另一只手给他看,上面是一缕头发,裹在梳子上,但是头发最底部竟然还有新鲜模糊的头皮,分明就像是被人生生扯下来的。
但再听房间里的动静,我哥和高艳又在嬉闹,哪里有被扯了头皮痛的样子。
只是她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又细又尖,好像年轻了不少。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房间里的电灯一闪一闪,温度好像也降了下来。
我爸想要去叫我哥,我妈哆嗦了一下,她拉住我爸给了他一把锁,让他先把大哥房门锁了。
这才压低声音命令我:「刚子,你去村长家找村长,让他赶紧给那个和尚打电话来看看。」
我一个人不敢去,我妈将我推出门去。
我叫大黄,大黄夹着尾巴跟了上来。
我们家在村尾,从这里走过去到村头,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房梁上挂着鸡鸭还有猪头,阴森森可怖。
我到了村长家,村长家正杀完猪,血淋淋一盆。
我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喊大伯。
村长听我说完,皱着眉头:「你妈事咋那么多。」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给打了电话,挂了电话,村长说,人家和尚去隔壁省挂单了,最快也要下周才能回来,让我们这段时间继续按照之前的要求做,然后特意叮嘱,说这段时间走亲戚注意,可以往外走,但是不要往家里带。
可是……我家什么都没遵守,不,是大家什么都没遵守——
一阵风吹过,我浑身发冷,看着村长,这两日过年忙碌,他眼底也是一片乌黑。
「还有事没?」他又问。
「大伯,你们这猪是在家杀的吗?不是不能见血吗?」
村长斜睨我一眼:「你们家造孽,又不是我们造孽,你们老实守规矩就成了。对了,回去叫你哥悠着点,给小孩子看见像什么话……」
4
我只能往回走。
大黄狗一路夹着尾巴,平日里它那么馋的狗,现在只紧紧靠着我,一声不吭,那些鸡鸭鹅什么的一眼都没看。
它是我在外捡回来的,被我用剩饭养大的。
和我感情特别好。
我听说我不是家里的亲儿子,读书时就被隐晦笑过,有说我是我爸在外面找的女人生的种,给我妈跪了三天才被留下的,也有说是我妈乱来生的,总之就是杂种。
从小到大,只要我爸在,她对我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心里难受,我又想到了更可怜的梅梅,要不是那天她来我家给我送作业,也就不会被我哥看上,更不会有后面的事。
而她之所以会来我家送作业,那是因为我故意落下了作业。因为我那时候喜欢她,想要找机会和她多说说话。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是我害了她。
平时狗吠不停的村子,现在一条狗都没叫。
我走到家门,门居然是开着的。
高艳坐在院子里正在吃腊鸡。
我哥贴心给她撕鸡翅膀。
「累了吧。」我哥笑得猥琐又期待,不过才两天,他的脸颊深深陷下去,眼睛却闪着光,亮极了。爸妈不在,我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我哥看也没看我。
「别叫了,爸妈睡了。」
可现在还不到九点。
院子里冷极了,再好吃的吃食都会冻得油腻生冷。
我不敢多说,带着大黄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我哥和高艳都没回房间,他们居然就在院子里发疯,我哥大概是喝了鹿血的原因,精神十足,高艳拿着吃食在吃呢,他也根本等不得。
我伸手捂住耳朵,却无一丝绮念,只觉得森冷可怖。
从来不敢上床的大黄哆哆嗦嗦上了床尾,我将大黄拉过来,它贴着我打哆嗦。
我俩不知道啥时候睡过去的。
模模糊糊中,我又被劈柴声惊醒了。
那时候,村子里有点钱的人家都用的煤气罐,但是我家还是烧柴的。
我爬起来,看到是我妈在劈柴,她的一只手早被斧子砍伤了,上面一道大口子,伤口蔓延到了木柴上,但是她好像毫无感觉,仍然在用力劈柴。
她劈着,突然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还不快来帮忙抱柴,高艳等会起来还吃早饭呢。」
我忙将村长的话转达给她。
我妈说:「知道了。」现在她看起来又不慌了。
我问她:「那……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妈说:「昨晚看错了,那个是高艳的假发扯下来了。嗐,昨晚他们折腾一晚上,我们看得清楚得很,没啥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我妈脸也红了。
我惊讶地看过去,只看她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圈诡异的印迹,像是我爸皮带的痕迹。
我于是将柴抱进厨房去,砧板上是一堆剁碎的肉馅,红如花,白如雪,驳杂相间,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肉。
大锅里咕嘟咕嘟,冒着蒸腾的热气。
我手颤抖着,想去揭锅盖,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怕,我怕里面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耳后:
「刚子,你看什么呢?」
5
这个声音让我一下冷汗全冒了出来。
实在是太像……梅梅的声音了。
但这个女人是高艳,她走到前面来看,还是涂着很厚的粉和红红的唇,我这才意识到她来了好像从来没有卸过妆。
她看着锅,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期待的模样:「好饿啊。给我舀点肉粥吧。」
我硬着头皮揭开了锅盖,好在里面是肉粥,我去舀粥。
高艳又在我旁边问:「你初三了,马上中考了,怎么都不看你复习啊。」
我说:「我打算上完初三就不上了。」
高艳啊了一声,用那种很小女生的声音拉长了调子说:「不读了啊。好可惜哦。」
这个声调听起来更像梅梅了。
我将肉粥倒在了高艳的碗里,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我这才看到,锅里满满一锅的肉粥,里面除了米饭和肉糜,还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又像百香果的果肉,又像……癞皮青蛙的卵。
我不由又想起之前门前那些癞皮青蛙的卵,顿时感觉有点恶心。
我舀了一勺,高艳还不够,还等着。
她又问:「刚子,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我前天看到你了,在水碾房那——」
我脸一下红了:「对……对不起,我是路过的。」
高艳慢慢靠近我,说:「别怕啊,这种事都很正常,也……很有意思的,你试过没有?」
我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去。她隔得太近了,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里面,有一部分是和昨晚在村长家闻到的那种杀猪的味道一样的。
好在这时,我爸进来了,他围着一条很大的皮革围裙,手里用草绳拎着一串像剥了皮的青蛙腿的东西,一进来看见我和高艳,先叫高艳出去等着,然后高艳又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爸立刻咽了一口口水。
她出去,我爸将那串血糊糊的东西扔在菜板上。
「剁碎,一会熬汤,我和你哥都补补。」
我问这是哪里来的什么?
我爸笑:「这是从你村长大伯那里杀猪收来的,一头猪一根,补得很,你别偷吃啊。」
那东西闻起来又腥又臭,恶心极了。
我都煮好了才想起一件事,乡下的猪都是要煽掉去势的,怎么会这么多种猪?
6
高艳吃了早饭又进了房间,我哥立刻迫不及待跟了进去,他们闹了半天,到了中午才出来吃午饭。
他吃东西手都在抖。
但是我爸给他端了猪子粥的时候,他还是强迫自己喝下去。
我爸也在吃。
我妈看起来心情也很好,不停给高艳夹菜。
「艳艳啊,你多吃点,吃了就能生个胖大孙子。」
高艳似笑非笑说:「你们这么想要孙子啊。」
我妈笑:「我们做老的,不就想你们好吗?只要你们好,就啥都好了。」
高艳桀桀笑起来:「妈,可我还饿啊。」
她用的是家里最大的碗,吃了两碗,竟然还觉得饿。
连家里的大黄都没她那么能吃。
我妈立刻说:「那我再去给你煮点。」
高艳等不及,跟着我妈走到门口时,她停下来,竟然直接伸手就扯下一根还生的腊鸡开始吃。
我颤抖着看着她一口一口又一口,那根本就不是人能进食的速度。
她吃了一个鸡腿不够,又扯下来整只鸡,就直接站在房檐下开始吃。
我问我大哥:「哥,这个高艳是做什么的啊。」
我哥说:「我也不知道。」
「你带回来的人,你不知道?」我有些吃惊。
我哥说:「我是在村口东边看到有个女人昏倒,将她救起来的。」他还很得意,「这个就叫,英雄救美。」
村东口……我顿时头皮炸了一下,那是村里的坟地,也是梅梅下葬的地方。
我爸听得心痒:「村东口,还有吗?」
我哥讥讽说:「爸,你咋改不了性子呢,路过的母狗都要摸一把——我问你,就算有,爸你敢带回家吗?我妈能同意?你忘了那个梅梅了?」
我一下竖起耳朵:「梅梅?关梅梅什么事?」
我哥也发现自己失言,没吭声,低头继续喝粥。
咕嘟咕嘟,滚烫的粥,他根本没感觉。
我还想问。
我爸瞪我一眼:「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他说罢,目光越过我,看向我后面的高艳,高艳的身姿很好,我爸又喝了很多补粥,面色红彤彤,动人极了。
我哥喝完了,咂巴嘴,将碗放下说:「这艳艳也是可怜,跟我之前饿得面黄肌瘦的。」
可怜?
梅梅才可怜。她就住在我们隔壁村,她妈死得早,家里就有一个酒鬼老爸,喝醉了就打她。但她成绩还不错,和我做同桌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给我讲题,我永远记得她柔软的头发垂到我手背上的感觉。
她对我很好,又有耐心。
我哥看上她,要我爸去提亲的时候,我爸本来觉得没把握,但是去了一趟,竟然成了。
彩礼也不贵,只要三千。
那时候村里的行情是一万。
我家简直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我哥格外满意,那时候梅梅还没退学,我哥总去学校门口堵她,强行要送她回家。
班上的人也开玩笑,叫梅梅嫂子。
梅梅起初要争辩要哭,后来就渐渐不说话了。
她退学那天,梅梅收拾完书包,然后去了我家,第二天,她就在我家喝了药。
我抬头看外面,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挡住日光,早上就像傍晚一般。
高艳吃完了几只鸡,鸡头掉在地上洒了一地。
我妈正好过来,有点心疼。
她将地上的鸡头捡起来。
「晚上还可以做炸鸡脑壳。你们爷俩可以当下酒菜。」
7
但是还没等晚上,那些鸡脑壳都被高艳吃了。
她吃了好多好多,肚子鼓了起来,就像有了三四个月的孩子。
这些天来,高艳几乎吃完了村里的鸡。
每天没有鸡打鸣,天色好像也越来越晚了。
她吃起那些鸡脑壳,连鸡嘴都不放过,比大黄还厉害,一口一个,吭哧吭哧。
嚼吧嚼吧,直接咽下去。
但是,她不吃鸡冠。
我记得,梅梅也不吃鸡冠。
我妈看着有点心疼,高艳虽好,但是太能吃了。
她吃完了说:「真怕饿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哥有些惊讶:「你肚子里有孩子?」
高艳说:「对啊,你们家的,唔,三个月了吧,不要不认。」
我哥算了一下,忽然起身,一巴掌扇在高艳脸上:「不要脸的东西,你才来这里多久,你怎么就会三四个月的身孕?你把老子当接盘猴耍。」
我爸看见高艳挨打,连忙劝阻:「有话好好说,别打啊。你看这脸打得——」他心疼伸手去摸,却摸了一层厚厚的粉下来。
再一看那粉,竟然是收敛死人时候的面粉。
我爸立刻脸色大变,嗬嗬叫喊起来。
因为高艳的脸那下面被擦掉面粉的地方,竟然是一片灰败的尸斑。
高艳转过头,平静地看我哥:「你打我?」
我哥忽然浑身颤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指着高艳:「你……你——」
高艳眯了眯眼睛,提高一个声调:「你又打我?」
随着她动作,一缕头发连着头皮从她头上掉了下来,骇人又可怖。
我哥哆嗦起来:「我……我没有——没有又……」
我僵硬地踩在地上的脚感觉到一股暖流,定睛一看,竟然是我哥尿了。
但是骚臭的尿里混着血。
「血!」我下意识叫了一声。
我哥仿佛惊醒了,后知后觉一般猛然伸手捂住自己,他低头一看,脸上惨白,凄厉叫起来。
我呆呆弯腰看过去。
竟然发现我哥下身竟然只穿了一条围裙,现在围裙打湿了,而上面红的黄的模模糊糊一片。
再转头去看我爸,他……他竟然也是如此。
而坐在他们中间的高艳,她的两只手,一只放在我哥大腿上,一只放在我爸腿上,那灰白的手上全是尸斑。
然后,她缓缓向我转过头来,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脸。
她那张厚粉全数抖掉的脸……
竟然几乎和梅梅一模一样!!!不,不,又不是完全一样!
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呆呆愣住。
高艳忽然桀桀笑起来:「算起来,今天第一百零八天了啊。我终于进来了。」
从头到尾,被我哥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高艳!!
是了!
我开始反应过来。
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裙子!分明就是梅梅入殓时我偷偷买的陪葬的纸人穿的。
她当时因为喝了药,我妈怕脸色不好看,就用了好多糯米粉给她涂在脸上。
她那嘴巴上的红唇,是用的下葬祭的母鸡的血涂的。
8
当初,和尚的红绳护村,佛珠守人,让梅梅根本就进不来村子,所以她才会在村东口坟地里等着,等到我那色迷心窍的大哥经过,然后一路畅通无阻跟了进来。
我们坏了规矩,见了血!
荒淫肆意!
红绳寸断!
她才能完全自主破了阵进来,找到了复仇的机会!
她……是来复仇的。
我下意识想要去拿我哥的电话求援,但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是梅梅的。
纸人的脸现在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她的模样。
她的手是黏糊的,冰冷的,就像是放了隔夜出了油的肉,泡软了的纸。
我一瞬浑身僵硬,只会颤抖,什么都动不了。
「刚子,你的作业我给你拿来了。」高艳,不,是梅梅对我说,「你快写啊。」
就在这时,那只一直畏畏缩缩的老黄狗勇敢站了出来,它站在门口汪汪汪大叫起来,它耳朵还在流血,但是毫无畏惧。
它嘴里发出凶狠的警告声,一步步走到我身边,张嘴开始扯我的裤腿,我的腿好像松了一点。
但就在这时,我妈拎着菜刀走了出来,上面还滴着血。
她的眼睛里黑的多、白的少,神色恍惚,只嘿嘿笑着:「梅梅啊,你回来啊,你怀孕了,妈这回不打你,妈给你补补,你饿了是不是,这狗肉可好吃了。」
她缓缓走向我和老黄狗。
老黄狗还在用力扯着我的裤腿,虽然浑身颤抖,但怎么都不肯松口。
而我妈捏紧了菜刀,走到了老黄狗身前,然后她举起了菜刀。
我又惊又慌:「大黄,快跑!!大黄!快跑啊!」
大黄听见我叫它名字,只呜呜又给我摇尾巴,就是不撒口也不走。
刀举起来了,明晃晃的刀背亮眼极了。
我用尽全力,腿终于能动了,但刀同时也落了下来。
我叫了一声:「大黄!!」
却没想到,我妈那一刀根本没砍在大黄狗身上,而是砍在了梅梅抓着我的手臂上。
沾了狗血的刀如同热刀切油,梅梅那只手断了,我浑身顿时一松。
我妈几乎用尽全力将我一推:「快跑!去叫人来帮忙!给那个 xx 打电话!」
我浑身僵硬,跌跌撞撞跟着大黄一起跑了出去。
身后是梅梅发出很轻很轻的桀桀笑声。
而这一瞬,我猛然闻到了剧烈的腐臭味。
9
我慌不择路跑出了院子,上了村里的主道,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黄昏,到处都是惨淡的黄。
村子里安静极了。
我跑进最近一家人家,推开院门一瞬,我差点吐出来,里面哪里挂的是什么腊鸡腊鸭,分明就是一串串的人的手臂和肘子。
第二家里面挂着的也不是腊肠,而是一副副人肠。
我浑身发软,要不是大黄紧紧靠着我,我根本走不动,我终于跌跌撞撞走到了村长家,他家靠近那水碾房,要是不成,还可以从那边跑出去。
我在门口先颤声喊了一句:「大伯。」
里面有人应。
我推门进去,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差点把我送走。
村长大伯原是村里的杀猪匠,手法娴熟利落。
他眼睛凹陷,满脸发黑,手里还拎着一副下水,看我进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我来:「怎么又来了。」
我哆哆嗦嗦:「我,我妈请你,家,家去帮忙……还,还有和尚的电话。梅——」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村长大伯说:「现在忙着呢,不是都过了一百零八天了吗?怎么还没完?」
他将那下水啪的一声扔进盆子。
血溅了一地。
我颤声问:「大伯,你,你今天杀了多少头猪。」
村长伸手擦了一把脸:「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好几户人家送来,都杀了四头了,累死了,你要空着,你也来帮帮忙。」
不,不,我缓缓后退。
那些剁在菜板上的猪头,不,是头颅呆呆看着我。
我终于退到了院门,砰的一声,撞在了一扇门上。
而与此同时,这门旁边的另一扇门被推开了。
来的是我妈,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眼白下面是三条红色的竖线,还受伤的手一只抓着我哥,一只抓着我爸,走进来对村长说:
「他大伯,我家也有两头年猪,今天一起杀了。」
村长正说嫌累,我妈就给他递软话:「我儿媳妇回来了,怀上了,这回得好好补补。」
村长大伯应下来,双手将我哥和我爸一人一个都抓在手里。
我明明意识清醒,却浑身动弹不得,也根本说不了话,甚至连动眼皮都艰难。
就像是……鬼压床。
而跟我形影不离的大黄竟然在这个时候也跑掉了。
10
村长大伯和我妈聊天。
「这么上心,这回总是你家老大的吧。」
我妈呆呆木木说:「肯定是的,这回我看着哩。」
村长说:「你家老大之前不是有问题吗,这回又好了?」
我妈阴沉沉笑起来:「对啊,吃了好多补品。」
我心口一阵一阵恶心,想起那些所谓的补品,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
我妈也不闲着,给村长帮忙烧水。
一个很大的锅,里面都是热水。
一个巨大的木架上,挂着八扇开膛破肚的「猪」。
村长又磨刀,又叫我妈去拿盆子接血。
「这些血可好,补养最好了。」村长说着,顺手在我妈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妈毫无反应,反而笑起来:「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见。」
「怕啥。」村长说,「谁敢吭声?老五要是吭声,我就把他做的那些事都抖出来。」
我妈冷哼:「要不是他不仁,能怪我不义?我怀着老二,他就在外面乱来,气得我生下来就是个病胎。要不是你,我也生不出来这个老三。谁知道被他晓得还对我发恼,让我只能对老三凶些,但你晓得的,我心里最疼的还是老三。」
我闻言猝不及防,脸皮发麻。
村长哼了一声,笑:「但是这几天我听见你们院子热闹得很,那老孬货又好了是吧?」
我妈也笑:「好,但是没你好。」
村长说:「那行,等我们杀完猪……」
我看着被扔在浇了滚水刷干净的木板上的我哥和我爸。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他们俩已经清醒过来了,两个脸色惨白,张大了嘴巴,但是说不出来话,就像有人在掐着他们的脖子。
我妈的火越烧越旺,水快烧开了。
里面冒着热气。
她伸手去试探那水:「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热?」
她的手从里面拿出来,变得红极了,分明是烫熟了。
我哥和我爸脸色白得像纸,他们说不出话,张大嘴求饶,流着眼泪,浑身发抖。
我妈只忙着又加了柴火,这回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
她将手拿进去搅和来搅和去,明明指头烫熟了,掉了下来。
她还觉得不热。
看见锅里有东西,我妈奇怪捞起来:「你锅里怎么没洗干净啊?」
村长也走过来,拿起来看了看,他的眼白下面也有三根红杠杠,这是老一辈说的鬼遮眼。
他说:「肯定是刚子那小崽子,过来找我要什么电话,我忙,没理他,气了给我扔的鸡骨头。」
我妈好奇:「什么电话?」
村长说:「就是那个超度的和尚的电话啊。」
他说完这句话,我妈忽然直接向我转过头来,她的目光阴森森,可怖极了。
她呵斥我:「刚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开学了,还不回去写作业?」
我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却只是动了动眼皮,还是说不出话。
我妈看起来好生气:「又开始了是不是?我一说你就闷着不吭声?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辙!你成绩下降那么多,天天就知道想女人,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早恋,告诉你,要是这次初三还考不好,我说到做到!就别读了!」
村长大伯也生气了:「怎么?刚子早恋?」
11
我妈气呼呼说:「去年就开始了。喏,就是那个梅梅。听说是同桌,成日里将人家用完的笔盖、草稿纸带回来,晚上不睡觉地看,成绩下降了好多,上回更气人,连作业都忘了,还让人送过来。结果也是孽缘,她一来,正好老大在,一眼就看上了。我本来不答应的,但又想这样正好断了老三的念想,就让那个死鬼去提亲。结果没想到,竟然一下就提亲成功了,这下老大就更不会松手了。」
村长冷笑说:「什么成功?不就是李老五(我爸)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酒鬼在……他女儿嘛,有了这个把柄,自然就能成功了。」
我妈又换了个手去试水温,一边说:「成功是成功,但你说,她家那样……啧,有这么个儿媳妇,我心里能得劲不?偏老大还喜欢得很,说只有她才有感觉。那小姑娘也就才十多岁,知道个啥啊。」
村长大伯说:「嘿嘿,你家李老五不就知道吗?」
我妈有点生气:「说起那个老东西我就生气,那天梅梅来我家给我说,她还想读书,想缓缓,拿到初中毕业证再结婚,有点文化对孩子也好。我本来都是答应了的,那个老孬种竟然半夜爬起来,又把她那个了。」什么对孩子好,那是因为我们当地十六岁就可以办身份证,那时候就可以自由了。
我哥闻言转头恶狠狠看向我爸。
我爸心虚转过头,不敢看我哥。
村长说:「那……意思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孩子其实是那老东西的?」
孩子?
梅梅,真的肚子里有孩子吗?
我妈又添了一把柴,几乎半个手臂伸进锅里去试探:「水好像有点热了。其实我知道那个老孬种早就在定亲后就动手了。光他自己还不够,有时候还要介绍别人一起。但平时我看不到就算了,那晚上,我还在家呢,他竟然也敢?我气不过打了梅梅。她说她是被被迫的了,你知道的,还闹得村里到处都知道……」
村长有些不自然咂摸了一下嘴:「什么被迫,都说是她自己也愿意呢。她也要挣钱呢。她说她要攒读书的学费。」
我妈闻言顿时一愣:「你怎么知道?」
大伯自知自己说漏了嘴:「……我,我猜的。」
我妈恶狠狠道:「我就知道,这个小蹄子心思深着呢,我看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嫁到我们家。早知道,就不应该帮她打胎。」
村长愣住:「打胎?」
我妈道:「是啊,她肚子里有了,不知道是哪个瘟神的,我用的土法子,老费劲了,抓了好多癞皮青蛙,弄了好多卵,结果也没什么用。」
火吃吃燃烧,颜色诡异,院子里飘荡着古怪的香味。
天色也越来越暗。
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拖着鞋子的声音,跟梅梅走路的声音一样。读书时,她只有一双不合脚的鞋子,四季都穿,走起来啪嗒啪嗒。
那脚步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村长院门的门口,就在我身后。
然后停了下来。
我的脊背发寒。
院子里的人好像察觉了什么,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停下了。
我爸和我哥连喘气都不敢,他们死死盯着我背后。
12
下一刻,突然砰的一声,整个门都倒下了。
我摔在地上,一只轻飘飘的脚从我身上踩了过去,接着又是一只脚。
本来躺在板子上待宰的我哥颤抖了一下,竟然直接跳了起来,然后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的旁边是我爸,他们都在不停磕头,额头都出了血,血肉模糊,却像是根本没感觉一样。他们眼里只剩下恐惧。
「我错了,我错了啊。」他们都在吭哧求饶,眼泪、口水和尿淌了一地。
在他们前面,站着的便是穿着一身破烂衣裳的梅梅的身影。
这不是高艳那个纸糊娘子的替身,而是真正的梅梅回来了。
从背后看去,她的头发掉了很多,像是被人扯掉的,露出可怖的头皮。
她环顾一圈,先看了架子上的战利品,发出很轻很开心的笑声,那笑声就像是我们做同桌时,她在课堂上睡着,我伸手给她挡住刺目的阳光,她醒来时候看着我,脸微微红,却弯着眼睛笑出声的那种。
我哑着嗓子,想哭。
又很害怕。
更觉得无比恐惧。
这是梅梅,但又已经不是梅梅了。
但这时候,我那村长大伯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似的,他眼睛里面眼白都几乎变成了红的,笑呵呵指着我哥和我爸:「快看看这猪猡,竟然像人一样能下跪,嘿嘿。」
他手上那把杀猪刀可锋利坚韧,杀猪的时候,只需要从脖子上戳进去,就能放干一头猪的血。
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我哥,我哥这时已经能动了,正挣扎着,我妈走过来,帮忙一起按着。
她的手上的肉都留在锅里了,手指都是没有了肉,就像很多双白筷子。
一动就散开,诡异可怖极了。
我哥大声惨叫起来。
「这猪真吵!」我妈回头叫我,「刚子,你干吗?还不快来帮忙按着猪,你还想不想吃年猪了!」
挣扎间,村长大伯一刀扎偏了,我哥手臂受伤了。
他尖声大叫,向着梅梅大叫:「我没害过你啊!我哪里害过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妈,妈,你看看我,我是你儿子啊!」
我妈转头跟村长大伯说:「这猪劲真大。要不先把手脚的经挑了,它们就动不了了。」
「还是你有主意。」
他真的举起了刀。
我浑身发颤,我看到我哥无济于事地尖叫。
不,不,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
我艰难向前爬行,身上如有千斤重,我用尽全力叫「梅梅」,但出口的声音细如蚊呐。
村长大伯说干就干,很快,我爸和我哥手筋脚筋都断了,彻底瘫软在地上。
下一刻,村长大伯擦了把汗,又摸了摸肚子:「忙了这么久,感觉有点饿了。弟妹你想吃火腿吗?我亲自弄的,味道可好。」
我妈点头,只看村长大伯拿着切肉刀,弯下身开始在自己腿上割。
一片一片。
然后扔在锅里。
「这火腿可鲜,在水里滚一下就可以吃了,等会吃了加点猪的下水烩一锅,保管你香得舌头都要吃下来。」他咽着口水喜滋滋说。
我妈用白骨嶙峋的手去捞肉。
我用尽了全力,终于爬到了梅梅身后。我哀求着:
「不,梅梅,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说话啊,梅梅。」我认识的梅梅,坚韧善良,我认识的梅梅,永远心存美好。
就在这时,梅梅突然转过了头。
刹那吓得我浑身一颤。
她满脸是散乱的长发,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暗红的泪水,而她的嘴里,塞满了污秽的米糠,她的口唇全部都肿了,青紫可怖。
让死人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是为了让人死了不能被认出来,有冤屈也说不出来。
所以,没有了高艳那个纸人做傀儡,梅梅说不了话。
可是,她死的时候明明不应该是这样,明明不应该是的。
13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头问我身前的人。
我哥是当日从医院将梅梅送回来的人。
他在梅梅面前不敢说谎。
「那天,妈说梅梅喝了药,要我送她去医院,但是我听说这药吃了就要死,也不想费这个油钱,就直接走到半路将她带回来了。回来路上,我看见爸开着三轮车拉草,就扔给了他。」
梅梅转过头,看着我爸,我爸接着开口:
「……是,是的,我是想好好带着她回家去。但是她路上那样了……我就想找个地方——」他嗓子突然卡了,几乎喘不过气一般,然后立刻呜咽着求饶,再度恢复呼吸后,他才说了实话,「刚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饶了我,饶了我吧。」
「那时候梅梅都要死了!你是人吗!畜生!」我几乎是颤着嗓子说出这话。
「她那时候还没死——」 我没忍住,扑过去一拳打在他脸上,他眼睛全乌了。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恐惧地看了一眼梅梅,靠的近了只觉他恶臭难闻,他颤声说:「就在打谷场那边,没想到四个兄弟在做农活,正好闲着,就,就收了他们十块钱……」
我咬着牙,艰难爬起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曾经他在家里瞪我一眼我就腿软,吐个口水我就缩头。
但现在,我一点不怕他,我更想……弄死他。
老东西不敢丝毫隐瞒,继续抖着声音道:「后来我们也有点害怕,看她也不动了,我就忙将她收拾好送了回去。送回去以后,就摆在右边的荒地里,等她断气。后面,后面我也不知道了啊。但是我走的时候,看见大伯哥(村长大伯)从后院出来。」
我转头看村长大伯,他没什么反应,仍然呆呆的样子,刚刚他自己动手割了自己的脚筋,他现在是动不了的。
我捡起来他旁边掉下来的杀猪刀:「别装了,然后呢。」
他的眼睛里面鬼遮眼的红线都没了,早就恢复意识了。
村长大伯闻言用眼神哀求我,我将刀靠近他脖子,锋利的刀刃立刻见了血。
「……我说,我说。刚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不,不我是说,我是被你妈要求的。你妈说,梅梅肚子里有娃娃,这不干净,没法进你家坟地,也不能嫁给你二哥。要,要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
我一瞬浑身恶寒。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梅梅入殓的时候是一身红衣了。
不只是为了配阴亲,还为了掩盖罪恶。
大伯不敢动,害怕我的尖刀戳进他脖子:「我……我动手剖开了她的肚子,结果第一刀的时候,她就叫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根本没死,但那时候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动了刀,她活不了的,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杀人啊,只能继续。我捂住她的嘴,将那个里面的娃掏了出来……」
「孩子……是什么样?」我问。
大伯啊了一声,又继续回答:「孩,孩子很小,就像个剥了皮的蛤蟆,我不敢看,就直接扔在池塘里了。」
我听到这里,眼泪涌上了眼眶,我感觉我浑身充血,嘴里却发出了笑声,笑着笑着,我的眼泪滚了下来。
「下一个!!」我转过头,看着我那一直装死的亲妈。
她明明已经疼得浑身哆嗦,还是紧紧闭着眼睛。
我走过去,一脚踩在她的白骨手指上。
「如果醒不来,我就将你扔到锅里,醒一醒。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伸手抓着她的领口,她白腻的皮肤挨着我的手,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样恶心,「说!」
这个女人浑身一颤。
「刚子,刚子,我是你妈啊,从小到大,妈都是最偏心你的,我为了你,挨了你爸多少骂和打啊,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我只是不想你被她影响学习啊!」
我一刀划过她脸颊,她终于闭上了嘴。
「我只想听,他说的、然后呢。」
那个女人颤颤巍巍,再无曾经一点嚣张,她谁也不敢看。
「我等你大、大伯处理完,去看了一下,她都昏死过去了,我就给她换了衣服。结果等了两天她都没死,又到了配婚的吉时,我没办法,只、只好将她嘴里塞了糠,放进去棺材。」
「所以——你们就将一个活人放在棺材里,敲敲打打,在全村人的见证下,送进李家坟地?」
村长大伯哀嚎:「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这时我大哥忽然哆嗦起来:「什么没办法?!明明有办法!我说了,梅梅你能不能放过我?我是里面作孽最少的啊……刚子,我给你说,你知道不,她吃的根本就不是百草枯,也死不了,那天晚上,我亲耳听到爸妈说的!」
我脊背发麻,猛然抬头看向我哥。
「真,真的!不信你问爸。」
我爸听到这里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但是他昏不过去,我一刀扎在了他的大腿动脉上。
他疼得一哆嗦:「我都说,都说。不是农药,是我之前买的那种药,我怕你妈发现,就倒在了农药瓶子里,吃了不会死,只会……我是说不会死,不会死!但那时候,梅梅已经下了葬啊……」
我忽然忍不住哭笑出声,巨大的痛涌动在我心口,我从来不知道愤怒和悔恨叠加竟然是这样一种感觉!
我又哭又笑,我爬了过去,跪在了梅梅身前,她没有动。
那天晚上,我在学校听见邻村的同学说,我明明逃学回来,我明明去过她下葬的坟地的。
我明明听见了里面有动静,有声音。
但是我因为胆怯,因为难受,我以为是梅梅不原谅我,是耗子或者鬼魂,所以又悄悄走了。
我……只觉得胸口剧痛,猛然咳嗽一口血来。
我嚎啕大哭起来。
14
但这并不是结束。
我那便宜爸爸没说话,村长大伯又开口了:
「李老五,你敢做不敢当吗?就只是这样子吗?是,葬礼是我主持的,全村参加了,听到动静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家最多就算见死不救,那你呢?梅梅,我跟你说,你索命就应该索他啊!他才是源头!」
我便宜爸爸哆嗦了一下:「李老大,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是这样对我?你是要刚子彻底恨我是不是?呵呵,你就算这样,刚子他也还在我户口本里。现在所有人都断了,只有我老五家还有,你老大家,可是,绝种了!」
「继续说!」我缓缓回过头看他们。
他们同时闭嘴。
我那便宜爸爸紧闭嘴巴,却突然惨叫一声,下一刻,他的手不自然扭了起来,骨头从伤口冒出来,刺到自己脖子上,腔子里的液体涌出来,他结结巴巴说:「我说,我说——还,还有……」
「还有后来,我想到她可能没死,就,就和那四个兄弟去挖了坟……她果然还活着,大家都说既然这样了,不如就再试……别打我,是他们先动手的啊,是他们啊。」他极力撇清道,「因为她不听话,我才扯下她的头发捆住了手……」
我一刀从他嘴角划过去,他顿时敞开,呜呜说不出话来。
鬼是不能亲自动手报仇的,他们需要替身,需要傀儡,需要人心的恐惧和愧心,需要障眼法。
但我可以。
我缓缓捡起了刀。
梅梅还站在原地,她目不转睛看着我向那些人走过去。
就在这时,我听见村口不远处传来了一群激烈的狗吠声,是大黄。它跑出去,带着它的狗兄弟们又跑回来了。
大黄跑得最快!
它们围着我,激烈地向我身后狂叫。
我伸手摸了摸大黄,表示对它的感谢,也示意它安静。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黄是忠诚果敢的狗子。
而我是个不配有胆的人,懦弱,无知,愚蠢,年轻,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恐惧我爸的棍子,我哥的拳头,被我妈三言两语说服。
明明,明明是我先招惹了梅梅,但是却最后将她推了出去。
我想起放学时被夕阳洒满了余晖的空教室里。
我做值日,梅梅不肯回家,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怕她爸爸,我说我也怕我爸,但是我以后会长大,我会保护你。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到。
我一刀再扎了进去,将自己胆的位置悉数割开!
我跪倒在地,冷风吹过,我疼得冷汗直冒,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如有千斤重,又如有羽毛轻。
我几乎无法承受,摔倒之前,我看到了院门被推开。
「阿弥陀佛。」狗吠声中,随着念经吟诵声,一个穿着黄布僧衣的僧人走了进来。
我捂住腰摔在地上。
我已做完了想要做的事情。
感谢我那混账亲妈,她为了我的出生合法,将我户口本的年龄改小了一岁,如今的我,还不到负责的年龄。
后来过了很久,那时我已经跟着师父修行很久了,大黄已经变成了老黄。
有一天,寺院讲禅,谈及因果缘由,上座向我发问。
一只很小的灰色青蛙忽然从旁边的池塘莲叶上跳在我手背上,我看着那小青蛙,用标准的禅语回答上座: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长老问我因果,我的因果,便在我手上。」
四月的天,乍暖还寒。
我的因果。
在那日黄昏后的教室中,在我们青涩的身体上。
在雨后池塘散乱的蛙卵中,在这只像那被穿上了皮的孩子小青蛙上。
我永远忘不了大伯的话。
——「孩,孩子很小,就像个剥了皮的蛤蟆,我不敢看,就直接扔在池塘里了」。
我垂下眼睛,眼泪悬在眼眶,却永远不会落下来。
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淡了。
对不起,梅梅。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唯有今生超度,只求后世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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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盐故事」专栏《惊魂诡故事:天黑有人叫,你不要回头》
编辑于 2022-11-18 17:57・IP 属地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