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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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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扶摇上:女主她志在四方皇帝为我和弈王赐婚后,一女子贸然登门。她扬着手腕处的海棠花胎记,得意地说道:「我才是他找了三年的人,你以为能争得过我?」我手中长箭顷刻间便从她的发髻中穿过,淡淡笑道:「我若想争,你便赢不了。」我用衣袖掩住了腕间那抹红色,我若不想,他便永远看不到。1我是靖安王之女陆韶宁,长于漠北。两个月前,陛下召我入京,赐婚于当今三殿下赵景初,并封其为弈王。可赐婚后,他找了三年的女子回来了。她...

扶摇上:女主她志在四方

皇帝为我和弈王赐婚后,一女子贸然登门。

她扬着手腕处的海棠花胎记,得意地说道:「我才是他找了三年的人,你以为能争得过我?」

我手中长箭顷刻间便从她的发髻中穿过,淡淡笑道:「我若想争,你便赢不了。」

我用衣袖掩住了腕间那抹红色,我若不想,他便永远看不到。

1

我是靖安王之女陆韶宁,长于漠北。

两个月前,陛下召我入京,赐婚于当今三殿下赵景初,并封其为弈王。

可赐婚后,他找了三年的女子回来了。

她出身民间,却一跃成为了丞相义女,赵景初找到她的那一刻,失手打碎了琉璃杯,失态至极。

在众人的各色目光中,我神色不改。

坊间说的皆是弈王找回了那个腕间有海棠花胎记的女子,珍视万千。

他为她在府中种满了海棠花,更苦苦找了她三年,将这般深情闹得举世皆知。

赐婚圣旨降下时,竟有人为他未曾寻到那个女子而扼腕叹息。

不过数日,京中便盛传开弈王与她之间的故事。

他们泛舟湖上,共同入画。

他为她解灯谜百首,只为夺得彩头。

似乎,我倒成了这故事里面一个多余的笑话。

霍时锦登门之时满脸得意,向我展示着她腕间的海棠花胎记,铜钱大小,殷红如血,「陆姑娘,我才是他找了三年的那个人,我劝你知难而退,也留些体面给自己。」

「若我不退呢?」我擦拭着手中的箭矢。

「王爷寻我三年,他心中只有我,并不喜你,若你与他成婚是不会幸福的,为何非要成为横亘在我们中间的第三人?」

她这番话对一般的闺阁女子,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世家大族的婚嫁从来都是利弊权衡,何来所谓的情爱欢喜?」

她的神色愣了一瞬,似乎被我这般说辞给噎住了。

「可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你若不识趣,也只能落得个弃妇的下场,声名扫地,你是争不过我的。」

她眸光注视着我,有恃无恐,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吗?」我一边瞄着靶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仍旧得意,可下一刻,我猛然转身,本来已瞄准靶心的长箭径直对准了她。

长箭破空而去,她跌坐在地上,乌发散落。

我缓步走近,俯身捏住她的下颌,轻笑道:「我若想争,你便赢不了,今日只是小小教训,望你谨守分寸,否则下一次长箭穿过的就不是你的发髻,而是头颅。」

看着她满目惶恐,脸色苍白,我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她离开后,我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缓缓擦着手,当擦到手腕内侧那抹红色时,我眉眼微垂,不经意用衣袖将其掩住。

赵景初怒气冲冲地找来时,我一点都不意外,只低头饮着茶。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可怜兮兮的霍时锦,可是那白皙的脸蛋儿上竟然多了几个巴掌印,转瞬一想便也明了,若不再装得可怜些怎能让人动容呢?

他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府兵护卫,似乎是铁了心要为她讨个公道。

「陆韶宁,你知不知道她是本王珍视的人?」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我。

我不以为意地应了句:「知道。」

「那你还敢伤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怒意更甚,似乎觉得我挑衅了他。

我瞧着他这般气急败坏,一时忍不住便笑了出来,「你是说那几个巴掌印?恐怕你得问问她了。」

他显然不信我的话,反而抬手示意,府兵将我团团围住,更将长剑架在我的侍女的脖子上。

而他目光冷漠,冷声道:「你觉得她身份卑贱,便肆意折辱,可欺她辱她之人,我绝不会放过,定要为她尽数讨回。」

我嗤笑一声,「讨回?是也想扇我几巴掌吗?」

2

只见他朝着霍时锦柔声道:「时锦,她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回去,她若是敢动一下,便杀了她的婢女。」

霍时锦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似乎也有了底气,竟朝着我缓步走来,目光中虽然仍旧畏缩,可眼眸深处隐约透着几分得意与挑衅。

她的手高高抬起,嘴角含着笑意,可下一瞬惊呼声响起,只见我的婢女反手夺过剑柄,将长剑架在了霍时锦的脖子上。

霍时锦抱着胳膊疼得直呼救命,却不敢肆意动弹。

或许,她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不敢反抗这所谓的名义上的未婚夫。

可她忘了,我长于漠北,学得从不是京中大家闺秀三从四德这一套。

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的侍女也是从军营里练出来的。」

他眼底有着淡淡审视,我自顾自地坐下,嗤笑道:「我随着父兄镇守北境之时,箭无虚发,荒野上的鹿,高空中的雁,就没有我射不中的,我若想杀她,她又岂会只是散了头发?至于那几个巴掌,若你真信了,我只能说你虽身居尊位,实则一介蠢人。」

「野蛮女子,毫无教养,不堪王妃之位。」他眸光微睨,冷声说道。

而后,他俯身抱起了霍时锦,迈步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朗声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这般野蛮女子,日后定会天天折磨她。」

众人散尽,侍女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郡主,为何不告诉他你才是……」

我微微抬手,她便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两个月前的宫宴上,皇帝亲自为我和赵景初赐婚,当时他已经把不喜写在了脸上。

接下圣旨后,他对我说他心中的妻子只有三年前遇到的女子,他绝不会与我举案齐眉,心意相知。

却不想我连话都没听完,就打马离去了,扬了他一鼻子灰。

而今更是拔剑相向了。

他抱着霍时锦离开的消息传了开来,这一场闹剧瞬时成为京都笑谈。

接下来的数月,人人皆知弈王对丞相义女情深似海,视若珍宝。

人人笑我长于边塞,粗陋无礼,不得弈王之心,还未成婚便已遭冷落。

茶楼之上,这些言论尽数入耳。

3

我再次遇上了霍时锦。

身旁还有其他小官家里的姑娘吹捧着她,说弈王对她情比金坚,来日她定然福泽深厚。

看样子她很是受用。

可是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笑意戛然而止,身旁其他姑娘似乎也听说了我过往壮举,慌忙离开。

霍时锦这一次沉稳了些许,她转动着手上的玉镯,满含深意地看着我,嘴角勾着几分浅笑。

「王爷带我去祭拜过他的母亲了,这是她留下的镯子……」她缓缓说着,也在观察着我的反应,虽尽力克制了,可是那眼底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按捺不住。

她在向我昭示着她在赵景初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听完之后,我随意放下茶杯,闻声道:「丞相带你回来,自是希望你能发挥用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得些无用虚名。」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她神色间闪过几分慌张,而后又强装镇定。

「丞相想要的是你毁掉我与赵景初的婚事,让你成为弈王府的女主人,可是眼下看来,你有些无能,保不齐哪天就成为弃子了。」

我微微垂眸,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她眸光微变。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赵景初苦寻三年的腕间有海棠花胎记的女子……不是你。」

我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缓缓起身,却又身形不稳,跌坐了下去,再无过往的傲气与得意,有的只是惶恐与不安。

「若是赵景初知道你是个骗子,并不是三年前救了他的人,他还会这般对你吗?你将他欺骗至此,届时他也会沦为朝野笑谈,等着你的便只有雷霆之怒。」

「你还知道什么?」她眼眸里涌现了深深的畏惧。

世人只知弈王疯狂地寻找着一个腕间有海棠花胎记的女子,却不知那是他的救命恩人,霍时锦的恐惧正是基于此,因为我知道得太详细了,让她不安。

我缓缓一笑,「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她闻言慌忙改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想要的无非是弈王这样满心满眼皆是你的如意郎君,以及他带来的荣华富贵,既如此,我让给你,可是弈王妃之位就全看你的手段了。」

她定了定心神,似乎不能理解,而后问道:「世间女子无不是这般期许,为何你竟毫不在意?」

「若你听过旌旗猎猎、战鼓铮铮,若你见过长枪破空、箭矢穿云,便知这世间之路,绝不止以夫为天、后宅争斗这一条。」我站在茶楼高处,眺望远方。

再回头,却见霍时锦愣在了原地。

赵景初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面,霍时锦脸色苍白地跌坐在那里,额间还挂着细密的汗,眼神呆滞,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以为我又对她做了什么,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那满眼的厌恶就像是在看仇敌一般。

直到霍时锦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才让他那冷峻面庞柔和了几分,展现出了片缕柔情。

可转而望向我的时候,那目光尽是冷漠,「陆韶宁,你若再生事端,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霍时锦拉住了他,摇头示意。

待二人离开之后,身旁的侍女这才开了口:「若是弈王来日得知真相,震怒之余定会追悔莫及的,后悔今日这般对待郡主。」

「他分不清,识不得,更看不明……」

4

隔壁传来一阵笑声,「好一个见识过长枪破空、箭矢穿云的女子。」

来人眉眼深邃,五官之中颇有异域之风。俊朗之中,自有英气勃勃。

我自幼居于漠北之地,那里不乏这样的面孔,皆是自北部草原而来。

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我。

过了良久,他朗声笑道:「弈王那样的男人,他配不上你。」

若非是那深邃的眉眼异于常人,恐怕就连我也未必能看得出他是草原之人。

「草原十一部的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反问他。

他泛起意外之色,又很快消散,而后道:「来日,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身影快速消失在了眼前。

靖安王府镇守漠北,与草原十一部相邻,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

可他,绝非等闲之人。

霍时锦的手段倒比我想得更直接。

我与赵景初的婚事本定在年后。

却不曾想,她在年关的时候便送我一个大礼。

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多次作呕,御医诊断过后,竟然说她已有身孕。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赵景初望去,转而向我看了过来。

丞相做出一副家门不幸的姿态,质问着霍时锦孩子是何人的,若是不交代便家法处置,可他的余光不停地向赵景初瞟了过来。

众人心领神会,皇帝脸上已有愠怒之色。

霍时锦泪眼婆娑,连连摇头,始终不肯开口,只闹着要一头撞死便罢了。

身旁人将她死死拽住,现场乱作一团。

赵景初起身跪在了皇帝面前,沉声道:「父皇,那是儿臣的骨肉。」

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若不认,其他人才会觉得意外呢。

皇帝脸色本就不佳,此刻怒气上涌,坐在龙椅上半天才缓了过来。

可终究是朝我看了过来,皇帝似乎想做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先发制人,主动开口道:「陛下,坊间多言及弈王对霍姑娘之深情,韶宁感动不已,愿成人之美,让出弈王妃之位。」

赵景初望向我的时候眼底满是惊诧,震惊于我这般果决出声,毫不留恋地舍了王妃之位。

皇帝却出声道:「韶宁,此事也并非不可以两全……」

可今日,我要的便是让他不能两全。

我看了一眼赵景初,而后也朝着皇帝跪了下去,满眼悲切地说道:「韶宁的心只许一人,便也会要求未来的夫君与我同心同德,可弈王显然做不到了,与其成怨偶,不如止步于此,再僵持下去,亦是对靖安王府和我的折辱,韶宁请求解除婚约,望陛下成全。」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说完,我俯身叩首,未曾听到回应之前,我便分毫不动。

众人窃窃私语,而我坚定不移。

直到听见那沧桑中有几分无奈的声音响起:「罢了,允了。」

这桩闹剧落下帷幕,婚期不改,一切如旧,只是嫁入弈王府的人变成了霍时锦。

如今,也算了我一桩心事了。

这桩婚事终于如愿解除了。

谁也不能操纵我,父王不可以,皇帝更不可以。

可是宴会结束后,赵景初却将我堵在墙角处,厉声质问:「你在父皇面前故作悲切,现在又这般如释重负,你是在故意做戏?借机退婚?」

我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你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

他眉头紧蹙,猛然捏住我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从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戏耍本王……」

5

话音还未落下,我要将手抽离的那一刻,他的余光瞥到了我腕间那抹红色。

他眸光凝滞,紧紧地盯着那红色的海棠花形,手下也愈发用力,似乎要将我手腕捏断一样。

我猛然一挥,转而抽身,退离他三步之距。

反应过来后的他,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他那悬空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中透着惊诧,「怎么会……」

「你的腕间怎么会有海棠花胎记?」他向前走着,似乎还想再看仔细一些。

可我已然将手负在身后,厉声斥道:「弈王,请自重。」

他脸色大变,张皇失措地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摇着头,似乎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只能愣在了原地,失神地望着我。

我懒得与他纠缠,转身离开。

年关已至,京都开始热闹了起来,处处张灯结彩。

而我也难得清净,陛下赐婚,本就是逆我心意,霍时锦的出现,让我很是满意。

大年夜的时候,身旁的侍从们也难得露出了轻松愉悦之色,与我一同守岁,侍女们剪着窗花。这是我第一次在京中守岁,以往在漠北时,大年夜的篝火总是燃得最旺。

可我绕过回廊,刚走进室内,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霎那间,我挥掌向着纱帘后面而去,可是那人握住了我的手腕,纵使负伤而来,可是这力道仍旧不可小觑。

暗色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果然,我们再次见面了。」

「来人,丢出去……」我话音未落,他便捂住了我的嘴,而后低声笑着,声音似乎带着蛊惑般。

「我若是被人抓到,便说自己是靖安王府派来的刺客。」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甚是无赖。

「你跑到这儿,就是为了拖我下水?」

他还未回答,便听外面有人来报,说弈王奉命捉拿刺客,已经在前院了。

我瞪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藏好。」

「弈王来了,今日误打误撞,可真是有意思了……」他语气揶揄。

下一瞬间,便听外面兵甲之声骤起,已经搜到此处了。

院外侍女高声道:「此处乃郡主闺房,岂容尔等擅闯?」

可是那些声音又逼近了几分,「捉拿刺客,亦是为了郡主安危着想。」

侍从和那些人已经起了冲突,在那嘈杂声中,我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之上,赵景初审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他正抬手要命人搜查的时候,我盯着他的眸子,笑着说了句:「不知弈王殿下可还记得景和八年云州匪患?」

我出声的那一瞬间,他那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只是那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我,而后道:「继续说下去。」

「那日有一富家公子,身中迷香,为山匪所擒,被困于青林山土匪洞中。」

他眸光微颤,眉头紧锁,微抿的薄唇轻启,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只是那声音之中隐约已经可以听出几分慌乱与无措。

6

我迎着他的迫切目光,沉声道:「是我将他活着带出土匪洞,他意识朦胧间紧紧拽住我的手腕,说着此恩来日定会相报,还要赠我白玉缠枝竹节佩,可我并未收下。」

字字句句,皆是当日情形重现,我一语落下,他沉默良久,只是那紧攥的手泄露了他的心绪。

霍时锦知道的消息,定不会比这更详细,尤其是那最后一句。

「白玉缠枝竹节佩……没想到竟是你。」

只见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最终在距离我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手腕处。

「你寻觅许久的海棠花胎记,其实只是因我习武留下伤疤,乳娘便为我纹上一朵红色海棠,以作遮掩,当日我带着面纱,而你身中迷香,意识模糊,便只记下了它。」

我朝着他走近了一步,靠近了几分,侧耳低声道:「那今日就是你报恩的机会。」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满眼复杂。

可下一刻他终是无力地扬了扬手,「都退出去吧。」

待众人散尽,他的唇角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微微点头,「多谢,你我之间两清了。」

「你一直知道我在找你,为何缄默不言?又为何在霍时锦出现后只字不提,借机退婚?」他眉头紧蹙,眼中悔意尽显。

「我缄默不言是因为顺手救人,当初并不想求什么回报,借机退婚只是因为我对你无意,更厌恶他人安排我的命运。」

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自嘲的笑,满目苍凉,沉声道:「陆韶宁,若能重来,我定会珍视这段婚约,不会错认她人……」

我转身回了室内,将他留在院中,他独自站了许久,而后离开。

室内那人虽负伤,却不改揶揄之色,「没想到堂堂弈王,竟认错了救命恩人,也不知弈王对当年那个救他于危难的女子,是何等复杂的情意呢?」

「慎言,弈王即将要与丞相义女大婚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没想到他竟摇头轻笑,而后胸有成竹地道了句,「他二人的姻缘,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恐怕还得谢一谢你这个媒人呢,只是真相对弈王而言,不免有些残酷。」

他知道的比我想象得更多,身上更是笼罩着几分神秘的气息,我将药瓶放在他的面前,警示道:「收留你一晚,明早离开。」

侍从将他带到了客房,而我捡到了他遗留的令牌,上面的图腾象征的是草原王族。

他果然不简单。

次日一早,他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说着外面守卫森严,得暂住几天,然后便伸手问我要令牌。

「名字?」我抬眸看着他。

他悠悠坐下,「贺兰卿。」

果然是贺兰一族……

「十日后,我与随行之人将会扮作商队离京,或可捎上你一程。」他深邃的眉眼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我确实有打算在近期私下离京。

「老皇帝病了太久了,快撑不住了,而靖安王也在漠北之地忍了多年了,这江山,终是要乱了。」他声音缓缓,却将如今局势看得分明。

贺兰王族,不可小觑。

7

在我和贺兰卿离京的前夕,弈王府的下人竟然匆匆来报,说是弈王病了,昏迷中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求我前去看一看他。

我立在窗前,出声拒绝,「去请御医吧。」

在那些人走后,贺兰卿摇头叹道:「理智果断到极致,遇到你,大概是弈王的不幸。」

靖安王府功高震主,被打压多年,蜷缩于漠北这一隅之地,老皇帝眼瞅着自己病重,生怕新帝弹压不住靖安王府,这才想靠着这一桩婚事安抚住靖安王府,期望拖得数年时机,能让新帝得以稳固皇位。

可惜,兜兜转转,成了今日局面。

而老皇帝想用一桩婚事来缓和与靖安王府的关系,已然太迟了,宽慰不了那些将士被寒掉的心,也无法阻挡我父兄的野心了。

次日一早,我与贺兰卿一行人扮作商队,离开了京都。

十里长亭处,我回眸看向皇都,我知晓不久之后,便会再度归来。

我们于墨城分道,临行前我将那令牌还给了贺兰卿。

可他却笑道:「先放在你那里吧,下次见面时再还也不迟。」

下次?

他扬鞭纵马,已然离去,而我则继续往北而去。

老皇帝终是没能撑到弈王大婚的那一天,他驾崩的消息传来,天下哗然,人心涣散。

父王韬光养晦十载,等的便是今日。

老皇帝生前并未册立太子,其诸子之中,并无帝王之才。

而今他陡然而去,留下遗诏,传位于弈王。

弈王好书法词赋之道,虽有才名,却不是帝王之才,若逢太平盛世,做个闲散王爷自是最佳。

如今这个烂摊子,他无力回天。

大承王朝,气数已尽。

登基大典还未举行,靖安王府的大军便已经挥军而下,转眼间,风云变幻,战乱四起。

我亦领兵,随着父兄南下。

一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而父王不惊扰百姓,整肃军队,仁德待民,沿途更有各城主动献降。

皇城被围困的那日,入目尽是白幡。

国丧未过,新帝还未登基,这江山便已易主。

兵临城下,父王承诺降者不杀。

可是赵景初还是登上了城楼,他的目光朝我看来,只是这一次,快速地移开了。

他悲痛高呼道:「愿以此身,祭大承山河。」

说完,自城楼一跃而下。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不免叹息,谁也不曾想过他会有这般勇气。

皇城的白幡尽数散去,迎来了新的主人,父王登基为帝,定国号为启。

而我则被封为昭平公主,入主朝华殿。

父皇赏赐万千,绫罗绸缎、锦绣华服,琳琅满目,身后婢仆如云。

他说此后我只用当一个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公主便好,得享天下供养,再也不必操劳其他事。

而我看着父皇的目光,心下微沉。

8

赵景初跳下了城墙,但那城墙之下是尸山血海,而他并没有死,只是腿脚落了残疾。

父皇并没有下旨杀他,只是将他圈禁在当年的王府里。

此后,他的漫漫余生只能在这座王府里度过。

有宫人送信,说他想见我。

再次相见,他坐在那里,眼神平静,似古井无波。

我走到他身边,终是他先开了口,「你很早就知道了这会是你我之间的结局吧,所以根本不愿与我有牵扯,也不愿让我知晓当日救我的人是你。」

「是,我与你各有立场,注定是生死仇敌,最好一开始就是陌路之人。」

当年老皇帝已经隐有杀意,是靖安王府退居漠北,以示忠诚,又忍了这十多年,

可是耐心早已用尽,今日结局早已注定。

他终是释然一笑,而后道:「若知后来事,我倒是情愿你当初并未救我。」

「当日未曾思虑其他,也不知你身份,救人只是秉着本能而已。」

他闻言,自嘲一笑,而后道:「于你是早已忘却的小事,于我却耿耿于怀多年,当年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纵马而来,朦胧之中惊鸿一瞥,迷香让我意识模糊,而我只看到那个救我的女子手腕处有一红色胎记,形状酷似海棠花,其后三载,那海棠花时常入梦,我便耗尽心力去寻,心想着总有一日能找到她,可我已分不清那般执念是不是真的只基于恩情……」

他的眸子向我看了过来,我却将视线看向了远处。

这些事我从不知晓,彼时的我或许在漠北骑射,在军营历练,如今更是无法回应。

他走不出的是他自己营造的执念,执念于那一个模糊的身影,执念于那个有海棠花胎记的女子。

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父皇定下的婚约,我是抗拒的,所以对你不假辞色,当霍时锦出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苍天有灵,让我找到了她,与她相处之间,我也曾有过怀疑,可是听她提及云州山寨之事,极其详尽,尽数吻合,才将我的疑虑打消,她又主动剖白心意,我以为那便是失而复得、心意相知,所以我偏袒她、维护她、纵容她……最后阴差阳错、覆水难收。」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苦笑。

我敛了心神,沉声道:「你识人不清,执念误己,而我从头到尾,并不想与你有纠葛,恩情已两消,此后你视我为陌路人也好,视我为仇人也罢,尽数由你,你善自珍重吧。」

我离开后,那道大门重重落锁。

9

父皇表面上对我赏赐万千,盛宠之下,实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我的兵权,更不愿我再插手前朝之事。

我站在皇城之巅,看着红瓦朱墙,锦绣繁华,却觉得养在深宫、备受束缚的昭平公主并不是陆韶宁该有的模样。

于是,我向父皇请旨离开京都,镇守漠北。

扬鞭策马、统兵御将,那才是肆意鲜活的陆韶宁。纵使漠北苦寒,我亦从来不惧。

如今深宫中身着华服、养尊处优的昭平公主,像极了一朵菟丝花,尊贵却无生机,被剥夺了独立生长的权利,只能依附着他人。

我自请镇守漠北,父皇却拒绝了。

他说朝中不缺边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之事,交给他们便是,不必我如此辛苦。

他说我再厉害,终究是个女子,终是要觅得个如意郎君,嫁人生子,便是圆满。

他还说前朝之事自有文臣武将,不必我一女子插手。

只这几句,我心底生凉。

靖安王府饱受打压,困守漠北时,我所做的从不逊色于兄长。

他挥兵南下时,我亦领兵随他一同破关。

可如今,他却说我再厉害,终究只是个女子。

一句话,便将我多年的努力,尽数否认。

那日我自请离京之事,似乎提醒了父皇。

他觉得我该议亲了,便在朝中青年才俊中挑选。

对于驸马人选,他很上心,挑的皆是名门望族的公子。

我看到那些备选名册,只觉得可笑,这些人出身世家,根基深厚。

在他看来,自是不辱没了我,也能助他稳固朝局。

可他并没有问我是否愿意。

在这事还未有定论之前,又有异邦遣使,欲结秦晋之好,求娶大启公主,日后亲如一家,互通有无。

而那异邦正是草原部落,使团已经入驻了四方馆,带着成群的宝马,以及各色奇珍,声势浩大。

父皇的女儿本就不多,其余几个并不是适嫁之龄,那些朝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我,而父皇的态度尚未可知,可兄长的态度似乎已然明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希望我远嫁草原部落。

我没想到异邦来者竟是故人。

贺兰卿竟是贺兰一族的王,而草原十一部之中当属贺兰部最强,其他部落无法与之抗衡。

使臣向父皇递上国书,说着愿为吾王求娶大启昭平公主。

一时间,前朝后庭议论纷纷。

我遇到贺兰卿的时候,他正穿着异邦华服,负手而立间,一派王者风范,他虽年少,可周身气场并不弱于父皇。

贺兰卿只淡淡笑着,眸光灼灼,朝我看来,「不知小王可有幸得昭平公主下嫁?」

10

我抬眸睨着他,「若我不愿呢?」

他缓步走近,沉声道:「我与你初见并不在这繁华京都,而是在那漠北之地,那日你带着风雪中的商队走出困境,人人都说中原女子如温室娇花,可你却像雪中翠竹,坚毅不屈。」

原来这么早,我掩下心中惊诧。

他看了看我,继续说道:「靖安王府驻守漠北时,军中有一归流阵,所向披靡,人人皆知此阵威名,却不知那是你所创,你随父兄挥兵南下,直指皇都,可是他们却只想折断你的羽翼,让你成为笼中雀,金尊玉贵,却也消磨你的傲气与野心,一步一步让你成为深宫菟丝花,再将你嫁入世家,用他们的规矩束缚你,用三从四德捆绑你,经年累月,你就和那些后宅女子一般无二。」

听到此处,我的手微微收紧,眸光微冷。就连归流阵这等旧事,他都知道。

冷静过后,我抬眸看向了他,嗤笑道:「贺兰一部是草原最强者,野心勃勃,意在一统草原十一部落,今日求娶是否也是你野心中的一环?」

我话音落,他竟笑了,而后神色坚定地说道:「你这样说既是小觑了我,亦是看轻了你,我求娶,只因那是你。」

我沉默以对,转身离开之时,他在我身后朗声道:「陆韶宁,你的父兄忌惮你,打压你,想要将你的功绩尽数掩入他们的盛名之下,想要用这世间规矩束缚你,可我贺兰卿,不会忌惮你的锋芒,不会折去你的羽翼,愿你成为最璀璨的草原明珠,与我并肩而立,携手白头。贺兰王令,便是我奉上的聘礼。」

我脚步顿住,却并未回头。

他的话语却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挥之不去……

我在寝殿之中,找出了他先前留下的令牌,却觉得重如千钧。

11

三日后,我跪于父皇面前,允嫁贺兰卿。

父皇命礼部操办相关事宜,那大红色的嫁衣送入朝华殿的时候,我尚且有几分恍惚。

可相比于嫁入世家,余生困在那后宅之地,束缚在繁文缛节之中,我宁愿是这个选择。

挑选随行宫婢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她毛遂自荐,跪在了我的面前,「公主曾说这世间之路,从不止后宅争斗这一条,奴婢也想随公主去看看。」

霍时锦的目光坚定,满是向往,如今的她,已与当初大不相同。

那日宫变之后,她便失踪了,却没想到竟隐藏于宫中。

我看着她坚定的面庞,而后轻声道:「你既然要追随于我,有些旧事我便先告知你,免得来日生出嫌隙。当日先丞相有意破坏靖安王府与弈王的联姻,所以费力物色美人,我故意让他得知了云州山寨的旧事,包括其间细节,只是没想到他后来选中的人是你。」

她神色微愣,而后便回道:「公主坦荡,可我成为假冒人选,更因为我出身云州,同是当年匪患的受害者。」

原是如此,难怪能让赵景初相信。

我不禁问道:「当日你有孕,后来……」

她低声道:「只是服用药物,造成了假孕之象,我身为先丞相棋子,起初处处挑衅,挑拨陷害,只为了逼公主您主动退婚,可后来茶楼相会,我知您是想借我的手来退婚,而这也是先丞相要达到的目的,我只得险中求胜了,后来弈王得知真相,厌弃于我,继而宫变,先丞相身死,我才得以解脱。」

「草原之地,终不如此处繁华,你可想好了?」我轻声问道。

「愿追随公主,此生不悔。」

我伸手扶起了她。

送亲的那天,兄长如释重负,却也满是不舍地说道:「去吧,凭你的能力和手腕,那草原王庭自有你一番天地,而大启,永远是你的后盾。」

在他看来,这自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免得来日相争,终有一伤。

我俯身一拜,行了一礼,「拜别太子皇兄。」

而贺兰卿亲自来迎。

他骑着高头大马,英气勃勃。

而我此去,也将带去大启的经史诗文、工艺医药、历法书籍……

婚礼于贺兰王庭举行,我与贺兰卿站在王帐处,看着篝火盛放,人们载歌载舞。

我不禁问道:「你为何精通中原语言和各类文化?除了这深邃的五官,处处倒像是个地道的中原人。」

「因为我的母亲便是中原女子,她将那些东西带来了这里,所以贺兰一族多如我一般。」

我沉思片刻,而后道:「她很了不起。」

贺兰卿牵上了我的手,哨声响起,便有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他带着我纵马旷野,眺望远方,只见天地浩大。

我回头对着他说道:「一统草原十一部落,终会是你我的功业。」

他笑着轻叹了一声,而后温声道:「你心中除了功业,还有其他吗?」

「还有什么?」我下意识地反问着。

「我心悦卿兮,卿知否?」他声音缱绻,回响在我耳边。

我低头一笑,远处的篝火燃得正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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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0-19 14:4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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