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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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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皇夫江山在握时,轻蔑道:「天下女子,皆为我掌中棋子。」原来,这一切只是大男主逆袭之路的垫脚石。梦醒时,我看到父皇让她在尊位和情郎之间做一个选择。可她毅然选了后者,自请废黜封号,要与他浪迹江湖。这一次,我不会再拽着她的衣袖苦苦挽留,她选情爱,我要尊位。1「皇姐,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吗?日后绝不后悔?」我站在宫门前问她,可她眸光坚定道:「不悔。」梦中的我哭着挽留,可是...

我在梦中看到十年后,皇姐要把她的帝位禅让给皇夫,由他监国理政,她则退居后庭。

她的皇夫江山在握时,轻蔑道:「天下女子,皆为我掌中棋子。」

原来,这一切只是大男主逆袭之路的垫脚石。

梦醒时,我看到父皇让她在尊位和情郎之间做一个选择。

可她毅然选了后者,自请废黜封号,要与他浪迹江湖。

这一次,我不会再拽着她的衣袖苦苦挽留,她选情爱,我要尊位。

1

「皇姐,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吗?日后绝不后悔?」

我站在宫门前问她,可她眸光坚定道:「不悔。」

梦中的我哭着挽留,可是她却甩开了我的手,毅然决然的跟着她的情郎离开,自请从皇家玉牒除名。我追着马车直到跌坐在地上,她也不曾回头。

如今,我不会再挽留她了。

那日我陷入一场噩梦。

可是外出游历的皇姐宋思澜归来时,我亲眼看到那个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和我梦里长得一模一样。

接下来,她当众拒了父皇为她定下的婚约,更出言顶撞、绝食以对,直言此生只认准唐照一人,要与他相守不离。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被禁足,在寝殿里赌气,不吃不喝。

她非说那人是世间最好的儿郎,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在刺客来袭时,救她于生死关头。那一刻的舍身相护,让她再难忘却。

「若是父皇执意不允,你将如何?」我低声问她。

她目光坚定道:「我绝不会负他。」

「皇姐,皇家养你至今,父皇对你宠爱有加,我们都陪在你的身边,难道这还不够吗?非得为了情爱,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吗?」

我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摇了摇头,执拗地道:「久宁,亲情和那并不一样,总有一天你得遇良人,自会明白的。」

她满脸尽是笃定,可她将会输得一败涂地。

我很早就明白她说的一切,可我更明白孰轻孰重。

或许是我说得多了,她有些不耐烦。

她绝食相抗,终究是父皇退让了。

父皇让唐照入宫住几日,颇有考察之意,愿意给一个机会。

可是唐照在宫宴之上大放厥词,历数先贤与各代君王,尽是批判之语,言谈之中更是颇为自得,觉得自己若处在那个位置上,必能功比尧舜、德配孔颜,天地万物终将被他踏于脚下。

他一番高谈阔论,很是自鸣得意,还以为父皇会夸他少年气魄、自有凌云之志。

没想到父皇当场黑了脸,拍桌怒道:「竖子无知,竟敢妄加置评。」

唐照当场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显然父皇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是宋思澜还是出声维护着他,气得父皇拂袖而去。

午后,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还在向我数落着父皇的不是。

「久宁,唐照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父皇分明就是故意的,瞧不上他的出身,才这般折辱他。」她拉着我手,满眼通红地为唐照叫屈。

那唐照的底细,我已知晓几分。

我坐到她的身边,低声道:「那唐照在遇到你之前,便和旁人有一桩婚约。」

「这事他已经告诉过我了,是那女子拜高踩低,见他家落魄,弃他而去,他们二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人生在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来日,他定大有可为。」

听完,我怔在了原地,多么耳熟的说辞啊。

「这是他说的?」

她点了点头。

我认真道:「姐姐,他并非良人,此时卑微便在你面前做小伏低,若是一朝翻盘定会千倍万倍的讨回来的,更何况他行事浮躁、出言狂悖,并非君子之风。」

她瞬间甩开了我的手,冷声斥道:「原来你也这样瞧不起他,如此不安好心,多说无益,你回去吧。」

我转身离开时,刚好看到唐照斜倚着门,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睨着我,转而故意朝着皇姐走近,毫不避讳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我示威,皇姐反而一脸幸福的沉浸其中。

我心头泛起几分无力感,只能沉默着离开。

2

数日之后,我与唐照在御花园碰见,他眉眼之间更是得意,嗤笑一声:「永昭公主可真是枉作小人了,思澜对我情根深种,不会听你只言片语就改变心意。」

「日久见人心,唐公子何必着急?」我漠然开口。

他笑意敛尽,眼底闪过几分冷厉。

我正要离开时,他突然拦在我的面前,换了一副姿态,装作很是为难地说道:「久宁,我对思澜情深刻骨,此心只许她一人,断断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不能因我惹得你们姐妹失和,今日定要与你说个明白,你的情意我无法接受,况且一见倾心这种事,日子久了便也过去了。」

我听着这些话,顿觉莫名其妙,他在说什么鬼话?

直到一声怒喝从我身后传来。

「宋久宁,你口口声声劝我远离他,竟是安得这样的心思,你若是对他一见倾心,自可对我言明,何必上演这些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我着想。」

宋思澜此刻怒不可遏,视我如仇。

唐照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想看我如何应对宋思澜的怒气。

我看着宋思澜此刻毫无理智的模样,我强忍着不适呛声道:「也只有你把他当香饽饽,我不像你这么眼瞎。」

可她认定了我是个两面三刀之人,觉得我肯定在背后觊觎唐照,愤而离去。

唐照眉眼微挑,洋洋得意,揶揄道:「久宁公主,看到了吧?」

从这之后,宋思澜开始防着我了,故意让唐照避开我。

宫里竟还传出无稽流言,说我们二人为了他相争,导致姐妹反目。

宋思澜跪到了父皇面前,求他赐婚。

她当众退婚已经是打了赵家的脸面了,如今想求得赐婚,根本不可能。

父皇似乎思虑了许久,终是问出了那句话:「若公主尊位和如意郎君只能选一个,你当如何抉择?」

可是她毫不犹豫,坚定出声:「我选唐照。」

父皇目光中满是失望,可她仍旧没有半分犹豫,「父皇若真的逼儿臣选,那儿臣便自请废去永嘉公主封号,从皇家除名,只做寻常女子,与他浪迹天涯。」

就连唐照也目露震惊之色,显然这一出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可是一言既出,便没有转圜余地。

父皇眼眸微垂,抬手道:「如你所愿。」

她从宫门离开的时候,褪去皇家的华丽服饰,只着一身布衣。

面对我的不解目光,她还自得地劝着我:「若有朝一日,你要面临我今日之抉择,我觉得你一定会与我做相同的选择,这世间女儿家大多如此,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眸光微抬,平静道:「不,我和你不一样。情爱脆若琉璃,权势无坚不摧,我绝不会弃皇家权势,去赌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

她低声笑着,目光中带着讥讽,「嘴硬罢了……」

3

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我身后出现了一人,是赵玉衡。

他是赵家的长房嫡孙,更与宋思澜青梅竹马,宋思澜的拒婚显然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他负手而立,目光注视着马车许久,直到看不见任何踪影,他才恍然回神。

「既然这般舍不得,为何刚才不出现?」我转头问他。

他怒极反笑,只撂下一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眺望远方,轻叹道:「她们还会回来的。」

赵玉衡的脸上闪过疑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笃定。

半年前,我在前往报国寺进香的途中,给了一个小乞儿银两。

他却看我良久,笑得讳莫如深,赠我一个锦囊,说可助夜间安眠。

可我却陷入一场大梦,得见十载之后的情景。

宋思澜登基为帝,可她却不顾群臣阻拦,执意禅让,要将皇位传给她的皇夫唐照,二尊并立,由他代为理政,而她则要退居后庭,为他生儿育女。

可最终宋思澜死于难产,其后他更是变本加厉,私下大肆残害皇族血脉,父皇仅剩的几个女儿尽数丧命于他手中,也包括我。他为稳固尊位,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他大权在握时,历数平生所遇女子,有年少落魄时弃他于不顾的未婚妻,有救他于危难的白月光,有对他用情至深又走向决裂的朱砂痣,有对他不离不弃的小丫鬟,有助他成就大业而又早早逝去的发妻……

他坐在九重帝阙中,自满说道:「天下女子,皆为我掌中棋子,无不可用。」

须臾几十载,我们皆是唐照逆袭之路的垫脚石。

我们皆活在书中,他才是这个世界里的男主角,出身卑微,却一路逆袭,走上至尊巅峰,收获红颜知己无数,公主对其许下芳心,最后还禅让帝位,为他相夫教子,甘心做他背后之人。

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沾染皇权,定要亲手改写终局。

唐照不甘屈居人下,纵使宋思澜甘心放弃权势与荣华,陪他浪迹天涯,可他并不想要这些,他想走到万人之巅。

如今,能让一国公主放弃所有,随他远走,倒是也让他博得了世人关注。

大家都在好奇,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儿郎,才能让永嘉公主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天下四国皇室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笑话。

她们暂时定居于朔州。

我已派出人手,一路注意他们的动向。

数月之后,有消息传来。

唐照身世有异,他并非是出身卑微的穷小子,而是百年世家唐家流落在外的少主,从小照顾他的老翁竟是隐世高手,多年来一直留在他身边是奉命守护,只待世家内乱平息,便接他回来。

听闻,世家派出得力人手数百人,前去相迎,沿路声势浩大,无人不知。

可他恢复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登门去羞辱那个同他退婚的未婚妻。他想看到她追悔莫及的样子,他为难她的家人,只是想看到她苦苦哀求。

他志骄意满的说出那句话:莫欺少年穷!

听到暗卫原封不动的陈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仁儿有些疼。

他的侍从们好像也为他摆足了架势,在那个女子面前说他出身世家,身份尊贵,便是皇家公主也为他折腰,只有那等拜高踩低眼皮子浅的人才会欺他。

唐照将宋思澜视为炫耀的资本,我以为她听见这种话会生气,没想到她竟还觉得是自己慧眼识珠。

暗卫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明显也顿住了。

4

自从宋思澜随唐照离开之后,父皇似乎也在一夕之间老了许多。

有一次,他竟问我:「是不是朕对她溺爱太过,才让她这般行事无度?」

我并未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可他满眼的疑惑并未散去,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她能舍下一切。

他沉声道:「若那日你处在相同的境遇,你会如何选?」

我沉默片刻,郑重道:「生我者养我者,皆在此处,我绝不会为了旁人抛下这一切。」

父皇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底闪过几分欣慰。

或许是皇姐的态度寒了他的心吧,他才会问我同样的问题。

父皇膝下也曾有三个儿子,可惜其中两个相继夭折,另一个死于兵乱之中,如今,膝下只有四个女儿,皇姐是他的长女,他自是宠了许多年。

太子位空悬多年,那些大臣一直在进言让父皇从皇族中过继嗣子,来日继承大统。

可我知道,父皇他不愿意。

大岳历经数代,中途一度动乱频生,山河已显飘摇之势,是父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成为中兴之主,再现盛况。

他亲手缔造的宏图大业,自然不愿拱手让于他人。

朝臣们数次提起,皆被他驳斥了。

可是如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老了,再无盛年时的雷霆之势。

我看到了他的无力与挣扎。

他并不甘心,不甘心接受那些朝臣的谏言,却又在苦恼百年之后如何托付河山。

他似是与我闲话家常般说道:「若从宗族中过继嗣子,你觉得谁可堪大任?」

我沉默良久,沉声道:「是否过继嗣子,来日父皇自有答案。」

他的手微顿,目光顿住,

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问的是人选,而我回的是是否过继。

5

父皇请当世大儒为我授课,更让叶大将军亲自教我骑射剑法,幸好从前便有些底子,如今得名师指点,自会事半功倍、日益精进。

我前往太学之时,在拐角处听见有学子在私下议论着立储之事。

我并未着急出现打断他们,反而在隐蔽处听了许久。

他们似乎已经窥见朝中风向。

如今祁王之子风头正劲,朝中大臣皆属意于他,想让父皇将他过继为嗣,承储君之位。

听说就连祁王府的奴才都开始气焰嚣张了,本以为这只是宫人夸大之词,直到我见到了祁王府的安阳郡主,方知传言不虚。

祁王一家奉命入京,也不过两载,可是行事上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那位安阳郡主竟公然同我挑衅,只为争一匹良驹。

那本是叶大将军亲自为我寻来的宝马,她却看上了。

她抢在我前面,率先上马,勒紧了缰绳,居高临下地道:「永昭公主,这马儿性子烈,看来更适合我去驯服,你不如再挑一匹性情温和的,那才适合你。」

她的言语间带着笑意,可是眉眼中尽是挑衅。

我亦笑着应道:「若我偏要这一匹呢?」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我语气中的寒意,反而笑得肆无忌惮,微抬着下颌,倨傲道:「可我已经得了,自然便是我的了。听说陛下身体欠安,公主有时间同我争,不如回去多陪陪陛下,公主今日与我争一时意气,来日只怕会后悔……」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可是眼底已透着得意与威胁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父皇百年之后。

她的兄长还未真正入嗣,也还没有成为新的太子,可她已经这般有恃无恐了,竟然敢用来日威胁着我,是吃准了父皇驾崩之后我毫无倚仗,需要看她兄长的脸色过活吗?

我眸光微抬,轻笑着夺过侍卫手上的马鞭,狠狠地朝着马背上抽去,一时间,马儿嘶鸣,向前奔去,而她在数丈之外跌下马背。

她的手臂和腿上有多处擦伤,倒在地上哭喊不止。

我拿着马鞭,缓缓向她走近,俯下身子,在她身旁耳语道:「你的兄长来日能不能入主帝阙尚未可知,不要过早的来挑衅我,今日只是小小教训。要想耍威风,也先耐住性子,毕竟,我的父皇还活着……」

她的眼底闪过恐惧,就连哭喊声都停了,脸色惨白,汗珠子从额头不停地掉落。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傻了眼。

那匹马儿已经被降服,侍从们战战兢兢地问道:「公主,这马该如何处置?」

我扔下马鞭,笑着看向了安阳,缓缓说道:「伤主的畜生罢了,杀了送去祁王府。」

「是。」侍从们犹豫片刻,领命而去。

6

安阳晕在了原地,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

此事一出,传遍京都,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祁王府气焰日渐嚣张,可我偏要在这种紧要关头灭他的气焰。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匹马不是给祁王府的交代,而是给他的震慑与下马威。

数日之后,弹劾我的折子摞满父皇的案头,那些朝臣的态度很是强硬,可父皇迟迟不见问责于我。

有些朝臣已经忙着讨好祁王府了,公然向我发难也不过是在向祁王府献媚讨好。

借此事,我想亲眼让父皇看一看这些朝臣的立场,有些人早已倒戈相向了,提前便在为来日谋一条出路。

父皇宣我前去见他。

他将那些弹劾我的折子递给了我,轻声道:「你从前并非莽撞之人,这次为何非要去打祁王府的脸面?」

我俯首一跪,抬眸看向了他,「父皇,儿臣并非不顾大局。可如今,您尚是帝王,安阳便已经对儿臣肆意挑衅,若来日,她的兄长真的成为了储君,成为了新君,您的亲生女儿们便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况且过继嗣子,日后他必定追尊生父,妄图生父与您同尊,这在历朝历代并不少见。」

最后一句话,让父皇的目光瞬间冰冷,带着些许凛然。

他本就不想过继嗣子,我此番只是再添上一把火,让他能够下定决心罢了。

次日,朝堂上那些大臣再度威逼时,便被当堂训斥,更被贬出京外。

父皇说他还没死呢,让他们认清楚谁为君谁为臣。

这一句话,不可谓不重。

满唐朝臣惶惶不安,皆跪地请罪。似乎是父皇先前太过容忍他们了,让他们只看到了来日谁可能登基为帝,却忘了现在谁是君王。

父皇命中官宣旨,称安阳郡主不敬永昭公主在先,强抢马匹,责令禁足三月,静思己过,祁王教女无方,罚俸一年。

这道旨意降下,群臣面面相觑,无人再敢言说其他。此举,不仅意在震慑祁王府,更为震慑百官。

那日,我从御书房离开时,父皇缓缓呢喃道:「除了祁王之子,其他诸王之子皆资质平庸,恐怕难以成事。」

我只沉声道:「这世间能够成事的,并非只有男子。若摒弃世俗偏见,摒弃男女之别、长幼之序,只论才能德行,父皇将会有更多的选择,也可解今日受制于人之困局。」

如今祁王府气焰嚣张,只因为那是父皇的最佳选择。

可是一旦打破桎梏,当他不再是最佳选择的时候,父皇便也不再会受其掣肘。

父皇似是有一瞬间的愕然,半晌后才恍然道:「久宁……颇有朕少时之风。」

7

父皇当即颁下旨意,允我上殿听政,自由出入御书房,跟着他学习处理国事,批阅奏折,并将京畿飞云卫交由我统领。

众臣齐齐跪地死谏,「陛下,永昭公主身为女子,岂可如此行事?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站在台阶之上,俯瞰众人,「女子又有何不可?大岳律例可曾有哪一条明令禁止?」

他们低头窃窃私语,终是有胆大者应道:「并无律例禁止,可是亦无人开此先例。此举一开,便是弃祖宗规矩于不顾。」

父皇厉声斥道:「世间并无万世不变之规矩,不破则不立,朕意已决,诸卿莫再多言。」

他们已经看出了父皇态度之坚决。

一时间,朝野风向骤变,过继嗣子之说无人再敢提及,祁王府门庭冷落,再无先前众臣私下攀附之盛况。

反倒是另一种流言蔓延开来,他们说当今陛下力排众议,破除旧规,是想传位于女儿,开女子承位之先河。

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我深知我距离那个位置还远得很,父皇将我那日的话听进去了,可是他如今并不是真的想传位于女儿。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让群臣看得见他的态度,去震慑祁王府,力挫其锐气。

让他们知晓,除了过继嗣子,他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便是朝堂两方博弈的棋子。来日究竟是过继嗣子还是公主继位,犹未可知。

可是能将我放到这个可以一争的位置上,便已是不易。

女子想争这个位置,并不怕道阻且长,怕的是一开始便没有相争的资格,世人从未将其纳入选择。

如今,已是很好的开端了。

朔州的动静,一直在我掌握之中。

宋思澜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随唐照离开,可是他回到唐家之后,并没有急着举办大婚。

唐家的那些长辈竟也趁势拿捏她,横竖与她不对付,族中下人对她也并没有多加礼重,言语之间更是多有挖苦。

唐家还有一位貌美的表小姐,那才是宗族为唐照选定的夫人。

那位表小姐更是处处排挤宋思澜,给她下马威。

唐照表面上对她情真意切的,实际上从未维护过她,对于那表妹的示好,他也不曾明着拒绝。

这么久以来,唐照并没有想给她一个名分,一直拖延着。

可是朝中局势大变,陛下有意册立皇太女的消息传去的时候,唐照登时仓促地与她举办了大婚。

半年之后,我在青阳公主府,再次看到了她的身影,正如当初的预料。

宋思澜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很是闪烁。

她是不会无缘无故归来的。

这一番猜想在秋猎时得到了证实。

父皇前往围场狩猎,突然有野兽发疯,向着父皇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宋思澜挡在了父皇身前。

野兽随即被射杀,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吓得晕过去了。

而射杀野兽之人正是唐照。

他回归唐家之后,便拜入高人门下,武功日渐精进。

经此意外,父皇已无心狩猎,决定回宫,自然也带上了她。

她醒来时,满眼通红,在父皇面前力陈思念不舍之情,更一遍遍说自己错了,愧对父皇。

此番舍身救驾之举,足以让父皇对她再度心软,念起父女之情,至于当初的顶撞,也被搁置一边了。

青阳姑姑更是在旁边帮她说情,「思澜已经知错了,这一次她求了臣妹许久,只是希望臣妹带着她进入围场远远的看皇兄一眼,她在外时很是思念皇兄。谁料突发意外,这孩子竟奋不顾身地挡了上去,足见其孝心。」

父皇似乎也颇为动容,让她在宫里住了下来。

可我梦到过十年后的场景,深知她这次回来的目的绝不简单。

8

她再度穿上华丽宫装,入住九华殿。

虽被废黜了永嘉公主的封号,可上上下下仍然尊称她一声公主。

她在父皇面前满眼愧疚,说着自己当初不该顶撞,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她日日晨昏定省,谦恭之极,更贴心的为父皇准备茶水点心,更数次在父皇面前提起少时趣事。

时间久了,父皇的态度便更加松动了。

侍奉的宫人们也在背后议论着要小心伺候,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这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之情,陛下早晚会恢复永嘉公主封号的。

唐照再度觐见父皇时,是以世家少主的身份,这一次明显进退有据,言谈得当,显然是有族中长辈指点,已不见当初的张狂之色了。可父皇对他仍是态度难辨,并无过多的好颜色。

那日射杀野兽,也算一功,父皇只赏赐了些许珍宝。

如今,他和宋思澜已经成婚,生米煮成熟饭,可父皇始终对着这桩婚事避而不谈,不予承认。

宋思澜来御书房为父皇送羹汤之时,看见我坐在旁边翻看着奏折,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只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三妹真是大有长进,竟然能处理政事了。」

我继续低头下笔批注着,沉声道:「只是帮父皇做些微末之事罢了。」

其实父皇让我沾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至关重要的折子从来到不了我的手中。

可在外人看来,便是我开始染指政事了。

父皇如今明示各方,透露出愿改祖宗规矩之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传位于女儿。

我知这是制衡朝局、震慑祁王府的棋,可是耐不住其他人蠢蠢欲动了。

宋思澜的归来,便与这有关。

那日我在暗处听见了唐照与她的私语。

唐照执着她的手,语气很是霸道决绝,对她说道:「若陛下打算遵从先制过继嗣子,你身为女子自然无力去争,可若是陛下愿破旧制,传位于公主,宋久宁可以,你更可以,如何不能一争?」

我以为宋思澜在外这么久,得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应该已经看透了唐照的真面目了,可是她没有。

她似乎心存犹疑,但唐照一力鼓动,竟也让她昏了头,她低声应着:「若是你想让我去争,那我便去争。」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可笑。

单就今日之局面,皆是我苦心力促的。当初祁王府势大的时候,她可一心念着她的情爱呢,如今父皇故意扶持我,用来敲打祁王府,也不过是为了朝中制衡。

可她们,倒是想着回来摘果子了。

9

中秋夜宴,正是团圆之时。

宋思澜当众抚琴,琴音入耳,惹得父皇触景伤情,想起了母后,竟当众恢复了她永嘉公主的封号,并为她在宫外赐下一座府邸。

这本是公主成婚后的规矩,也算默认了她与唐照的婚事了。

她回来,赌得便是父皇的舐犊之情。

她谢恩之后,竟将目光看向了我。

诚然,她赌赢了。

父皇此举,便是原谅了她过往所有的荒唐。

可她回来,甘心成为唐照的提线木偶,也成为了来日他操纵朝局的傀儡。

兜兜转转,她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真正想争的人是唐照。

父皇下旨,命我巡视东南四州,表面只是探察民情,实则为了督察地方盐铁司。

众人都觉得这是父皇对我的重视与历练,而这也正是我向朝臣证明自己的机会。

地方官员们见过太多的官场老臣,便也不将我放在眼里。表明恭敬,实则敷衍应付。

越是这样,反而更利于我。

我便装作一窍不通的样子,问的皆是些皮毛,还闹了不少笑话,他们渐渐也就放松了警惕。

可我耗时半年,查出贪腐之弊。

名单送呈父皇时,他们才露出惶惶之色。

可惜,已经迟了。

此行,让朝中非议之声减少,可归途中,我却遇到众多江湖杀手,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去。

刀刀狠辣,出手便是要取我性命。

我虽早有准备,却也没料到他们高手如此之多。

数日后,永昭公主马车坠落悬崖,其人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了京都。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全力追捕刺客。

10

坠落处是万丈高崖,绝无生还之可能,朝中众人皆劝帝王节哀。

与此同时,刺客落网,当堂指证幕后主使乃是祁王世子,是他以万金驱使江湖杀手取永昭公主性命,更拿出了信物,祁王府抵赖不得。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祁王世子竟然剑走偏锋,暗起杀心。

祁王府满门皆被下狱,一夕之间,荣耀散尽,沦为阶下囚。

引得众人唏嘘,感慨权力之争,并无赢家。短时间内,永昭公主遇刺身亡,祁王世子秋后处斩,风头最盛的两人反而最快谢幕,无论是立皇太子还是皇太女,似乎都成虚妄。

可我看到了这场争夺背后的赢家,是唐照和宋思澜。

他在背后搅动风云,却又成功隐身,只待坐收渔利。

父皇寿辰时,宋思澜和他陪伴在父皇身侧。

中官匆忙禀报:永昭公主归来,公主没死……

我进入大殿时,看到了唐照脸上笑意戛然而止,只剩下震惊与愤怒,可是在一瞬间便被掩饰了下去,宋思澜的脸上也尽是错愕。

就在他们正春风得意的时候,我回来了。

父皇欣喜不已,命御医为我诊治,还赏赐珍奇药材,为我补身体。

我将众人的各色目光尽收眼底,我活着回来,的确让很多人失望了。

跌落悬崖的只有马车,车上并无一人。

我将计就计,只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长剑倒戈相向,反刺祁王世子。

宴会散了之后,我站在台阶上吹风,可是他竟尾随而来。

「永昭公主可真是福大命大。」他揶揄出声。

「自从回了唐家,你这阴谋算计确实比从前长进得多。你私下与祁王世子过从甚密,假意支持他,更鼓动着让他下手杀我,那祁王世子自以为请些江湖杀手行事,便更为隐蔽,无从查起,却不想这些江湖杀手皆与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想借他的手杀了我,再命人自投罗网,指证于他,如此一来,一箭双雕,你坐收渔利。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如今我得到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转移到宋思澜的手中,她也不必再应付祁王府这一劲敌。」我声音缓缓,将他所有算计尽数道来。

他的脸色微沉,过了半晌,只冷声道:「没想到你反而活着回来了,是那帮废物不中用!」

这已经算是明着撕破脸了。

如今祁王世子已死,父皇已经不需要用我去制衡局面。

朝中的许多风声对我越发不利,我也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我跪在父皇面前,请他收回飞云卫的兵权。

他打量着我,似乎在窥探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帝王多疑,从来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一个人。

他手中的权力,给还是收,何时给何时收,都只能由他决断。

祁王府当初就是犯了这一条忌讳,自以为占尽来日上风,却忘了帝王此时不愿被分权。

我跪在地上良久,父皇问我:「当初你不是说女子也能成就大事吗?朕现在给了你这个机会,为何要让朕收回?」

「儿臣终究太过年少,还需历练,手握重权,难免惹人非议。」

或许是见我此刻诚恳,并非做戏,父皇的脸色和缓了不少,沉声道:「既给了你,便没有无故收回的道理。」

11

我主动交回兵权,父皇却并未允准。

这个消息,让宋思澜有些坐不住了,她主动请旨,想前往西山大营历练,却被父皇驳回了。

她向来对军中之事不感兴趣,这大概又是唐照为她出的主意。

她匆匆入宫,跪在殿外求见。

父皇召她入内的时候,恰好我也在。

我本想退出去,可是父皇却摆了摆手,让我留在一旁。

宋思澜压着几分不忿,满是委屈地说道:「同为女儿,宋久宁便能够统领飞云卫,插手政事,儿臣只不过想要去西山大营历练,父皇为何不允?」

这句话,明显是在指责父皇不公。

父皇放下了手中奏折,抬眸看向了她,沉声道:「你昔日之荒唐,朕念在父女情分上尽数原谅,还复了你封号,保你后半生荣华,你既求情爱,若得一世美满,也是幸事。至于其他,你担不起。」

他话音落下时,宋思澜的眼底闪过不甘,看向我时眼底满是敌意。

过了半晌,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数月之后,父皇竟得了一场大病,病得很是蹊跷。

宋思澜焦心不已,执意在宫中侍疾、照顾父皇,哭得情真意切,众人皆言她一片孝心。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便命人守着。

起初,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直到一天深夜,一处宫殿骤然起火,火光冲天,宫中守卫忙着救火。

可父皇的寝殿却被重重封锁,等闲之人不得入内。

正阳门外,唐照率人隔断了宫中与宫外的联系。

唐照与宋思澜,这竟是要逼宫。

幸而,我早有防备,杀出一条血路,刚好与禁军统领会合。

烟雾骤响,冲破天际。

以此为信号,飞云卫便会入城。

飞云卫与禁军会合之时,唐照所率人马,节节败退,已有不敌之势。

混乱中,他竟仓皇地逃了,全然不顾还在宫中的宋思澜。

我率飞云卫将寝殿大门撞破之时,她还在威逼父皇写下退位诏书,加盖国玺。

当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一遍遍在问着唐照。

命人将她擒住之后,我捡起地上的国玺,躬身而跪,双手奉上,「父皇,乱象已平,已经安全了。」

良久,父皇才缓缓接过,目光中透着审视与打量。

父皇脱困之后,飞云卫快速退出殿外。

可此时,我看到了偏殿现身诸多暗位,守在父皇的身前。

他端坐高位,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宋思澜。

直到此刻,我才知晓今晚是父皇布下的一个局,为了测试宋思澜,更为了测试我,试探我们对这赫赫皇权是否有二心。

就连禁卫军的护驾来迟,也是提前安排的。

若是我率军而入时,想趁乱夺权,再将一切罪名都推到宋思澜的头上,那我此刻的下场便与她一样。

「久宁,起来吧。」

我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缓缓起身。

若是那一刻选错了,便是截然不同的结局了。

12

唐照逃了,父皇命人全力追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连整个唐家也遭受牵连,尽数下狱。

襄助唐照的,还有朝中清远侯。父皇铁血手腕,下令斩杀。

宋思澜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一场宫变,让朝中局势豁然明朗,前朝后庭,忠奸皆明。

或许是从我死里逃生回来的那一刻起,亦或是宋思澜要前往西山大营历练的那一刻起,父皇便有了这样试探的想法。

唐照自以为坐收渔利、安然隐身,却不知他唆使祁王世子,暗通杀手这些事,并没能瞒过父皇的法眼。

父皇故意打压宋思澜,说她担不起,逼她铤而走险,更将我也算入其中,他想看我在那样的赢面下,是否会生出二心。

毕竟那一日,殿外站着的是我的人马,传国玉玺已经到了我的手中。若是我想再进一步,眼前便有最直接的路,事后宫变弑君的所有罪名都会在宋思澜身上。

可实际上,背地里有重重暗位,还有大批禁军。

如今想来,只觉不寒而栗。

父皇坐在高位上,他说他看见了我一片赤诚之心,可成大事。

他让我率兵前去抓捕唐照,更命我亲自为宋思澜送去毒酒。

他说,为君者,当杀伐决断,不可有妇人之仁。尤其女子想要坐稳江山,手段就必须更加狠绝。

或许,这是最后一重测试吧。

我依令而行,走到今日,绝不可退。

宋思澜起初仍旧满眼不忿地说着:「成王败寇,你赢了。」

可是在得知唐照弃她而去、独自逃命时,她笑得疯狂,眼角却有泪水滑落,最后心如死灰。

她看着我,痴痴然笑着:「我为了他去争,他却将我弃如敝履。我这半生抉择,尽数是错的。」

她后悔得太迟了,一步错步步错。

父皇可以原谅她当年抛下一切远走江湖,却绝不会原谅她听信挑唆、逼宫篡位……

唐照被利箭射中时,听说宋思澜已死,他竟没有丝毫悔愧,反而破口大骂:「一介蠢妇,坏我大业。」

不论是梦中结局,还是今日下场,宋思澜的付出终究是不值得。

是夜,我再度入梦。

梦中看见了赠我锦囊的小乞儿,他说故事已经改写,来日只在我手中。

醒来时,恰逢中官宣旨。

父皇降下圣旨,立我为储,由我代为监国。

我没想到他的病竟是真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了,这么久以来,他只是撑着不敢倒下。

他说宫变时的试探,他很庆幸我选对了,要不然这江山大业,便要尽数托付于旁人之手了,他并不甘心这样做。

朝中的大臣们见大局已定,忙着往东宫塞人。

赵玉衡前来请命,想要外调为官。

他看到那些侍候之人,竟也忍不住打趣:「殿下享尽齐人之福,可真是羡煞旁人。」

我坐在梨花树下,正在摆着棋盘,只顾着案上黑白子,并未抬头,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和父皇后宫中的女子并无不同。修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来日我也会予他们荣华恩赏、名利位分,只为制衡朝局。」

父皇病逝,便是国丧,由我亲自操持。

我入主帝阙,  改年号为宣平。

在朝中,弹压群臣,杀伐决断,  对百姓,轻徭薄赋,施行仁政。

另历时三年,命人制定《宣平律》,将会以明文法度一一记载,详细划分女子继承应得之份额,  在室女、出嫁女、归宗女等各有不同。

昔日众臣责问父皇,  说女子继承并无先例,  乃破坏祖宗规矩之举。可从今以后,便有了先例,更有明文记载。皇室宗族、市井人家,  皆循此法。

专设女官署,  世家之女响应者众多。自上而下,终有一日,  星火燎原。

我命人作书立传,主张移风易俗、破除陈规,  减少后宅束缚,  大岳民风日益开放。

我一路走来,殊为不易,  如今希望她们在这个世道上能活得更容易一些。

上元之夜,宫中并未举办宴会。

我着一身常服,  畅游灯市,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孩童唱着歌谣:「谁言女子不称王?今有威名震四方……」

一个小姑娘提着花灯,笑得天真烂漫,对她的娘亲说着以后她也要成为女官。

我登上帝阙高处,  一揽京华,可见万家灯火、人影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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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皇夫江山在握时,轻蔑道:「天下女子,皆为我掌中棋子。」原来,这一切只是大男主逆袭之路的垫脚石。梦醒时,我看到父皇让她在尊位和情郎之间做一个选择。可她毅然选了后者,自请废黜封号,要与他浪迹江湖。这一次,我不会再拽着她的衣袖苦苦挽留,她选情爱,我要尊位。1「皇姐,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吗?日后绝不后悔?」我站在宫门前问她,可她眸光坚定道:「不悔。」梦中的我哭着挽留,可是...