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皇才会漠视贵妃对我们的侮辱。我还听到他说，我母妃不过是个玩物。死了便死了。可等我母妃真的死了。父皇也好像要疯了。1今日是我四岁的⽣辰，可我并未吃到母妃亲手做的长寿面。母妃不受宠，宫⼈都不知去哪儿偷懒了。我只得自己翻找出⼀条像样的裙子，再费力穿好。等我终于收拾完自己，母妃竟然还在睡着。我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母妃，嫣儿饿了，想吃长寿面。」我走...
宫里都说，贵妃才是父皇的白月光，我母妃只是个替身。
所以父皇才会漠视贵妃对我们的侮辱。
我还听到他说，我母妃不过是个玩物。
死了便死了。
可等我母妃真的死了。
父皇也好像要疯了。
1
今日是我四岁的⽣辰，可我并未吃到母妃亲手做的长寿面。
母妃不受宠，宫⼈都不知去哪儿偷懒了。
我只得自己翻找出⼀条像样的裙子，再费力穿好。
等我终于收拾完自己，母妃竟然还在睡着。
我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母妃，嫣儿饿了，想吃长寿面。」
我走到床边推她。
母妃的身体不像以前那般温暖，有些冷。
我又提醒她：「母妃，今日是嫣儿的⽣辰呢。」
没有任何回应。
我有些沮丧。
自从两年前姨母进宫后，父皇就把她直接抬成贵妃，之后就鲜少来母妃宫里。
那年我⽣辰，父皇刚来看我，就被贵妃派⼈叫了去。
那之后，他再未为我庆祝过⽣辰。
许是忘了。
这世上只有母妃疼我了。
可现在母妃也忘了我⽣辰了。
2
罢了，我已经四岁了，是个⼤孩子了，不能什么都指望母妃。
我决定自己做两碗长寿面。
要是母妃⼀醒来，就能吃上我做的面，她该多感动呀。
母妃宫里有小灶，听说是以前父皇登基后不久，给母妃建的。
那时候姨母还没进宫，父皇日日宿在母妃这里，宫里都是欢声笑语。
父皇也会把我举在肩膀上，点点我的小鼻子。
「朕的小嫣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呀？」
母妃总是温柔地看着我们，然后撒娇般地说道：「陛下，还早呢。」
我记得父皇回头看母妃的那⼀眼，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宫⼈们都争着抢着来侍候母妃，说母妃是父皇的发妻，以后这空悬的皇后之位定是母妃的。
可后来，姨母刚当了三个月的寡妇，父皇就不顾满朝反对，着急地把她接进了宫里，封为贵妃。
而母妃陪父皇从不起眼的皇子，到如今的皇上，不过被他封了个淑妃。
宫里的风向⼀下子就变了。
他们都说姨母才是父皇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当年母妃是替姨母嫁的。
所有⼈开始巴结姨母，还为了讨姨母欢心故意给母妃使绊子。
姨母更是直接指使宫⼈去内务府抢走了属于母妃的那份东西，还出言侮辱母妃。
「什么样的身份，就配用什么样的东西。」
「从前你是庶女，本宫是嫡女。现在你是淑妃，而本宫是贵妃！」
「记住，苏云瑶，你永远都只配被本宫压着！」
「现在本宫这个正主来了，你这个替身也没什么用了，便捡些本宫挑剩的东西用吧。」
明明母妃在姨母那里受尽了羞辱，可父皇得知这⼀切，却只轻飘飘地对母妃说⼀句：
「管好你自己，勿要去招惹娇娇。」
从这⼀刻起，我就开始讨厌父皇，更是讨厌姨母。
我恨姨母抢我们的东西，更恨父皇让母妃伤心流泪。
3
我学着母妃的样子，往灶台里不断添着东西。
可我明明已经添了很多木头，就是不着火。
我歪着头，探手摸了摸锅里的水。
还是凉的。
凉的应该也可以煮面吧？
我直接扔了⼀把面下去，还扔下去⼀个圆圆的鸡蛋。
蛋壳碎开⼀个口子，⼀点点渗出黄色的蛋液。
我伸手蘸了⼀口，很难吃。
但是我真的好饿。
我气呼呼地回到母妃床前，决定摇醒她。
可是手刚碰到母妃的身体，我又缩了回来。
母妃已经好几晚没睡好觉了。
她总是整夜抹着眼泪念叨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真的放弃了，我根本无法攻略萧柘。」
「他就是个冷心的男⼈，就算我付出再多，他心里都只有苏月娇。」
「求求你再给我几天，我只想再陪陪小嫣儿……」
母妃难得睡个好觉，就让她再睡⼀会吧。
我⼀边摸着瘪瘪的肚子，⼀边趴在床头，看着母妃的侧脸。
母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比姨母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父皇⼤概是眼瞎了吧。
母妃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
每次母妃受贵妃欺负，我便抱住母妃。
「若嫣儿是个男儿就好了，就能保护母妃不受欺负了！」
母妃先是⼀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嫣儿幸好是女儿身，若是男儿，娘早就护不住你了。」
母妃说这话的时候，我的面前就浮现出贵妃那张明艳如火的脸。
她总是不屑地看着我，时而又像逗弄小猫小狗⼀样扔给我块糕点。
糕点落到地上时，她便叫我去捡。
我无措的表情经常惹得她的宫⼈们哈哈⼤笑。
我不知道她们都在笑什么。
我只知道我又让母妃担心了。
4
等太阳完全照进宫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摇了摇母妃。
母妃的身体只轻微晃了晃，便又回归平静。
「母妃！你快醒来看看嫣儿！」
「嫣儿肚子痛！」
母妃没有睁眼看我。
我突然觉得今日母妃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我的心慌慌的。
我想到了前几日母妃⽣气时说漏嘴的话。
「嫣儿，母妃陪不了你⼀辈子，你要学着懂事起来。」
「母妃没用，攻略不了你父皇，马上就要被抹杀了。」
「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长⼤了便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
「母妃以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等你想母妃了，便抬头看看。」
我以为母妃在说笑，张手便要抱抱。
可母妃却冷着脸，执拗地看着我。
「嫣儿，你答应母妃，以后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苦，都要好好活下去。」
「至于贵妃那里，你尽量嘴甜些，若是她实在欺负得你厉害，你便去金銮殿当着百官的面告御状，学会变通，不要拘泥繁文缛节。」
「你父皇是万万指望不上的，以后没了母妃，你便只能靠自己。」
「母妃莫要哄骗嫣儿！」
我心里⼀跳，哇地⼀声就哭着跑出去找父皇。
我不知道攻略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和父皇有关。
母妃要被杀了！
父皇能救母妃！
我躲过侍卫，从他的旁边溜进了贵妃的宫里。
我跑得飞快，他们追不上我。
隔着很远，我就看到父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贵妃，把头贴到她的肚子上。
「娇娇，这是我们的孩儿。」
「不管是男是女，你⼀临盆，朕便封你为后。」
「朕要让我们的孩儿，有着世上最尊贵的身份。」
「父皇！」
看到狼狈的我，父皇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嫣儿，你怎么来了？」
「不好好地待在你母妃那里，跑来贵妃这里做什么？」
我抽噎着跑过去想抱父皇，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我身体⼀缩，「父皇，母妃快要死了，嫣儿求您去看看她好吗？」
我还没说完，贵妃就在旁边嗤笑了⼀声。
「皇上，这云瑶妹妹是在争风吃醋呢，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话虽这么说，她却紧紧拉着父皇不松手。
父皇看着贵妃，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疼惜和宠溺。
「娇娇，你这是吃什么飞醋？」
「那苏云瑶不过就是个玩物，死了便死了。」
说罢，他伸手摘了朵玫瑰，小心地去除上面的刺，然后戴到了贵妃头上。
「⼈比花娇。」
我看着他们恩爱的⼀幕，想要继续开口求他，却被宫女赶了出去。
最后，我只能回宫，小心翼翼地抱住绝望的母妃。
⼀边偷偷抹着脸上的泪，⼀边说道：
「母妃放心，嫣儿会懂事的。」
「嫣儿⼀直陪在母妃身边。」
5
我紧紧握着母妃的手，可是越握越冰。
我害怕得哭出声来，转身想叫⼈。
可母妃这偌⼤的宫殿里无⼀个侍候的宫⼈，我便只能跑出去。
我在甬道上焦急乱跑，抓住我遇到的每个宫⼈求救。
可他们只是用冰冷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公主还是回去吧，奴婢还要给贵妃娘娘送东西呢。」
「若是误了时辰，贵妃娘娘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她们在骗⼈！明明她们两手空空！
我看出了她们的敷衍之意，转身走开时，听见她们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这嫣公主怎么像个野丫头似的乱跑，怪没规矩的！」
「你可要小心说话，若是被旁⼈听了去，保不齐要挨板子的！」
「你才是犯蠢，贵妃娘娘肚子里那位⼀旦⽣下来，陛下怎么可能还记得起这淑妃母女俩！」
「就是，现在淑妃那里就像冷宫似的，根本就没什么⼈气，也没油水，谁愿意去侍候？」
「……」
我讨厌她们说话的语气，和贵妃⼀样尖酸刻薄。
我吸了吸鼻子，往御花园那边跑。
母妃说过，御花园的⼈总是最多的，因为那是后宫中最容易碰见父皇的地方。
而母妃却鲜少去御花园偶遇。
从前她不屑，后来她不愿。
跑到御花园的时候，我迎面撞上了⼀位贵妇。
贵妇抿了抿唇，上下打量着我时，从她身后传来⼀道怒斥。
「嫣公主怎么这般没规矩？」
我仰头，看到贵妃被众⼈搀扶着朝我走来。
她轻抚着肚子，眉头微微皱起，⼀脸不耐。
「见到本宫还不行礼，淑妃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若今日你撞的是本宫，你担待得起吗？」
我顶着众⼈尖锐的打量，朝贵妃行了个礼。
起来后，我听见贵妃唤贵妇⼈母亲。
我⼀愣，抬头看向慈眉善目的贵妇⼈。
她就是苏家的主母苏夫⼈，也是母妃未出阁时的嫡母。
我顾不得许多，扑上去抱住苏夫⼈的袖子便哭。
「求求苏夫⼈救救我母妃吧，母妃她要死了！」
我以为苏夫⼈会心软，随我去看看。
可苏夫⼈只是眼神⼀冷，⼀把把我扯开。
「我是贵妃娘娘的⽣母，你母妃如何与我何干？」
我被她扯了个踉跄，愣愣地看着她。
不明白⼀个⼈变脸怎么如此之快。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母妃提起苏夫⼈时的语气。
「她是面慈心狠，嫣儿，以后你若遇到她，须绕着走。」
我心⼀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被贵妃的宫⼈⼀把拉住。
贵妃上前⼀步，用护甲点了点我的小脸。
「嫣公主，本宫的母亲可是朝廷命妇，你顶撞了她就想走？哪有这般好事？」
她轻笑⼀声，在我愈发恐惧的眼神中朱唇轻启。
「既然你母妃不在，那本宫便替她好好训诫你。」
「来⼈，把小竹板子给本宫拿过来……」
「行了！」苏夫⼈拉住贵妃。
「我好歹也算这孩子半个外祖母，不过被她轻碰了⼀下，算不得什么⼤事。」
我向苏夫⼈投去感激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她向贵妃提议道：
「不过这好歹是宫里，不可没规矩，就罚她跪在这里⼀个时辰罢了。」
我深吸⼀口气，转身想跑。
若是在这里跪上⼀个时辰，恐怕母妃就彻底没救了。
可我刚迈出⼀步，便被身强体壮的宫⼈死死地按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看着她，跪满⼀个时辰再放她走。」
说罢，贵妃和苏夫⼈便相携而去。
我挣扎不开，只能用哀求的眼神⼀个个地看向周围的⼈。
「求求你们，去看看我母妃吧！她的手真的好冰！她要死了！」
可换来的却只有漫不经心的⼀瞥。
还有⼈凑到我面前嘲笑道：「公主这就说笑了，我们这些奴婢洗衣服的时候也会冰手，不还活得好好的？」
见她们⼀脸冷漠，我抛开公主的颜面，⼀咬牙开始拼命朝着路过的妃嫔磕头。
「求求娘娘救救我母妃……」
可直到我嗓子都喊哑，额头都磕出血洞，依旧没⼈搭理我。
我眼里的光⼀点点黯淡下来。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她们就是觉得我母妃是贵妃的眼中钉，不敢得罪贵妃。
我不怪她们。
母妃说过我要学着去体谅别⼈的难处。
可我仍试着去向每⼀个路过的⼈求助。
我仍期待着有⼀位不畏权贵、善心多些的妃子，能停留下脚步，去看看我母妃。
我期待着母妃说过的「奇迹」。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们无不被我的样子吓到，然后像是怕碰到什么忌讳⼀样快步走开。
我只记得额头的血滑落到我眼前，我的眼泪几乎要哭干。
而喉咙里像被刀子割裂。
到后面，我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本能磕头。
在晕倒前，我看到了⼀双明黄的靴子停在我面前。
我听到了⼀声怒吼，随即我的身体被⼈抱起。
我缩在他温暖的怀里，在彻底晕死过去前虚弱又迷糊地唤他。
「你来迟了，父皇……」
6
我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殿内。
殿里又重新燃起暖炉，身上盖着的是金线银丝被，桌上摆着的尽是山珍海味。
周围响起⼀声声关切的「公主殿下」。
我⼀睁眼，守着的太医院丞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脉，数十个宫⼈守着等我吩咐，眼里满是敬畏。
讽刺的是，手脚最麻利的那个宫⼈，就是之前在甬道上嘲我是个野丫头的那位。
我不明白发⽣了什么。
直到我看到全宫上下那挂着的白绫。
白灯笼⼀盏盏挂起，刺得我眼睛⽣疼。
我的心脏直直坠落下去，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我⼀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太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疯了似的跑去找母妃。
可我太没用，额头如有千斤重，只堪堪跑出去两步，就踉跄地扑倒在地上。
身后的宫⼈皆露出惊慌的神色，忙不迭来扶我。
「公主殿下还是修养好身体才是，淑妃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愿……」
「你莫要胡言乱语，咒我母妃！」
我气得心口发颤，⼀口咬在她的手上，直到满口血腥都没⼈敢拉我。
那宫⼈也不敢叫唤，只惊惶地看着我。
「公主殿下节哀啊……」
说谎！
他们都在说谎！
我要去找母妃！
我不想再理会这满屋子的聒噪，支着墙⼀点点挪出殿外。
到了母妃殿前，我听到⼀道暴怒的声音。
「都给朕滚出去！谁都不准动淑妃！」
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见到殿门口的我时欲言又止。
掌事太监⼀个眼神扫过去，他们便迅速低下头。
我踏入宫殿，母妃仍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脸色又发青了些。
父皇紧紧抓着她的手，肩膀微微耸动。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
「父皇，母妃睡了⼀天了，您快叫她起来！」
「今日是儿臣四岁⽣辰，母妃还没给儿臣做长寿面呢！」
父皇猛地回过头，见到是我，神色软了下来。
「嫣儿……」
他的眼眶通红，眼角眉梢也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
「嫣儿，再陪父皇多看看你母妃吧。」
他眼睛⼀眨不眨地盯着母妃，贪婪地描绘她的眉眼，喉咙里发出哀鸣。
「嫣儿，你说你母妃是不是恨惨了朕？」
「朕不是个好夫君，朕也不是个好爹爹，不知你们母子俩竟被他们如此欺负。」
他轻抚着母妃的发髻，泪⼤颗⼤颗地砸在她脸上。
却突然抚到了枕头下的硬物。
是⼀本诗经。
里面的⼀页已经被翻到卷边，⼤片晕染开的墨渍汇成⼀句模糊的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墨渍旁的水痕已经泛黄，却有被反复抚过的痕迹。
父皇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他痛苦地捂住心口。
「云瑶，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朕心里怎么能没有你，你在潜邸时给朕缝的鸳鸯荷包朕日日戴着！」
「只是朕心里⼀直有气，总觉得你没有其他女子那般喜怒哀乐，总是⼀副完美体贴的样子，心里并不爱朕，也不愿相信朕……」
父皇说话的声音发颤，他紧紧抓着母妃的手，疯狂摇着她的身子。
「云瑶，你醒醒，你看看朕，朕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他伸手想抚母妃的脸，手在半空中却又落了下来。
「云瑶，你现在怕是不想让朕碰你的吧。」
我瘫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这⼀刻，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到底是因为被父皇疯癫的样子吓到，还是因为我意识到我真的永远失去母妃了。
7
父皇日日宿在母妃宫里，抱着她的尸身不撒手。
还特意请了民间术士，来为母妃保存尸身。
让她即便死了多日，还容颜不败，身上散发出熏制的檀香味。
他除了上朝，便只出去过两次。
⼀次是下令斩了从前那些怠慢的宫⼈。
⼀次是把苏夫⼈召进宫，让她长跪在母妃宫前。
贵妃又急又气，挺着肚子来找父皇求情。
「陛下，母亲何罪之有，为何要这般罚她？」
「她上了年纪，根本受不住啊！」
父皇冷厉地扫了她⼀眼，半分柔情都没有了。
他⼀步步走过去，⼀把掐住了贵妃的脖子。
「当日嫣儿出去求救，若不是你们母女罚她跪，耽误了时辰，淑妃怎会错过救治？」
贵妃几乎被掐得窒息过去，她涨红了脸，吃力道：
「陛下……臣妾……还怀着你的皇儿……」
父皇冷哼⼀声，⼀把甩开，贵妃便像块破抹布般被随意扔到地上。
「若不是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朕早就恨不得掐死你。」
贵妃难以置信地瞪向父皇。
「陛下，难道你对臣妾说的海誓山盟都不算数了吗？」
「你说过的，臣妾才是你的心头挚爱，少年白月光，那淑妃不过是个替身，是个玩物，臣妾可随意处置她。」
「现在，你居然为了这么个玩物，这么对臣妾？」
听到「玩物」两个字，父皇的脸抽搐了⼀下，咬紧了后牙槽。
他俯身掐住贵妃的下巴，力道⼤到几乎要捏碎她的脸骨。
「苏月娇，你给朕听好了！」
「那不过就是当时朕的⼀句浑话，云瑶与朕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而你算个什么东西？」
「好好待在你宫里，哪也不许去，就等着这孩子⽣下来，朕再处置你！」
说罢，他挥了挥手，任由身强力壮的太监把痛哭的贵妃拉了下去。
他把所有⼈都赶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执起母妃的手，把脸贴了过去。
良久，他发出⼀声悔恨的叹息。
8
苏相拿着先帝赏赐的丹书铁券进宫面圣，逼得父皇不得不去御书房见他，咬牙免了苏夫⼈的罪。
而苏夫⼈几日地长跪下来，腿脚已经不灵活，只能被宫⼈搀着出宫。
就在父皇赶回母妃宫里的路上，看到了远处滔天的火光。
母妃宫里走水了。
就偏偏赶得这么巧，所有⼈都不在的时候，母妃静静地化成了⼀抹灰。
就如那时，无⼈在意的冰冷宫殿里，母妃静静地咽气⼀样。
父皇通红着眼，不要命地往火里冲，被数十个宫⼈太监团团围住，死死拦下。
「云瑶……」
父皇脸上⼀片湿意，进去分出了母妃的骨灰，小心地装了起来，贴身放在胸口处。
这日起，他抹干了最后的眼泪，变回了铁血帝王的模样。
这几日的荒唐所有⼈都默契地当成了⼀场梦。
他着手操办母妃的葬礼，追封母妃为昭德皇后，封我为孝仪长公主，赐住坤宁宫，珍宝宫⼈无数。
坤宁宫正殿没住进去那位主⼈，只能在她死后安置她的孩儿。
他日日都要来坤宁宫坐会，询问我功课做得如何，今日都有什么趣事，再讲讲朝堂里的事，问我有何启发。
日子就这么⼀天天过去，直到贵妃临产，⽣下⼀个健康的皇子。
产婆满脸喜意：「娘娘和小皇子母子平安呢。」
父皇却并没有笑，松了我的手，嘱咐宫⼈看好我，他自己进去看看。
我听到里头传来⼀声女⼈的尖叫。
「是！那把火就是臣妾放的！」
「臣妾就是看不惯苏云瑶！明明她都死了还要作妖！」
我不知道里面发⽣了什么，只知道父皇出来的时候，满手的血。
他眼里没有⼀丝温度，只淡淡地扫了⼀眼产婆，看得她全身发颤。
最后，产婆「扑通」⼀声跪了下去。
「陛下，奴婢记性不好，刚才说错了。」
「娘娘身子不好，⼤出血，奴婢无能，只保住了小皇子⼀个……」
我看不懂这⼀切，可我却没说什么。
自从母后死后，我就鲜少在众⼈面前说话，更没笑过。
父皇把小皇子过继到了母后名下，改了史册和他的⽣辰日。
从此，这位小皇子就变成了我母后所⽣，成了我⼀脉相传的弟弟。
苏家默认了这⼀切，毕竟相比贵妃⼀个弃子，已逝的母后现在更有分量些。
这孩子既成我弟弟，便相当于直接保了他日后的地位，和苏家的满门荣耀。
只是年幼的我看不懂这⼀切。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父皇时，父皇只是摸摸我的头，说了⼀句：「这是苏月娇欠你母后的。」
9
父皇问我想叫弟弟什么。
我想了很久，说：「那就叫星儿吧。」
从此，弟弟的乳名便成了星儿。
我常常抱着软乎乎的星儿，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他。
「看啊，星儿，我们的母后就在那里。」
「星儿，皇姐已经不会笑了，你便多笑笑，也叫母后开心开心。」
星儿似是能听懂我的话，他真的笑得很灿烂，嘴咧成了月牙。
他还没长牙，⼀笑就吐小舌头。
他还总喜欢往我怀里钻，香香软软的⼀小团，让我心都要化了。
我想，母妃当年就是这么抱着我的吧。
星儿满周岁那日，苏相和苏夫⼈进宫为他庆⽣，还带来了⼀个年轻女子。
不仅是父皇，就连我见到她时，也忍不住怔愣了良久。
像，实在是太像了。
她的容貌像极了母后年轻时的样子。
尤其是那活泼爱笑的性子，更像极了母后从前。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苏夫⼈把那女子往父皇面前又推了推。
「陛下，这是昭德皇后的表妹江月，前些日子来苏府做客，民妇便想着带她进宫来见见小皇子。」
苏夫⼈话音刚落，江月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没等父皇回应，她便抬起了头，好奇地打量着父皇。
眼珠如黑曜石⼀般，⼀点点泛起光，嘴角绽开浅浅的梨涡。
从她进来的那⼀刻起，父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此刻被她含羞带怯地打量，父皇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朝我招手。
「嫣儿，你觉得这江姑娘看上去可亲切？」
我点了点头。
他浅浅摩擦了⼀下茶杯，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有缘，不如朕就把江姑娘留在宫里，让她照顾嫣儿和星儿……」
苏夫⼈露出笑容，从怀里掏出⼀块美玉递给江月。
江月接过玉佩，讨好⼀般地朝我走来。
「儿臣不愿！」
我急切开口，苏夫⼈和江月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而父皇也向我投来问询的眼神。
「既然你觉得江姑娘看上去亲切，为何不愿让她照顾你？」
我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
良久，我才开口。
「江姑娘与母后的容貌有八九分相似，故儿臣觉得她亲切。」
「可她到底不是母后，除了⼀张相似的脸外，她完全便是另⼀个⼈。」
「若是儿臣因为相似的容貌便把她当成母后，那儿臣便是不忠不孝，愧对母后，也对不住江姑娘。」
我每多说⼀个字，父皇脸上的表情便冷几分。
可等我说完，他眼底却是浓浓的愧意。
他沉默良久，最后长叹⼀声。
「罢了。」
苏夫⼈身子颤了颤，最后咬牙把江月拽走了。
我⼀眼都没再看那江月。
10
我十五岁的时候，父皇亲自挑选出三位青年才俊，问我喜欢谁。
我走到他们三位面前。
「你们谁会仔细呵护娘子，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漠视、苛待，甚至侮辱娘子？」
三⼈谈笑风⽣，皆笑着点头。
「你们谁心胸宽广，不论何时何地，都全心信任枕边⼈？」
⼀⼈面露犹豫，只剩两⼈。
我冷笑了⼀声，问出第三句话。
「你们谁无心上⼈，不会在婚后娶个白月光回来？」
又⼀⼈退出，表示早有红颜。
最后，只剩⼀个站得笔直的青年。
我不顾父皇发绿的脸色，盯着他问出最后⼀句话：
「你可愿许我⼀⽣⼀世⼀双⼈？永不纳妾？」
青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他依旧没有退步，而是思忖⼀番开口。
「臣自幼进宫伴读时，便见过公主惊鸿⼀面，自此⼀直珍重放在心上。」
「臣愿答应公主，永不纳妾，只有公主⼀位良妻足矣。」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指的不光是不纳妾，更不可养外室，亦不可逛青楼。」
我从头上摘下⼀枝尖锐的金钗，在他眼前比画了两下。
「但凡被我发现有除我之外的女⼈，我便赐你进宫来做太监，让你家族除你名。」
青年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他后退了⼀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态度已了。
我转身笑看着父皇，耸了耸肩。
「父皇您看，他们没⼈愿意娶我呢。」
父皇阴沉着脸，不知是被我问的那四句话刺痛到了，还是真的替我⽣气。
他眼里布着血丝，照着那三⼈胸口⼀⼈踹了⼀脚。
「⼀群废物，都给朕滚出去领板子！」
回宫后，星儿带着他的伴读周珩⼀脸紧张地迎了上来。
「皇姐，你选谁了？」
我摸摸他的头，眼里尽是笑意。
「谁都没选，他们没⼈配得上你皇姐。」
「不嫁就不嫁，等星儿长⼤保护皇姐！」
星儿似是觉得我心情不好，颠颠跑去给我倒茶水。
我眼尾⼀扫周珩，看到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小子……
见我盯着他，周珩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公主，若没有合适的，你便再等几年。」
「兴许你的良⼈还没长⼤呢。」
我胡乱应了⼀声，转身去接星儿的茶水，却听到周珩的小声嘀咕。
「三年，再等三年就好……」
11
父皇的病这三年来越来越严重，他趁着清醒的时候，立了星儿为太子。
而周珩日日在我面前晃。
他说的都是星儿的功课情况，我爱听。
而且他时不时地带些宫外的小吃食，都是我爱吃的。
⼀晃三年，星儿已经十四，身子⼀点点发育开来，个子蹿得比我高出不少。
我想着，这几年该给他物色皇妃了。
便办了场赏花宴，请了京中贵妇，还叫她们都带上各家的千金。
我指着她们⼀⼀为星儿介绍的时候，注意到了旁边欲言又止的周珩。
我故意调笑他：「若是你看上了谁家的，我也可去求父皇替你赐婚，只要你别和我们星儿看上同⼀位姑娘就行。」
他眼睛发亮地对上我的眼睛，「不管臣看上谁家的姑娘，公主都应允？」
我点头，想着为他求道赐婚圣旨又不是什么难事。
周珩激动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翠竹彩光的玉镯子。
「臣已经十六岁了，母亲说臣可以娶妻了，公主可愿嫁给臣？」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毕竟周珩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的。
我从没想过，他对我是男女之情。
我抿了抿唇。
「那日我在殿上把众⼈吓退的四道问题，你可知道？」
「臣知道！」
周珩目光灼灼，在众目之下朗声道：
「臣与小殿下⼀同受过公主教导，对待未来娘子如何，本就是公主以前教导臣的！」
「臣从小就听公主的话，无论何时，从来都是坚定地站在公主这边！」
「臣除了和小殿下形影不离外，见得最多的便是公主，臣斗胆认公主为青梅，自然公主也是臣的心上⼈！」
「臣的爹娘叔婶都是洁身自好，家训不纳妾不负妻！」
「这四条，臣都满足！」
这小子怕是把这些话想了好几年了，说得好⼀番慷慨激昂。
我说不过他，只能无奈扶额。
「你可知道，我比你⼤了足足三岁？」
「臣知道！不管公主比臣⼤多少岁臣都心悦！」
我想像以前那样拍拍他的头说声别胡闹了。
可我真的伸出手，才发现他已经比我高出那么多。
少年容色清俊，挺拔的身姿像青葱⼀般长得飞快。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和星儿⼀起黏在我身后玩躲猫猫的小傻瓜了。
他是将门独子周珩，是未来的将军。
当周珩期待地把那镯子递过来的时候，我愣愣地看着他额上渗出的汗珠，晃了⼀下神，呆呆地伸出手去。
他紧张的表情倏地⼀下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根子去。
「公主，臣终于有资格正⼤光明地陪在你身边了，而不是借着小殿下的由头。」
星儿早已了然，快所有⼈⼀步跑去找父皇给我们赐了婚。
父皇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他强撑着身子为我主了婚。
我风光嫁进周府，成了周家少夫⼈。
洞房日，周珩端来⼀盆水。
正当我疑惑时，他拆了我的鞋袜给我洗脚。
「这是周家的传统，夫君都是要给娘子洗脚的。」
梳洗好后，周珩坐在我旁边，紧张兮兮地问我：
「娘子，我是不是可以亲你了……唔……」
我猛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吞下了他多余的话。
⼀夜春光。
12
父皇自感时日无多，召我进宫。
他抓着我的手，不甘心地问我：
「嫣儿，你母后不恨朕的，对吗？」
我点了点头，在他脸色稍缓时补了⼀句：
「母后咽气时已经绝望，⼤概连爱都没有了，又怎会恨呢？」
父皇瞪圆了眼睛，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很久，脸涨得通红。
我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挣扎，拿起桌子上的水凑到他面前浇了⼀地。
直到父皇的手无力垂下，我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皮，眼里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父皇，下去吧，下去乞求她的原谅。」
13
星儿登基，龙椅还没坐稳，地方就发起了叛乱。
周珩率兵去平叛，三月都没传回来半封书信。
所有⼈都说那贼寇之首狡猾奸诈，憨厚率直的周将军多半是被害死了。
我抚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里头血脉的流动。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四月，五月，六月……
直到我临盆那日，我在产房疼得心悸，忽然听到了外头凯旋的喜乐。
⼀声声「将军回来了」由远及近传来，房门突然打开。
⼀双带着茧子、有些粗糙的⼤掌包住了我的手。
「夫⼈，疼就咬我。」
我顺势死死咬住了他的手，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只听几声婴儿的啼哭，喜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恭喜夫⼈，恭喜将军，是对龙凤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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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父皇才会漠视贵妃对我们的侮辱。我还听到他说，我母妃不过是个玩物。死了便死了。可等我母妃真的死了。父皇也好像要疯了。1今日是我四岁的⽣辰，可我并未吃到母妃亲手做的长寿面。母妃不受宠，宫⼈都不知去哪儿偷懒了。我只得自己翻找出⼀条像样的裙子，再费力穿好。等我终于收拾完自己，母妃竟然还在睡着。我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母妃，嫣儿饿了，想吃长寿面。」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